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30)
本就是多餘?沒有你,興許還能成事?
雲霄看着他,不可置否,後悔還來得及。不就是一死麽?不足為懼。
我們八個弟兄,或中箭或被淹,死了四個,另外兩個已經炸了,誓要讓你陪葬。
炸毛的人,必然不會是韋堂主,韋堂主呢?他得感謝我罷?
能不能不說實話?心知肚明就好。
你呢?雲霄很好奇他的立場,站在哪一邊?
他其實并不是韋青山的人,只是這一次行動,才接觸頗多,也只有韋青山最沉着冷靜,位份又在他之上,是以他才聽從韋堂主的意見,
我只是個香主,沒有選舵主的資歷,也就不在乎。
噢,随口應了聲,雲霄沒再說話,感覺有些冷,低頭一看,她才注意到,身上的衣衫似乎不是她的,不由驚呼!
我的衣服……
被箭刺穿,也被血跡染髒,就扔了,給你換了身,雖不好看,不過也無妨,粗糙的衣服也遮不住天生麗質。
捂緊胸口,雲霄只覺尴尬,你換的?那豈不是被看光了?
我倒是想。幹咳了一聲,連越解釋說,是一位大娘幫她換的。
呶了呶嘴,雲霄也不好說什麽,幸好不是他,不然還怎麽見人!
若是我,你不會要我負責罷?
雲霄只覺這話不對,不免有些驚吓,到底是不是你?別一驚一乍的唬人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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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該怎麽解釋呢?
你也知曉我們的身份,官兵必定還在探查我們的消息,實在不好大張旗鼓的找大夫,反正我也會包紮,就讓大娘幫忙脫了你衣衫,将你反轉過去,讓你趴着,然後我給你拔了箭,又處理了傷口,敷了些藥,
小心翼翼地看了雲霄一眼,确定她沒有想要動手打人,連越才大着膽子繼續道:
所以說,我只看到了背而已。這樣,需要負責麽?
怎麽這麽尴尬呢!雲霄捂了捂臉,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畢竟人家也是為了救她,她若是回敬一巴掌,倒有些不知好歹了,可身子就這麽被人看了,也是委屈,唉!
看她蹙眉難過的樣子,連越也有些懵,當時只顧救人,并未想那麽多,現今她問起來,他才考量到男女之防,實乃特殊情形,他也不是故意占便宜啊!
況且,根本沒有占到便宜好罷!他的眼裏只有傷口,哪顧得看其他!
只是這般狡辯,似乎有些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嫌疑,想了想,連越将心一橫,對雲霄道:
你若是定要我負責,那我只好栽你手裏了。
這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是做給誰看?說得好似我賴着一般!白了他一眼,雲霄堅決拒絕,
不需要,我又不是黃花大閨女,不需要你負責。
原來你有丈夫啊?之前一直把她當作福康安的小妾,竟忘了這一點,看她的年齡,應該也是成過親的人,遂問,你丈夫人呢?該不會突然蹦出來揍他一頓罷?
丈夫?她都忘了她有過,直至他問起,她才想起來,她還是成過親的人,只是,和離了!
和離?連越驚道:你丈夫是瞎子麽?居然休了你?不敢相信,漂亮的女人也會被休?
雲霄糾正道:是我休了他!
這話聽來更神奇!連越驚得下巴都合不上了!不會罷?女人休男人?
至于大驚小怪麽?雲霄斥道:少見多怪!
哎,你為何會休他?他做了什麽令你無法容忍?
雲霄懶得多言,警告道:好奇心略重的人,通常都沒有好下場!
說說呗!
雲霄正想斥他,忽然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震得背部一陣疼痛,傷口似乎又撕裂了一些……
看她咬牙堅持着,不肯叫喊,連越動了恻隐之心,
好罷!不逼你說了,你躺下,蓋好被子莫着涼。
雲霄不想再趴着,連越便幫她側躺着,想起一事,雲霄有些歉疚,
那會子在船上說的話,只是權宜之計,你別當真。
我明白,為救你家夫人呗!連越自認清白,奈何衆人不信,
可我已經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加之我極力反對他們殺你,他們已經認為我們有什麽了。
啊?聽他這般說,雲霄更覺愧疚,那真是抱歉了。
所以咱們千萬不能有什麽,不然真的印證了他們的猜測。他可不想被人認作叛徒。
雲霄只道讓他放心,你是天地會的人,我也不會喜歡你。
天地會怎麽了?這話連越就不愛聽了,我們天地會都是英雄好漢!
好漢劫持女人去威脅旁人?
一句反問堵得連越啞口無言,這又不是我的主意。
你也參與了。所以你大可放心,我是不會對你們這種滿口仁義道德,實則卑鄙奸詐的人有好感!
我奸詐?我若是壞人,才剛就該趁着給你療傷的機會亂碰幾下!
你還說?雲霄氣得擡身想打他,卻又扯到傷口,疼得她咬唇不語。
連越不敢造次,忙道:好好,不說了!你休息罷!大好人!壞人我先告退了,有事您喚一聲即可。
道罷,連越給她蓋好了被子,搖搖頭轉身走了出去。
雲霄只覺很累,明明受了傷,還與他吵架,實在傷神,很想好好睡一覺。
而總督府裏,明珠亦躺在床上。
看着她的睡顏,福康安只覺身心疲憊,無力面對。
明珠有許久不曾這般惱他了,以往即便有矛盾,也是當天,或者第二天就和好如初,不會再有芥蒂,然而這一次,他知道,明珠是真的恨了他。
這種恨,就好似當年害她小産時,她對他的怨念!
其實福康安心知肚明,他若真想救雲霄,也不是不可以,楊芳,宋孟陽皆在,還有諸多士兵。即便船開走,他也可以命他們游過去,打一場,縱有犧牲,也有可能救出雲霄。
但他卻不願嘗試,他不認為雲霄值得他的士兵冒險豁命去救。
此事,若擱在避暑山莊之前,他興許還會為了明珠去嘗試救雲霄,但自從他發覺雲霄與永琰串通之後,他就對這個丫頭有了戒心,沒有動她,也只是看在明珠的份兒上,如今出了意外,他怎麽願意全力以赴呢?
忍不住擡手撫上她臉頰,想為她舒開緊皺的眉。
明珠似是被他的觸摸驚醒,睜眸瞧見他,怨漠地看了他一眼,揮開他的手,一言不發,轉了身又繼續睡。
兩天了,她還是不願理他,福康安感覺心好累,明明是天地會的人抓了她,怎麽現在好似我是兇手一般?
見死不救,即為幫兇。
這是什麽道理?每日都有許多人,會因各種情形死去,難道我都是幫兇?
那支箭,是你叫人攻擊的!
她總是抓着這一點不放,福康安無可反駁,又覺委屈,我是要消滅天地會的人,她中箭是意外。
說到底還是不顧雲霄的生死,不想聽你狡辯,沒有意義。
她開始煩他了麽?對待她的怨恨,他居然無可奈何。若是因為他對某個女人好,她才吃醋生氣,他尚可理解。可是如今,卻是因為他對一個女人不好,而遭她怨怼,實在匪夷所思。
第五卷 舊事經年入夢枕 第兩百四十八回 成也蕭何
雲霄啊雲霄,福康安真懷疑自己前世和她有仇,這一世,她才來幫着永琰折磨他,教他不得安寧!
接連幾日,福康安見誰都冷着一張臉,楊芳、封廉皆因為一點兒小事被他訓斥。
幸好楊芳臉皮厚,渾不在意,安慰自己,無妨,男人嘛!每個月總會有那麽幾天,情緒不穩定的時候,過幾天就會好了罷!
