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22)
第一百九十六回 真情告白
去寺廟時,楊芳果然跟了進來。
上香許願。
茉雅奇本想問問,他怎麽也拜,又覺寺廟是莊嚴之所,由不得他們嬉笑多言,于是忍住了好奇。
上完香,伊貝爾又說要去後山時,楊芳眉心微跳,能不能,不玩我!
前次的慘劇還歷歷在目,伊貝爾當然不會記得,因為她是最享受的一個,沒淋!
昨晚有晚霞呢,今天肯定不會有雨,真有我也不會讓你背,你可以放心地跟我走罷?
不等他應承,伊貝爾已轉身大搖大擺地向山上走去。
茉雅奇看了他一眼,也不好等他,随伊貝爾走了。
除了跟上,他還有得選擇麽?這個任性的千金,他真的無可奈何。相比之下,茉雅奇卻是那麽溫順乖巧……
等意識到自己的目光一直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她的背影上時,楊芳被自己吓了一跳,晃了晃腦袋,仰頭望了一眼從樹枝縫隙透下來的陽光,明亮刺目。
他所求的姻緣在哪裏?難不成,真要一輩子打光棍兒?
走了一段路,前面十分開闊,有幾棵棗樹,貪吃的伊貝爾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讓楊芳上去給她摘些棗。
楊芳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只得從命,摘罷棗,又在小溪裏洗淨,這才遞給她,給,小祖宗!
伊貝爾滿意地伸手接過。也不道謝,楊芳早已習慣了她對他故意的不尊重。
他果然,很疼妹妹呢!對待她,就客氣疏離了許多,茉雅奇如是想着,不免有些氣餒,覺得不該冒險,自取其辱。
Advertisement
待他負手走過去時,茉雅奇沒敢看他,她是落花,他是流水,何必,去舍棄尊嚴,主動表明?
即便他會走,将一絲矜持的印象留給他,豈不更好?一定要讓人家覺得她很随意輕浮,才罷休麽?
怔忡間,他忽然伸出的手掌出現在她眼底,竟是幾顆大紅棗!
茉雅奇訝然擡眸,楊芳沖她眨了眨眼,悄聲道:留了幾個最大最紅的給你,可別跟她說!
她還以為,他忘了她的存在呢!原來沒有!
接過棗子,輕輕一咬,清脆香甜,茉雅奇只覺,這是她這輩子吃過的最甜的棗。
他統共就藏了三個給她,她卻又遞給他一個,真的很甜,你嘗嘗。
楊芳伸手去接時,有些猶豫,看了看茉雅奇,才接住。茉雅奇不懂他在猶豫什麽,怎麽,怕不幹淨?你不是洗過麽?
不是,看着棗子,楊芳笑了笑,按照伊貝爾的性子,給她的東西,她是不會再給你。她是小主子,我們是下屬,為她做什麽都是應該的。
所以你遞過來時我才不自覺的驚詫,原來你并沒有把我當奴才看。
他居然會這麽想?她從來沒有看低他,相反,還十分敬重,聽說你戰功赫赫,我一直把你當大哥哥一樣尊敬。
哥哥……?原來啊!只是哥哥……
那一刻,茉雅奇好似從他的眼神裏看到一絲落寞,是她的錯覺麽?然而只有一瞬,下一刻,他又恢複了原來的模樣,玩世不恭且自信。
看兩人眼神交流着,伊貝爾覺着時機已成熟,便借口腹痛要去方便,遂帶着丫鬟離去,留他二人一個清淨的表白之地,心中暗自祈禱着一定要成事!
想起表白之事,她有開始有些忐忑,不知該如何開口,想好的開頭有好幾個,此時此刻,她竟将每一個都否定,若說出來,被拒絕時會是怎樣的尴尬與疼痛,可若不說,怕是再沒單獨相處的機會了……
思及此,茉雅奇将心一橫,我有些話……
有件事我想……
不約而同,異口同聲!
