第17章 為你,(1)
☆、V001 殘忍淩遲
杜箬捶着喬安明後背的手垂下去,整個身體無力地趴在他的肩頭。
“……你不想?”
“不是……”
“你不敢?”
“不是……”
“那是什麽?”
“是,不忍…”
不忍碰她,不忍傷她,他對她最強大的寵愛,便是離她遠遠的。
喬安明将懷中無聲的軀體摟得更緊,手掌粗糙的紋理下,是她冰涼光滑的背……
杜箬閉了眼,淚還是掉了下來,哭聲漸漸起來,最後在他的肩頭哭得幾欲背過去。
整個過程,喬安明都将她緊緊摟住,那悲戚絕望的哭聲,是對他最殘忍的淩遲。
喬安明走出樓道,上了車,疲憊倒在皮椅上,渾身濕透…
修煉那麽多年的功力,一朝用盡。
第二天,被電話鈴聲吵醒,杜箬撐開紅腫的雙眼摸了手機接起來。
“喂,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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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啊,莫佑庭,昨天你打我電話的?”
“是。”杜箬含糊回應,困頓得很。
“找我有事?”
“沒事了。”
“哦,我還以為你找我有事呢,昨天我剛好手機關了一會兒,一開機就看到你的未接來電……對了,你的大衣在我酒吧呢,回頭去取。”
“好,沒事挂了。”
杜箬扔了手機,再次倒回被窩裏。
莫佑庭握着手機發愣,這丫頭聲音聽上去不對勁啊。
但是他卻不知道,就因為他關機的那短短兩小時,改變了他們三個人的命運,如果那一夜,接電話的是莫佑庭而不是喬安明,可能一切就不同。
因為那一夜的事情,杜箬的春節過得自然不舒心。
節後上班第一天,每個人都精神奕奕,只有杜箬頂着個黑眼圈。
“春節在家沒睡好?”
“不是。”
“那就是年底獎金不滿意?”
“不是!”
梅姐見問不出,也不再多問。
打開郵箱,接到通知,預計本周召開的年初銷售計劃會議被改期到下周。
杜箬有些失望,以為這周便能看到喬安明,看樣子得多等一周了。
下午吃過飯回辦公室,卻見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她。
梅姐偷偷問:“你是不是又得罪高層了,怎麽突然被發配邊疆?”
“什麽發配邊疆?”
“你自己去看郵件吧。”
杜箬有些心慌,打開郵件,第一封便是人事部的調任通知。
“……營銷二組 杜箬,由總公司考核決定,下周開始調至武穆山中藥生産基地擔任營銷組長……”
最後落款:總經理辦公室。
下面喬安明的簽字,蒼勁有力!
而她去上任的日期,剛好是下周銷售會議的前一天。
杜箬不禁苦笑,有權真好,不想見一個人,可以用最直接最徹底的方式讓她消失!
“喂,杜箬,要不你去找夏建國談談,幹得好好的,幹嘛要把你發配到山溝溝裏去啊!”
“不要了。”她不會去問,況且,夏建國也是聽命行事,不會知道其中的緣由。
“那你就這樣聽話地過去?”
“嗯,挺好的,我也想換換環境,再說,過去就是組長,不是升職嘛!”杜箬自慰,笑得比哭還難看。
武穆山那邊的行政工作似乎很細致,很快便為杜箬安排好了住處,更聯系好了搬家公司來市區搬杜箬的行李。
效率之高,服務之周到,杜箬都要懷疑是不是喬安明刻意吩咐的。
照理她一個小小組長要移駕別院,無論如何也驚動不了那邊的行政經理親自為她安排。
一切都收拾妥當,她守在空了一半的屋裏,捏着手機,想給喬安明道聲別,卻最終放棄。
她以什麽立場,什麽身份跟他道別?