兩個孩子在書房做功課時,雲川與德麟說起,他爹挨訓一事,德麟也覺着阿瑪最近很反常,也不來督促他的學業,遂決定去看看父親,以證父子情深。
又不好直接詢問,于是拿着兵書,故意找了個深奧的問題去提問,卻碰了一鼻子灰,被父親以你師傅是白拿俸銀的麽為由而輕易打發。
此計不成,德麟只好再接再厲,狀似關懷地打聽,阿瑪為何愁眉苦臉?
福康安擰着的眉似乎寫着生人勿近四個字!老子不想說話,抑郁着呢!別來煩我!
兇神惡煞,近身易化啊!可是因為額娘不理你?
知道還問,欠揍?不客氣地嗆了句,福康安又回躺在椅上,繼續抑郁。
孩兒可以幫阿瑪呀!德麟自告奮勇地讨好道。
是麽?福康安半信半疑地瞥向他,你有法子?
阿瑪教過他,說話要給自己留餘地,不能太絕對,遂道:不保證效果,但,試試呗!
福康安頓時來了興致,坐起身來,期待地看着兒子,說來聽聽。
嗯……德麟沉吟道:我可以裝病,額娘肯定會來照看我,阿瑪也守在一旁,兩人不就有話說了嘛!
好主意!轉移重點,我怎麽沒想到呢?不過,裝什麽病好呢?這是個問題!
德麟只是靈機一動而已,尚未想好下一步,這個孩兒還沒想好。
發熱?
這病不可取罷?可是我好好的呀!額娘一摸就感覺出來了。
簡單如寫一!水桶澆下去,有助于發熱。
虧父親說的出口!德麟目瞪口呆!阿瑪,我還是個孩子啊!你也舍得?太可怕了,阿瑪為了親近額娘,都可以不顧他的安危麽?真發熱了多痛苦!
那怎麽作假才不會被發現呢?福康安是誰?略一提點,他便能生出十個八個主意來,
哎?就說你跟着師傅學騎射時被摔下馬,腳崴了!
太丢人了罷!他已經十四歲了哎!德麟很不樂意,孩兒有那麽笨?
計較這些作甚?福康安開懷許諾,
只要能讓你額娘理我,你就是大功臣!阿瑪定會好好獎賞你!
等的就是這句話!德麟忙問,賞孩兒什麽?
随你開口!
生怕良機錯失,德麟趁機撒嬌,孩兒不想念書!
是你想太多!這孩子,想渾水摸魚,門兒都沒有!
老子不想當總督,行不行?不念書,便是傻子!要你何用?
德麟以為,不念書,還有旁的出路,我想和阿瑪一樣,做個大将軍,上陣殺敵!念書有何用啊?枯燥乏味!
你以為,将軍只有武藝即可?不念書,你怎麽看得懂兵法?不懂兵法,如何調兵遣将?
現成的師傅在這兒,不用白不用!德麟湊過來滿目崇敬地讨好着,那阿瑪給我講兵法呗!
你應該主動去看,自個兒理解,何處不懂,再來問,如此才能領悟得更透徹。
那樣多麻煩,有阿瑪這條捷徑,為何不走呢?
道理很簡單,一塊紅燒肉,聞起來香氣四溢,但若我嚼碎了給你吃,還有什麽味道呢?
撇撇嘴,德麟嫌棄道:我才不要吃旁人吃過的!
不想就對了!那就自己啃!
好罷!又掉阿瑪的坑裏了,不過阿瑪說要給他好處,他就先記下了,總會讨回來的!
傍晚時分,屋中漸漸昏暗,丫鬟正在掌燈,明珠收拾着雲霄的衣物,睹物思人,以淚洗面。
忽聞下人通報,說是小少爺摔傷了腿,驚得她擦了擦淚,急忙趕過去,發現德麟只是崴了腳,腿已被大夫固定。
小厮未講清楚,她還以為腿折了呢!問了大夫,确定沒有大礙,沒有骨折,明珠這才放下心來。
立定後,她發現福康安早在一旁守着,似乎沒有離去的意思,便對德麟道:
乖乖聽醫囑,這些天莫要亂動。這兒有人照看你,你就歇着罷,娘回房了。
眼看額娘要走,德麟故意耍賴哼唧,我不喝藥,那麽苦!
這孩子,搗什麽亂,這麽大的人了,還怕苦?
腿傷養腿就好,才不喝什麽湯藥。
喝藥可以活血化瘀。
福康安趁勢幫腔,聽你娘的話,不許任性啊!
德麟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福康安遂與明珠商議,要不,你留下喂他,監督他喝藥?
為何是她?你不會喂?
我……倒是願意,福康安看向德麟,挑了挑眉,德麟會意,耍賴嚷嚷道:不要阿瑪喂,阿瑪太兇!
明珠沒接話,德麟假意哼咛道:哎呀!腳好痛!我不想躺着,想出去玩兒!
乖乖養傷,很快便能恢複。明珠遂問丫鬟,藥煎好了麽?
丫鬟低眸道:回夫人,尚未,還得兩刻鐘。
明珠只得在床邊坐下,你師傅不是說你騎術不賴麽?怎會摔下來?
那個……只顧望天了,天上飛過一只見所未見的大鳥,沒抓好缰繩,就摔了。
福康安原本還替他捏了把汗,怕他漏洞百出,明珠會懷疑,沒想到這小子反應挺機敏!
下次當心點,幸好這次無大礙,若是摔斷了腿,可得躺三個月了!
如此這般,明珠為兒子留下,福康安也能接幾句她的話茬兒,總比之前不理他好許多。
奈何這德麟終歸是孩子,耐不住躺,睡久了難受,第二天就偷偷下床跑來跑去,與看望他的雲川玩耍,被半晌突然過來的明珠撞個正着!
德麟吓得順勢一坐,手中還拿着彈弓,也藏了起來,雲川默默立在一旁,吐了吐舌頭。
呃……德麟驚慌失措,強自鎮定地笑笑,還未到喝藥的時辰,額娘怎麽來了?
明珠此番過來,也只是擔心他躺着無聊,命人請了幾個玩雜耍的,想帶到他房中給他解悶兒。
奉命守在外頭的小厮瞧見夫人過來,正慌着想進去通報,卻被夫人制止,不許他出聲,說是要給德麟一個驚喜。
于是,就被明珠看到這一幕!
怎麽這麽不聽話?讓你躺着……話未說完,她已覺察到不對,才剛他跑得很歡實,完全不似受傷的樣子!
明珠不由起了疑心,當即命令小厮拆開德麟腳腕的紗布。
德麟想躲,明珠不依,定要一探究竟。
小厮不敢違逆,聽從夫人命令拆開後,明珠發現他的腳腕如常,并未紅腫,這才意識到,他是在裝病!
看着兒子,明珠一派了然,是不是該給額娘一個解釋?
她已經猜到真相,只等他自己承認,倘若他還繼續蒙騙,就真的不可原諒了!
眼看瞞不過,德麟只好從實招來,低頭悻悻道:
其實是……孩兒希望額娘與阿瑪多說說話,才裝病,
你阿瑪出的馊主意?
不,德麟忙為父親辯解,是孩兒自個兒想的,阿瑪并不知情。
他會不知情?明珠才不信,定是你們父子倆串通好了來騙我!
另一個小厮眼見情勢不對,一溜煙兒跑去請主子過來,福康安一聽事情敗露,急忙趕過去救場。明珠瞧見他,不由冷笑,
你來的正好!
怎麽?福康安若無其事地笑笑,夫人想見我?
想抽你!他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居然教唆德麟來騙我!
我騙你什麽?無辜地與她對視,福康安打算硬撐到底。
還裝蒜?毫無悔改之意,犯了錯,毫無悔改之意,罪加一等!
德麟的腳根本沒有受傷,為何诳人?
