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25)
得看她,都去看那碗中血,竟見那兩滴血果然緩緩地融合在了一起!
此時此刻,已毫無懸念,孩子,不是福長安的!
方才看到兩滴血未能相融,他只顧驚詫,如今真相大白,福長安終于與萦兒撇清關系,實屬驚喜!疲憊一笑,看向多羅。
出乎意料的,多羅忽然上前,走向萦兒,甩手就是一耳光,
你和福長安那點兒破事我就不想說了,畢竟一個巴掌拍不響,也怪他風流,可你居然敢拿孩子來騙人,還敢讓我的兒子也來測驗!實在下作!自取其辱!
萦兒似乎被打懵了,孩子又哭個不停,再沒有嬷嬷肯給她抱孩子!一刻鐘的功夫,她的境遇已是天壤之別!
為什麽,本該擁有的一切,突然就亂了套,瞬間失去,猝不及防,失去理智的萦兒淚眸怒視多羅,眼神怨毒,
格格有什麽了不起,四爺曾與我說過,他娶你只是因為你母家的地位,是你死纏爛打,他才被迫娶你,他根本不愛你!
這些話!她可以自己這樣想,卻不允許這個女人這樣羞辱!氣勢,多羅從來不差!
他愛不愛我還輪不到你來評判!你可知,他在我跟前如何說你?
說你只是一個人盡可夫的下作女人,不知跟多少男人有過關系,玩玩而已,你還不自量力的以為他會娶你?簡直愚蠢!
萬未料到多羅會去擠兌萦兒,還是一些無中生有的狠毒之句!福長安很驚訝,不!驚喜啊!懂得回擊!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兩人能同仇敵忾,是不是代表多羅原諒他了呢?
氣急敗壞的萦兒故意挑她痛處來戳,總之你的男人就是跟我睡過!
不要臉的女人!居然敢跟她叫板!多羅随口呵道:睡過就睡過,我不在乎!
漂亮!福長安忍不住稱贊多羅,上前握住她的手,藍靈兒,你真的原諒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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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的!多羅本想甩開,但一想到萦兒還在等着看笑話,只好生生忍住,沒有吭聲,假裝默認。
萦兒氣得渾身顫抖,咬破了唇也無話可說!
看罷了戲,那拉氏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瞧向那男人道:将來龍去脈交待清楚,否則,便将你們這群騙子送交官府!
聲音輕和,不怒而威。
那人一看事情敗露,只得老實交待,
萦兒是我的妹妹,小時候家裏窮,她便被賣到大戶人家做丫頭,後來那家老爺被治了罪,我妹妹命苦,又輾轉被賣到風月場。
去年她突然從良回了老家,那時,我妻子正好有了身孕,她就在家陪着她嫂嫂。
今年,我妻子生孩子時,不幸難産去世,萦兒見孩子可憐,便幫我照看,可這孩子也是命苦,不但沒了母親,還得了病,怎麽也看不好,大夫說,只能用藥養着。
孩子所需的,都是珍貴藥材,養了半年,萦兒的積蓄都花光了,她才想到這兒來冒險,我為了救兒子,便答應讓她把孩子帶走。卻沒想到,會鬧到這一步……
立在一旁的晴蕙聞言,大失所望,原本還期待着來個美人,與多羅争争寵,她也好看看笑話,解解悶兒,哪料會橫生枝節,看來,萦兒進府難矣!唉!又要無趣了呢!
為什麽?假象驟然被撕裂,萦兒不知所措,亦不明白局面為何會失控,
哥你怎麽過來的?為何偏偏在今天?
她哥哥也是茫然被帶來,自然不知內情,而這一切,其實都是明珠的安排,
太夫人一早就猜到這孩子可能不是四弟的骨肉,為了查證,不想打草驚蛇,才故意将你們接過去,好生安置着,直等着派出去的人找到證據,再讓你無可反駁!
怎麽能看出來?看着懷中的孩子,萦兒至今不明白,哪裏有漏洞,他明明很像我,你們怎麽會懷疑?
明珠之所以懷疑,是因為,他不像四弟,這也無可厚非,有些孩子的面貌的确只随母親,但是孩子的耳朵,耳垂,總會像父母當中的一個,而他的耳垂,不像四弟,也不像你,這就很奇怪了!
多羅聽着明珠指出的疑點,面露驚詫!意想不到啊!原來三嫂一早就知情?
嗯,明珠點點頭,但在沒有找到證據之前,我還不能貿然說出來。
明珠和我猜的一樣。一切水落石出,那拉氏終于可以開懷而笑,
我也是看到那孩子的耳垂,才覺察出詭異。而你們呀!只顧吵架生氣,渾忘了思考!
若不是證據确鑿,你還咬死不肯承認!現如今,你還有何話可說?福長安也是服她!居然敢氣定神閑的鬧這麽一出戲!攪得他不得安寧!
倘若你需要銀子來救人,大可說實話,念在相識一場,我也會給你銀票,你何必拿孩子來哄騙做要挾!
聽到問話,萦兒看向福長安,眸光裏滿是眷戀與癡纏,因為我想留在你身邊,孩子是唯一的籌碼。
明珠長嘆一聲,是憐憫,更是不屑,妄圖用一個孩子拴住男人,是最愚蠢的手段。
女人利用孩子,比比皆是,晴蕙不服,反駁道:靈芝曾經不就是因為有孕才進了咱們府裏。這不就是成功的例子嘛,所以晴蕙不認為萦兒有什麽錯。
二哥肯讓靈芝進門,不僅是因為她有了孩子,多少也帶些感情的。
明珠順口抛出一句話,輕而易舉地刺痛了晴蕙,福隆安的感情,的确泛濫!她永遠,都不是唯一。
但聽明珠又道:再者說,進府前有身孕的,都會滴血認親,靈芝的孩子也未例外。
福長安居然忘了這一茬兒!看萦兒帶來孩子,時日也大抵吻合,也就沒有懷疑這個孩子的來歷。
第五卷 舊事經年入夢枕 第兩百一十六回 片甲不留
萬未料到,她不但會威脅他,還會扯謊來騙,就不怕被發現?還是說,已然破釜沉舟?
我以為,你對我有情,再瞧着孩子,會毫不猶豫的接受我,只要你接受,旁人也不會追究這孩子的身世,未料到你會如此絕情!呵!高看了自己,高估了福長安對她的情意,這是萦兒的失算,可她不甘心,還是想問一句,
四爺,你對我,究竟可曾有過一絲感情?
很明顯,何必再問,看向多羅,福長安柔情似水,藍靈兒,不僅是我的妻子,也是我的摯愛,而你,再轉向萦兒時,卻是冷若冰霜,
不過是路邊的風景,過後,也就忘了。
女人也許會被男人的癡心或堅持打動,但男人,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可能被女人的糾纏感動,放手,還能留住最後一絲尊嚴。
萦兒一笑,苦澀之至,本已入風塵,明知錦衣人皆是薄幸郎,又何苦癡迷守望?
沒有了庇護,她只能認輸,跪下,不是忏悔,而是最後的祈求,
太夫人,萦兒妄圖瞞天過海,的确是錯,但孩子是無辜的,憑我哥他一個人的能力,無法養大孩子,但求太夫人大慈大悲,救救孩子,萦兒願意以死謝罪!
晴蕙動容,上前調解,既然四弟與她有情,就算孩子不是親生,納了她也無可厚非。
有情?多羅最聽不得這話,也不管晴蕙是她二嫂,不管太夫人還在場,劈頭蓋臉就是挖苦,
你是站着說話不腰疼!換做有人抱着孩子找上二哥,你會同意她稀裏糊塗的進門?
妾于她家而言,才是家常便飯,二爺不知納了多少妾,我何曾反對過?不像某些人那般小氣!