既然他要她消失,那麽她就乖乖走遠遠的。
如果那夜不是因為喝了酒,她想她也不會有勇氣做出那麽出格的事。
人生本就遺憾,她都那樣争取過了,不顧自尊,不顧名譽,他都沒有就範,那何必再用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
有些東西得不到,就不用再強求了。
莫佑庭和鄭小冉約杜箬出來吃晚飯,當是為她踐行。
地點定在蓬萊公館,莫佑庭的老巢。
“什麽老板啊,要不我請你,別去那深山老林了。”酒一多,莫佑庭的話就也多了。
杜箬笑着推他:“你請我?我能去酒吧幹什麽?當公主?”
“我怎麽舍得,當管賬的也行啊!”
“管賬通常都是老板娘做的事情,我可沒那命勝任。”杜箬玩笑,莫佑庭卻突然認真起來。
“誰說你勝任不了,你又沒試過,要不試試?”
“別,我還是去深山老林呆着安分!”
……
那天莫佑庭和杜箬都喝多了,鄭小冉卻出奇地清醒,冷眼旁觀他們倆嬉笑打鬧,口無遮攔。
“走,我打車送你回去。”莫佑庭拽着杜箬的手臂把她塞進一輛出租車裏,生生把鄭小冉晾在了馬路上,随後出租車啓動,開上馬路,誰都沒有看到車後那張沉痛憂傷的臉。
下了車,杜箬和莫佑庭跌跌撞撞地相扶着往巷子裏走。
冷風吹在發燙的臉上,讓她驟然又想起除夕夜那個晚上。
清醒的時候痛楚還沒有那麽清晰,可是醉了,那些畫面卻全部重播,疼得讓她無法呼吸。
這些天,她刻意把這些傷楚無限縮小,小到欺騙自己感覺不到。
可臨行前一夜,她終究不甘。
酒精可以讓人麻醉,卻也可以讓人瘋狂。
杜箬掏出手機,顫抖地按了那個號碼……
喬安明屏住呼吸,看着不斷閃亮的屏幕,還是接了起來。
“喂……”一如既往的冷淡。
杜箬僅存的最後一絲力量,随着這聲“喂”而煙消雲散。
“我要走了……你不想見到我……我就走,你滿意了?滿意了……?”說到最後,哭音就出來了。
喬安明的聲音,全部卡在喉嚨口……
等了很久,沒有聽到他回答,之後便是嘟嘟的挂機音。
杜箬的心,随着那越來越急促的嘟嘟嘟聲沉入海底。
再回頭,身後是莫佑庭那張俊朗的臉,她索性舉着手機,苦笑一聲開口:“他挂我電話,他連話都不想跟我說……”随後抱着莫佑庭,又哭又笑,像個小瘋子。
“我要的不多,我不貪心……我知道我活該……可是他憑什麽讓我消失,他真的有這麽讨厭我?”
杜箬趴在莫佑庭的胸口,哭得幾欲背氣。
莫佑庭将她的臉貼在自己胸口,心髒的位置。
她口中的“他”是誰?姜浩?
喬安明站在樹蔭後面,捏着手機,看着不遠處抱在一起的兩個人。
她的怒罵聲一句句刺入心中,哭聲,由遠而近,一聲聲全部落入耳裏。
還沒有開始,他就已經把她傷得如此,以後,他不敢想。
他知道她不貪心,可是他怕自己太貪心。
隐忍半生,換來風光無垠,他始終是別人眼裏無懈可擊的喬安明。
因為他沒有軟肋,沒有缺口,所以他才能永不挫敗,因此沒有任何人和事,可以讓他破戒。
可是他為什麽要提前一天回桐城,而且鬼使神差地站在這裏等了大半夜?