福康安當即倒戈,大義凜然訓斥道:好小子,居然騙你娘?
德麟一臉懵怔,父親這反目也太自然了罷!
別扯他,明珠認為德麟不過是被他哄騙,你才是主謀。
我完全不知情!福康安一攤手,想置身事外。
德麟雖然想替阿瑪獨攬罪過,可是親耳聽着阿瑪推卸責任,還是有些受傷的。阿瑪忒不仗義啊,還不如他有擔當!尚未來得及辯解,又聽母親竟對父親道:
德麟已經把你供了出來。
居然出賣我!痛心疾首的福康安瞪向德麟,訓斥道:看錯你了,臭小子!
我沒有。德麟心呼冤枉吶!
痛心疾首的福康安錘了自個兒的手掌一拳,搖頭嘆道:牆頭草,經不住審訊啊!
經不住審問的是阿瑪才對!德麟不禁扶額,阿瑪,你被額娘唬了,我和額娘說一切都是我自個兒的主意,您并不知情,額娘就诳了一句,你怎麽就招了呢!
第五卷 舊事經年入夢枕 第兩百四十九回 氣得肺疼
這麽說是,中套了?福康安愣愣地看向明珠,明珠睖了他一眼,實在不願與他浪費口舌,轉身就走。
玩雜耍的已經收了銀子,詢問還是否表演,雲川想看,就讓他們在院中耍起來,福康安與德麟坐在椅子上,垂頭喪氣,父子倆不約而同地支着臉頰,哀聲連連,怎麽也提不起興致來。
失算吶!
這下明珠鐵定更恨他了!
往後的兩天,明珠依舊不肯給他好臉色,福康安憂郁成疾,惹得舊病複發。
烏爾木心疼主子,過來請夫人去書房看望,剛吃過虧的明珠又怎會再相信?
夫人,奴才沒騙您,主子他真的病了,昨夜他沒回房,您不覺着奇怪麽?正是因為他咳得厲害,怕擾您休息,才歇在書房,沒去陪您。
不過是早有預謀罷!他慣用的把戲,再上當我就是傻子。
這回是真的,大夫都來過。無論烏爾木怎麽說,明珠都不信。
烏爾木無功而返,怕主子傷心,又去請小少爺幫忙。
德麟才騙過母親,哪敢再得罪,于是先去看望父親,确定他真的病了,才有些心疼,
阿瑪,你聽過狼來了的故事麽?
臭小子居然想說教,身心俱疲的福康安緩緩張口,嫌棄地吐出一個字,滾!
額娘不信你,也是常情嘛!誰讓您有過前科。德麟亦覺為難,
再想請額娘過來,必然不易。
福康安登時坐直了身子,誰說要請她過來?
烏爾木咯!阿瑪幹嘛這麽吃驚,難道不是您的意思?
福康安看向烏爾木,不悅斥責道:怎麽又自作主張?說了不讓你告訴她。說着又咳了起來,真他娘的肺疼啊!
烏爾木也是護主心切,小心翼翼地辯解道: 奴才不是擔心您嘛!大夫說您憂思太重,看開些才好恢複。也只有夫人到來才能令您開懷,奴才不得已,才擅作主張。
阿瑪甭怪烏爾木了,他也是為您着想。德麟在旁勸着,福康安沒再訓人,只是叮囑德麟,
你也不許去。
為何?這不應該啊!阿瑪不是想見額娘麽?
他自然有他的顧忌,我是想見她,卻不想這樣病怏怏的見她,等我好些再說罷!
這是絕佳時機啊!額娘看您病了,定然心疼,你們不就和好了嘛!
兒子還是太嫩!等你将來愛上一個人時,你就會明白,那種不想讓她擔心的感覺。
德麟的确不懂,只覺感情太複雜,并不希望愛上誰。但是他想讓父母和好的想法還是很強烈的。
是以,他顧不得父親的囑咐,最終還是悄悄跑去找母親。
彼時,明珠正在陪冬陽玩耍,有女兒打岔,她空蕩的心總算安慰些。
德麟過來說起父親的病況,明珠只當耳旁風,再陪他胡鬧,我就将你禁足!
孩兒可以起誓,句句屬實。豎起了手指,德麟一本正經道:
阿瑪真的病了,孩兒總不會無聊到詛咒自己的父親罷?
不是沒可能,你不是已經詛咒過自己麽?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的呢?
默了默,德麟無言以對,耷拉着腦袋悶悶地道了句,可是阿瑪真的不舒服,額娘不信就罷了!
之前的信誓旦旦,她都不信,可這最後一句,德麟黯然的神色盡落明珠眼底,她忽然就有些心酸,罷了!再信他一次好了!
得母親答應,德麟歡呼雀躍,可小冬陽也要跟上,被德麟一把拽住,小丫頭,你去做什麽?不要打擾額娘!
冬陽伸着小手要明珠抱,要額娘,額娘陪我玩兒!
德麟只好蹲下來哄道:哥哥陪你蕩秋千好不好?
好!冬陽立即收回手,歡快地跑向秋千,坐秋千咯!
明珠這才得空,去往書房。
聽到下人禀報,說是夫人求見,躺椅上的福康安一怔,随即掀開毛毯,起身去迎。
明珠!看到她,他就忍不住笑意蔓延,你怎麽來了?不會是來看望他的罷?難道兒子不乖,沒遵從他的囑咐?
看他氣色不錯,明珠略感詫異,你不是病了麽?我看你面色紅潤着呢!
主子這是……烏爾木剛想解釋,卻被福康安一記瞪眼打斷,只好乖乖閉嘴。
福康安輕松一笑,誰說我病了?他們騙你呢!不必當真。
又騙我?明珠登時火冒三丈,福康安,你不覺得自己很無聊麽?
我……反正她已經誤會了,将錯就錯罷!福康安故意對她嬉皮笑臉,
只是想見見你,聽你說說話。
所以就拿病來騙?博取同情心?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她的心軟,實在可惡!
在你眼裏,我就是個傻瓜!勾勾手就來,被你哄得團團轉!
見她怒了,福康安委屈又尴尬,依舊笑道:其實我不是故意的,明珠,你就原諒我罷……
不等他說完,明珠毅然轉身,離去的那一眼,恨意更深!
看她離開,福康安收了逞強的笑容,讓烏爾木關門,自個兒即刻進了裏屋,臉憋得通紅的他這才敢咳出來,
這兩天,何時咳一回,他已掌握了規律,明珠過來時,他已覺胸腔很不舒坦,很想咳出聲,又不想讓她看到,憋得快要喘不過氣兒來,只好故意氣走她。
出了院子,明珠心火難消,然而越想越不對勁兒,以福康安的性子,他若是裝病,必然借機繼續假裝,好讓她心疼,又怎會說出真相,故意拆臺,惹她生氣呢?
她要走,他也未攔,好似還聽到關門聲,難道,有什麽事在瞞着她?
思及此,明珠又拐了回去,屋裏的福康安正咳得難受,烏爾木端了水過來,好讓他漱口。
始料未及的,明珠就這麽破門而入了!
為何又回來?福康安勉強直起身子,擦了擦唇角的水,換上笑臉,夫人不會是氣兒不順,想揍我一頓罷?
說着忍不住咳了一聲,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
也許,方才她看到的面色紅潤,其實是他咳得臉頰通紅罷!他為何不肯說出實情呢?生氣又心疼的明珠板着臉質問他,你到底怎麽了?
沒事兒,喝水嗆住了。
烏爾木的手一直背在身後,不敢吭聲,明珠讓他伸出手來,烏爾木看向主子,意在詢問。
福康安使了眼色,讓他出去,沒什麽,我給他的公文,讓他下發。
公文需要藏在身後麽?烏爾木正要走,卻被明珠攔下,命令他交出手中物事,他不敢動,明珠便繞到他身後,掰開他手,
竟是一方手帕?疊在一起,明珠展開一看,赫然看到上頭有血跡!咳血?