繼續僞裝!多羅嗤笑道:我們是直言不諱,也不像某些人,當面和善,背地陷害,笑裏藏刀!
好了!允許她們辯了會子,那拉氏才悠悠道:
萦兒的孩子既不是富察家的骨肉,老四又不願納你為妾,就不該再留下,我也不再追究你蓄意謀騙,混淆血統的責任,你們走罷,往後不許再出現在京城!
萦兒默默起身,未有言語,空洞的眼神忽然明亮,似看透般,再不奢望,忽然撞向一旁的柱子,頓時血濺!
但求她一死,他們能可憐這孩子,太夫人……求您……
倒下的那一刻,萦兒看到多羅格格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大約是沒料到她會如此,而福長安,只是驚訝了一瞬,遠遠的看着,也未上前,她果然,付錯了心啊!
有些女人,從出生到後來,永遠都是幸運的,諸如多羅格格,而有些,卑賤過,便永世不得翻身,諸如她……究竟是她自讨苦吃,還是早已注定了悲哀?
一了百了啊!看慣了悲歡的那拉氏無動于衷,只念了聲阿彌托佛,便由人攙扶着離開了。順道喚明珠随她過去,有話交代。
那個男人,抱着孩子,跪在萦兒身旁,泣不成聲,妹妹……都是為了孩子啊!造孽啊!
大夫來看後,只道已斷氣,順着額頭流下的血,鮮豔刺目!直到這一刻,多羅還在混亂中,究竟是誰逼死了她?富察家?還是她自己?
福長安無甚反應,吩咐下人将她擡到郊外掩埋,又讓帳房支了五百兩銀子給這個男人,讓他帶着孩子離開。
他認為,他并不欠萦兒什麽,他所做的,本無必要,比如贖身,當初用一千兩為她贖身,那不是他的責任,只是念及一絲情份,
如今,情份沒了,孩子雖然不是他的,到底身世坎坷,他還是給了銀兩,這孩子能不能保住命,但看造化。
當一切塵埃落定,多羅只覺心裏空落落的,仿佛什麽也沒失去,卻又什麽都沒了,身在富察家,心再無歸屬。
那個女人,看似敗了,卻也贏了,成功地橫亘在她與福長安中間,留下不可磨滅的烙印,永遠地膈應她!
多羅茫然轉身,福長安跟在她身後,她只顧回想着萦兒死時的慘狀,也無心顧及福長安。
到得三嫂房中,兩人坐在桌邊,相顧無言,他的面色平靜如常,好似那慘劇不曾發生一般,這樣的态度,令多羅無法接受,
萦兒死了,你不難過麽?
為何要難過?福長安深受她的折磨,沒有歡呼已算忍耐,她終于不再威脅我,于我而言,是解脫。
畢竟她也曾跟過你,你就沒有一絲憐惜?多羅詫異地看向他,這不合常情。
盯着她的目光,福長安深深一嘆,你要我說實話麽?
實話?其實他還是心痛罷?只是佯裝不在乎而已?如此想着,多羅只覺壓抑,剛想說不必回答,福長安已經開口,
此事出乎我意料,我原本是打算,在額娘壽辰過後,倘若額娘還不肯改主意,倘若萦兒定要留在富察府,我一定會了結了她。
在他說話的過程中,多羅難以置信的看着福長安,他的面色竟有種冷然的疏離,這還是曾經那個溫柔善良的他麽?
曾經的福長安,是絕不可能動殺念的,更不可能有這樣冰涼的神色浮現在面上!她恨他多情,與萦兒有曾經,但他漠然起來,也令人害怕,她的福長安,果真是消失了罷!
你這是,嫌棄我麽?看出多羅的震驚與嫌棄,福長安被她的目光刺痛,他也不想做一個薄情人,然而心底明明沒有憐惜,又怎能迫他裝作心疼的模樣?罷了!
反正在你心裏,我已經不是一個好人,再多一個惡毒薄情也無所謂。
不管他是何态度,她似乎都不滿意,無奈的福長安忍不住反問她,我若憐惜她,對她戀戀不舍,你會不會難過?
不會,難熬的日子已經過去了,背叛的痛苦,在無盡的黑夜裏暈染開來,将她吞沒,險些窒息,所幸,她已默默承受下來,攏下一切陰影,堅強的活下去,但也被陰影反噬,抹去了純真的笑容,只餘淡漠,
我已經接受了你的變心。輕描淡寫的語氣,似是毫不在乎,若是有痛苦,福長安還會覺得她因愛而恨,可若無所謂時,那是不是代表,她放下了一切,包括他?
我沒有變心,被誤解的感覺很難受,福長安扶着她雙肩,情緒有些激動,
藍靈兒,你還不懂麽?我只是一時迷了路,路的盡頭還是你,還是我們的家。不要放棄我!孩子做錯了事,都可以被原諒,為何,不能給我一次改正的機會?
近乎祈求的語氣,沒了方才的冷然,如此緊張與在乎,他仿佛還是曾經那個愛她的福長安,可是多羅心知肚明,發生過的事,無法抹去,他變過心,這是不争的事實,她該原諒,卻無法忘卻,
即便我為了孩子而委曲求全的留下,但我對你,也不可能像當初那樣。
見她松口,福長安喜出望外,情不自禁地将她擁入懷中,飄乎的心仿佛尋到了栖息般,自然而然的定了下來,
沒有關系,你不愛我無妨,只要你肯留在我身邊,讓我有機會彌補自己的過失就好。
擡手将他推開,動作輕柔又漠然,多羅看向他,沒有留戀,沒有厭惡,平靜地讓他猜不透,
我決定,搬回去住。
好!福長安欣喜若狂,我馬上幫你收拾衣物,咱們回去。
他激動起身,她卻未動,又補充道:你睡書房。
還是,心有芥蒂罷,疼了一瞬,福長安告誡自己,沒有關系,他的錯,必然會受到懲罰,他應該承擔。
好,他一笑,溫情依舊,年少時,他不解風情,常常是多羅主動對他好,而今,他也願殷勤一回,只為追回她失落的心。
自太夫人那邊歸來的明珠瞧見丫鬟們正抱着包袱往外走,不知多羅是要回自個兒院子還是要出府,忙趕了回去,但見福長安也在屋裏。
多羅讓他先出去,我有話與三嫂說。
嗯,福長安應聲點頭,轉身退了出去。
待他走後,多羅拉着明珠坐下,嫂嫂,我想通了,準備搬回去……
當真?不是騙我罷?明珠還是有些擔心的,畢竟多羅對她的感情十分苛刻,怎會輕易原諒?而且,她的神色,并不是真正舒心。
我的确,無法原諒他,但卻不想再打掉孩子,那個萦兒,我雖讨厭她,但是至死的那一刻,她還在護着她的侄子,令我很震撼。觸上小腹,她的身孕,已有兩個月了罷!其實,還是不舍得,
一條命,不該輕易被扼殺。
你能想到這一點,我很欣慰。握住她的手,明珠難免心疼,從不願受委屈的格格,如今,竟也學會了忍讓,明明心痛,還是得為了孩子,堅持留下,
多羅,你長大了,盡管這代價,十分慘重,可是已經發生之事,我們無法改變,只能接受,改變自己的心态。
多羅笑了笑,苦到了心裏。
第五卷 舊事經年入夢枕 第兩百一十七回 餘情未泯
送她出去時,多羅與福長安依次道謝,不厭其煩地說着麻煩她這麽久的話。
明珠本想囑咐福長安,以後定要專心對多羅,又覺是廢話,想了想,終是默默咽下,男人對不對一個人女人好,是由內心決定,不是靠外人的叮囑。
她不該多管,只能祝福,多羅心中有刺,惟願福長安能幫她拔掉。
伊貝爾看四嬸一直悶悶不樂,便想帶她出去游玩一番,但是阿瑪出征在外,四叔一個人陪同,四嬸大約不會同意前往,思前想後,伊貝爾決定求助于永琰。
她的主意,永琰很贊同,一則是多羅那沉郁的心思的确需要被歡樂的氣氛感染,否則只怕更加執拗,二則,只因他猜到,多羅若出來,明珠必然同行,正好福康安不在京,他才可以安靜的看一看她。
來到西郊,熟悉的地方,記憶湧來,席卷多羅空乏的心。
當初綿德與西春娜,她與福長安,年少擁夢不知愁,而綿德,早在六年前因病去世,獨留西春娜守着他們的孩子。
所幸,曾經風流的綿德終為西春娜收了心,再未牽扯風月,出乎意料的是福長安,幹幹淨淨的他,卻在中途動了心,令她痛不欲生。
有時,多羅甚至在想,倘若她在這個月之前因故離世,也就看不到福長安的背叛,全當他對她癡守了一生,縱使自欺欺人,總好過現在,不得不面對鮮血淋漓的真相。
所謂癡心,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臆想,繁夢紅塵裏,哪來那麽多情深似海,非你不可。
明珠看她一個人坐着發呆,忍不住輕嘆,多羅心底的傷口太深,她實在無法幫她愈合。
料想她天天陪着多羅,該說的都說過了,估摸着已經詞窮,永琰便自告奮勇,起身來到多羅身邊坐下。
幹淨的藍天,永琰看起來賞心悅目,因為心悅之人在身後,但多羅,看似在心無旁骛的欣賞風景,實則心裏,孤寂得很罷!
