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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26)

逼喝下的,只是治風寒的湯藥而已,

而後,我又安排人在夜裏将她悄悄帶走,送至旁處。

夫人的意思是,茉雅奇她沒死?親耳聽驗證了所有人都認為她失蹤或是自盡,其實是夫人把她藏了起來?

為何聽起來像一個玩笑?

是,河邊的手帕也是我故意讓人挂在那兒,誤導所有人,好讓她們都認為茉雅奇已經自盡,不在世上,晴蕙也可死心,不再探聽女兒的消息。

我讓她在那邊好生安胎,安心等你歸來,再作打算。

聽罷明珠之言,楊芳喜出望外,不僅小雅沒事,我們的孩子也平安?

嗯,瞧着楊芳的笑容,明珠越發覺得自己的辛苦安排沒有白費,若然無人相救,茉雅奇真的失去了孩子,被她母親強迫嫁人,那麽此刻的楊芳,又該是怎樣的失落與頹廢!

所幸,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所幸,他愛的人還在,她相信,愛的陽光,可以普照一切苦難,橫跨所有阻礙,跋山涉水,只為與你重逢,相守。

如今,你們的孩子早已出世,是個男孩。

兒子?我居然有兒子了?半個時辰內,大悲大喜皆被他經歷了一遍,如今又被告知有了兒子,楊芳竟有種恍然夢中的錯覺,茉雅奇在哪兒?夫人,我想見她!

明珠輕笑道:我就知道你性子急,才剛當着晴蕙的面兒,才一直沒說。晚上罷!我會安排。這會子,還不能讓旁人知曉茉雅奇的消息。

第五卷 舊事經年入夢枕 第兩百二十二回 不善僞裝

可是我等不及啊!得知她受了那麽多苦,楊芳已等不及想去親眼看看她,是否真的安然無恙,而茉雅奇遭受了那麽多,必然也是朝思暮想的想見到他罷!

請夫人告訴我她在哪兒,我悄悄去見她。

不可,她還不想打草驚蛇,我怕晴蕙派人盯着你。等會子你從我這兒離開,也得繼續裝着悲憤的模樣,可別一臉輕松自在的,當心被晴蕙的人瞧見會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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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明白,楊芳起了身,後退一步,真心誠意地拱手拜道:多謝夫人,幫我照看茉雅奇。

茉雅奇本就是我侄女,我照顧她也是應該,倒是你,憑什麽謝我?明珠故意打趣,楊芳難得地紅了紅臉,又趕緊表明心意,

我會娶她的,希望夫人能成全!

我若不願成全,也不會插手此事。與晴蕙的恩怨,她暫且擱置,既然已經插手,那必定會幫人到底,

你先回罷!晚上安排好,我會派人知會你。

臨走時,明珠又交待道:伊貝爾尚不知曉此事,你也得瞞着她,我怕她心直口快不小心洩露出去。

明白,楊芳利落應道:夫人辛苦,屬下告辭,靜候佳音。

出了房門的他遵從明珠的叮囑,即刻掩了喜悅之色,攥着拳頭,橫眉倒豎,見誰也不理,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得知楊芳歸來,雅爾檀不由嘆息着說出茉雅奇之事。

直聽得封廉扼腕嘆息,二夫人也太狠心了些,想起楊芳,封廉甚感憂心,

那麽楊芳此刻必然已知曉,依他的性子,想必不會善罷甘休!不行,我得去看看他,想了想,封廉又覺不妥,說好陪你用午飯,怕是不能了,我怕他想不開,得看着他。

雅爾檀善解人意,自然不會為此怪責于他,無妨,你已歸家,往後有的是空閑陪我,先去看楊芳罷!

嗯,夫人體貼,封廉這才放心離去,趕往楊芳屋中。

在房中整理衣物的楊芳聽到有人敲門,還以為是夫人安排的人過來,豈料開門一看,竟是封廉,

封大哥?你不去陪孩子媳婦兒,來找我作甚?

看他面色無異,封廉越發擔憂,你……沒事罷?

楊芳不由一愣,什麽事?

難道他還不知情?封廉不敢貿然捅出,只試探着問,茉雅奇她……

哦——楊芳恍然大悟,看來他也聽說了,想起夫人的交待,楊芳的面色瞬間沉痛起來,

別提,提起來我就……唉!捂着心口,楊芳裝作痛不欲生的模樣做戲給人看。

萬莫想不開啊!封廉進了屋之後,就坐下苦口婆心地安慰着,什麽逝者已矣,千萬節哀之類的,統統搬了出來,楊芳聽在心裏卻是別扭得很,茉雅奇還沒死好罷!這話聽起來倒成了詛咒一般,得趁早結束才行,遂打岔道:

封大哥,我沒事,只是想一個人待着。

怎麽可能沒事?封廉最是懂得,男人都習慣将苦楚默默咽下,不忍見他這般,封廉提議,你若是難受,我陪你喝一杯罷,一醉解千愁!

不不不!楊芳知道封廉的酒量,不敢跟他拼,醉得肯定是自己,萬一不小心說漏了嘴,豈不麻煩,

我吃不下,只想蒙頭睡一覺,與茉雅奇在夢中相會。

聽得封廉十分動容,只能依他,好罷!發生這樣的變故,始料未及,你靜一靜也好。若想喝酒,盡管差人去喚我。

多謝封大哥體諒!

封廉出來時,正好碰見伊貝爾往這兒走,

封叔叔,楊芳他,如何了,平靜下來了麽?

不肯吃飯,我要陪他喝一杯他也不肯,只說要睡覺。

不吃飯怎麽行?他不會是想絕食罷?思及此,伊貝爾擔憂不已,盡管楊芳害苦了她姐姐,可畢竟相識已久,她也不忍心見他這般折磨自己,

不能任他這般消沉,我得讓他吃點飯。

伊貝爾是個鬼精靈,封廉相信她能辦到,便先行離去。

當她準備了許多好吃的去看望楊芳時,卻發現他正在啃雞腿!

啃雞腿這個畫面,很詭異啊!伊貝爾無法理解,說好的吃不下呢?我看你吃得比誰都香!

楊芳聞聲愣擡首,便見伊貝爾立在房門外,撅着嘴看着他,

快速地思量了一瞬,楊芳狡辯道:我這是……化悲憤為食欲!

說着,楊芳又咬了一口,鼻子一酸,說哭就哭!

我答應過回來娶她,回來後她卻先我而去,讓我情何以堪?

為求逼真,他又抽泣道:茉雅奇,你等着我,等我給家人修書一封,很快我就會去陪你!

哎,伊貝爾一聽這話急了,楊大哥,你可別犯傻啊!

楊芳一愣,頓時止了哭聲,驚訝地看着她,你叫我什麽?

楊……楊大哥啊!哪裏不妥麽?

頭一遭啊!這麽客氣!想想又覺不對,不過,你管他們叫叔叔,叫我哥,我豈不是又低他們一輩?不行不行,趕緊改口,叫叔叔!

呃……這是重點麽?伊貝爾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你的關注點,好像很奇特呢!

你不喊,我就去陪茉雅奇!說着楊芳又開哭了!

伊貝爾覺得他一定是被茉雅奇的事刺激得有些神智失常!只好由着他,好好好,楊叔叔,滿意了罷?別哭了,不是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嘛!

只是未到傷心處。

你哭得我心都碎了,我也要哭了,姐姐,你應該等着楊芳回來啊!想想又覺不對,她是來勸人的好罷!怎能跟着消沉呢?遂又自欺欺人的勸道:

姐姐只是失蹤,只要沒見到屍體,就代表還有希望,楊芳你一定要挺住,我們繼續找姐姐!

哦!好!說着,楊芳當即止了哭聲,假哭好累啊!

入夜後,

茉雅奇才躺床上,又想起她的楊大哥,這一年,她幾乎與世隔絕,大概外面的人,都以為她不在了罷!