觸目驚心的紅血絲,看得明珠恐慌頓生,看向他,憐與憤,在眸中痛苦的交織着,你舊疾犯了?
福康安沒有回應,她已能篤定,怨怪輕呵,
為何不告訴我?
奴才說了,夫人您不信。烏爾木的聲音,難掩埋怨。
放肆!居然敢擠兌他的女人!不能容忍的福康安呵斥道:下去!
不甘心地道了聲是,烏爾木悻悻離去。
屋裏就剩他兩人,都等着對方開口,又都默契的無言。
請大夫了麽?最終,還是明珠先開了口。
看了,正喝着藥呢!說實話,他雖不想讓她知曉,但她能自己回來,對他随口關切兩句,他晦澀的心也能開出花來,他的明珠,到底還是在乎他的,不是麽?
可有輕省些?
好多了。他笑得輕松,她卻看出他面色通紅,必是才劇烈的咳過,仿佛被什麽觸碰到,冷硬的心一縮,瞬時柔軟起來,
才剛故意氣我走,就是不想讓我知曉你病得嚴重?
你怎的曉得?居然能看透他的心思?雖說夫妻多年,摸透對方也算不得稀奇,但人在憤怒之時,往往容易忽略許多細節,而夫人明明很氣憤,居然還能察覺出異樣,着實難得!
感覺……她的确是要離開,又感覺到他的反常,是以才折返。
你……不是恨我麽?怎的又來看我?
好奇的話一出口,他就開始後悔了,暗罵自己腦子有坑!居然能傻兮兮地問出這樣的話,倘若再把她氣走,估摸着也就不可能再回來。
她在沉默,福康安最怕她不說話,正想說些旁的,翻過此篇,未料她忽然開了口,無奈地嘆息,
恨與愛,矛盾麽?原本就是互相交織的,我再恨你,也不可能不關心你。
關心?夫人居然承認關心他?這麽說,你原諒我了?
沒有,只是關心你的身體而已,雲霄的事,你錯的很明顯,我不可能原諒你。
她耿直的實話,碎了他才萌生的欣喜,越發令他難受,
那你還是不要關心我,我不認為自己有錯。倘若只是出于妻子的義務才關懷,不是發自肺腑,我也不會開懷。
正說着,大夫依約過來為福康安請脈。
明珠問他為何咳血。
第五卷 舊事經年入夢枕 第兩百五十回 老來為伴
大夫回道:
“因咳嗽而見血,或幹咳,或痰中見紅絲血點一兩口,氣急喘促,此乃肺體自燥,亦為火逆,咳傷血膜,是以血随痰出。
這醫理,明珠聽不太懂,只想問大夫,他的病,嚴不嚴重?
福康安聽着這話,心裏更不是滋味,嚴重如何?不嚴重如何?她就不管他了麽?
大夫拱手道:調養好便無大礙,大人向來公事繁忙,最近還是得注意身子,莫要太過操勞,保持心緒愉悅平穩,勿動肝火,按時用藥,半月可見效。
這模棱兩可的回答,聽得明珠甚感焦躁,心緒平穩?可他此刻正呆着一張臉,只怕還在不順,當下也不好多說,送走了大夫,才又來到他身邊。
座椅上的福康安瞧着明珠,回味着她方才之言,越想越不順心,置氣道:
你回罷!我沒什麽大礙,吃着藥也就好了。
只吃藥,怕是無濟于事,恢複得太慢,大夫說了,讓你放寬心。
那他該如何?她一直與他冷戰,他如何寬心?站着說話不腰疼!福康安不由氣苦,不然你将我打暈,我就無法胡思亂想。
她沒有與他争吵的意思,他卻句句帶刺,紮得人無名火頓冒,能不能好好說話?
怪他咯?是你不肯與我和好,我心裏頭自然別扭。
福康安,雲霄之事,本就是你有錯在先,莫指望我會與你道歉,說自己冤枉了你。
你若是覺着我的關懷多餘,我不來便是!左右我也不是大夫,治不好你的病!
這般不識好歹,看來他很享受獨處書房的滋味,大約覺得清氣了許多罷!
他都這樣了,明珠還不肯哄一哄他!望向她倔強不屑的目光,福康安心寒之至!
你的丫鬟比我重要,任何人都比我重要!走!你走!老子就是咳死也與你無關,正好賠了你家雲霄的命!抑制不住的憤怒,慫恿着他,起身揮手摔了桌上的茶盞!
碎片就蹦落在明珠腳下,他這是,跟她發火?
你……他居然用這樣的口氣與她說話,這麽多年來,他在她面前從未如此粗魯過!
福康安也不看她,只是緊攥着拳頭,克制着隐隐升騰的怒火!
看來在這件事上,兩人是不可能和解了,他既然不稀罕,她又何必一廂情願地貼過來,大夫自然會盡心為他醫治,下人也會盡心伺候,她的探訪,不過是多餘,也許不見她,他才能順心些。
夫妻幾十載,怎麽可能還是一如既往的珍視呢?是她高看自己了,他想耗下去,她只能奉陪。
忍着淚,明珠微揚首,裝作滿不在乎的模樣,高傲地轉過身。
花盆鞋踩在地面上,清脆作響,那聲音,漸行漸遠,他始終沒有擡步追出去。
明明渴望見面,卻硬是将她逼走。
如果一句道歉能讓她歡顏,他必然不會吝啬去說致歉的話語,可雲霄的事,牽扯着永琰,他才一直執拗着不肯低頭,不想服軟認錯。
一旦認錯,就等于承認曾經的他冤枉了雲霄,可是他明明知道真相,知道永琰深藏的心思,實在不甘心去退讓!
本以為兩人會和好,未料越吵越嚴重,烏爾木甚感頭疼,只得求助于蘇果。
雲霄與蘇果姐妹情深,突然離世,蘇果亦難接受,心裏多少還是有些怨怪主子的,只是不敢明言而已。現在烏爾木居然讓她去勸夫人原諒主子,這不是強人所難麽?
我與夫人一樣沉痛,哪有心思替主子說話。
女人吶!皆是目光短淺!烏爾木夾了塊牛肉咽下,才搖頭嘆道:
夫人現在還有閑情與主子怄氣,那是主子還好好的,倘若主子的病越來越重,她後悔都來不及!
咳血可不是小事,主子一直這樣抑郁着,怎能好利索?若然病情加重,你就等着看夫人哭罷!
你少唬人!烏爾木那張嘴,能活死人,肉白骨!她才不會輕易相信,
主子一向身子硬朗,八成是裝病騙夫人,夫人才越發惱他。
哎吆我的姑奶奶,誰沒事兒喜歡裝病啊!見她質疑,烏爾木幹脆擱下筷子為她舉例,
海蘭察的死你知道罷?正是去西藏遺留之症!咱們主子福大命大,沒有生命危險,卻是落下個咳嗽的毛病。
之前好些了,這陣子忙着天地會之事,才導致舊疾複發,偏偏夫人又給他臉色看,吃藥也不怎麽頂用,主子這是心病,想解還需系鈴人!
說得好似是夫人的錯一般。蘇果翻他一記白眼,為姐妹打抱不平,
夫人失去了雲霄姐,她就很好受麽?雲霄姐何錯之有?一心救夫人,還活該被抛棄?
烏爾木不禁仰天長嘆!他的媳婦兒怎麽就這麽執拗呢?
讓你勸人,不是讓你講理!現在不是争論對錯之時,沒有對錯,只是立場不同而已。逝者已矣,珍惜眼前擁有的才是真!