多羅,有件事,我不知該不該告訴你……
賣關子?她從來不感興趣!愛說不說,少打雷!
沉吟片刻,永琰艱澀開口,這幾日,誠齋他……沒怎麽去煩你,你不覺得奇怪麽?
他去找我,只是裝好人,裝深情而已,裝得累了,自然就懶得來了。
你啊!太天真!永琰嘆道:
其實……他是病了,富察家的宿命,不知你可有聽說過,老大福靈安,老二福隆安,皆未活過四十歲,而誠齋他,已經三十五了罷!
這個無法解釋的命運,多羅的确聽過,只是當年聽聞時,才二十出頭,于年輕人而言,死亡如同雷聲,可怕但很遙遠,聽過也就忘了,如今再細想,他的确是快到四十的人了!
心下一緊,多羅忙問永琰,他得了什麽病?
沒有回答,永琰只是看着她,眸中有種得逞的愉悅,很明顯,你緊張什麽?很在乎麽?
一瞬間,多羅便明白了,诳我!讨厭!當下變了臉色,順手狠狠地捶他一拳!
有點疼,下手一如既往的重!不過看在她情緒不好的份兒上,永琰也就不計較了,老實承認,
我說的的确是假的,但你的反應卻是真的,她的反應,讓永琰愈肯定,多羅,你還擔心他,還在乎他。
順口好奇一問,這并不能代表什麽。
看來她還是倔強不肯承認,現在他還好,沒什麽問題,但能不能過四十,誰也不敢保證,永琰并不是故意詛咒富察家的子孫,只是好心提醒,
多羅,有空怄氣,不如學着珍惜,如果你能保證,有一天,他忽然不在了,你不會流一滴淚的話,那你就繼續冷戰。
多羅默然不語,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
伊貝爾看他們各自坐着,沒再說話,便跑了過去,來喚多羅,
四嬸,我們去騎馬罷!我阿瑪說,不開心時,就駕着馬,把煩惱訴說給風兒,會輕松許多。
也好,其實她也很想,放肆一把!
馬蹄奔馳,塵埃四起,迷蒙了雙眼,風在耳畔,呼嘯而過,将哀痛帶走,不去想痛是為誰,糾葛是因愛還是因恨……
永琰與明珠立在一處,看着她們的馬兒在原野上奔馳。
女兒騎馬的場景,不由令明珠想起了自己十五六歲的光景,但願,女兒也能找到屬于自己的如意郎君,一生獨得恩寵。
立在明珠斜後方的永琰,正好看到她微彎的眉眼與唇角,不管她為誰而笑,他都對這笑容沒有免疫,欣賞且沉醉。
正看着,察覺她将轉身,永琰自然而然地收回了目光,看向天邊。但聽她問,
王爺,伊貝爾與鄭親王府那樁婚事,不作數罷?
她的眸中,忽生憂色,永琰最怕,她的不悅,遂堅定地答道:
不做數。這不是事實,只是他對她的承諾,即便,他日,鄭親王真的要耍賴,只要明珠不願意将女兒嫁過去,他必然會幫她,站在她這一邊。
那就好,明珠欣然笑道:我希望伊貝爾,可以自主選擇她的夫君。
然而兩情相悅,大多是奢望。譬如,他對她,再澎湃的愛戀,也只能深藏。
不會啊!我身邊就挺多,多羅與四弟……她正說着,但見永琰好笑地看着她,輕呵一聲,明珠笑得尴尬,
好罷!出了岔子,但不可否認,兩人當初也的确是很登對。想說封廉與香兒,又想到雅爾檀,幹脆不提,烏爾木與蘇果?其實那時候只是烏爾木一廂情願,雲霄,更不必提了,對了!
還有楊芳與雅爾檀!居然也能彼此愛戀,實在出乎意料。
但是你同意他們的婚事麽?上次伊貝爾問我,我險些說漏了嘴。
險些?那就是還沒說,明珠相信,永琰是有分寸之人,不會胡言亂語,才向他表明立場,不同意,不反對,但看他們的緣分。
終歸是富察府的家事,永琰不好多管,也就沒再細問。
玩了會子,午宴去酒樓時,剛進廂房,便見福長安等在裏面,多羅當下已明白,又是永琰的安排。
福長安招呼她過去坐,多羅沒理會,而是回頭,瞪了永琰一眼,永琰一臉無辜地攤開手,而後又湊過去,小聲道了句,四十……
四十個鬼哦!多羅咬咬牙,恨恨地盯着他,斥了句烏鴉嘴,憤憤然走向福長安為她拉開的座椅。
明珠不由好奇,你跟她說了什麽?她那麽聽話?
沒什麽,也就是跟她提了提,那個四十歲的魔咒。
明珠聞言,怔了怔,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想到,福康安他,已經三十八了啊!那個魔咒,能不能打破呢?
怕她誤會什麽,永琰忙解釋道:我只是,想讓多羅珍惜誠齋,才這樣吓唬她,并沒有旁的意思,你莫多想。
嗯,我明白,福康安的幸運,明珠看在眼裏,
瑤林深得上蒼眷顧,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
只是這眷顧,能持續多久呢?永琰不敢去想,為了明珠的笑容,他甚至開始祈禱,福康安可以長命百歲!倘若她的幸福只能他來給,那麽他希望,福康安能給她完整的一生寵愛。
對面,福長安與多羅時不時的說上幾句話,多羅偶爾應兩句,雖然神色漠然,到底是肯說話,明珠瞧着,心下安慰許多。
永琰先給伊貝爾夾了菜,而後又順手給明珠夾了蝦仁,明珠含笑道謝。
這樣溫馨的場景,足夠他惦念許久了。
多羅還在時,明珠無甚感覺,人一走,到了晚上,燭影寂寂,空蕩的屋裏只餘她抱着湯婆子,思念,開始無所顧忌的蔓延,也不知瑤林他,走到了哪裏,路上可有遇阻,必然吃了不少苦頭罷!
十二月十五日,福康安抵達青海西寧,勒保從屬下甘肅綠營調出了一千五百匹馬供官員使用,奎舒通過青海蒙古王公從各旗采購了三千多匹馬,供索倫達斡爾兵騎用。
停留了五日,福康安又于十二月二十日離開西寧,在嚴冬中走上寒冷荒涼崎岖的青藏高原,不畏艱苦,并站兼行!