上個月,三嬸過來看望她時,告知她楊芳可能快回來了,也不知他何時能到京城,

正想着,忽然聽到敲門聲,外間的丫頭起身去開門,茉雅奇也坐了起來,披上衣袍,還以為是三嬸又來看她,便掀被下床,正在穿鞋之際,忽聞一聲呼喚,

小雅!

那麽深情又熟稔,茉雅奇驚喜擡眸,果真是他!楊大哥!

茉雅奇剛站起身,楊芳已迎上來,将她緊緊擁入懷中,似命般珍重,小雅!真的吓壞我了!我還以為,我要永遠地失去你了!

楊大哥,你總算回來了,茉雅奇喜極而泣,我……我等你等得好苦!

我知道,我都知道,是我對不起你,害你獨自吃了那麽多的苦!楊芳甚感自責,要不你打我幾拳,解解氣?

搖搖頭,茉雅奇自他懷中直起身子凝望着他,只餘欣喜,并無怨恨,我不怪你,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

萬幸啊!夫人最終還是保了你,否則,我真該抱憾終身了!想起一事,楊芳又問,

我聽夫人說,我們有孩子了,他在哪兒?

嬷嬷在照看他。說着,茉雅奇帶他去另一間屋裏看了孩子,孩子正在熟睡中,看着那小臉蛋兒,楊芳驚得難以置信,

我兒子,我都有兒子了!小雅,他,長得好像我!

楊芳欣喜若狂,擁着茉雅奇一直說謝謝,你為我付出這麽多,我會用餘生加倍疼愛你!

孩子動了一動,楊芳吓得趕緊閉嘴,又帶着茉雅奇回了她房中,出來時,看到侍衛在候着他,楊芳忍不住商量,

我明早再回府行不行?

不可,侍衛為難道:夫人交待,不可耽誤太久,以免被人發現異常。

茉雅奇勸道:你還是聽三嬸的罷!等她安排好,我們有的是機會見面。

可是我舍不得你。楊芳随即對侍衛道:

那你再等我一刻鐘。

侍衛真的信了,可是說好的一刻鐘呢?現在都快半個時辰了!楊大人也……太持久了罷!

能不能顧及一下他守在外頭挨凍看星星沒星星,看月亮沒月亮的心情啊!

再回去後的楊芳神清氣爽,可是一想到還得在那幾個關心他的人面前假裝,他就很頭疼,原來不止快樂難假裝,痛苦也是難以僞裝的,他內心其實很歡樂的好罷!抱着媳婦兒看着兒子別提有多開懷了!

愁眉苦臉裝憂郁什麽的,真不是他的作風,他不擅長,很怕穿幫,只好去請求夫人,

夫人,我得裝到什麽時候,伊貝爾都以為我精神失常呢!又哭又笑的!

長此以往,的确不是好辦法,原本我是想等瑤林回來,為你們做主。可他好似還得在那邊忙一陣子。

所以現在呢?楊芳似乎從明珠的話裏聽出了希望,滿目期待地看着她。

我去探探太夫人的口風,倘若她能接受,想來晴蕙反對也無用。

楊芳大喜,拱手道謝,多謝夫人!

先莫謝我,等真正成了親,再謝不遲。不放心的明珠又交待道:有一樣事,還得瞞着。

何事?

第五卷 舊事經年入夢枕 第兩百二十三回 恢複記憶

你回了京,做了官兒,失蹤的茉雅奇聞訊跑回來見你,這無可厚非,但若她帶着孩子回來,那麽晴蕙就會知曉,她當初的藥被人調了包,定會懷疑身邊人,懷疑我,她倒不是懼怕晴蕙,只是顧及太夫人,

太夫人還在,她老人家身子又不好,我不想與晴蕙正面沖突。

楊芳表示很理解,屬下懂了,只要不讓我再假裝,不必再偷偷見面,能讓我給茉雅奇一個名分,其他一切好說。

既應承了,明珠就該去落實。

出乎意料的,太夫人居然沒有責怪她,反而喜出望外,茉雅奇還活着?好好的活着?明珠啊!你怎麽不早些告訴我?

因為之前楊芳尚未歸來,我怕茉雅奇回到府上後,我不可能時刻護着她,她還是可能會被打罵。

聽罷明珠之言,那拉氏其心甚慰,還是你思慮周全,也虧得有你,暗中護了茉雅奇,否則,我只怕又要失去一個孫女兒了!茉雅奇雖不如伊貝爾那般活潑逗人,倒也乖巧懂事。若就此沒了,實在可惜。

額娘不會怪兒媳,擅作主張?畢竟她隐瞞的,是大事,還瞞了将近一年,太夫人居然毫無責怪之意,太匪夷所思。

實則還是心态有異,若是擱在我年輕那會兒,必然也是和晴蕙一個心态,希望女兒嫁得更好,我那兩個女兒,當初也都是嫁作王妃,

而今啊!這年歲越來越大,也就沒那麽多規矩,只希望孩子們都能幸福美滿。

額娘寬宏大量,是茉雅奇之福,亦是楊芳之福,然而,單憑她一人之力,只怕晴蕙不會輕易接受,還得仰仗太夫人才是。

兒媳是想着,我暗中的安排不能讓二嫂知曉,免得她心裏不舒坦,不如過兩日,我讓茉雅奇自己回來,找上伊貝爾,帶她來見額娘,額娘再為茉雅奇和楊芳做主,這樣可好?

這主意不錯,你看着辦罷!那拉氏年事已高,懶得費心,只要是好結果即可,我只管配合便是。

多謝額娘成全!孩子的事,明珠還沒敢跟太夫人,若是說了,太夫人必然等不及,要去看這重孫!那麽,就有違了她的初衷。

依照明珠的安排,兩日後,茉雅奇一個人回了富察府,幸好她是白日裏歸來,否則,衆人一定以為是詐屍!

膽小的下人們不敢靠近,只遠遠看着,茉雅奇也不顧衆人的眼光,徑直去找伊貝爾。

伊貝爾瞧見她的那一刻,大吃一驚,肉包都掉在了地上!姐姐?

茉雅奇走向她,明明想笑,卻忍不住落下淚來,妹妹!我回來了!

姐姐!伊貝爾趕忙上去握住她的手,很真實的感覺,真的是你?不是我的錯覺罷?

是我,我沒有自盡,讓妹妹擔憂了,是我太自私。

天吶!姐姐沒事!太好了!伊貝爾緊緊地抱了她好一陣兒,這才因疑惑太多而松手,

這一年你去了哪裏啊?我都快擔心自責死了!

丫鬟都在,茉雅奇也不想多說其他,我經歷的太多,一時半會兒說不完。

明白了她眼神中的暗示,伊貝爾也不再追究,不急,沒事就好,以後有的是機會說,對了姐姐,楊芳回來了呢!他以為你沒了,傷心欲絕啊!我得趕緊告訴他,你平安無恙的消息。

這當中有太多隐瞞,茉雅奇幹脆不吭聲,由伊貝爾帶着她去找楊芳。

到得楊芳院中,敲了敲門,伊貝爾将茉雅奇推到前面,想給楊芳一個大驚喜!

楊芳聞聲過來開門,一看是茉雅奇,喜道:

小雅,我等了你好久,生怕出什麽意外。

看到楊芳,茉雅奇漂浮似蒲公英的心總算有了着落,藏了一年,終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見人了,所有的委屈都是為了今日的重逢,還有什麽可埋怨的呢?

我這不是回來了麽,沒有任何意外,老天不可能一直對我們殘忍,你放心。

只是溫柔一笑的凝望,她想象中的兩人喜極而泣的相擁并沒有發生,見狀,伊貝爾不由納罕,

楊芳面上有喜色很正常,可是驚訝呢?他更該驚訝才對,為何,看到茉雅奇死而複生,他一點兒都不訝然?好似,本就知曉一樣!