想了一夜,蘇果最終答應,去做說客,将烏爾木之言,用自個兒的口吻又複述給明珠。
夫人的心情,奴婢最是理解。然而事已至此,夫人還是看開些好,雲霄姐在天之靈,也不希望看到夫人因她一直傷懷,甚至與主子鬧翻。
我沒想鬧,是他太過分,事後沒有一絲歉意,态度嚣張。明珠一直認為,福康安再怎麽任性霸道,也算是個明事理之人,對待自己人一向甚有分寸,還愛護短,偏在雲霄一事上,所作所為,無可理喻!
官兒越做越大,就可以草菅人命麽?
主子的身份,怎肯為一個丫鬟致歉?奴才的命,本就是主子的,他有生殺大權。當奴才的,沒有資格怪罪主子的取舍。這一點,蘇果甚有自知之明,
再者說,雲霄姐已去,沒有挽回的餘地,難道,非得讓主子以命謝罪,夫人才能原諒?
我沒說讓他怎麽謝罪,只是想讓他承認錯誤,給雲霄的冤魂道歉,可他就是不肯,總認為自己無錯。她要的态度,他明明曉得,卻始終不肯讓她如意。
老爺是官兒,在他眼裏,兵将的命自然重于丫鬟,而雲霄與咱們是姐妹,咱們才格外在乎,說個底兒朝天,也論不出是非,不過是立場不同罷了。
昨晚烏爾木與她這麽說時,她還聽不進去,細想想,倒也是這個理兒。
難怪旁人總說什麽婦人之仁,正是因為眼界不夠開闊,無法縱觀大局,才不好調兵遣将,如此一想,倒也原諒了主子,又故意與夫人說起主子的病情,
大夫都說了,老爺得靜心養病,夫人這般與他怄氣,他如何靜心?老爺年紀輕輕的,若是因此落下病根兒,日後可有得受了!
縱然明珠無可反駁,也咽不下這口氣,難道還要我與他道歉不成?明明是他對不起雲霄!
蘇果掩唇輕笑,暗嘆夫人糊塗,夫人需要道歉麽?只消一句話,主子必然跑得比兔子還快!
明珠不懂她的意思,蘇果笑了笑,只道交給她即可。
次日,日落時分,紅彤彤的晚霞繪于天邊,夕陽拉長了一雙身影,一高一低,手牽着手。
小冬陽攥着德麟垂放在身側的食指,緊緊追随着他的步伐。
德麟之所以拉着妹妹在府裏各處轉悠着玩兒,為的就是和他父親不期而遇,自書房出來的福康安瞧見他們兄妹,甚感稀奇,
難為你願意帶妹妹玩耍啊!如此溫馨的畫面,就差明珠了。可惜她,依舊在鬧別扭。
沒法子,德麟狀似不情願地道:額娘身子不适,妹妹總纏着她,我只好帶這小丫頭出來,好讓額娘休息。
明珠不舒服麽?福康安忙問德麟,你額娘有恙?哪裏不适?
慫了慫肩,德麟一攤手,不曉得。
兒子一臉無謂的模樣惹火了福康安,這都不曉得?你這兒子怎麽當的?不懂關心母親麽?孝道呢?
還好意思說他?德麟不服,揚首反問,該臉紅的是阿瑪才對,你夫人哪裏不舒服,你都不知曉,你這夫君怎麽當的?
我……福康安被他堵得心火過旺無處發,是不是親兒子啊!居然專挑他痛處戳!很想揍他,卻理虧,怎麽辦?算了,讓他将功贖罪罷,
你去打聽打聽,回來告訴我。
不去,孩兒忙着呢!妹妹要去花園,是罷?
對呀對呀!小冬陽煞有介事地點頭附和道:去花園!
臨走前,德麟故意将道:阿瑪想知曉,自己去問呗!
站着說話不腰疼!福康安抿了抿唇,憋屈道:你以為那麽容易的麽?我們在冷戰!
哦,這個德麟當然曉得,甚至覺得父母的冷戰是互相折磨,
可是額娘病了哎,她很難受啊,我出來那會子,她正躺在床上呢!眼睛紅紅的,唉!所謂少年夫妻老來伴兒,然而額娘不舒服時身邊卻只有丫鬟,好可憐!
少年夫妻老來伴!曾經,他那麽縱容她,如今卻因為旁人,與她賭氣這麽久,福康安忽然覺得自己很傻啊!争那一口氣有什麽用?折磨的不還是自己?
執念開解,往往就在一瞬間,放下了怨氣,他也就釋然了!随後徑直去往明珠院中,不,那是他們兩個人的院子才對。
第五卷 舊事經年入夢枕 第兩百五十一回 海闊天空
進得屋內,但見明珠歇在床上,面色不大好。側身躺着的她低垂着羽睫,正走着神,聽到腳步聲,她也未擡眸,不知是沒聽到,還是故意不理會。
德麟說你身子不适,我來瞧瞧。跟自己妻子說話,也要事先想好開場白,不是一般的尴尬啊!以往想說什麽,直言不諱,如今卻要思量着怎樣說話才不會被她嗆回去。
沒什麽,來了月事,腹痛而已,就躺下了。
還好,她回答了,沒有說出與你何幹的絕情話來。輕松了許多的福康安來到床前坐下,語帶關切,
喝點藥,以作緩解,讓她們把湯婆子拿來,你也好暖一暖。
暖着呢!明珠并不嬌氣,痛經也不是很嚴重,往往只有第一天痛而已,坐着難受,躺下會好很多。只是今日,躺不得。
看她坐起了身,欲穿衣。他不明所以,
躺着就好,起來作甚?
有事。
何事?看她的神色,好似很鄭重。
正想再問時,蘇果敲了敲門,進得屋內,給主子行了禮,才對明珠道:夫人,你吩咐的物什,奴婢已準備妥當,何時出發?
你們這是要去哪兒?福康安看向明珠,神色埋怨,身子不适,怎的還亂跑?
今兒個是雲霄的三七,我想到江邊去祭奠。
一提到雲霄,福康安頓感頭疼,總覺得他與明珠說不了兩句話又要吵起來,偏偏蘇果又火上澆油,問了一句,
爺您要去麽?
他才不想去!我去做什麽?隔着江面跟雲霄道歉麽?他做不到!
江邊風大啊,夫人吹不得風,爺您又不是不知曉,萬一夫人暈倒,奴婢可扶不動。
蘇果說這話時,一直瞧着福康安,眼神意味深長,福康安頓悟!
怪不得烏爾木早上與他說什麽,各退一步海闊天空,而今日,明珠說話也溫和許多,看樣子,必被蘇果勸過,他不能不識好歹,大好機會,必得把握才是!
許久不聽他應聲,明珠以為他會拒絕,心裏不自在,将話說在前頭,人不想去,何必勉強。
去,當然去!自覺不妥,福康安又逞強解釋道:我是不放心我夫人,又不是為旁人。
到得江邊,蘇果與另兩個小厮擺出祭品,江面暗沉無邊,北風凜冽地呼嘯着,吹開了明珠袍上的風帽,饒是披着藍狐,她仍覺風長了眼一般,一股腦兒的往她袖口領口鑽。
然而一想到雲霄葬身江中,她又覺自己這冷,算不得什麽。
心底不由又怨起福康安,可正如蘇果所說,再埋怨,雲霄也不可能回來,那就只能放下。
畢竟,曾歷磨難時,福康安從未抛棄過她,她若因為一件事,就将他判了死刑,對他太不公平。
給雲霄燒着紙錢時,明珠祈願着,她的在天之靈能聽到她的心聲,雲霄,下輩子,希望我們還能做姐妹,你不再是丫鬟,找個如意郎君,相伴一生。
蘇果在旁跟着祈禱,那我還做丫頭,伺候夫人和雲霄姐。
希望做丫鬟?明珠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傻,你就不想做主子?