當中許多士兵不堪高原,渾身浮腫,或者病倒,或者死去。福康安仍堅持前行!
皇天不負有心人!隊伍終于在乾隆五十七年正月二十日到達拉薩,從京至拉薩,全程将近四千六百裏!加上中途停留,只用了三個月!
而從西寧到拉薩,僅用了三十多天!福康安曾詢問藏人,皆雲對比喇嘛等行走需一百二三十日,清軍可謂神速。
正月二十三日,福康安于布達拉宮會見達賴喇嘛、班禪等人,以面奉谕旨再次傳達嘉獎達賴喇嘛深明大義,未聽妄言,
并正式提出,将來事定,辦理善後時,必須另立《章程》,逐條辦事,務使邊圉永寧。
福康安拟遵佛法,向達賴喇嘛、班禪施禮,礙于他身份尊貴,喇嘛婉拒,即便如此,他仍在私下仍向達賴行了叩首禮。
在這期間,憑借他的威望地位,及大軍将到的聲勢,福康安向西藏上層宣谕援藏用兵的意義!
西藏與廓爾喀劍拔弩張,京城的府邸也是不甘平靜,如今的茉雅奇一十有六,晴蕙對女兒的婚事格外上心,說是想在今年給她定下親事,有兩個合适的,正待挑選。
茉雅奇堅決不肯,晴蕙不明白這一向溫順的女兒為何會突然忤逆她的意思,再問她也不肯說,晴蕙便在私下裏質問她身邊的丫鬟,丫鬟經不得打,哭着說姑娘已經三個月沒來月事!
第五卷 舊事經年入夢枕 第兩百一十八回 家醜不揚
晴蕙聞言大驚失色,千籌萬算!料不到自己的女兒居然會做出此等令家族蒙羞之事,當即尋了過去,擡手便是一耳光!
又逼問她孩子的父親是誰,茉雅奇自知瞞不過,不敢再否認,只能說出楊芳。
楊芳!我要把外甥女介紹給他,老三還不願意,現在居然又指派手下勾引我女兒!晴蕙厭惡斥道:
能讓你未婚先孕,必然不是什麽好東西!我絕不會讓我的女兒這樣丢人現眼!
冷冽的眼神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下人,晴蕙惡聲警示道:這件事,誰也不許說,給我保密!你得趁早嫁出去!
額娘,女兒已不是完璧之身,又懷了孩子,怎能嫁人?茉雅奇跪求母親成全,晴蕙卻一把甩開了她,态度冷硬,
打掉!就算讓你嫁到高門大戶裏做妾,我也不會讓你跟着一個不明不白的男人,毀了一生!
楊芳是個好人,他很有上進心,三叔也很看好他啊!
好人?這世上從來不缺!晴蕙也最是不屑!
他母親是哪家名門千金,父親又是何處望族?你身為富察家的後人,目光居然如此短淺!有負我對你的養育!
嫁于名門望族,才是你身為富察家子孫的使命!
茉雅奇跪哭道:求額娘不要逼迫女兒!除了楊芳,我誰也不會嫁!
一個閨中女兒,居然說出這樣的話!臉呢!額娘的臉都被你丢盡了!哼!不孝女!
茉雅奇本以為此事敗露後,打罵會無休無止,她卻不知她母親并不喜歡拖泥帶水……
兩個時辰後,丫鬟們端來一碗打胎藥,逼她喝下去,茉雅奇不肯,驚慌掙紮,額娘!我要見額娘!她怎麽能殺害自己的孫兒?
丫鬟鄙視道:夫人是不會見你的,她嫌你丢人!乖乖喝下,你還是她的女兒!
不!我不喝!求求你們,放過這孩子,孩子是無辜的!
任她再躲,幾個丫鬟也能抓住,将她按在地上,野蠻地捏着她臉頰,逼她張開口!灌下湯藥!
楊芳!楊芳!茉雅奇在心裏默默呼喊着,卻明知他不可能在此刻飛回來!他們的孩子,她居然沒能保住……
被拽扯的疼痛,湯藥入喉的滾燙,令茉雅奇屈辱異常,她的親娘,怎舍得這樣對她?
撕心裂肺的哭喊過後,茉雅奇倒在地上,眼神空洞……
她與楊芳是真心相愛,如今都已有了孩子,母親為何不能接受,不能成全?要她嫁給旁人,不如去死!
遠在藏區的楊芳正在軍營中,心驀地一疼,不知何故……
第二天一大早,伊貝爾慌張跑到她額娘房中哭道:
額娘,額娘!姐姐不見了!
哪個姐姐?明珠拉她坐下,示意她不要慌張,慢慢說。
伊貝爾的心都揪得生疼,哪裏靜得下來!茉雅奇,她失蹤了!
我聽她的丫鬟說,姐姐有了身孕,瞞了許久,昨天被伯娘發現,灌了打胎藥,夜裏姐姐就失蹤了,丫鬟曾聽姐姐說,她說她活不下去了,會不會是自盡了啊!想到将要失去姐姐,恐慌的伊貝爾眼淚流個不停,
額娘,我好怕!
晴蕙果然是個狠心女人!雲霄聽着也是心驚肉跳,自己的女兒,也下得去這樣的手,那可是她的孫兒啊!
想了想,明珠問她,茉雅奇跟丫鬟還說了什麽?
不知道,伊貝爾抹着眼淚心亂如麻,我去時,那個丫鬟好像也被打了,正在收拾包袱,伯娘已經将她攆出了府!
雲霄忍不住問,茉雅奇有身孕,姑娘不知曉?
我不知,姐姐沒有告訴我,若是說了,我必然會讓額娘護着她呀!此時的伊貝爾很是自責,淚如雨下,
都怪我,若不是我介紹她跟楊芳認識,她就不會遭這樣的罪!姐姐到底去了哪裏啊?
緣分來了,擋也擋不住。看女兒這般愧疚,明珠心疼地拿手絹為她擦着淚,讓丫鬟帶她去旁邊洗把臉。
擦了擦臉,伊貝爾哽咽斥道:這個楊芳,怎麽回事呢!居然讓姐姐有孕,那就在家提親啊,為何又去打仗?不負責任!
也許情至深處,便顧不了那麽許多,兩人心甘情願,也不該怪誰,雲霄一直覺得楊芳是個有擔當之人,也不可能敢做不敢認,
真相是如何,大概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只是,二夫人應該等楊芳回來再說。
等他們打完仗,茉雅奇大約已生下孩子,晴蕙那種人,怎會讓這家醜發生?
伊貝爾也一直認為她的伯娘是個很溫善的女人,沒料到她會如此狠心,
姐姐失蹤,伯娘覺得此事不光彩,也不敢聲張,不敢大張旗鼓的去找,只悄悄派了人出去!
太夫人,不能讓太夫人知曉,她身子不好!想到此,明珠安撫了伊貝爾,說得出去一趟。
如今的她,甚少主動去找晴蕙,這一次卻不得不去,但當她趕去時,卻被丫鬟告知她家夫人已去給太夫人請安。
明珠只好又匆匆趕過去,當是時,晴蕙已經将此事抖出,太夫人驚得暈了過去,衆人趕忙将太夫人扶上床,老嬷嬷在旁掐了人中,太夫人才悠悠醒轉,
想起方才之事,恨得直嘆氣,
事已至此,你逼她打胎有何用?終究不是完璧之身,勉強嫁出去,若是被人發現,必然沒有她的好日子過!
難不成讓她跟着那個楊芳?晴蕙是如何也不會甘心的,她的小女兒,溫婉動人,她可是指望這女兒嫁個好人家,将來太夫人不在後,她也好有後臺,與明珠抗衡!