不對啊!難道姐姐來找她之前,先來見了楊芳?那麽才剛她說要來通知楊芳時,姐姐怎麽不阻止?苦思冥想,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

楊芳,你知道姐姐沒事?

嗯。楊芳點點頭,反正夫人說過,現在不必再瞞伊貝爾。

驚了一瞬,伊貝爾忍着又問,何時知道的?

呃……依照伊貝爾的個性,她應該不會善罷甘休,楊芳甚感憂慮!如果我說我回來那天就已知曉,你會打我麽?

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因為伊貝爾疑惑太多,你怎的知曉?

你額娘與我說的。楊芳心道:夫人莫怪我,你說不必瞞,我只好和盤托出咯!您的乖女兒,還是您來降服罷!

正在屋中喝粥的明珠不由打了個噴嚏,誰在說她?

伊貝爾看向楊芳,微微一笑,我怎麽會打你呢?我想宰了你啊!說着就變了臉色,

居然敢瞞我好幾天,虧我還怕你想不開,天天變着法兒的哄你,你還裝的挺像啊!要死要活的,原來都是騙我!

楊芳心道:小爺委屈!姑娘莫怪我,是夫人不許我說!

氣呼呼的伊貝爾撸了撸袖子,要上前動手,茉雅奇趕忙攔着,妹妹莫惱,楊大哥也只是聽從夫人的安排而已,包括我,也沒能和你聯絡,就是怕我額娘知曉!

現下最重要的,是找太夫人做主,三嬸說,已經和太夫人商議過,會成全我和楊大哥。所以我們得盡快過去,在我額娘進香回來之前,讓大夫人當衆應下,我才安全。

好罷,的确是終身大事比較重要,伊貝爾瞪了楊芳一眼,兇狠道:回頭再收拾你,給我等着!

楊芳心道:怕你哦!

随即大夥兒一道前往太夫人院中,幸得明珠一早提過,太夫人歡喜地抱了一陣兒茉雅奇,當下便應了婚事。

晴蕙聞訊趕過來時,為時已晚,急火攻心,質問她為何失蹤一年不歸來,茉雅奇只道自個兒跳河後被人救了,而後失去記憶,最近才回想起來。

失憶?跳河也能失憶?晴蕙自然不信,可是再怎麽問,茉雅奇都是那句話,晴蕙想帶她回房質問,茉雅奇吓得後退,那拉氏招手讓她過來,護在身邊,看向晴蕙的眼神滿是責備,

孩子能平安無恙的回來,已是謝天謝地,你追究這些有何意義?我已經決定,将茉雅奇許給楊芳,擇日成婚!

額娘!不甘心的晴蕙還要再說,卻被那拉氏打斷,厲色瞪向晴蕙,

我的決定還要反駁?以為我老了不中用?

晴蕙忙低首認錯,額娘息怒,兒媳不敢。

那就這麽定了,成婚前,茉雅奇就先與伊貝爾同住罷,免得又被你偷偷灌什麽藥,又打又罵!

那拉氏直言不諱,意在警告她不許胡來,晴蕙咬唇默了默,惟有應承。但卻有一個條件,要楊芳入贅!

什麽?楊芳男子漢大丈夫,自己可以撐起一片天,又不想依靠女人,怎願入贅?二夫人有兒子,何須上門女婿?

楊芳一句話,又戳到她痛處,兒子終歸不是她親生啊!

晴蕙恨聲反諷,我還不希望女兒嫁給你呢!最終還是退了一步,怎麽,你還不願意?說什麽愛我女兒,哼!不過如此!

楊芳不明白,上不上門,和愛不愛有什麽關聯?他自是比不上富察家家底豐厚,但多年來打仗所得的賞賜,加之福爺給他的賞,算下來也不少,他又無處揮霍,都攢着将來媳婦兒呢!

如今托主子的福,又給了個六品頂戴,他又不是養不起茉雅奇,為何非讓他做那憋屈的上門女婿?

母親退讓,實屬難得,可茉雅奇也不好說什麽,心知楊芳性子烈,不願屈居人下,也不敢勸他。

只是茉雅奇為了他,受了那麽多罪,獨自懷胎十月,産下孩子,而他,又怎能因為一個上門而拒絕這樁婚事?

好,我答應便是。

他的幹脆應承,出乎茉雅奇預料,卻是驚喜又擔憂,要不,你先寫信問問你父母再說。

見女兒這般将就楊芳,晴蕙只覺得她低三下四,倒貼一般!你怕什麽?是他們高攀咱們富察家,還有什麽資格說不同意?

她的話,總是那麽難聽刺耳,可為了他和茉雅奇的婚事,楊芳還是忍了,只當她娘的是放屁!

再争論只怕難堪,那拉氏便想讓他們離開,你們先回罷!等合了生辰八字,再定婚期,晴蕙留下,我有話與你說。

晴蕙一心想跟女兒單獨說句話都沒機會,不由氣苦,面上還得恭敬地應着太夫人。

第五卷 舊事經年入夢枕 第兩百二十四回 自藏歸京

出了太夫人的院子,茉雅奇還在想着她額娘那目中無人的态度,我額娘說話不好聽,你萬莫放在心上。

楊芳的心态一向很好,在意她的話,早被氣死,你放心,只要能娶你,受些委屈也無妨。

衆人商議此事時,明珠提議,可以把楊芳的家人接來京城,再成婚,茉雅奇也贊同,楊芳雖然也想這樣,可又怕父母來了之後受那刻薄丈母娘的冷眼,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再等,

捎信到四川,再等我爹娘過來,得耽擱許久,我怕夜長夢多,只想和茉雅奇快些成親。

看着茉雅奇,楊芳真覺得多等一天都是煎熬,生怕再出什麽變故。

想了想,封廉道:不如,先在京城成親,等過段時日,你們得空回一趟四川,再辦一次婚宴。

如此兩全其美,也算不辜負二老,楊芳直贊此法甚妙!

那就這麽定了,回頭我會與太夫人商議。

有明珠應承,楊芳很放心,感恩戴德不厭其煩地道了謝,這才帶茉雅奇離去。

楊芳準備帶茉雅奇去他屋裏說說話,伊貝爾卻拉着茉雅奇不放手,奶奶說了,讓姐姐跟我住,你們還沒成婚,別想拐帶我姐姐,萬一她再懷孕……

楊芳聞言,臉都綠了,趕忙上前捂住她嘴巴,小丫頭瞎說什麽?青天白日的我能做什麽?想想又覺打臉,那兩回好像都是白天哎!管他呢!反正伊貝爾不知情!遂又哄道:

我只是想念小雅,跟她說說話而已,等會就把她送還給你。

伊貝爾不依,嚷嚷着也要同去。

封廉提醒道:姑娘平日裏最有眼色,今兒個怎麽回事?淨打岔!

伊貝爾承認自個兒是故意的,我就是拆臺,誰讓楊芳騙我叫他叔叔!

走罷,去跟梅雪玩兒,好讓人家好好敘敘舊。封廉勸了半晌,才将伊貝爾拉走。

直至傍晚,楊芳如約将茉雅奇送到伊貝爾屋裏,他卻好像沒有走的意思,伊貝爾眯眼嫌棄道:

還沒說夠?杵這兒幹嘛?

蹭飯啊!正好到飯點兒了,你也不留我?

他的算盤打得真如意!想得美!不留!

你不留,我也不走,楊芳賴皮道:小雅讓我留下的!

茉雅奇心道冤枉,我可沒說!

那又如何?伊貝爾偏不讓他如意,這是我的屋子,姐姐說了不算!

哎呀,我昨天看到了嘉親王呢……

是麽?伊貝爾一聽這話,興致大發地湊過去追問,你跟他說話了?說了什麽?