他回答不了,因為他不願承認,他等在這裏,是想偷偷看她最後一眼。
“回去吧,回去吧,拜……”杜箬揮着手,站在門後面跟莫佑庭告別。
淚痕已幹,傷痛擱淺。
門合上的那一秒,被莫佑庭再次推開,身體,也很快閃了進來。
“杜箬……”
“嗯?”她迷糊回應,帶着不自知的挑釁。
“杜箬…”
“嗯,什麽P快…”話一半,被莫佑庭用吻全部堵了回去…
這個吻,他不是情不自禁,不是酒後亂性,是深思熟慮的。
可是杜箬被他突然一吻,後背被推到牆上,不小心就摁滅了電燈的開關,整個房間陷入黑暗。
口中有他舌尖傳來的酒精味道,杜箬閉起眼睛,攀上他的頸脖,努力回應,等着身體揭起洶湧,可是不行,他終究不是喬安明。
莫佑庭松開,看着黯淡月光下她緊閉的雙眼和被自己吻紅的唇,挫敗感油生。
“為什麽要逼自己?你可以推開我。”
“我想試一試,除了他以外,其他人可不可以?”
他垂眸,有苦澀笑容在臉上。這真是,他聽過的最傷人的理由,情場風/流,居然有天他莫佑庭也會淪落成試驗品。
喬安明在樓下,看着莫佑庭擁着她上樓,幾分鐘之後,有個窗戶亮起燈,可是很快,燈又滅了。
一切恢複死寂,包括他的心。
她有人陪,她消失,這不就是他要的結果,為何,又開始心不寧?
因為武穆山基地的員工宿舍還沒有建好,所以杜箬暫時被安排在藥農空置的小屋裏。
面積雖小,但也算幹淨,只是沒有暖氣,沒有空調,杜箬可以料想到,這個冬天,她會過得怎麽刻骨銘心。
帶來的東西不多,幾套換洗衣服和日用品,外加莫佑庭送的那個抱枕。
驟然想起前夜那個倉促的吻,杜箬苦笑,将抱枕扔到床上。
武穆山地勢很高,加上水土不服,杜箬到後的第二天就開始生病。
先是胸悶,嘔吐,繼而因為氣溫過低又開始發燒。
才去了一周,整個人就瘦了一圈。
莫佑庭給她打電話,她剛吃過藥躺下。
“怎麽了?你聲音聽上去不好。”
“有點水土不服吧,發燒呢。”杜箬有氣無力,覺得這山裏的氣溫低得有些過分。
……
挂了電話,昏昏沉沉睡了一覺,醒來發現天都黑了。
山裏不似市區,天黑之後靜得駭人,杜箬通常會把屋裏所有燈都開起來。
胡亂吃了泡面正準備躺床上去,卻聽到有敲門聲,這麽晚怎麽會有人?
杜箬手裏捏了把晾衣架,屏住呼吸去開門。
而門扉開啓,門外站的,竟然是莫佑庭。
鼓囊囊的黑色羽絨服,線帽,圍巾,整個人包得嚴嚴實實,只剩一雙細長的眼睛露在外面。
杜箬有一瞬間呆滞。
“你怎麽過來的?”
“開車啊。凍死了,這鬼地方怎麽這麽冷!”他搓着手便擠進了屋裏。
杜箬卻依舊詫異,追着問:“你自己開車過來的?”
“當然。”
“可是外面下這麽大雪,山路上,很危險。”
“是挺玄,好幾次差點滾下山。” 莫佑庭講得很随然,杜箬卻聽得心驚膽戰。
深夜,從市區冒着大雪趕來,爬了幾裏山路到這裏,如果說不感動,她自己都不信。
杜箬倒了一杯熱水遞過去。
莫佑庭已将帽子圍巾拿下了,露出凍得通紅的鼻尖和臉,手中氤氲的熱氣将他玉色的臉模糊掉,讓她忍不住心悸。
“你來做什麽?”
“來看你呀,下午電話裏聽你快死的樣子。”他笑意很濃,實則心裏虛得很。
杜箬白了他一眼,無力地坐回床邊。
莫佑庭環顧四周,心疼地大叫:“這地方沒有暖氣,沒有空調,怎麽過?”