做夫人的丫鬟是奴婢的榮幸啊!夫人從未讓我做過什麽苦活,自在的很呢!蘇果一向樂天知命,明珠與烏爾木,皆對她很好,她也未覺自己的人生有什麽不幸。
一直立在一旁的福康安沉默了半晌,終是走了過去,拿了些紙錢來,投入亂蹿的火苗兒中。
明珠等的就是他這個舉動,只要他肯,她就原諒。
道歉的話,他真的說不出口,那就燒些紙錢罷,希望明珠能懂,他的意思:
我在向你示好,因為在乎。
兩人冷了這麽久,總算達成共識,也算萬幸。
約摸一刻鐘後,福康安都被風吹得腦仁子蒙蒙作響,更怕明珠受不住,遂提議回去,江邊風太大,你又來了月事,得格外注意。
明珠的确有些頭疼,額前一陣兒一緊的收縮着,仿佛被什麽緊箍着一般。再待下去,若是暈倒,又給人添麻煩,該說的,該做的,她已盡力,她與雲霄,緣盡于此,只能寄希望于來世。
回府的路上,馬車裏,明珠依在角落,歪在馬車邊緣,閉目不語。
福康安問她可是頭疼,她點了點頭,眉心微緊。
唉!明明不舒服,還要硬撐過來,福康安都有些嫉妒雲霄了,他年我三七時,你也這麽上心就好了!
烏鴉嘴!這樣不吉利的醋你也吃!明珠狠狠地朝他的腰間擰了一把。
嘶!冷不防被掐,福康安驚叫一聲,逼近她,目光警示,男人的腰不能亂摸,你不曉得麽?
明珠只顧惱他說的話,管它哪個部位,随手一捏而已。
不喜歡聽你說那種話,我很忌諱。
他就喜歡她的訓責,這是在乎的信號,歡喜在內心跳躍着,快要抑制不住,福康安攬臂摟住她,讨好地哄道:我錯了。
這道歉着實輕易,早幹嘛去了,依在他懷裏的明珠沒有掙紮,語帶埋怨,若肯早些說這話,也不至于鬧這麽許久。
意義不一樣,這聲錯,僅僅只是為他的口無遮攔,提到了自己的三七而致歉,無關雲霄,
我和你之間,我可以無下限的退讓,但牽扯到旁人,我做不到。
完了,她又沉默了,暗恨自己又說了不該說的,福康安着急想打斷這話頭,這件事,到此為止,我們翻篇,往後誰也不許提,好不好?
若是還計較,她又怎會老老實實地軟在他懷裏,這麽明顯的答案,他何須再多問呢?
又往他懷裏縮了縮,明珠輕輕蹭了蹭他胸膛,貪戀着他給予的溫暖和他身上獨有的氣息,她果然還是喜歡他的啊!縱然生他的氣,也不妨礙這喜歡。
而福康安,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一團火在胸腔燃燒,尤其在他聽到明珠嬌呼的一聲我冷時,他再也忍不住,伸手擡起她的小下巴,順勢吻了上去。
夫人冷,他的唇,剛好火熱!
明珠怎麽躲也躲不過,直被他吻了好一陣兒,喘息的時刻,她趕忙提醒,
莫要自讨苦吃,我還在月事中。
瞧你思想多腐敗,吻你就是想要你麽?福康安一本正經地表明着自己的心意,只是喜愛而已。
被他義正言辭的教訓着,明珠當即紅了臉,真的是她想多了麽?
轉眼已有月餘,二月中旬的一天,花開春暖,淺草萌芽,用過飯的雲霄坐在外頭曬太陽,幫着這家的曲大娘做做針線活兒。
連越走了過來,拉了凳子在一旁坐下,曲大娘只道她的面發了,要去蒸饅頭,雲霄想去幫忙,大娘輕輕按住她肩膀,讓她坐下,
我做的饅頭最勁道!不需你們插手,等着開鍋就好。
曲大娘走後,連越才開口,道明來意,
你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再養兩個月,大約也就徹底好了。最近城門逐漸放松,我們可以趁機出城,估摸這兩天,就會離開,臨走前,我送你回總督府罷?
回去?可惜許多事,不是自己想,就能做的,我不能回去!
她的拒絕出乎連越意料,為何?你不是很想念你家夫人麽?
落在天地會手裏,我居然還能活下來,也就擺明了你們還有活口,那麽主子一定會繼續追蹤你們。
她點明的,正是韋堂主所擔心的,私下裏,韋青山曾與連越提過,雲霄不能歸還總督府,要麽留在身邊,他可以保她安穩,若要放她自由,難保弟兄們不會追殺于她。
可連越認為,強迫一個女人跟着他們天地會的人,有些過分。若是将她護送至總督府,想來她也是安全的,他們的弟兄,不可能再入府裏殺人,于是安慰雲霄道:
我們自有脫身的法子,你不必擔心。
雲霄心如明鏡,其實,主子早已經不信任我,他巴不得我離開夫人。是以她的歸去毫無意義,夫人會開心,主子只怕對她懷疑更甚!
你們的關系,略微複雜,不懂。連越不太明白,一個男人,怎麽會對自己女人的丫鬟有成見?
到底是她背叛主子在先,苦也只能自己咽,牽扯的太多,你不懂很正常。
這就沒了?連越還以為能聽聽故事呢!不打算解釋一下麽?
憑什麽?她又與他不熟,坦白一切?傻麽?
憑我救了你。
虧他還能義正言辭地說出來,當真厚臉皮!雲霄哼笑道:你還綁架了我呢,扯平了,算不得恩人。
不信任便罷。連越佯裝着不在乎外加怨怪的神色。
這無關信任,不說,只是不想連累,牽扯到其他人,甚至于朝政,恕我不能明言。
看她認真解釋的模樣,連越又覺自個兒有些過分了,輕松一笑,緩了尴尬,
明白,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秘密,也不是定要逼你說出來。逗逗你而已。
第五卷 舊事經年入夢枕 第兩百五十二回 三眼花翎!
兩天後,幾人喬裝打扮,出了城,趕往杭州。
雲霄自然不可能加入天地會,連越便将她安排到他師娘那邊,在武館中給人做飯。
他這師娘有個女兒,名喚莫鳶。丈夫也是天地會的人,卻在三年前死于官兵之手,是以連越不敢說出雲霄的身份,只說是韋堂主的一個表妹,如此一來,衆人看在韋堂主的面上,也對她格外照顧。
用晚膳時,莫鳶時常給連越夾菜,過後雲霄打趣問他,
你那個師妹,可是對你有意?
連越一怔,難得漲紅了臉,莫瞎說!她的丈夫我也認識,曾經共事過,我怎麽可能對人家的妻子有意思?
可她丈夫不是去世了麽?為何不能呢?你們江湖兒女,還計較這些?
我這輩子是不打算成親的,既入天地會,朝不保夕,也不想禍害哪家女子,免得再讓人守寡,豈不可憐?
說得好似挺有道理,雲霄輕笑道:說到底你還是沒有真正愛上哪個女子,若是愛了,便一心想娶。
也許罷!他也不懂,漂泊江湖,從未認識思考過自己的感情,習慣了孑然一身,便打心眼兒裏害怕被束縛。
晚上,莫鳶的舉動便印證了雲霄的猜測,她似乎在旁敲側擊的詢問,雲霄與連越的關系。
若不是在乎,怎會想知曉呢?看來這莫鳶,真的對連越有意,
我只是韋堂主的表妹,跟着他來了杭州,與連大哥,并不相熟。本就不熟,她可不想讓莫鳶誤會什麽,只想安穩過日子而已,樹敵就太傻了。
我看他,待你很好啊!