勾勾手就上鈎了,楊芳暗喜,不露聲色地道:沒飯吃,餓,沒勁兒說。

臭楊芳!真會賣關子!明知嘉親王是她的軟肋,碰上與他有關之事,她只有妥協,好啦!讓你留下啦!快說快說!

就問問當時的戰況,順便誇我年輕有為啊!

伊貝爾端着茶,正等着聽下文,他卻已經收了話頭,沒了?

楊芳故意裝傻,還有什麽?

沒提我?那他幹嘛跟她說嘞?

嘉親王跟我提你做什麽?

也是啊!可是還是忍不住期待,聽到他的名號都歡喜,雖然什麽有用的消息都沒有,好失望!白高興一場!

楊芳才不管她高不高興,反正她已經讓他留下,想反悔?沒門!

正月十八,楊芳與茉雅奇大婚。

歷經艱辛,兩人終成眷屬,看着他們拜堂,多羅眼角含淚,恍惚回想起自個兒當年成婚那會子,最初奉的,都是真心,可最後……難免傷心,但願楊芳與茉雅奇,彼此忠誠,此生不相負。

福長安亦是感慨萬千,不由攬住多羅肩膀,以示安慰。

多羅卻不願領情,不動聲色地轉了身,離開他身邊去找明珠。

心門已關,他如何也扣不開,不過沒關系,他不會輕易放棄。他愛她的勇氣,更甚于她當年的勇敢。明确了自己想要的,便是死纏爛打也甘願。

入夜,送走了衆人,紅燭鴛鴦帳中,楊芳看着他的新娘子,心滿意足。楊遇春那個臭小子,沒能趕回來喝他的喜酒,實在可惜,不然一定跟他比一比,誰的媳婦兒更漂亮!

燭光下的茉雅奇唇紅眸亮,眉目流轉間,情意綿綿,輕輕的擁她入懷,楊芳格外珍重,呢喃着她的名字,剛想低頭吻她,卻聽她喚了聲,

楊大哥……寬廣的肩膀,将是她一生的依靠,她期待了那麽久的名正言順的相守,今日終于得嘗所願,實乃蒼天憐見。

還叫我楊大哥?楊芳不悅地看着懷中人,難道她忘了,他們已然成親,怎麽還能叫哥?

那我該叫什麽?

叫夫君啊!這還用問?真是個笨丫頭!楊芳真想咬她一口!

我……茉雅奇羞道:我叫不出口。

不然叫通達好了,我的字,楊芳一直很喜歡,多好聽,可惜沒人叫。

要不……叫芳兒?茉雅奇本是打趣,楊芳聽罷,當即輕啃她脖頸,以示懲罰!

不乖哦!居然敢拿夫君的名字來調笑,必須得收拾你,以正夫綱!說着,已擁着她倒在床上,專心懲戒……

三月底,忙完西藏之務的福康安終于趕回京城府邸。

聽到那熟悉的腳步聲,明珠渾身一顫,莫名心跳,盼了那麽久,他終于,回來了!

人未到,聲先至,聽到他在外頭喚着明珠,她已按捺不住起了身,望着門口,

看到那高大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時,明珠忍不住快步上前,擁住他!每一日,每一刻,都在向蒼天祈求,他能平安歸來,雖說戰事在半年前已然結束,但他人在西藏,那樣惡劣的環境,她如何放得下心來?

直到這一刻,緊緊的擁着他,她才能真實的感覺到他的存在。

而福康安,将她回擁得更緊,明珠!我回來了!

瑤林!自從楊芳歸來後,明珠總在盼着福康安的歸期,可他足足又耽誤了三四個月!

直起身子,明珠急切地伸手去解他紐扣,福康安笑了笑,意外之喜啊!

這麽迫不及待?雖然我也很想,但我應該先去沐浴才是。

我是要看看你可有異狀!明珠的模樣似是很焦急,海蘭察他……前些天病逝了……

什麽?老海病逝?福康安聞言,驚得難以置信,

怎麽會?不是已經提前回京救治了麽?

聽說是全身浮腫潰爛……所以我才擔心你,在那邊待了那麽久,可有哪裏不适?

我沒事。福康安解開衣衫,讓她瞧了瞧胸膛,明珠這才安心,又為他扣了起來,沒事就好,西藏一行,太過兇險,真的吓壞我!

原本見着明珠很開心,可是聽聞海蘭察的噩耗,福康安的心,沉似海!記憶中的海蘭察,一向雷厲風行,生龍活虎,怎麽會,去得那麽突然?

撐着桌子坐下,福康安面色沉痛,這一仗,雖然贏了,可是我卻覺得自己很失敗,幾個兄弟因我戰死,老海雖保了命,回來終是躲不過……唉!

他最後的那次失誤,明珠亦有耳聞,但她并不信流言,只信他親口所說的真相,遂讓人備水,她親自去給他搓背,揉捏。

有她為他松松筋骨,他逐漸放松下來,可是心裏,依舊沉痛,

坐在木桶裏的他,心亂如麻,在氤氲水氣中,為她講述着當時的情況,

其實就是我驕傲自滿輕敵,若是謹慎些,就能避開那次慘敗,明珠,我覺得自己是個罪人!

多年來,你用兵無數,也就這一回失誤,你也別太自責,誰也不是神仙,不可能百戰百勝。

你在安慰我,撫上她的手,他很欣慰于夫人的理解,可是他無法原諒自己,

海蘭察才到時,身體明顯不适應,當時我曾勸他立即回京,他卻不肯,說有福康安的戰争,不能沒有海蘭察,他才是與我配合最默契的将領!

說得很堅決,我也沒再讓他回去,他就這樣堅持了将近一年,

若是我能果斷些,讓他早些回來診治,大約也不會是這個後果……此時此刻,他的腦海中盡是他與海蘭察出生入死的畫面,一幕幕,刻骨銘心,

再多的榮耀,都不及一條命來得重要啊!

明珠亦覺沉痛,好言勸慰他,我相信,這是他心甘情願的選擇,即便重來一次,他還會如此。

我知道,他總是跟我玩笑,說不能被我搶了頭功,可實際上,他從不在乎虛名,上陣殺敵是他的樂趣,之後的功名,他并不在乎。

自始至終,海蘭察都是這樣一個人,年輕時的海蘭察早已從軍,那時的福康安還小,卻也聽過他阿瑪講過海蘭察的一些故事,

當年平定準葛爾時,海蘭察也在軍中,那個時候的他,還是個無名小卒。

正在山中砍木頭的他與敵軍将領巴雅爾不期而遇,随即掄斧上馬與之大戰。

巴雅爾顯然不是海蘭察的對手,幾十個回合下來,體力漸漸不支,随時有被砍于馬下的危險!

為保命,巴雅爾被迫下馬歸降,并割下一角衣襟給海蘭察作為憑證。

戰役結束以後,全軍将士論功行賞,很多人都說巴雅爾是自己擒獲的,還為此争執不休,而海蘭察卻默然不語。

第五卷 舊事經年入夢枕 第兩百二十五回 無聲安慰

争不出結果,當時的将軍便下令讓巴雅爾自己到軍營裏去認,結果認出海蘭察來。

其他将領很不服氣,嚷嚷着讓海蘭察拿出證據來,于是海蘭察才把巴雅爾割下的那一角衣襟拿了出來,衆人皆啞口無言。

時至今日,老海亦是如此,只醉心于戰術,仿佛沙場的熱血能解他幹渴的魂!在軍功上,老海從來不争,但他這些年跟着我,我也不會讓他吃虧,他所有的功勞,我都會上報,但如今……唉!

如今海蘭察竟然先他而去,再無人能陪他在夕陽下,把酒言歡,暢所欲言。

明珠默默的聽着,跟着他的回憶,去了解海蘭察這個人,一代名将病逝,實乃天妒英才!