兩人對視,尴尬一笑,又不約而同地來了句,你先說!
沉默了片刻,楊芳不自在地開了口,呃……那個……二十六那天,那個……我們會啓程。
說話一向流利且條理清晰的楊芳居然也會結巴?伊貝爾若在場,必然會笑他!
滿心的期待霎時間幻滅,就這些?
是……啊……顯然,不止這些,可他,說不出口……
果真是她想多了,還以為他會說些令她驚喜的話呢!唉!
楊芳又問她想說什麽,茉雅奇擡眸看了他一眼,目光幽深,似有千言萬語,終難開口,她該編什麽,來圓這個謊?
我能說我忘了麽?除了掩飾,她似乎別無選擇。
感覺出兩人之間有些尴尬,壓抑令楊芳不适,本能的想逃離,我去找找伊貝爾。
就算找借口,也該找個靠譜點的,才能令人信服啊!茉雅奇忍不住提醒道:
她說腹痛,去找茅房,有丫鬟陪着,你去做什麽?
也是哦!楊芳暗嘆自個兒一着急,說話都失了分寸。
兩人一直站着,難免手足無措,楊芳提議去小溪邊坐坐。茉雅奇點了點頭,跟在他身後默默走着。
來到溪邊,茉雅奇順手摘了朵野花,手中的花瓣被撕扯着,飄落水中,兩人皆想到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那句話,卻都認為自己是落花。
溪水的氣味混合着周邊花草,清香淡雅,茉雅奇逐漸放松下來,理了理思路,還是忍不住探究。
你……可有喜歡的人?茉雅奇笑着問出這句話,掩藏溫柔,佯裝好奇。
呃……他本來不敢開口,可她既然問了,他順水推舟也無妨罷?好像……有一個。
一聽這話,茉雅奇頓感失望。原來,他已經有了心上人!
楊芳本在等她繼續問,她卻默不作聲,這不合常理啊!你怎麽不問問,她,是誰。
有必要麽?茉雅奇只顧失落,哪裏還有心思問那麽仔細,你之前一直在外地,才來京城,那你所說的姑娘,肯定是外地的,我又不認識,問了何用?
原來她,又誤會了。
想了想,茉雅奇掩住落寞的神色又問,那你為何不娶她?他已經該成親了呀!
我……楊芳尴尬一笑,不知她喜不喜歡我,而且,身份有別,懸殊太大。
她家世很好?有多好?除非是王爺皇帝之女,否則在茉雅奇看來,都不算好。
好得令他自愧不如,她父親,曾是九門提督。
這麽巧,我阿瑪也做過九門提督!你說的那家,姓什麽?她父親是誰?若是京城大官的千金,興許我還認識。
居然是京城的人?茉雅奇忽然很不甘心,很想知道她究竟輸給了哪個姑娘!
她還不理解?楊芳只好再繼續說清楚,富察·福隆安。
看他的眼神,似乎這份喜歡已經沉澱了許久一般,你該不會,喜歡我姐姐罷?可她已經嫁人了啊!
哎吆我的天吶!茉雅奇可真會想,你姐姐不僅嫁了人,還比我大十多歲,我怎麽可能喜歡她?只聽過,見都沒見過好罷?
難道是我那些姨娘的女兒?茉雅奇居然不知,他還跟誰接觸過?
你怎麽不想想你自己?楊芳真是服了她!她是真糊塗,還是裝傻?
啊?他說,是她!真的麽?才剛聽到他說有喜歡之人時,她一直想成了旁人,卻忘了自己,難道,她不是單相思,他也對她有意?
她的眸子裏,只有驚訝,毫無半點柔情蜜意,看來,她并無心,心中微堵的他不敢再奢求,故作輕松地笑笑,算了,是我自不量力,當我沒說!
原本就不想說,居然輕易被她的問題引誘,說了出來,實在失算。
看他起身要離開,茉雅奇忽然上前拉住他,脫口而出,楊芳,我喜歡你。
楊芳的腳步頓停,緩緩回首,難以置信地看看她,又看看她的手,居然拉着他?