連大哥心地善良,待誰都這樣罷!也許是看在我表哥的面兒上,才對我客氣些。
雲霄的話,并無纰漏,且神色自然,莫鳶也就信以為真了,讓她安心在此住下。
一直做丫鬟的雲霄,實則并未做過什麽粗重活,明珠一直對她照顧有加,她在府裏真如半個主子一般,所有丫鬟都對她甚是尊重,各種巴結讨好,
所幸她很有分寸,并未驕傲自滿,做什麽過分之事,除卻當初與嘉親王有過聯絡之外,真沒做過對不起主子之事。
活了大半輩子,如今突然離開夫人,到了陌生之地,她只能小心謹慎的過活。
戴在發間的簪釵在落水時已然丢失,但耳環,手镯,項鏈之類的都還在,這些皆是明珠賞賜于她的貴重之物,怕被人看到懷疑她的身份,她便将這些收了起來,希望能平靜下來,過着新的生活。
偶爾也會覺得對不起夫人,讓她一直擔憂愧疚,但她深知,福康安對誰都可以放棄,唯獨不會放棄他心愛的女人,是以,他一定有法子,安慰好夫人。
而她,也可以放下包袱,過自己的生活,也許,他年有緣,還會重逢。
二月,福康安又率金川的土司入朝觐見皇帝。他的姑表兄弟恒秀當時正任吉林将軍,因為采集人參、府庫貨幣虧缺和擾民等原因被人揭發罪狀。
乾隆即派福康安前去審判定罪,結果他給恒秀論定了輕刑。
當年臺灣一役,福康安偏袒恒瑞有情可原,畢竟,恒瑞的母親是先皇後富察氏的親姐妹,同為福康安的親姑母,
但這恒秀與恒瑞卻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照理來講,與福康安算不得血緣至親,但自小一處長大,也算有些情份,是以福康安才想從輕處理,蒙混了事。
奈何恒秀之罪早有人彈劾,吉林被他管理的烏煙瘴氣,乾隆怎肯輕易罷休,嚴厲指責福康安袒護自己的親戚。
随後又派和珅前往複審,和珅又是瞻徇情面,将就完案。
和坤與福康安雖然素來有嫌隙,并不和睦,但畢竟同在官場上做事,得遵守官場規則,如這般可大可小能伸能縮的案子,又有着扯一半動一圈的關系,當然能彌縫就彌縫了。
個個都沒能認真辦案,仗着寵信膽大妄為!乾隆不肯罷休,即令軍機大臣繕寫饬谕,拟定福康安、和珅徇私枉法之罪。
然而這兩人可是朝中數一數二的文武重臣,阿桂等軍機大臣意存瞻顧,遷延觀望,并未即日拟旨進呈。
乾隆震怒,又将一幹軍機大臣集體處罰!
随後親自判決,令将此案首犯諾穆三拟斬,抄籍家産入官,托蒙阿發往新疆,恒秀交宗人府拟罪。
福康安、胡季堂、松筠、和坤及參預審理此案的阿桂、王傑、董诰等人皆交部議處。
本是小案一樁,卻因福康安有心庇護表兄,衆臣又想給福康安面子,導致衆多軍機大臣被牽連,和珅違心替福康安說好話,亦未能幸免,暗嘆失算!
丈夫被賞賜褒獎慣了,偶爾被訓斥一回,明珠心裏就不踏實,即便如此,她心裏還是篤定,皇帝對他的懲處不會太嚴重。
但晴蕙沉不住氣,忍不住在旁火上添油地嚼舌根,
上回袒護恒瑞,這次又包庇恒秀,三弟真是不長記性,慣愛維護親戚,可別因此連累咱們富察家!
撥弄着項間垂下的珊瑚珠子,明珠擡眸斜向她,悠悠開口,氣定神閑,
瑤林不是沒記性,而是根本不在乎,他辦事,自有分寸,富察家,終究也得靠他來庇護支撐,說什麽連累?呵!二嫂若是怕被連累,不如搬出去住罷!
居然敢在她面前擺出當家主母的架子!她憑什麽?晴蕙不服氣,疾聲反駁道:
太夫人臨去前可沒提要分家,你憑什麽讓我搬出去?
看來她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明珠面露不耐,仍是顧着風度,好言提醒道:
既知曉你還是富察家的人,便該明白什麽叫榮辱與共,少在那兒說三道四,傳出去叫外人笑話!
一個弟妹,也配訓斥她?不服氣的晴蕙直言不諱地斥道:
明珠,你現在是越來越大膽了!莫忘了,我可是你二嫂!
淩厲的眸子掃向晴蕙,明珠僅有的耐心似乎也被她的給臉不要臉耗光,
也正是因着二哥,你才多活那麽多年!如若不然,我早就送你去見福珠隆阿,向他額頭認錯了!
福珠隆阿!這四個字,于晴蕙而言,是一生的噩夢!你……
我什麽?你不會以為,我什麽都不知曉罷?如今太夫人已仙游,明珠也沒什麽可顧忌的,所幸攤牌也好,
晴蕙,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訴你,當年約你去花園,讓你将德麟錯認成福珠隆阿,二哥又恰巧趕來,皆是我一手安排!為的就是讓二哥認清你的真面目!
她還以為,那是老天的懲罰,原來,所謂的巧合,不過是陰謀的設計!頓悟的晴蕙顫抖着手,指向明珠,肝膽俱顫的控訴着,
原來是你!明珠,你好歹毒的心!若不是為此,二爺也不會一病不起,你是罪魁禍首,是你害了二爺!
她以為這樣推卸責任,明珠就會愧疚麽?過度的心軟是懦弱,而明珠,早就摒棄了軟弱!
一切後果,皆緣前因。若不是你先動邪念,害我兒性命!那麽你還是我從前最親密最信任的二嫂,也就不會有後來這些業果。歸根究底,都是你的心魔惹的禍端,自食其果罷了!
其實晴蕙早就感覺到,明珠已經知曉了真相,只是從未捅破,今日才曉得,這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一早,她就被算計了!而明珠的沉着冷靜簡直出乎她的意料!
一直以為,她只是個被丈夫寵壞的小女人,直到此刻,她才發現,是自己低估了明珠啊!
如此一來,她必須為自己謀後路才是!
七月,福康安又被調任雲貴總督。原本定了死罪的恒秀,又被改罰為在家閉門思過。
冬月,嚴寒之際,乾隆特賜黑狐大腿褂于福康安。
至此,之前的懲處又一次不了了之。
由于清廷在湘黔苗區實施改土歸流的政策,屯田養勇,苛捐雜稅,欺壓苗民,乾隆六十年正月時,吳八月與石三保等人各自起義,重創清軍!
随後,起義軍隊伍迅猛增加到十萬人,被派去鎮壓的湖廣總督與湖南提督紛紛戰敗!
清廷大為震驚,立即于二月十四,指令急調雲貴、兩廣、兩湖以及四川等七省兵力,由雲貴總督福康安、四川新任總督和琳統兵,分成兩路開赴湘黔邊對苗民起義軍進行殘酷彈壓。
大敵當前,吳八月于三月二十四在天星山,與石柳鄧、石三保、吳半生等人商議反清大計,吳八月被推舉為吳王,帶領苗人抗争到底!
石柳鄧率起義軍圍攻正大營、嗅腦營、松桃廳三個城池。
福康安的大軍開到四川後,清軍與苗族起義軍進行了激戰,先後解了三座城池的圍!
因戰績卓著,乾隆特賜其三眼花翎的頂戴,以資鼓勵!