說了許多,水有些溫了,明珠怕他着涼,喚他起身。

幫他擦幹後換了衣衫,明珠擁着他,久久不語,只是緊緊相擁,當言語蒼白無力,安慰無用時,她能做的,就是靜靜的抱着他,告訴他,她就在他身邊,最沉默的支持,不需諾言的久伴。

明珠,我沒事了。許久之後,福康安深深嘆息了一聲,直起身子,松開她,壓抑了心底的痛苦,溫柔的凝望着她,擡手輕撫她臉頰,

看到你,我很快就能安定下來,不再心浮氣躁。

覆上他的手,她微側臉,輕輕吻了他的手掌,我很榮幸,成為你的定心丸。

自去年八月到今年三月,雖然一直忙忙碌碌,制定西藏的各種章程,但只要一閑下來,他的心裏,就如針紮一般,不像之前打了勝仗那般,意氣風發,志滿意得,這一回的勝仗,令他愧對許多人。

尤其是回來後,又得知忘年之交海蘭察的死訊,他更是無法平靜。

所幸,明珠懂他,沒有喋喋不休的勸慰,只給他一個踏實的擁抱,便在一瞬間安撫了他所有的動蕩。

淡淡一笑,福康安拉着她出了房門。恰好丫鬟有請,說是太夫人讓他們過去用晚膳。

斂了愁緒,福康安帶明珠去給那拉氏請安,伊貝爾瞧見阿瑪,歡喜不已,快跑着撲過來讓他抱,小冬陽似乎有些不認得他了,畢竟他走時,冬陽才一歲,如今兩歲半,哪有什麽記憶力。

看着伊貝爾,福康安不由感嘆,寶貝女兒又長高了,更漂亮了,再過幾年就要嫁人了啊!

伊貝爾聽着好傷心,阿瑪嫌棄我了麽?居然讓我嫁人!

沒有啊!他哪有那個意思?只是女大不中留,到時我若不讓你嫁,只怕你還得怪我呢!

小冬陽拉着她一直叫姐姐!姐姐!不明白姐姐為何與這個人如此親密。

伊貝爾這才從她父親懷中站起來,對小冬陽道:這是阿瑪,快叫阿瑪!

小冬陽看了看福康安,膽怯地喚了一聲,福康安笑應着,伸手去抱她,她卻哇哇哭了起來,掙着向明珠求救,額娘……娘!

傻丫頭,我又不賣你,你哭什麽?

明珠趕忙過來抱住冬陽好言哄着,許是與你認生罷,你就先莫抱她。

唉!還是大女兒乖!福康安也不強求,拉了伊貝爾進屋去看望病床上的那拉氏。

那拉氏瞧見三兒子,懸着的心終于放下,可也是和明珠一樣,擔心他的身體,問他可有受傷,福康安笑道沒有,兒子身子很好,還請額娘寬心。只是一直記挂着額娘的病體,可有好些?

唉!我真怕,等不到你歸來呢,她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似會随時枯萎一般,還好,等到了……

福康安聽着心酸至極,不會的,額娘定然會好起來,兒子還等着給您過八十大壽呢!

八十……那拉氏忍不住笑了一聲,又咳得厲害,好不容易順了氣兒,她才道:

今年這七十二歲生辰,你若是能陪着我,我就心滿意足了!之前這一場戰事,耽誤我兩年的生辰,都不能看到兒子,實在惱人!

福康安寬慰道:今年各方平定,應該不會有事。

我才不信這鬼話呢!回回都是出人意料,那拉氏才不信會真的平靜。

福康安無奈一笑,其實他心裏也是沒譜兒,這大清的天下,雖無大亂,小紛争仍舊不斷,諸如天地會,就是一股隐藏的勢力,讓人始終摸不透徹!

是以他也不敢保證,哪一處又有霍亂,又得他出馬平判。

準備開膳時,那拉氏身子不太好,不方便下床,便讓他們去外間用膳。

你們年輕人,聚在一起更歡暢,不必管我,我在裏頭,聽着你們歡聲笑語,心也是甜的,快去罷!我将那幾個孩子都喚了過來,你去招呼他們。

既如此,他也不想折騰母親,便帶明珠出去了。

福康安出去時,正見着楊芳,楊芳正想跟主子打招呼,豈料主子第一句話竟是叫叔叔!

通過明珠寄來的信,福康安已然知曉兩人的坎坷,成了,也算好事!他并不會怪明珠自作主張,換作是他,緊急時刻,也許也會抛開一切芥蒂,救人要緊!

看着一旁的封廉正盯着自己,一副準備看笑話的模樣,楊芳怎麽也叫不出口啊!屬下還是叫福爺罷!

封廉不服,當初我也改口了的,你不能例外!

你是叫表兄!楊芳若叫叔,可真矮了一輩兒,太吃虧!

你看着辦!福康安也不強求,只是開宴後,敬酒時,楊芳喚福爺,福康安裝作沒聽見,也不端酒杯。

情急之下,楊芳只得硬着頭皮喚了聲三叔,封廉忍不住笑出聲來,當初他也是這樣被強迫着喚了聲表兄啊!

終于撬開了他的嘴,福康安這才飲了酒,楊芳又極不情願地去給封廉敬酒,封廉在一旁打趣道:

侄兒乖,不必客氣!

惹得衆人哄笑連連。

茉雅奇倒不覺得有什麽,小聲嘀咕道:本來我就喚雅爾檀為表姑,這樣算來,你還是低封廉一輩。

本就不服氣的楊芳一聽這話,更是氣惱,低聲道:胳膊肘往外拐?欠教育!晚上等着……

飲了酒,加之舟車勞頓,福康安渾身疲倦,回屋倒頭就睡,半夜卻又咳醒,好一陣咳!明珠趕忙起身,替他拍了拍後背,順了順氣。

被我吵醒了?

我還怕你吵麽?明珠擔心都來不及呢!忙問他,這樣咳着有多久?是這兩天才咳,還是已經很長時日了?

就這兩天。大約是受了風,沒事兒!

果真如此麽?還是在西藏落下的毛病?他不肯說,她也無法,只能明日請大夫過來診斷。

如此想着,明珠披了袍子,起身給他倒了蜂蜜水,他喝了半碗,這才好些。輕咳了幾聲,沒有方才那麽嚴重,

細算了算,他而今已有三十九了啊!再不是當年那個身強體壯,不畏小病的年輕人了!

身子不适,就該及時就診,耽誤不得。

次日,福康安要去祭拜海蘭察,明珠提出想同行。他的外場事,她一向不會過多參與,然而這一回,她居然主動要求,倒令他很驚奇,

怎麽,不放心我?

明珠的确是怕他悲傷過度,沉溺哀痛之中難以自拔,卻不肯承認,故作輕松地拉着他手道:你才回來,我舍不得與你分開啊!

昨晚醉了,沒給你,你就怨念深深,今晚一定好好滿足你。捏了捏她的鼻梁,福康安笑了笑,還是不想讓她同去,

墓地不是什麽好地方,能不去則不去,我只是過去給他祭杯酒,說說話兒,很快就回來,你無需憂心。

既如此,明珠只能随他。

祭拜了海蘭察,福康安心裏久久不能平靜,随後,他又馬不停蹄地進了宮,向皇上請求,将海蘭察位列昭忠祠。

當是時,和珅等重臣正被乾隆召見,聽聞福康安的提議,不由嘩然!

海蘭察生前曾得罪過和珅,和珅又怎肯讓他如意,皇上,海蘭察是因病而逝,并不是戰死沙場,怎能入昭忠祠?

他的病,也是因出征西藏,抵禦廓爾喀而得!福康安瞪向和珅,反駁道:

海蘭察一生軍功卓絕,曾四次被納入紫光閣禦功臣的繪像之列,臺灣和黑龍江都曾為他修過生祠。如此功德,還不配入昭忠祠?

福康安的話,正是乾隆之意,“海蘭察因病而逝,照例是不入昭忠祠的。但是念其在軍中貢獻頗大,而且曾經多次受傷,特将其加恩入祀。”

乾隆一發話,衆人只能聽從,高呼皇上聖明!