茉雅奇頓感羞澀,急忙收了回來,羞得無地自容。居然,就這麽說了出來,實在見不得人了!
你才剛說什麽?我沒聽清楚,你能不能,再說一遍?
他又不是聾子!聽不清便罷!
她哪裏來的勇氣,能再說一回呢?才剛也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說了出來,大約,是怕看到他因誤會自己無意而失望?
最後,居然還是她先表白了,可他,似乎無甚反應,他不是說,他有心上人,是福隆安的女兒麽?究竟,是自己,還是旁人?
喜歡抑或拒絕,他是不是,該說一句,而不是一味沉默呢?
你……怎麽不說話,無言以對?一時沖動扯出心事,但當茉雅奇向他詢問答案時,他又退縮了,滿腦子都是福爺似有若無的提醒,門當戶對,門當戶對……壓抑得他無法喘息,
你是富察家尊貴的千金,我只是一個武将,勉強認識些字,詩詞都不會作,你我之間,天壤之別。
他何必考慮那麽多?倘若抛開這些呢?抛開那些世俗,只說感覺,你對我……可有一絲……她說不出口,料想他應該會懂。
有,沒有,似乎并不重要,人活在世,就會跟人接觸,開始有了高低之分,既然活着,就會在乎很多,不可能抛開一切,單純的只顧自己,為所欲為,你懂麽?
她已說的那麽直白,他還是不肯正面回答,這便算是拒絕了罷?那麽剛才所謂的心上人,只是逗她罷?
她的心思那麽明顯,容易被人一眼看穿,他就逗她一逗,她居然當了真,還傻傻的去表白,實在可笑!
那一刻,茉雅奇的心好痛,鼓足勇氣燃起的希望,就這麽破滅了,最後的一刻,她不願讓他看到她的脆弱,倔強一笑,
我……懂了,謝謝你的直白………道罷轉身跑開。
哎!楊芳忍不住追了上去,擋住她去路,茉雅奇,我……
第四卷 曾經縱馬踏黃河 第一百九十七回 遵從本心
看着她淚流滿面,楊芳一時手足無措,慌了神,你別哭啊,你一哭我都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我也不想哭,可就是忍不住,茉雅奇一個勁兒的抹眼淚,仍是淚如雨下,心底的委屈與酸澀不斷上湧,痛得她無法喘息。
她本以為感情應該是細水長流,從未想過會對誰一見鐘情,不過一個多月而已,她對他,就有那麽深的感情麽?為何被他拒絕時,會那麽難過?
我拒絕,只是因為不想讓你受到傷害,你是那麽美好的姑娘,該有更好的選擇,可是一看到你這樣哭,我的心……就猶如針紮一樣,楊芳忍不住擡手,想為她拭淚,卻被她揮開,哭得更厲害,
你不喜歡我,就不要再對我溫柔,這樣只會讓我誤會,越陷越深越痛苦!
心痛的楊芳忘了顧忌,伸出手臂将她摟在懷中,我何時說過不喜歡你?我只是……不敢去喜歡,我有太多顧慮,我想讓你好,才不敢去表明什麽,可看你這麽痛苦,我又後悔了,
我恨自己沒有擔當,心裏明明和你一樣,至少你一個女子都有勇氣說,我卻連勇氣都沒有!太窩囊太憋屈!
你和我一樣?又一滴眼淚落下後,回味着他的話,她驚喜擡眸,問得小心翼翼,這個,算是表白麽?算是接受我了麽?
不然呢?總不能把心挖出來罷?難道不算?
可是伊貝爾說,男子喜歡一個人,就會……
楊芳奇道:會怎樣?
遲疑了會子,茉雅奇聲小如蠅,會……親吻她。道罷當即紅了臉,不敢擡首看他,暗罵自己好蠢,居然又說了傻話!