三眼花翎,曾是福康安的夢想,放眼乾隆一朝,除宗室王爵之外,并無大臣得賞三眼。
福康安的阿瑪傅恒,當年征戰緬甸,收服猛拱之際,乾隆欲賜三眼孔雀翎,以示褒寵,傅恒懇請待功成後再用。奈何最後軍隊染上瘴病,緬甸雖然求和,到底未能如願攻克賊巢,
乾隆礙于衆臣輿論,只好收回賜予傅恒的三眼花翎。
是以,今次福康安得此花翎,便是當朝臣子首例!
第五卷 舊事經年入夢枕 第兩百五十三回 固山貝子
話說那石柳鄧戰敗後,進入湖北投奔了石三保,石三保正圍困永綏廳,福康安指揮部隊增援永綏廳清廷守軍。軍隊本應當渡河,但苗族起義軍們增築工事關卡拼命抵抗。
清軍被迫分兵奔向河水上游,綁縛筏子,縱民放牛,同時設置伏兵。
等到起義軍到外搶奪牛群時,清軍伏兵四起,奪取了起義軍的戰船,官軍所制造的筏子也順流漂下,清軍遂全部渡過了河。
随即大舉進攻石花寨,越過得拉山與起義軍作戰,屠殺了不少起義軍士兵。
福康安又命總兵花連布抄小道增援永綏守軍,大隊清兵也随之進發!
經過三天的激戰,清兵終于解除了苗族起義軍對永綏的圍攻。
九月,戰事稍緩,乾隆皇帝調任福康安為閩浙總督,同時進封貝子!
榮獲三眼花翎,本就開懷,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半個月後,皇帝居然又因勝仗而下召,封福康安為固山貝子!照宗室貝子例,所有護衛官員,聽其自将家人揀放。
廓爾喀戰役以後,乾隆未能履行承諾,将福康安封王,福康安心中有愧,也不會主動與皇帝提起此事,但乾隆心中一直介懷,
是以這一回,乾隆沒有事先放話,毫無征兆的,突然将他封為貝子,旨意已下,衆臣再有意見,也為時晚矣!
領旨謝恩後,福康安拿着那道旨意回到房中時,一時間,默然不語。
不會是,挨訓了罷?可最近,都是捷報,皇上沒理由訓斥他啊!難道他又有什麽把柄被人抓住?
我能看看聖旨麽?
他沒有說話,似是還在愣怔,明珠的心,急如熱鍋上的螞蟻亂爬,但又不好逼問他,直等他緩過神來再說。
感覺到她握上了他的手,溫暖的觸感拉回了他漂浮的心,福康安這才回過神來,定定地看向眼前的女人,
明珠,告訴我,現在不是做夢。
本來就不是啊,你發燒了?擔心的明珠撫上他額頭,不燙啊!
可我覺得不真實。拉她坐在懷裏,他仍是一臉不可置信的茫然,讓她掐他一下,或者吆他一口。
明珠只覺好笑,湊上去真的吆了他一口,卻是吆了他的唇,感覺到疼了麽?
沒有。
不會真的病了罷?明珠蹙着眉,憂心忡忡,你莫吓我,這都不疼?怎麽可能?
只感覺甜,福康安又順勢吻上,索取那一絲甜蜜,夫人主動吆他,這是暗示啊!他不能不回應,也無法做到沒反應。
纏綿着吻了好一會兒,明珠才得以喘息,摟着他脖頸,看着他逐漸恢複一貫的笑容,她預感到這聖旨絕不是壞消息,不是說聖旨之事麽?怎的又亂來?
這樣我才感覺真實。
明珠還是不明所以,問他到底出了何事。
沒有出事,福康安笑着糾正道:是有喜。
你有喜了?明珠故意誤解,被福康安懲罰似的又咬了咬她的唇,不乖哦,居然敢拿夫君打趣!
輕呼一聲,明珠傾身後退,稍稍遠離他,那你直說嘛!故意賣關子,真真讨厭!
等不及與她分享喜悅,他不再逗她,如實道:皇上又給了我封賞。不止三眼花翎,又加官進爵。
再進?明珠不敢想象,睜大了雙眼,眸色訝然地詢問,你已是嘉勇公,還能怎麽進?
神秘一笑,福康安提點道:公爵之上是什麽?
呃……貝子爵?
嗯哼。
嗯?是什麽意思?明珠當即瞠目結舌!皇上總不能封你為貝子罷?
為何不能?挑了挑眉,福康安眉開眼笑,難掩得意之色,往後,你就是貝子福晉了,開心麽?
非宗室的福康安也能封貝子?皇上不怕旁人議論?
他怕過?反問過後,福康安又推翻了自己的認知,好像是怕過。
當初廓爾喀之役,皇上本想将我封王,群臣揪着我的失誤不放,礙于攸攸衆口,皇上不得已,才放棄了這個念頭,所以皇上他,也還是忌諱議論的。
但是此次不同,各路總督被擊敗,你夫君我一到軍營,立漲清軍士氣,連戰告捷,給皇上長了臉,皇上也就有借口封賞于我,堵住他們的長舌!
所以說,皇上沒有死心?一步封王不成,便循序漸進,先封貝子?
聰明!夫人這般機敏,真想親她一口,以示獎勵。
有些懵啊!我得反應會子。毫無征兆的,皇上說封就封,也太過雷厲風行了些。
我也是,其實上回沒封成,福康安已不報希望,并不希望皇上因此被衆臣非議,三眼花翎,他已經很滿足了,
雖然皇上一直對我特例優待,但公爵已是臣子的極致榮耀,突然進封貝子,感覺很不真實。
雖是殊榮,但明珠認為他當之無愧,這是富察家從未有過的榮耀,瑤林,你做到了!
擁着她,福康安才覺踏實,明珠,你可以以我為榮了。
回抱着他,明珠毫不吝啬地給予贊賞,我一直都以榮啊!
公爵,旁的臣子也有過,貝子卻不一樣,那是宗室才有的,才值得你自豪!夫人,我厲害罷?
厲害!
空口無憑!點了點她的紅唇,他意有所指,我沒有感受到你的崇敬。
那要怎樣表達?
明知故問,粉面含羞,這般小女兒情态,光是看着他,什麽都不必做,他已心猿意馬,我想要什麽,你懂的。
吻?不能總是索取罷?才剛已經給了啊!
那是吆的,我要溫柔的。
看着他自信的笑容,勾起的唇角,明亮的眼眸閃爍着趣味的光芒,那一刻,她竟有些沉醉,緩緩靠近,貼上他的唇,伸出舌尖來,輕探他唇瓣,
在他忍不住要捉住這調皮的舌時,她又靈巧躲開,移向他耳垂,暖住,而後又順勢将他推倒,緊貼着移向他喉結,緩緩撩動……
他愛極了這取悅,又怎麽能真正老實,真的不動,任她采撷呢?
不錯,我喜歡。語調裏滿是迫不及待,急切的反客為主,翻了個身,讓她躺在塌上,迫不及待地覆上她的玲珑,兩人一同,感受歡愉…
這邊有喜訊,然而京城并不安寧,福長安寄來的書信裏,說晴蕙欲分家業,想将他們趕至別院,獨霸富察府!
福長安也可與她相争,晴蕙卻以他是老小為由,指控他沒資格反對。無奈之下,福長安只好讓三哥做主。
然而福康安正忙着剿匪,哪有空閑管家事?這重擔,自然也就落在了明珠的肩上。
那麽,分離,就成了必然。縱然兩人都不願意,可為了富察府的安寧,必須有一個人回去主持大局。
苗匪根深蒂固,你先回京等我,約摸再有半年,就能肅清,到時我回京後,會向皇上請求,再不外任,安穩的陪你在京過日子。
當她瞎,還是蠢?少哄我!武将能安穩麽?英勇公阿桂年事已高,還不是經常東征西戰。
我跟他們不一樣。皇上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