總算了結一樁心事,回府後,福康安輕松許多,明珠請的大夫正在等着他,

他只好乖乖就診,大夫只道他這樣的症狀,至少持續了半年以上,再不靜心治療,當成頑疾!

大夫已然言明,福康安也不好再隐瞞,明珠嗔了他一眼,還敢騙她說,只是三兩日的毛病,現在原形畢露了罷!

開好了方子,大夫囑咐他靜心調養半年,有望痊愈,

咳嗽雖不算大毛病,但若拖得久了,容易引發其他症狀,傷及髒腑。

送走了大夫,明珠盯着他,又生氣又心疼,讓我說你什麽好?下回不許再對我隐瞞病情。不然我……

你怎樣?夫人的威脅,他最是期待。

明珠賭氣轉身道:不管你了!

你忍心?福康安一伸手,将她拉入懷中,隔着衣衫,輕撫她腰身,大夫是庸醫,我不光咳嗽,還上火呢!他也不叮囑夫人,給我下下火……

第五卷 舊事經年入夢枕 第兩百二十六回 身世之謎

你天天都上火!

是啊!福康安也不否認,火了一年多,今天要火山爆發了呢!說着已湊向她耳邊,

哎,明珠驚慌推拒,不是說晚上嘛……

心是這麽想的,人已經等不及了……話未說完,他已經迫不及待地将夫人抱起,騎坐在他懷中,天天都做夢,今日終于可以欺負你了!

呢喃着,他已将臉埋在她香頸,鼻梁輕輕蹭着,明珠的心,又酥又軟,像是漂浮在空中,急需抓住什麽,生怕太沉醉而掉下去。

覆上唇瓣,福康安貪戀地描摩着,

熱烈地吻傾訴着無盡的思念,每一寸,都沾染着相思的痕跡,在她面上,暈出花來,香氣盛放。

情之所動,來不及解衫,福康安已不請自來,探訪久別的花房,潺潺水聲,悅耳動聽。

明珠沉浸在他給予的愉悅裏,心無旁骛的感受着,他的勇猛帶來的心悅誠服!

本以為他病着不舒坦,不會折騰太久,豈料他竟如往常一般,威力不減,被擁着時,那深刻的酥麻,熟悉又貪戀,她渴望更多,卻又擔心他的病況,

瑤林,是不是……該……歇會兒……啊……

而他卻不知疲怠,繼續耕耘着水田,我只是半夜和早上會咳幾聲而已,你還真當我病秧子了?專心點兒,否則重來!

說着已俯身,吻上她的唇,堵住她所有擔心與疑惑,似懲罰般,更重的深纏着!

氣氛正濃烈時,忽聞敲門聲,明珠吓得窘迫不已,忙想起身,卻被福康安按回,重重地落下,絞得他輕呼出聲。

勉強平靜下來,福康安出聲詢問何事,丫鬟回禀,說是太夫人喚他們開膳。

知道了,退下。說着,他又開始繼續未完的樂趣,明珠羞得小聲提醒道:別鬧!萬一人沒走呢?

她敢偷聽?也無妨,反正咱們是夫妻,怎樣都光明正大!福康安不覺尴尬,明珠卻覺羞赧,終歸是大白天……你也好意思!

想你了,還管什麽白天黑夜?

明珠提醒他太夫人有請,他卻無謂壞笑道:那你用力縮,折磨我,讓我盡快投降!

真真沒羞!明珠嗔他一眼,開始晃動,撩得他心蕩神馳……

果如那拉氏所料,大清就不可能安生太久,小小的動蕩,也許與旁人無關,但福康安,總是難避。

安南王阮光平于上年九月二十九日患病身故,而阮光平生前與其弟兄不睦,安南國內亂,陪臣吳文楚久管國事,乾隆考慮到人心難測,恐生事端。

邊隘要事,非郭世勳、陳用敷等人所能料理,而安南人情震懾,終究不如福康安之聲威素重。

思量之下,乾隆遂派福康安前往廣西,駐紮數日,以資彈壓。

才回來不到半個月,福康安又得出發遠行,這般颠簸,明珠實在不放心,

大夫才說讓你修養,你若再長途跋涉,只怕病情惡化。

一點兒小毛病,總不能因此不去,福康安可不是矯情之人,

再者說,皇上派我過去,只是以防萬一,并不是想讓我長期留任,若是安南無亂,我會再回來。

還不是來回颠簸?明珠想陪他一道,也好有個照應,但又擔心太夫人的身子,

最近額娘的氣色越來越差,我也不忍心丢下她老人家,若是我們都走了,萬一額娘病重,無人侍奉,豈不凄涼?

想想也是這個理兒,既不是常任廣西,福康安也不打算帶上明珠,趕路遭罪,他也知曉,怎麽忍心讓夫人白白受苦呢!

那你留下罷!照顧額娘和孩子們,我就去鎮鎮場子,無事會盡快回來,你在家等我就好。

這似乎是最好的選擇,只能這般打算。

兩日後,福康安啓程,好在三月天已回暖,他的咳嗽,似乎也沒那麽嚴重,只是一直沒能徹底治愈,但并不影響他上路,國事永遠是最重。

四月天,春暖花開,天漸朗,這兩日,那拉氏的氣色似乎好了很多,明珠只盼着太夫人快些好起來,不再被病痛折磨。

看着明珠每日在身邊不辭辛苦的伺候着,兒媳勝似女兒,那拉氏很欣慰,

瑤林不在身邊,你就是我半個女兒啊!

今晚的那拉氏格外高興,也能下床用膳,喝了一小碗粥,倒令明珠很驚喜,人被病痛折磨,難免沒胃口,一旦有食欲,也就是有了精神,這是好兆頭。

用過膳,伺候太夫人就寝時,那拉氏揮退了丫鬟嬷嬷,打算跟明珠說說話。

你可有聽過,瑤林是皇上私生子的流言?

這……她的确聽過,但卻并未放在心上,流言蜚語,過耳即忘,兒媳認為,那只是謠傳。

你說的對,流言不定屬實,但能流傳,多少有些依據,

當年,我先與弘歷相識,那時他還是寶親王,沒過多久,先帝駕崩,他便登基為帝,後來我也得依例入宮選秀,但是我與他,隔了太多,我并不想成為他後宮中的一個,所有的絢爛,都躲不過凋謝,那我寧願,不曾在他生命中綻放……

回憶當年的那拉氏,眼神也明亮起來,仿佛回到了年少時,她與乾隆,傅恒,看似糾葛,實則明朗,轟轟烈烈愛過一場的女子,記憶裏都是燦爛的星光。

明珠不由感嘆,這滿洲第一美人的那拉氏,也是身染傳奇的絕代佳人!是以從她當年進門,見到那拉氏的那一刻起,她就不由自主的認為,那拉氏周身似有一種光華,舉止言談,皆是耀眼!

那雍容華貴的體态與目光,是歲月賦予她的,洗禮過後的資本!

她的故事,若是細說,幾天幾夜也說不完,而今日與明珠講述的,不過是她一生的剪影。

談及現今,那拉氏忍不住嘆息,晴蕙與你的矛盾,其實我都知曉,而你,為了顧及我的感受,一直忍讓,沒有動她,我都看在眼裏,你這性子,柔中帶剛,今後将富察家交給你,我也放心。

明珠最怕,肩負責任,額娘您也知曉,兒媳最是懶惰,不願管事。

但若哪天我不在了,主母的位置,總得有人坐,而你,便是最适合的人選,看向兒媳,那拉氏眸中滿是期許,

明珠,好孩子,答應額娘,替我打理好富察家,瑤林與誠齋,管着外場,咱們內府裏,得有個強硬的女人當家,這百年基業,才不會毀于一旦。

也不知為何,她今日就是想找人說說話,夜已深,明珠回去後,那拉氏恍然入夢,夢回當年……

次日,明珠才醒,準備起身去服侍太夫人,忽聽得外頭有動靜,來人是太夫人身邊的老嬷嬷,進屋時正在抹眼淚,明珠心裏一滞,一種不祥的預感瞬時升騰!