太夫人倒是知曉此人,楊芳那孩子,我也見過,瑤林還不止一次的在我跟前兒提過,說他年輕有為,有勇有謀,他日必成大器!
這次帶他去西藏,也是想歷練他,若打了勝仗,楊芳也是有功之人,有瑤林幫襯着,你還怕他不能飛黃騰達?非得嫁到旁處,受人淩辱,和你大女兒一樣,被丈夫和小妾欺壓,你才高興?
可他居然讓我女兒有了身孕,這是大丈夫所為?晴蕙只覺楊芳的行徑令人不齒,
也許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高攀不上我們富察家,便想出這歪主意來哄騙茉雅奇,想以孩子作威脅,實在過分!
這只是你的猜測,毫無依據!聽聞晴蕙诋毀楊芳,明珠怒斥道:即便你要問罪,也等他們的隊伍回來再說,何必這般趕盡殺絕!葬送自己孫兒的性命!
晴蕙認為這是唯一的可能,除此之外,還能是怎樣?難道會是我女兒倒貼于他?
如今糾結這些有何用?太夫人怒道:現在最重要的是能不能找到茉雅奇!你這樣逼她,她若是一個想不開自盡了,你就等着白發人送黑發人罷!
這樣的後果,出乎晴蕙的預料,我沒想到她會如此執拗……
那拉氏不由哀嘆,人啊,傷心的時候,什麽事兒都幹得出來!
萬一茉雅奇真的出了事,那麽她的依靠,就沒了!着急的晴蕙六神無主,我……
思慮不周的女人難當大任!太夫人恨鐵不成鋼,呵斥道:愣着幹什麽,還不趕緊再增派人手去找?
是!晴蕙不敢違逆太夫人的意思,懦懦退下。
那拉氏氣得胸悶,想休息,明珠亦退了出來。
出了院子的兩人不可避免地走在了一起,如今明珠再看她,很容易透過她怯懦柔軟的外表去探究她狠厲的內心,
明知太夫人這兩日舊病複發,身子不好,你還要去刺激她,究竟是何居心?
晴蕙不以為意,臉上早已沒了驚懼膽怯之色,太夫人是主事人,出了事,我當然向她老人家禀報,難道向你禀報麽?
明珠并不想主家,不願多管閑事,晴蕙想争取的,她從來不屑,
你該先去找人,等太夫人身子好些再知會。
哼!晴蕙嗤笑一聲,我才沒那麽蠢!萬一有人告密,太夫人再責怪我知情不報,有意欺瞞,我又如何自處?
多此一舉!斜了她一眼,明珠斥她是小人之心!
晴蕙不肯罷休,斂了神色,揚着首,神色頗為高傲,明珠,你與我是平輩,我還是你二嫂,你沒資格教訓我!
口舌之争,明珠不屑,你盡管為所欲為,往後你就會知道,你搬起的石頭砸到腳上疼不疼!
她離去的背影,疏離又傲然,只餘晴蕙,憤然顫抖着!
曾幾何時,兩人也是無話不談的,只因她跨出那一步,一切都變了,也罷,二爺不在了那麽多年,她不需要再顧忌誰的看法,唯一能令她收斂的太夫人,只怕也活不了多久了罷!
望了望天,暖陽已經高升,她仿佛已經看到,她的曙光!
富察府每日都會派人出去找尋,并無茉雅奇的蹤影,只在半月後的一天,侍衛突然來報,說是找到一方手帕,請二夫人辨認,二夫人也不确定是不是女兒之物,伊貝爾卻是認得!
這是姐姐的,我見她繡過!欣喜的伊貝爾抓住侍衛追問,手帕在哪兒找到的?
第五卷 舊事經年入夢枕 第兩百一十九回 瑕不掩瑜
侍衛看了二夫人一眼,張口結舌,在……河邊……挂在雜草枯枝上……
什麽?河邊?……晴蕙一怔,驚得倒坐在椅子上,她的女兒!跳河了?想到此,晴蕙哭道:
傻女兒,你怎麽就那麽傻啊!
我不信!我不信姐姐會丢下我,丢下楊芳!伊貝爾無法接受,堅持要求侍衛,帶我去看看!
侍衛拗不過她,只好帶她過去,可是寒冬正月,茫茫河面,若然真的跳下去,只怕不是淹死就是凍死,更何況已經過了半個月啊!
痛定思痛的伊貝爾不肯放棄,又吩咐侍衛在周圍人家詢問,可曾有人見到陌生女子,哪怕……哪怕是屍身也好,否則,伊貝爾絕不肯接受這個事實。
明珠得知此事,警告晴蕙,不準将手帕一事告知太夫人,好讓她老人家報個希望,失去女兒的晴蕙備受打擊,只顧哀痛,也無心再與明珠辯解。
多羅聽聞後直嘆可惜,茉雅奇多好一姑娘,卻偏偏有個如此惡毒的額娘,楊芳也是挺好的少年,我也是最近才知曉他兩人之事,原來還想着把我一個小表妹介紹給他呢!唉!
福長安還以為是時機不對,這是三哥不在,三哥若是在家,必然有法子讓楊芳娶了茉雅奇。
明珠喃喃道:縱然他在家,他也不會同意……
愣了一瞬,福長安這才反應過來,晴蕙……福珠隆阿!他在心裏默默念了念,終是沒有說出口,看樣子,三哥三嫂是一早就知情,卻因為與晴蕙的恩怨,沒有插手這樁姻緣。
如今再回想,明珠十分後悔,心痛神哀,怪我小氣,放不下恩怨,若是早些勸勸瑤林,讓他為楊芳賜婚,縱然晴蕙心底不樂意,瑤林總有法子讓她應下,茉雅奇也不至于遭此橫禍,怪我,都怪我……
若是可以再重來,她必然不會再抱着執念不放,毀了一對璧人!
嫂嫂不須自責,錯的是晴蕙,不是你……多羅安慰了許久,明珠才緩過神來,如今楊芳遠在西藏,并不知茉雅奇的遭遇,他若是知曉了,又會是怎樣的難過?
二月十日,海蘭察率領的軍隊亦到達拉薩,此時大雪封山,衆人在此聽候皇帝之令。
三月,福康安檄谕廓爾喀王子:
若能說和,也免漢番官兵與廓爾喀的生靈受罪,如要動幹戈,我處也預備着。
清廷檄谕口氣很強硬,廓爾喀卻不死不休,蠢蠢欲動。
三月十五日,乾隆皇帝特授福康安為“大将軍”,俾其等列威嚴在一般外省駐防将軍之上。
旨意傳至西藏,已是四月。
閏四月十八日,福康安、海蘭察、惠齡由日喀則馳往江孜,督運軍糧。
二十七日,軍隊與成德會合。福康安、海蘭察等分頭察看聶拉木、絨轄等地後,率主力前往宗喀,決定由濟嚨向南,攻入廓爾喀。
五月初六,大軍行至擦木附近,福康安乘夜色潛兵進攻,兵分五隊,兩路深入敵寨左右山梁堵截,一夜惡戰!
初七黎明之時,清兵攻克擦木山梁上的兩座廓軍石碉樓,斬殺二百餘人。
初八,清軍進至瑪噶爾轄爾甲,擊潰由濟嚨前來迎戰的廓軍。
初十日,清兵攻克濟嚨,斬殺六百多人,俘虜兩百餘人。
至此,清軍廓清了自擦木至濟嚨邊境的廓爾喀軍。西藏全境收複!
西藏既收,福康安決定乘勝追擊,直搗黃龍!