“就這樣過。”她挨了一周,沒死,就不會死了。
莫佑庭見她一臉的沒精神,嘆了口氣:“辭職吧,跟我回市裏,這地方沒法呆。”
“不,習慣習慣就好了。”杜箬推诿,其實她知道,自己心裏還存有希冀。
莫佑庭深知她脾性,也不再勸,像變戲法一樣從包裏掏出一個保溫袋,再從保溫袋裏掏出一個保溫杯。
一杯熱騰騰的牛腩蘿蔔湯便端到了眼前。
杜箬本來眯着的眼見到那湯,立刻瞪圓,問:“你費這麽大勁上來,就為了送這一杯湯?”
“嗯哼,感動嗎?”莫佑庭雲淡風輕地回答,杜箬卻笑不出。
氣氛一下子有些僵,總算牛腩的香味撲鼻而來,将杜箬的食欲勾起,一碗湯下肚,體溫暖了,心也跟着暖了些,甚至連話也跟着多起來。
“你知不知道,這鬼地方就只有草藥,連個像樣的蔬菜都沒有,我來一周,吃得跟兔子一樣。”杜箬用紙巾擦着嘴巴,忍不住抱怨。
莫佑庭心疼,卻不表露。他一進門就看到,她手裏捏着杆晾衣架,神色慌張,臉色憔悴,而且還有黑眼圈。
他知道這裏環境差,但是她這樣頹靡,應該不僅僅是因為生病。
想到那天夜裏喝醉後她的胡話,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那天你喝醉後,打了一個電話,對方,應該不是姜浩吧。”
杜箬沒有料到他會問,眼神閃躲,被莫佑庭輕易捕捉到,所以即使她不答,他也明白了,原來在她心裏,藏着另一個人。
雪勢更大,能聽到枝頭被積雪壓斷的聲音。
莫佑庭開始重新戴好帽子圍巾,一副要走的樣子。
杜箬不忍心,便說:“明天走吧,現在下山很危險。”
“那就是,你留我?”
“随你怎麽想,我不希望你為了我有任何閃失。”杜箬別過頭,怕他誤會。
☆、V002 發配山裏
莫佑庭被杜箬安排在沙發上,零下十度的深山,一條被子,他凍得壓根沒法睡。
杜箬其實也沒睡着,只是頭疼,所以昏沉沉地半夢半醒。
夜裏感覺體溫升高,她爬起來出去倒水,一開門就見莫佑庭裹着被子站在房門口。
她愣是被吓了一大跳。
“你幹嘛!”
“很冷,睡不着。”
杜箬瞪眼,咬牙讓他進了房間。
床很小,杜箬側着身體才能保證跟他沒有任何身體接觸。
莫佑庭卻覺得更冷,不是體溫,而是心。
終是忍不了,杜箬呼啦爬起來,拽了一條被子爬下床。
“床給你睡,我去睡沙發!”頭也沒回地想要走,卻被莫佑庭一把拉回來。
四目相對,潔瑩的雪光全部倒影在她的臉上,眼裏是他熟識的倔強。
“杜箬,你覺得我會碰你?”
“不會,怎麽會?我們是哥們嘛!我是你姐嘛!你是我弟嘛!呵呵……呵呵……”她打诨,眼裏滿是躲閃的笑意。
只是笑聲還未完便莫佑庭一把攬入懷裏,滾燙的唇貼過來,輾轉,輕咬……再松開,不容她一刻喘息。
“現在呢?你還覺得我不會碰你?”
“莫佑庭你……!”
故伎重演,話還是沒能讓她講完卻被他再次以吻封緘,只是這次吻勢更濃,力道更足,直接将舌抵入她口中,擒住她的舌肆意糾纏…
他是情場老手,她哪裏扛得住,一轉下來她已喘息不止,莫佑庭卻越吻越入迷,本只想淺嘗則止,只怪她的唇太過濡澤,仿佛香甜慕思,他只沾了一點就上瘾!