楊芳聞言,哭笑不得,伊貝爾真是個小人精!她才過十二歲啊,什麽都懂,你比她大那麽多,你還聽她的啊?他心裏沒譜兒,又問她,真的只有親了才算麽?
我也不知道,聽她說的而已,擡起迷蒙的淚眸,茉雅奇尴尬問他,你應該知道罷?
我也不曉得,楊芳是真不懂,我一直跟着福爺,軍營裏連只母蚊子都少見,哪裏有空跟人熱戀?自是不懂這所謂的形式規矩。
可是看着她微抿的紅唇,心底仿佛有什麽在升騰,那一刻,他真的很想貼上去,感受一番。
意識到他漸漸俯身,茉雅奇既期待又恐慌,不知所措地低着眸,等待心心相印的那一刻,
原來……這就是被吻的感覺,那麽柔軟,令人心動。
而楊芳,本想淺嘗辄止,卻意外沉迷……
墨跡了半天,伊貝爾這才歸來,本想看看情況,卻意外地目睹了這甜蜜一幕,若不是及時捂住嘴,險些叫出聲來!
這進展,也太快了罷!果然是兩情相悅啊哈哈!自己居然成了小紅娘哎!
生怕驚擾了他們,伊貝爾蹑手蹑腳的離去,坐在一顆大樹下,等着他們甜蜜過後來找她。
一想到成了一對兒,她就心滿意足,笑逐顏開。
直等了好一陣兒,他們才過來喚,大樹後的伊貝爾懶懶伸出手臂晃了晃,我在這兒哎!
只見楊芳走過來時神采奕奕,看到伊貝爾又板着臉數落道:上個茅房這麽久!
他還好意思嫌棄她?伊貝爾叉腰怒斥道:是你們親吻太久好罷!我差點以為要等你們等到天荒地老,你們也不怕窒息!
她居然,看到了!茉雅奇聞言羞紅了臉,低着頭不敢說話,楊芳咳了一聲,訓道:小丫頭居然偷看?
誰偷看?伊貝爾也不覺自己有錯,誰讓你們這般正大光明,也不藏好些,我已經識趣回避了!
我們在說話而已,不意多說,楊芳催着下山。
看着姐姐紅光滿面,伊貝爾也不多言,直待上了馬車才質問她經過,坦白從寬哦!
茉雅奇甚感尴尬,回去再說罷,他在馬車外呢!
又聽不到,怕什麽呢?我等不及想知道呢!
本就是因她牽線,兩人才走到一起,她倒沒想隐瞞,只是楊芳在馬車外同行,有些不好意思,卻又耐不住伊貝爾的軟磨硬泡,只好壓低了聲,老實交待了經過。
聽罷後,伊貝爾羨慕不已,原來楊芳真的喜歡你,我就說我沒猜錯罷!他居然還不敢說,平時那麽大膽狂妄,遇到感情還發怵啊!
小手支着下巴,她不由幻想着自己的感情,第一個吻我的人,又會是誰呢?
茉雅奇笑道:你才十二歲,還早着呢!
的确還早,她也不着急,想到他們好事将成,伊貝爾得意自誇,
這可是我的功勞啊!他日成親時可得給我封個大紅包!
說成親為時尚早,我還不到十五呢!茉雅奇倒不曾想那麽遠。
可是楊芳已有二十,他該成親了。
這的确是個問題,但今日才确定兩人的心思,楊芳未提親事,總不能讓她來提,即便提了,也不知她額娘會不會同意,想到此,茉雅奇又叮囑伊貝爾,
不可讓我額娘知曉此事,我怕她反對,楊芳會知難而退。
這能瞞多久?可她總會知曉。
過段時日再說罷!誰曉得往後會如何呢?他只是喜歡,還是想娶,她并不确定。
好罷!伊貝爾不懂,只能聽她的。
回府後,伊貝爾蹦蹦跳跳,跑去與她額娘說起今天的喜事,本以為母親會和她一樣開懷,豈料母親竟是眉頭深蹙。
楊芳居然也喜歡她……這可如何是好?