果不其然,嬷嬷哭道:

今兒個天快亮時,老奴照舊去喚太夫人,以往她睡不踏實,時常醒得早,可今日卻仍在睡着,老奴只當太夫人身子好些,能睡個安穩覺,

瞧見她的胳膊露在外邊,便想為她蓋好,一摸手卻冰涼,再探,似無氣息,老奴趕緊請了大夫過來,大夫看後,只說……說太夫人大約是半夜就去了的……

聞言,明珠霎時心酸,明明已見好,昨兒個還行動利索,誰料到半夜會出事?難道這便是,所謂的回光返照?

匆匆穿了衣衫,心慌意亂的明珠由雲霄扶着過去了。

被知會的衆人皆已到場,伊貝爾趴在床邊哭喊着奶奶,小冬陽雖不懂事,看衆人皆哭,她也吓得直哭,明珠便讓奶娘将冬陽抱走。

茉雅奇未敢哭出聲響,卻也落淚連連,楊芳随福康安去了廣西,無人在跟前安慰,她越發難過。

烏那希抱着母親直哭,多羅也是難過得緊,福長安跪在床邊,哭得擡不起身子,額娘,兒子尚未盡孝道,三哥還未歸來,您怎麽就走了呢!……

晴蕙雖也在旁落淚,明珠卻覺她哭得好假!

此刻的明珠,心酸又欣慰,昨晚的太夫人,與她說了那麽多,她能感覺到,太夫人對自己的一生,并無遺憾!

唯一的遺憾,大約就是她的三兒子不在跟前侍奉,未能送她最後一程罷!

今日的福長安未能上朝,派人進宮送信兒,說是母親病逝,乾隆聞訊,握着毛筆,默了好一陣兒,驟然落淚。

春回大地的四月,遍地生機,而整個富察府,卻被哀戚的白色包裹着,異常凋敝。

午後,還下起了大雨,太夫人院中的牡丹花,風吹雨打,搖搖欲墜,仿佛在悼念主人的離世。

入夜後,雨勢漸小,明珠等人正在守靈時,外頭忽然一陣騷亂,只聽福長安驚呼一聲,皇上?

衆人這才側首看向門口,但見屋外立着一人,年事雖高,卻掩不住天之驕子的豐茂,正是乾隆皇帝無疑。

衆人反應過來後,皆跪拜行禮。

負手而立的乾隆未語,李公公細聲道:煩請各位先行回避,皇上想單獨祭拜。

此話一出,衆人莫敢不從,福長安安排衆人陸續出去,最後拱手,皇上請節哀,奴才先行告退。

房門關上後,這靈堂,就剩乾隆,和棺材中安息的那拉氏。

撫着棺材,回想往事,乾隆終是忍不住嘆了句,真兒……你們一個個,都先我而去,留我一人,在這世上煎熬。

我時常會想,倘若當年,你不那麽偏執……

乾隆在靈堂中絮絮叨叨的說着,屋外衆人,心思各異。

那拉氏去世,竟能得當今聖上親自過來祭拜,實屬罕見!晴蕙不禁又在猜想,福康安到底是不是皇上與太夫人的私生子?

第五卷 舊事經年入夢枕 第兩百二十七回 再三懇求

而明珠,聽過太夫人的故事,便明白皇上對太夫人,是怎樣的一種特殊情意。

兩刻鐘後,乾隆打開了房門,候在外頭的福長安過來攙扶,看他紅了眼眶,忍不住勸道:皇上,請節哀,千萬保重龍體。

朕無妨,唉!逝者同悲,乾隆目光戚戚然,送了你阿瑪,又送你額娘,他年……誰又來送朕?

皇上與天同壽,萬莫憂思。

場面話,乾隆聽得膩了,千秋萬歲,不過是自欺欺人……不提也罷,斂了悲情,說起正事,

你三哥那邊,朕會知會,六百裏加急,送信過去。

福長安拱手道:多謝皇上體恤。但一想到三哥接到信的震驚與哀傷,福長安又于心不忍,可母親去世,不能隐瞞,他遲早會知曉。

乾隆又道:瑤林乃國之重臣,屢著功績,現因奉差在外,以致喪葬大事,未能躬親料理,為之恻然。

他若接到母親病逝之信,必該心懷悲痛,但事已至此,即便他趕回來,不過是徒增哀痛。朕的意思,還讓他留在廣西,不必回京。

這……明珠覺得有些不近人情,且有違常制,但皇上發話,她一個女子,也不好多言。

次日,乾隆在朝堂說起此事,有大臣啓奏,提出丁憂守制,說是母親逝世,福康安理應歸京,不可任職。

乾隆卻道:

先帝年間,邊疆事務緊要,督撫亦有在任守制之例,如今廣西邊隘,關系甚重,況且兩廣總督之職,一時難得其人,特殊情形,可便宜行事。

遂不顧衆議,頒下谕旨:

福康安舊疾未痊愈,即往廣西,舟車勞頓,病情加重。

又逢伊母病逝,此時當以公事為重,不可過于悲戚,以致毀傷,務必節哀,為國愛身。當不負朕慰谕諄切之意。福康安應仿照舊例,在任守制即可。

當福康安收到六百裏加急的谕令時,已是五月,本以為只是尋常诏令,拆信一看,母親逝世的消息,猶如晴天霹靂!震得福康安心痛難喘息。

他還在想着今年冬月回京,陪伴母親,作為補償,豈料,一拖再拖,全了大義,違了孝道,子欲養而親不待……

本想星馳歸京,怎奈皇上不許他回京,自覺愧對母親的他,又怎能安生待在廣西?

遂上奏折一封:

臣母撫臣成立,以仰邀恩佑。茲既不獲侍湯藥,親身含殓,惟思于未墓穴之前,居廬數日,臣悲慕之心已伸,郁結之懷亦釋,犬馬之疾轉得速痊。此臣迫切私情,不敢于聖主之前,稍有諱飾。

乾隆收到奏折後,舉棋不定,然而福康安連上三份奏折,說安南國已有新君即位,君主是阮光垂的哥哥阮光瓒。局面已平定,請求回京,為母親守喪。

言辭懇切,他若不準,似乎有些不近人情,只好答應,讓他回京。

兩地相隔太遠,福康安收到谕旨,已是六月,馬不停蹄地趕回京時,已是八月。

歸府後的福康安心情沉痛,來不及與明珠敘舊,着了素服,在母親墓前的茅廬裏守了三日,才被福長安勸回府。

三哥,你也是為國奉職,才未能盡孝,額娘她老人家明事理,不會怪你。

可我恨我自己,七十大壽我不在,去年我也不在,今年,竟是再也沒有機會為額娘賀壽……這便是老天懲罰他食言的後果麽?為何,這麽殘忍!

回府後,福康安亦是寝食難安,形容憔悴。明珠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卻又明知勸慰無用,深刻的痛苦,需要自愈,道理在悲痛面前都是廢話,會讓人産生站着說話不腰疼的錯覺。

是以,她并沒有主動提及母親去世之事,只等着他開口,再見機去愈合。

帳中的他,輾轉反側,望着燭光,怔怔發呆,明珠就躺在他身側,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湊近,伸手搭在他腰間。

感覺到她的擁抱,福康安擡手,覆上她圈在腰間的手腕,摩娑着她的翡翠镯子,心事重重,镯子會随着主人的體熱而升溫,但如今八月天,福康安卻是手腳冰涼,心涼體虛,

你一直在家裏替我照顧額娘,而我,竟不曾在她老人家病重之時伺候過,實在不孝。

額娘去的很安詳,是在睡夢中去的,臨去前一晚,她與我說了很多,說她年輕時候的故事,她與阿瑪,皇上,是如何相識,恩恩怨怨,是非難斷。還說了你們兄弟幾人兒時的趣事。

明珠的話,成功地分散了福康安的注意力,是麽,額娘與你講這些?她與皇上如何相識,我也曾問過,她卻從不肯對我明言,卻說給你聽?