“唔……”她忍不住嘤咛,掙紮,卻直接被他推倒在床上,手自她睡衣下端探進去,一只臂膀圈住她柔細腰肢,另一只手,已經游離到她滾燙的胸口……
這樣的動作他在其他女人身上做了千百回,到她這裏,照樣輕車熟路。
可杜箬又想到除夕那一夜,喬安明的手掌也曾停留在她胸口,只是不似莫佑庭這般堅定有力。
“放開我!”
“不放呢!”
“朋友都沒得做!”
他徒然松手,迷離的臉上顯出苦澀笑容,口中還留有她的餘芳,指尖還散着她的體溫。
杜箬卻像驚魂一樣将他推開,爬起來往外跑,卻再次被他拽回來。
面色冷戚,有千萬句話在心口,他卻無力說出口,最後只說:“床給你,我出去!”
那樣落寞痛苦的眼神,實在不像平時潇灑的莫公子。
第二天清晨,杜箬迷糊聽到門外有關門聲,站在窗邊探望,見莫佑庭已經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地走在山道上。
他沒有跟她道別,怕自己忍不住,又惹她不高興。
杜箬将窗簾拉上,身體斜靠在牆壁上,愧疚而又無力。
喬安明給基地的行政經理徐棟打電話,繞了一大圈,最後問:“調過去的杜組長,一切都順利?”
“杜組長啊,病着呢,市裏的姑娘哪裏受得了這種寒氣,水土又不服,還有些高原反應,都瘦一圈了。”
“沒有暖氣?”
“山裏通不了。”
“那裝個空調,今天就去辦,裝好給我來個電話!”
……
裝空調的師傅,從進門開始一直抱怨到走。
“這山裏的老房子,還裝什麽空調啊,線不夠粗,電壓跟不上。”
“……得全部重新排線,外主機都沒處放!”
徐棟在旁邊發着煙讨好:“師傅幫幫忙吧,今天天黑之前得完工,老板還等着我交差呢。”
“喲……你們老板還挺關心員工的嘛,少見……”
杜箬抱着一杯熱水呼呼喝着,像事外人一樣聽着那些對話,冷熱交半。
月亮爬上來的時候,空調也總算按上了。
熱風呼呼吹,很快狹小的屋裏就暖了起來,可是要命的,因為發燒幾天,又太過幹燥,居然流鼻血。
喬安明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正在洗手間找毛巾擦,只是電話鈴聲不斷,她拽了條毛巾就去接。
“喂——哪位?等下打給你,血止不住!”之後就挂了。
其實她壓根就沒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
喬安明卻慌了,再打過去,不接,按掉再打,依舊不接。
血止不住,什麽意思?
就那麽一瞬間,他開始後悔,後悔自己這麽自私,把她調那麽遠的地方去。
她受罪,他心裏也好過不到哪裏去!
杜箬洗了臉,将沾了血的毛巾洗幹淨,又将水池擦幹淨,才安心走出去。
手機響個不停,她接起來,一串有些心急的男音穿過耳膜:“總算接電話了!怎麽了?什麽血沒止住?哪裏受傷了?要不要緊,杜箬……”
她認識他這麽久,參加過那麽多場他主持的會議,永遠聲調平和,擲地沉穩,這是頭一次,他的語速這麽快,情緒這麽起伏,且是為了她。
喬安明聽不到那邊的回答,更急,便又命令式地叫了兩聲:“杜箬,杜箬……講話!”
而很快傳入他耳膜的,不是她的回答,而是她細碎的低泣聲,藏盡委屈,像隔了千萬裏,又像只隔了一顆心髒的距離。
喬安明的心,轟然一聲,被她攪成柔軟的雲。
再強再硬,遇到克星,他也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杜箬聽着那頭的呼吸聲,有明顯壓抑住的痕跡。她永遠也不知道,喬安明聽着她的哭聲,臉上的表情是怎樣的心疼。
她哭,是因為他終于承認他在乎,她哭,是因為她終于妥協,沒有他,她真的扛不住。
一頭空執話筒不說話,一頭握着手機只是哭,時空猶如靜止。
良久,杜箬哭完,再無聲息,他的心髒卻早已被她揉得粉碎,于是克制,想要匆匆結束這不該來的情緒!