五月十三日,福康安、海蘭察率軍由濟嚨啓程,沿吉隆河東岸南下。
十四日,清軍自邊界進入廓爾喀境內之熱索瓦,與廓軍隔熱索河對峙。
熱索河其上有木板浮橋,即熱索橋。廓兵在熱索河北岸索喇拉山上築碉樓一座,南岸臨河有碉樓兩座,并将熱索橋木板撤去,阻止清軍渡河,憑河據守。
雕蟲小技,又怎能攔住福康安?
十五日,福康安調派清兵佯攻河北岸的廓軍碉樓,另遣金川藏兵,不辭辛苦,翻越兩座高山,繞道至熱索河上游六七裏處,伐木做筏,渡河後沿南岸疾行,突襲臨河碉房!
南岸廓兵出卡抵禦之際,北岸的清兵主力搭橋渡河,一舉奪取三座石碉!
乾隆聞訊大喜,賜禦用扳指一個,鍍金盒迦南手串一挂,鼻煙壺四瓶,本日禦制書扇一柄,小刀一把,火鐮袋一個,以示優渥。
廓爾喀國王膽小怕事,眼見情勢不妙,即刻遣派使者,表示願意退回在紮什倫布寺劫掠的財物,今後再不侵犯西藏!
福康安則聲明必須遵辦五條事宜,方準其投降,但在清兵将使者送還七天後,廓爾喀并無回音,廓軍仍占據諸處山梁。
原來國王已逃,留下王叔留守!
被诳的福康安火冒三丈!決定一網打盡!七月二日,繼續調動清軍進攻噶勒拉、堆補木。
然而,在進攻甲爾古拉山時,廓爾喀軍隊誘清軍進入叢林,随後三面放火燒林。
清軍失利,臺斐英阿、阿滿泰、莫爾根保、英貴、張占魁等将領不幸戰死!
自福康安至熱索橋以後,以為抵陽布必将勢如破竹,旦夕可奏功,不自覺地有些驕滿,士兵也産生懈怠思想,才使廓軍有機可乘,以致此次清軍也傷亡慘重。
海蘭察原本勸過他,不要着急入山,以防有詐,福康安卻心有不甘,未聽從他的建議,執意進山!
戰死的将領,皆是大清的棟梁,身經百戰,且大部分都是與福康安出生入死過的,出事後,他心裏難受得緊,
若不是他指揮失誤,大約就能免了這場犧牲。雖說将士戰死沙場是宿命的榮光,但他們明明可以同歸京城領功,如今,卻魂斷于此,何其惋惜……
是我急功近利了!老海,你罵我一頓,我也許會好受點!
罵你有用麽?他們的英魂回得來麽?海蘭察對他也是無可奈何,
福帥,我佩服你的戰略戰術,但有時,你的确太任性,臺灣歸來那次,是你福大命大,才能生還,無人在海上喪命,
這一回,您依舊有福,他們卻……
卻被他連累,接下來的話,不必海蘭察說,福康安也明白,閉目久久不語,他這個人,一向自傲,不服輸,不認錯,這一回,他終于認識到錯誤時,卻已經無力回天……
失去兄弟,誰都難受,夕陽下他的臉龐,耀眼又滄桑,海蘭察看他神色落寞,後悔自己心直口快了,本該安慰他一番的,奈何他一個大老粗,實在不會安慰人,
罷了,如今我再說這些也無用,往後,老海也不能再陪您打仗了!
海蘭察的話,如火上澆油般,瞬時灼痛了福康安,這是,嫌棄我了?怕我也連累你?
福帥多慮了,老海是怕,往後無命再上戰場。海蘭察苦笑道:
這次來西藏,身體很虛弱,不知能否熬過……我還以為老子堅如鋼鐵,誰知也是不堪一擊,居然被一座高原打敗!實在不甘吶!
海蘭察比福康安歲數大,又身經百戰,自然平時也受過許多傷,這回走一程,全身浮腫,經常巨咳,肺都震得生疼!總感覺大限将至……
福康安聞言,心裏越發難受,不會的,在這兒難免不舒坦,回京就好了,找禦醫給你診治,到時候又是生龍活虎,夜禦數女!
哈哈!海蘭察朗聲一笑,果真如此,再有戰役,我老海也會義無反顧地跟着福帥!
所謂大将,所謂戰神,終究只是肉身凡胎,擋不住生老病死的輪回,夕陽拉長兩人的身影,偉岸又蕭索,竟有種只是近黃昏的悲壯……
縱然這次清軍失利,但主力軍對還在,若得天時,想滅廓爾喀,并非難事。
自五月以來,福康安将軍率大軍加入戰役後,連連告捷,廓軍聞風喪膽!廓軍深知這一次的勝利只是僥幸,倘若福康安整軍再發,他們必敗無疑!
八月八日,廓爾喀管事頭人親自來到清軍大營,請求歸誠,願意稱臣,并打算代廓王、王叔進京朝觐。
清軍損失幾名将領,雖然不影響軍力,還能再打,但乾隆考量的是,西藏不同于其他地方,如今已是八月,很快便會開始大雪封山,
一旦封山,清軍再強悍,也将會困死在雪山裏,補給根本無法運送,同意和解,似乎是唯一的最好的辦法。
十九日,福康安準其歸降。
九月四日,清兵全部撤回。
乾隆帝對征廓爾喀之役的統帥福康安亦倍加贊賞,戰術高超,又有吏政手腕。
先盡收西藏失地,後督軍翻越喜瑪拉雅山,深入廓爾喀境內七百裏,進逼加德滿都。
實現了“掃穴擒渠将其土地還給各部落,永免衛藏駐兵防守”的目的,至此,廓爾喀王朝不得不做出了求和稱臣納貢請求。
于是福康安被列為首功之人!乾隆将其授為武英殿大學士兼吏部尚書!
但他并不開懷,最後一次戰略失誤,導致幾名将才隕落,雖然乾隆故意封鎖此事,不意多提,仍想憑借勝仗封他為王,但以和珅為首的衆多重臣,皆是極力勸阻!
皇上,福康安本就居功自傲,不将他人放在眼裏,若再封王,只怕他更為猖狂!
皇上,祖宗禁令,不可冊封外姓為王啊!
皇上,平西王的慘劇不能再重演!
皇上,福康安此次雖驅逐了廓爾喀,但也因個人失誤,造成不必要的犧牲,這代表他在作戰上尚有欠缺,不配封王……
第五卷 舊事經年入夢枕 第兩百二十回 祖宗禁令
他不配,難道你配?乾隆怒聲沉喝,坐在金銮殿上,半瞌的目光掃視大殿之人,心裏滿是不能如願的煩躁!
殿中的福長安默了半晌,終是按捺不住,悲憤的目光逼視衆人,
動動口,誰不會,登高原,翻越雪山,你們誰能,帶兵步行一兩個月,你們誰能?
失誤,誰都會有,最終廓爾喀還是畏懼我大清兵力而求和,重要的不是過程,而是結果!
随即,福長安又拱手請罪,皇上,請恕奴才失态,奴才不在乎家兄是否封王,只是不願見他一心為國拼命,仍被不明就裏之人故意诋毀!
福長安向來性子溫和,不似福康安那般銳利,但關鍵時刻,他敢挺身而出,不顧衆臣之威,為兄長辯護,倒令乾隆十分欣賞,
福長安所言有理!當初,朕詢問征西之戰該由誰統領時,你們十個有八個推舉福康安,如今,歷盡艱苦卓絕的戰役,他終于取得勝利,朕要封賞時,你們又十個有八個攔阻!
憑什麽攔阻?不服氣?當初為何不自薦?若能旗開得勝,現在封王的便是你們,而不是他福康安!
光說不做,要之何用?
遍指群臣,怒罵一通,乾隆憤然離座,就此離去,文武官員還立着,不知算不算退朝。
和大人,皇上這是……
和珅正待說話,卻見李公公又折回來道:
嘉親王,皇上有口谕,宣您過去。
永琰身姿挺拔,低眸颔首,恭敬道:兒臣領旨。
而後,衆臣退殿,永琰去了禦書房。
殿中暗香缭繞,
乾隆心中頗堵,不意廢話,開門見山,此事,你怎麽看?