畢竟男人心思不夠細膩,太夫人不想對牛彈琴,才不肯與兒子提起此事罷!

同為女人,也許,額娘覺得,我更能理解她的心情罷!

那你跟我講講,額娘的故事,我也想聽一聽,多了解一些,就仿佛離母親更近些,好似,她還在身邊一般。

好啊……明珠講故事的聲音婉轉動聽,如珠如玉落心田,福康安是在明珠的故事聲中睡着的。

以往他的差事大都輕松,可是這兩年,自平亂西藏以後,他一直來回奔波,帶病就道,小病養成頑疾,

而兄弟陣亡他自責,母親驟然亡故,他更是愧疚難當,身心疲憊,回來後又在墓地旁住了三日,每日食素,身子怎生受的?

今夜才能在自己房中睡個好覺,可是他的心,只怕也不能平靜罷!

待他熟睡後,明珠就躺在他身邊,靜靜地看着他,他的眉,連睡着時也皺得那麽緊,令她心生憐惜,卻無從代替,愁緒來自心底,撫也撫不平,唯有歲月,慢慢愈合。

楊芳跟着福康安來回奔波,時日不多,未能回四川老家,甚是遺憾。

當初明珠的意思是,等太夫人仙游以後,再将他們的孩子公諸于衆,即便晴蕙恨她,明珠也無所顧忌,敢跟她較勁兒。

茉雅奇雖然想念孩子,偶爾會去花園府邸看看兒子,但太夫人才去世沒多久,她也不好提此事,生怕三嬸會為難。

然而正應了那句話,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福康安才回來幾日,家裏又出事故。

永琰的女兒塔娜生了病,小丫頭十分想念她的伊貝爾姐姐,永琰便差人到富察府接了伊貝爾過去,陪女兒幾日,

可是,三日後,将近晌午,伊貝爾突然被人送了回來,哭得厲害。

一問才知,她好像闖了禍!

塔娜妹妹病好後,想出去玩兒,我就帶她去騎馬游玩,可是綿怡居然在馬尾巴處點炮仗,瞬間驚了馬!

情急之下,我就跳了下來,護着立在一旁的塔娜,那馬兒卻亂跑,掉頭沖向後面,撞倒了正幸災樂禍的綿怡,又一蹄子踩到他胸口!他現在居然昏迷不醒了!十五叔不想看劉佳氏埋怨我,就把我送了回來。伊貝爾越想越覺後怕,

額娘,那個綿怡若是出什麽事,我就是罪人了!

這可真是飛來橫禍,明珠莫名煩躁,又不好表現出來,怕女兒更擔憂,只好安慰道:馬蹄踩一腳,會受傷,但應該不會致命罷!

福康安聞言不樂意,是他調皮先惹你,他若不點炮仗,也不會驚了馬兒,即便他出事,也不是你的錯,你不必怕,阿瑪給你撐腰!

話雖如此,可我們也該去看望。縱然小孩子不懂事,大人不能不知禮。

明珠的心思,福康安并不贊同,這會子去,劉佳氏必然會怨怪于你。

那我也得受着,誰的孩子出了事,母親都會着急。明珠并不知劉佳氏是怎樣一個人,還以為頂多責備幾句而已,也沒多想,就想去聊表歉意,

我去看看罷!

福康安看向她,神色凝重,忍不住強調,我不想讓你去嘉親王府。

她倒也不是趕着想去,只是覺得富察府該有人出面而已,不然你去?

我才不要看人臉色,給人賠禮道歉,憑什麽?福康安認為沒必要,傲然道:又不是女兒的錯。

跟他說不通,明珠又坐立不安,最終還是決定去一趟,看看那孩子的傷有多嚴重,你不去便罷,我去去就回來,你在家哄着女兒。

哎——福康安看她打定了主意,也不好攔她,只好由她去了。

到得王府,明珠下了馬車,沒有侍衛攔她,有些人可以自由出入,這是主子老早就交待過的。

屋內,衆人守在床前,大夫也在不時觀察着,永琰愁眉難舒,坐在一旁,焦急地等待着。劉佳氏一直哭哭啼啼,惹得他心煩,又不好說她。吉蘭立在永琰身邊,故作憂慮,心裏其實更盼望這孩子醒不過來,那麽她的小兒子,便是長子了!

門外的長随一見明珠,給她行了禮,讓她先候着,随後進了屋,走近永琰,小聲通報,

王爺,嘉勇公夫人求見。

哦?明珠?她怎麽會過來?是聽說了綿怡受傷,過來探望麽?

永琰随即出去,明珠正候在院外,瞧見永琰,福身行禮,參見王爺。

虛扶了一把,永琰道:不必多禮。

擔憂的明珠忙問,綿怡他……如何了?醒過來了麽?

提起這個,永琰深深嘆息,還在昏迷中。

他一刻未醒來,明珠始終不能安心,自責道:伊貝爾給你添麻煩了,我替她與你道歉。

然而永琰又怎會蠻不講理的去怪罪伊貝爾,不關伊貝爾的事,是綿怡太調皮。

正說着,忽聞裏頭一聲凄厲的哭喊,綿怡!綿怡!我的兒啊!

聲音刺耳又絕望,聽得永琰亂了心神,暗自祈禱千萬不要出什麽意外……

第五卷 舊事經年入夢枕 第兩百二十八回 別有用心

屋內當即有人出來彙報,

王爺!不好了!小少爺他……他斷氣了!

什麽?一時之間,永琰難以置信,立即往屋裏趕去!

果然是怕什麽來什麽,明珠心驚肉跳,亦跟上前去。

進了屋,永琰指着太醫,少有的失了風度,動了怒,綿怡怎麽回事?馬踩一蹄,怎會送命?

大夫跪下道:王爺息怒,小少爺被撞倒時,頭磕到了石頭,這才是致命傷啊!恕奴才回天乏術!

劉佳氏哭得撕心裂肺,她的兒子,她唯一的指望啊!還等着他做太子呢!居然說沒就沒了!

綿怡,我的乖兒子!你還這麽小,怎麽就先娘而去啊!

此刻的永琰,揪心難耐,綿怡雖然調皮搗蛋,他一直恨鐵不成鋼,但終究是他的親生兒子,早上還活蹦亂跳,這會子居然天人永隔,怎堪承受!

明珠立在一旁,看着躺在床上永遠不能再睜眼的綿怡,鼻頭一酸,眼淚就流了下來,王爺,對不起,我……

一聽到陌生女人的聲音,劉佳氏警惕回首,居然是那個女人!阿顏覺羅·明珠!這個禍害!還敢過來?

道歉有用麽?劉佳氏忽然起身,沖上前抓住明珠的臂膀憤恨質問,我殺了你女兒,再跟你說對不起,你會不會原諒我?

伊貝爾她不是故意的!她的女兒也沒做什麽,只是自衛跳下了馬而已,可此刻明珠不敢說這樣推卸的話,怕刺激劉佳氏。

永琰見狀,心火更盛!快步上前去拉劉佳氏,怒聲沉呵!放開她!

吉蘭立在一旁,邊假裝抹眼淚,邊看着永琰是如何袒護明珠。

好不容易掰開她緊攥明珠的手指,永琰甩開劉佳氏,她卻不依,又想上前拉扯明珠!

一氣之下,永琰一把推開劉佳氏,劉佳氏摔倒在地,哭鬧不已,

王爺,是她的女兒害死了我們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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