“沒什麽事的話,就挂了。”
“等一下,你為什麽突然給我打電話?”
“例行詢問一下調職的員工。”
“那我何其榮幸,要總經理親自打電話。”她的口氣,自然是帶着俏皮挑釁的。
只是聰明如喬安明,第一次,心甘情願地被她繞進去:“例行結束,私人時間,你在那邊,有沒有不習慣?”
“除了冷一點,無聊一點之外,其他都還好,只是最嚴重的是,看不到你……”
又是死寂,他的呼吸一樣沉重有力,低眸,撫着前額,他還是忍不住開口:“很快,我就會過去!”
“你過來幹什麽?”
“看你!”
暗夜蠱惑,心,怎麽能夠不沉下去!
他的“很快”,是真的很快,且興師動衆,勞民傷財。
三天後,基地接到通知,總部的人将來武穆山參觀,杜箬為此,興奮了一夜。
臨去武穆山的前兩天,喬安明回了一趟崇州。
晚上睡覺之前,顧瀾拿了一張照片遞給他,照片上是一個剛出生的嬰兒,皮膚皺巴巴,眼睛微張,喬安明有些愕然,問:“這孩子,怎麽回事?”
顧瀾依偎到他懷裏,看着照片試探:“可愛嗎?”
“還行吧!”他語氣淡淡的,看不清是喜是怒。
“如果讓他做我們的兒子,你要嗎?”
“我們的兒子?什麽意思?”
“這寶寶是琴姨老家村上的一戶人家所生,負擔不起,想要送人。我叫人給孩子做了身體檢查,孩子一切都正常,所以我想,要不我們把他領養回來?”
顧瀾說完,有些期許地看着喬安明。
他的神情依舊沒什麽起伏,只是眉心有些皺,那是他在思考時候的一貫表情。
數秒之後,他才回答:“你喜歡?喜歡的話就抱回來吧,我叫人去安排領養手續。”
那口氣,平舒自然得仿佛是在說去寵物市場買條狗。
顧瀾看了,有些不明白:“你不喜歡?你不想要個孩子?我一直以為,你想要個孩子。”
他心裏微微嘆氣,只是臉上卻笑着,将顧瀾摟到懷裏:“這是別人的孩子,你若是喜歡,就抱回來,我沒有意見。但是硬要叫我喜歡,可能有些難。”
這倒是他的實話,他這種人,自私絕情,對自己都尚且這麽殘忍,更何況是別人的骨肉。
顧瀾與她同床20年,其實早就了解他的性格,卻還是想試試,況且,因為她的病,她這輩子都無法生育,難道也要讓他無後?
孩子,是她覺得,唯一虧欠他的事。
“安明,要不,我們試試,要個孩子?”
“不行!醫生說你絕對不能懷孕,我不會讓你冒這個險,這種想法以後都不準有,明白嗎?”
“可是……可是你不想要別人的孩子,我身體又不允許,難道我們就一直沒有孩子嗎?你知不知道,你工作這麽忙,常年不在家,這偌大的房子裏就經常只有我和琴姨兩個人。”
懷裏的顧瀾,聲音變得尤其憂戚,喬安明于心不忍,将她摟得更緊。
顧瀾卻開始低泣,一聲聲,全部化入他的胸口,良久,她才再度開口:“安明,其實一直以來,我都沒有安全感,盡管你對我一直很好,可是我總覺得,你會離開我。我真的不敢想象,如果你離開我,我一個人該怎麽辦……”
“別胡思亂想,我不會離開你,我們是夫妻,我怎麽會離開你呢,傻瓜。”他将她抱起,指腹輕輕擦拭她哭紅的眼睛,驟然又想到杜箬,她也曾在他懷裏哭過,只是她的哭聲,更加轟然有力,不似顧瀾,連哭都哭得小心翼翼。
……
“安明,要不我們試一次?國內不行我就去國外生,好不好?”