衆人口風一致,措辭相似,想必,是受了有心人的教唆。
哦?乾隆看向他,故意問,你覺得是誰?
是誰,想必皇上心中有數,永琰也不需隐瞞自己的猜測,在朝中,與福康安最不合的,當屬和珅。
說起他,乾隆甚感窩火,和珅一向會審時度勢,這次,居然敢逆朕的意思,實在可惱!
和珅有私心,很正常,顯而易見,他怕福康安高他一等!
他們的距離,早就拉開,不論家世背景,還是對朝廷的貢獻,都有很大一段距離,
瑤林高于他的,可不止一等,瑤林早已封公爵,他再高只是中堂,和珅精于吏政,善于用人,朕才對他寵信有加,但論軍政,他還不如他弟弟和琳,更遑論戰無不勝的瑤林!
永琰心道:這最後一役不就敗了麽!可惜他的皇阿瑪永遠只能看到福康安的優點,總是自動忽略他的過失與自滿。
還有和珅,皇上也知曉他的貪得無厭,卻仍不肯揭發他,在封王一事上,即便明知他從中作梗,皇上依舊不會懲處于他。
難道,這便是治國之道?永琰實在,無法理解。
那麽你呢?朕想封福康安為王,你覺着,該,還是不該?
皇帝的目光,滿是探究,永琰心中有數,恭敬回道:
兒臣以為,他不是宗室,想封王,首先名不正,皇阿瑪就希望言能順,可惜失誤也是事實,和珅必定會借着這一點,四處散布言論,
倘若皇阿瑪定要在此時封王,那麽不止那些官員,就連百姓,也會認為皇阿瑪是私心偏袒,這樣難免落人口實,不能令人心悅誠服,那麽此舉就有違皇阿瑪的初心。
眼見皇帝眉心微動,流露出不滿的神色,永琰又不着痕跡地轉了話鋒,
福康安此次功不可沒,封王也可,但最好押後,等他日後再打勝仗時,再借機封賞不遲,如此也好給他留些念想,讓他更加為朝廷賣力!
至此,乾隆才舒了眉頭,他的繼承人,不可私心太重,永琰能抛開私怨,站在家國的立場看待此事,他很欣慰,但是有一點,永琰似乎有所誤解,
你錯了,不管朕是否以王位許諾,瑤林都很認真,從十七八歲,到三十七歲,這些年的戰役,他無一不在拼命,王位,他當之無愧,只是你們,看不慣他得勢罷了!
你們?永琰又道:皇阿瑪,兒臣沒有那個意思,只是分析局勢,您若執意封王,兒臣亦會支持!
不需他澄清,乾隆也明白他的意思,不管他是真心還是假意,能顧全大局,也是好的,無力地揮了揮手,乾隆甚感疲倦,
下去罷!朕累了,想歇歇。
是,皇阿瑪保重龍體,兒臣告退。
退出大殿的永琰,好恨自己,又說了違心之言,他打心眼裏不支持,但礙于皇上的心情,他必須恭維,所幸,有和珅作梗,即便他違心的說一句支持,皇上似乎也不可能真的就任性封王,他只是為自己洗脫嫌疑而已。
九月,乾隆賞福康安一等輕車都尉,令其子德麟承襲。
十一月又将福康安授為領侍衛內大臣,并照王公名下親軍校之例,賞給六品頂帶藍翎三缺,令福康安于其得力家人中,酌量給戴,以示寵異。
将頂帶賜予大臣,任由其賞賜一事,又惹得衆臣議論紛紛,然而乾隆已然退讓,未将福康安封王,賜頂帶一事,便算他任性,他也絕不會再因衆臣有異議而妥協。
十二月二十三日,廓爾喀貢使抵達京師,并谒見和珅。次日,貢使入朝,觐見乾隆皇帝。
而福康安,在退兵後于十月十五日到達拉薩,又繼續在拉薩停留了四個多月。
與惠齡、孫士毅、和琳拟定了《藏內善後章程》。
楊遇春留下陪同福康安,海蘭察因病提前返京,楊芳、封廉亦同行,于十月間先行回京。
軍隊馬不停蹄,終于在年前趕回京城。
彼時已近年關,府上正忙着張燈結彩,孩子們都圍在一起,看着下人們忙忙碌碌,還不時地幫他們搭把手,幹活也樂在其中。
伊貝爾拿了些桔子,準備賞給在大門處挂燈籠的下人們,尚未到大門處,便見一群人進了府,不是旁人,正是楊芳與封廉等人!
楊芳?封叔叔?伊貝爾滿臉愕然,你們怎麽回來了?阿瑪的信上不是說,還要留在西藏處理善後事宜麽?
福爺還在拉薩,我們打完了仗,無事可做,先行回京。封廉道罷,已是迫不及待,等着要去看雅爾檀母子。
楊芳不客氣地掂了一個桔子剝開,伊貝爾瞧見他,卻是怎麽也笑不出來,楊芳不由奇怪,
給點反應好不好,好歹也是博命歸來,如今打了勝仗,姑娘你就不能笑一笑,以示慶賀?
賀什麽?她沒哭都是堅強的!
楊芳俯身悄聲道:
透露個好消息給你,皇上賞了三頂六品頂戴,讓福爺自行選擇,賞給得力家人。福爺将其中一頂給了我!如今,我也是個六品官兒了!哈哈!真沒想到,不用科舉,也能做官,這個好消息我得去告訴茉雅奇,她一定很開心!
說着拉了伊貝爾就要走,伊貝爾卻立在原地不動,楊芳詫異回頭,看她低着頭泫然欲泣的模樣,莫名其妙,
怎麽了?可是想你阿瑪?福爺得過兩個月才能回來,那邊有許多事等着他處理。
伊貝爾也不接話,只悶悶道:你跟我過來。
楊芳跟上前去,看她往她院子的方向走,不由好奇,茉雅奇在你屋裏?
伊貝爾強忍着心酸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還以為她只是故意賣關子,楊芳也沒在意,随她同行。
到了她屋,四處張望,卻不見茉雅奇,小雅人呢?躲起來讓我找?
找了将近一年,連屍身也沒能找回來,伊貝爾悲痛欲絕,永遠也找不到了……
什麽?楊芳尚未反應過來,不知她為何會這樣說。
伊貝爾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楊芳,我讨厭你!
嗯?發生了什麽?小爺我一直在戰場上出生入死,才回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就能讓你讨厭我?我怎麽你了?
你為什麽要讓茉雅奇有身孕?
面對伊貝爾的質問,楊芳一臉發懵,什麽?她……有身孕?了?
很奇怪麽?他不知道麽?別說不是你的!
我……若是有,那就是他的,臨走前,他們的确越了界,想到此,楊芳心中一緊,若是年前有了身孕,那麽孩子應該已經生了罷?
現在呢?茉雅奇呢?她額娘知道了?那孩子呢?
他的疑問,她給不了答案,伊貝爾捂臉哭道:沒有孩子了,沒有姐姐了……什麽都沒有了!
什麽意思?心一震,楊芳只求那不好的預感不要成為事實!但是真相,總會揭開,顧不得他是否能接受,
今年正月裏,伯娘知道姐姐有了身孕,就灌了湯藥打掉孩子,還命令她必須嫁人,而姐姐,被逼無奈,不知跑去了哪裏,侍衛在河邊撿到了她的手帕,我額娘說,可能她早已……早已自盡……時隔一年,再提起此事,伊貝爾仍舊泣不成聲。
第五卷 舊事經年入夢枕 第兩百二十一回 未雨綢缪
默默聽她哭訴着茉雅奇的遭遇,楊芳又悔又恨,誰能料到,離開這一年,會發生這樣的變故!