“別再想這件事了,我不準你冒這個險,孩子沒有無所謂,但是我不能沒有你,我以後會多抽點時間陪你……”
“真的?”
“真的……”
那一刻,他內心才知,他這輩子都無法抛下顧瀾,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第二日,天氣晴朗,這樣溫暖的日光,對于生了好多天病一直窩在屋子裏的杜箬來說,簡直是恩賜。
因為知道喬安明要來,杜箬還刻意化了妝,跟着基地的同事,早早就等在會議室。
喬安明攜總部高管過來視察,場面自然宏大大,基地門口都是彩旗橫幅,每個人臉上都帶着恭敬的笑容等着喬BOSS大駕光臨。
大約十點,行政樓樓下響起汽車引擎聲,之後有同事匆匆跑上來,嘴裏喊着“到了,到了。”
杜箬心中欣喜,喜到,竟然有些手指發抖,那感覺,像是年少初戀般的悸動,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很快基地的各部門經理便領着總部人員進來,大多中年男人,一群黑壓壓的西裝大肚腩,杜箬一個個看過去,竟沒有見到喬安明。
他人呢?難道要晚些過來?
想着可能他有事被拖住,所以杜箬懸起的心便落下了幾分。
可是整場會議到完,基地的所有角落都已經參觀了一遍,喬安明依舊不見蹤影。
以杜箬的身份,只能是跟在大部隊末尾的份,所以就算心急,她也只能看着前面一群黑壓壓的大肚腩,不敢上前問。
熬到中午宴請,所有人落座,她才找準機會去問行政經理徐棟。
徐棟是武穆山本地人,一副憨厚山裏人的模樣。
因為杜箬是桐城市裏過來的,之前喬安明還主動詢問過她的情況,自然對她多客氣了幾分: “你問喬總啊?喬總本來說是要來的,不過不知道為何今天又沒來,哎……大領導的行程,我們也不敢多問。興許是有更重要的事要辦吧……”
徐棟回答完,便端了酒杯去總部那桌上敬酒,留下杜箬,一個人空看着面前酒杯發呆。
他明明說要過來的,怎麽就不來了呢?就算不來,至少也提前跟她說一聲啊!
呆滞間,就有同事過來推她:“杜組長,走,一塊兒去主桌敬酒,朝中難得有高官人過來,趕緊去巴結巴結。”
“不去了,你去吧。”杜箬意興闌珊,一早晨的欣喜全部被澆滅。她期盼的人沒有來,那些高官跟她何幹。
同事見她無趣,也就瞥瞥嘴走了。
杜箬一個人捏着手機,想要給喬安明打電話,但又猶豫不決。
同事已經敬完酒回來,小聲議論着:“……聽說喬總本來也是要來的,不知道為什麽又沒來……”
“喬總怎麽會來我們這小基地啊,估計也就随口說的吧。”
“不是,我聽徐經理說是要來的,剛才聽主桌上有人讨論,今天他剛好要陪他太太去看什麽畫展,就沒來……”
“啧啧……真是顧家好男人……”
☆、V003 失去重心
杜箬一直按在手機屏幕上的喬安明號碼,被她一字字删除,之後傻傻樂着,将面前一杯紅酒全部喝盡。
她是真傻啊,自以為是,以為跟他獨處幾次就成了他多麽重要的人似的。
他說要來看她,是他說說而已的吧,他那種人,轉手為雲,翻手為雨,怎麽會把你放在心上,杜箬啊杜箬,你趁早醒醒吧!
這樣想着,臉上自嘲的冷笑更濃,心裏,卻像失去重心,轟然倒下。
喬安明陪顧瀾看畫展,全場都體貼相伴,只是,心不在焉,連顧瀾也看得出。
“安明,你其實不用陪我來的,工作要緊。”
“沒事,剛好有半天空餘,我下午回桐城,晚上要跟市裏領導吃飯。”
……
中途,喬安明還是找了時間去洗手間打電話:“徐經理,那邊情況如何,我有一些私事,沒能過去。”
“一切都很順利,我們已經在吃午飯,上午帶他們在基地轉了一圈,下午便能将他們送回城。”
“好,既然這樣,我就不過去了。”
喬安明挂了電話,翻出杜箬的號碼,想要撥過去,卻最終止住。
有些承諾,既然無法履行,不如不要輕易許。
他連去看她都沒有勇氣,還給她打這個電話做什麽?再說,他以什麽身份給她打?解釋,或者交代?都已經沒有必要了。
因為第二天是周末,所以總部的人一走,杜箬便也坐車回市裏。
在深山老林呆了幾天,再回霓虹都市,頗有劫後逢生的感覺。
回來的大巴上,她已經給鄭小冉打了電話,約了晚上去酒吧街喝酒,心情太糟,唯有酒精可以給她安慰。
杜箬覺得,她體內的嗜酒細胞,又開始複活作祟。
那日杜箬刻意選了酒紅的短裙,将卷發散下,化了濃重的妝,才将臉上的蒼白之色遮去幾分。
對着鏡子,将絲襪順着腿部線條一點點拉上,她細細看鏡子中的人,皮膚還算細膩,身材還算惹火,她拍拍自己的臉,自言自語:“杜箬,才25歲,前有姜浩,現有喬安明,不能在“男人”這個問題上跌倒兩次。”
柔媚一笑,加油,寶貝兒!
鄭小冉見到杜箬時也生生驚豔了一把,畢竟零下七度的隆冬夜裏,光杜箬大衣下那兩條僅靠薄薄絲襪包裹的長腿就已經是一道懾人的風景線。
“美人,怎麽回事?今天這打扮,赴宴啊?”
“沒有,來陪你喝酒而已。”杜箬爽朗一笑,容顏更顯奪目。
那日杜箬點的是她最愛的伏特加,三杯下去,心裏火辣辣地燒。
鄭小冉有些看不下去,搶過杜箬手中的杯子問:“怎麽了?老毛病又犯了?”
“不知道,心裏不痛快。”
“在那邊工作不順利?”
“工作?”杜箬怔住,她去了武穆山就一直生病,還沒怎麽顧忌到工作,這算是順利,還是不順利?
正犯愣的時候,身後有人輕拍她的肩膀,回頭,一眼熟的男人站在杜箬面前。
“杜小姐,我們又見面了。”
杜箬喝得有些醉意,站起來打哈哈:“是啊,是啊,好久不見,好久不見。”其實她壓根想不起眼前男人是誰。
倒是鄭小冉認出來了,主動打招呼:“潘公子,你怎麽在這?”
潘玮手指向斜對面的卡座,說:“朋友過生日,怎樣?有興趣一起過去坐坐?”
“不用了,你朋友我們又不認識。”鄭小冉推诿,她總覺得潘玮這種人,少接觸為妙。
潘玮看了眼醉得有些迷離的杜箬,再度邀請:“去吧,好些上次莫少的飯局上你都見過,再說,你們兩個女孩子在這裏喝酒,多無趣啊。”
“不去了,你們玩兒吧。”
“去吧,那邊開了幾瓶82年的紅酒,去嘗嘗。”
杜箬一聽有好酒,立馬滿血複活:“82年的?小冉,去吧,我想喝。”随即硬拉着鄭小冉站起來往卡座走。
潘玮跟在身後,看着杜箬兩條白皙修長的腿,笑得有些陰。
像潘玮這些二代過生日,自然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