都怪他,沒能控制住自己,讓她有了身孕!若是沒有,縱然被她額娘逼着嫁人,好歹也能保住性命,總好過命喪黃泉,天人永隔啊!
驀然想起臨去前,她認真的誓言:除了你,我誰也不嫁。癡心的執着,不堪屈辱,就這般香銷玉殒了,茉雅奇……
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楊芳心如刀割,明明是愛,為何變成了害,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回應,他必定遠遠看着,不去招惹她,她也好平靜地活着。
伊貝爾轉身,拿出幾封信遞給他,都是你寄來的,姐姐沒機會看了……
他寫給茉雅奇的信,都是寄給伊貝爾,再由她轉交,還以為,茉雅奇都看了的,沒想到,竟成了無人拆封的信……
捏着信件的楊芳不發一言,沉默了許久,忽然擡步,向大院中走去,伊貝爾愣愣地跟了上去,
你要去哪兒?
斂了哀痛,他的眼睛裏,只餘仇恨,攥着拳的他怒氣洶洶地向外走着,渾身散發着殺人償命的烈焰!找那個毒婦算賬!
你找她有何用?原本怨怪他的伊貝爾見他這般殺氣騰騰,有些害怕,怕他沖動起來一發不可收拾!小跑着跟在身後勸道:
這事兒是你沒理,伯娘已經很恨你了,你再找去,只會再添矛盾,萬一她叫人打你……
盡管放馬過來!失去了心愛的女人,楊芳此刻還怕什麽!你們府裏的,除了封廉,只怕沒人打得過我,她想動手,盡管試試!
單打獨鬥是不如你,萬一群攻呢?你不是吃虧嘛!笨蛋!你別沖動,先去見我額娘再說!伊貝爾快跑兩步拉他,卻被紅了眼的楊芳一把揮開,
別管我,我要為茉雅奇報仇!
楊芳!哎呀!真是氣煞人也!心知再攔無用,伊貝爾索性不再跟着,快跑回去請她額娘去做主!
明珠一聽說楊芳回來後直奔晴蕙而去,不由心驚,傻丫頭,你應該先帶他過來,由我來告訴他。
我……我一時氣憤嘛!才沒忍住說了出來!伊貝爾縱然知錯,也無用了,額娘,現在如何是好?楊芳會不會,出手打伯娘啊?
打不打的,她也說不好,還是先去看看再說,別鬧得不可開交,可就麻煩了!
待明珠她們趕去時,那邊果然打了起來,晴蕙立在一旁,被幾個家丁護着,楊芳則被幾個侍衛圍着,這些人哪裏是他的對手,尤其是在他憤怒無所畏懼之時!
眼見他又打趴一個,明珠沉聲呵道:楊芳!住手!
楊芳聞聲,回頭看了一眼,沒有理會,又瞪向晴蕙,晴蕙恐慌退後,埋怨明珠,
瞧瞧你家奴才,像瘋狗一樣,到處亂咬!
閉嘴,你個毒婦!楊芳不顧禮儀,指着晴蕙怒罵着,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剝!
連親生女兒都不放過,居然将她逼上絕路,實在陰狠!
害死我女兒的人是你,自始至終,晴蕙都不認為自己有錯,是你蠱惑她做了錯事,我是想拯救她!
我們是真心相愛,就等着回來提親,你為何偏要迫她嫁給旁人?這個女人,他多看一眼都惡心!
毒害女兒,天理難容!我要你給茉雅奇陪葬!
你……你瘋了!晴蕙躲在家丁身後,不敢站出來,你敢害我,你也得坐牢!
坐牢算什麽,失去了茉雅奇,他還該珍惜什麽?我不怕死,臨死前也得給茉雅奇報仇!
明珠上前,拉住了他,楊芳,先跟我回去!
等我殺了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自然會回去請罪!
明珠緊拽住他手腕不撒手,情急之下,楊芳用力一甩,踩着花盆鞋的明珠一個沒站穩,被他推倒在地,摔得生疼!
伊貝爾忙去扶她額娘,瞪着楊芳斥道:楊芳,你好大的膽子!敢欺負我額娘,我寫信告訴我阿瑪!
明珠口中說着沒事,手掌卻碰破了皮,滲出血來,楊芳見狀,心中有愧,走過去扶她起來,冒犯了夫人,我……
說話間,他的聲音已然哽咽,想起茉雅奇的枉死,他的心就翻騰不停,他寧願受苦的是自己,而不是她,老天為何如此殘忍,就不許有情人結成眷屬……
此時此刻,罪魁禍首就在他眼前,他怎能平靜得下來!
他有仇必報的率性,明珠贊賞,卻不贊同,為此送命,值得麽?
茉雅奇為我送命,值得麽?楊芳吼得竭嘶底裏,恨透了自己,深愛成禍,害了茉雅奇。
你若坐牢,你的爹娘怎麽辦?明珠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楊芳卻不為所動,
我還有兄長,可以為父母養老!
他似乎已經豁出去了,可是這樣兩敗俱傷的送命,實在不值!軟的不行,只能來硬的!明珠決心不再留情,
茉雅奇若是知道你殺了她母親,你以為她能安息?縱然你去九泉之下陪她,料想她也不會原諒你!
楊芳,我再說最後一次,跟我回去,否則你會抱憾終身!
楊芳回首,看向明珠,她很平靜,眼中沒有一絲憤怒,卻像是在給他傳遞着千言萬語,遺憾,他能有什麽遺憾?
思量了許久,最終,他選擇相信明珠,強壓着怒氣跟她離開。
路上,楊芳忍不住開口詢問,夫人……
知他有太多疑惑,明珠卻不想在路上為他解答,只道進屋裏再說。
到得院中,明珠吩咐雲霄帶伊貝爾回房,伊貝爾不明白她額娘為何要她回避,但又不敢多問,只好乖乖離去。
房門關上後,屋裏只有明珠與楊芳,
坐罷!手上有傷,小心翼翼地淨了淨手,明珠給他倒了杯茶。
楊芳哪有心思去喝,夫人,你就別賣關子了,若只是想勸我放了那個女人,您還是省省罷!原諒我這一次不能聽從你的命令!
明珠可沒那麽好心腸,連我都想殺了她,又怎會勸你?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她的平靜,令他無所适從,夫人,我不明白您到底什麽意思?
看向楊芳,明珠的眸色波瀾不驚,我讓你過來,不是想為晴蕙求情,而是讓你去見一個人,不,應該是兩個人。
誰?夫人的唇間,居然含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是他的錯覺麽?這個時候,她怎麽能笑的出來呢?
還能有誰?你最想念之人。
茉雅奇?這是他唯一的執念,可是她……不是被她娘逼得自盡了麽?
他必然是被伊貝爾的話先入為主了,她是失蹤,誰見過她的屍身?
楊芳聞言,大喜過望,腦中靈光一現,仿佛明白了什麽!夫人知曉她的下落?
他不肯喝茶,明珠倒是口渴了,喝了幾口,才道出事情原委,
晴蕙與我們的糾葛,想必瑤林已與你說過。
嗯,楊芳點了點頭,福爺提過。
提過就好,她不必再廢話,直言即可,
但是最終,我沒有動她,自有我的原因,不過我也不信她真能改過自新,就暗中安插了我的人到她屋裏做丫頭,也不是要害她,就是看着她,看她有什麽舉動。
她要讓茉雅奇打胎那天,那個丫頭悄悄知會了我,我雖然不願意,為了你們的婚事去跟晴蕙說好話,但也做不到,看着你們的孩子被害,而無動于衷,
于是,我讓那個丫頭暗中将打胎藥調了包,茉雅奇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