額娘在擔憂什麽?好似楊芳喜歡茉雅奇是壞事一般。
總之不是什麽好事。
楊芳也喜歡茉雅奇?門口有人驚呼一聲,是阿瑪的聲音,伊貝爾回首抱怨道:阿瑪居然偷聽我們母女倆說悄悄話!
福康安心道:怪我咯?你跑來我們的房間,還敢說我偷聽?再者,你們的聲音那麽大,也叫悄悄話?
伊貝爾猛然想起茉雅奇怕母親不同意得隐瞞此事,倘若她阿瑪去說媒,定然能成罷,若能定親,那一對兒有情人就不必再偷偷摸摸了,也是功德一件!如此想着,伊貝爾跑去挽住她阿瑪的手臂撒起了嬌,
阿瑪,想請你幫個忙。
沒空。
遇見大忙人,伊貝爾只得妥協,不定非要現在,等你得空也可,好不好嘛?
不好。
太過幹脆的拒絕,毫無道理可言!不悅的伊貝爾松了手,聲音不再溫柔,抿唇抱怨,我還沒說呢,你就斷然拒絕!
沒有懸念的對話,根本不需要詢問,猜得到,我不同意。
為何父母都不同意,詫異的伊貝爾要一個原因。嘆了口氣,福康安沉聲問,
你還記得福珠隆阿麽?
她聽旁人提過,說福珠隆阿是她的同胞弟弟,在一歲左右溺水而亡,奈何那時年紀太小,她根本不記得這個人。
記不清,只知道是我弟弟。
當年他……
瑤林!
忽聞一聲沉喝,福康安只好住了口。
面色不愈的明珠來到他跟前,該說他什麽好呢?午時有些熱,她不過就去裏屋換了件衣衫,出來就聽見福康安欲提當年舊事。
那天我怎麽交待你的,轉身就忘?
明珠的性子一向溫順,甚少這般指責他,意識到她真的生了氣,福康安只好起身,不再繼續那個話頭,語帶煩躁,女兒要我給她一個原因,你不讓我說,那你跟她解釋。
道罷,置氣轉身去裏屋換衣。
到底怎麽一回事?伊貝爾隐約感覺到父母有事瞞她,明珠卻打定主意不肯說,
沒什麽,茉雅奇之事,你阿瑪和我都不會管,原因也不會說,也不會刻意阻止。但看他們造化罷!
伊貝爾還想再問,卻被她額娘打發走了,再問只是浪費唇舌,你先回去,你阿瑪心情不好,我得哄哄他。
看來還是丈夫比女兒重要!都要晌午了,額娘居然也不留她用午膳,還下逐客令!哼!太過分了!
驕傲的伊貝爾也不願死皮賴臉,當即扭身離去。
待她走後,明珠回身進了裏屋,福康安才由丫鬟伺候着換了身衣裳,看她進來,也不理會,只說要喝茶,丫鬟過來桌邊,尚未摸到茶壺,已被明珠揮退,她要親自來倒。
将茶遞給他,他默然接過,喝了兩口,又擱在一旁,沒有說話。明珠只好找話與他說,
該用午膳了,我吩咐她們上菜罷?
他哪有心情!不吃,氣飽了!
果然是計較了呢!輕笑一聲,明珠柔聲哄道:才剛說話着急了些,你莫放在心上。
沒放在心底,放在肚子裏,所以很飽!
小氣鬼!你惱我作甚?我只是怕你一時嘴快說了出來,才呵了一聲,聲音也不是很大,還能震到你?
我才忙完公事回來,又被女兒煩,在她心裏,我這個阿瑪是無所不能的,可我這次卻得拒絕她,還找不到解釋的理由,再想起兒子的枉死,你又訓我,你說我能高興麽?諸事堆積在一起,他只覺壓抑。
第四卷 曾經縱馬踏黃河 第一百九十八回 回粵上任
朝堂有許多事,我不可能每一樣都為所欲為,也會遇到阻礙,其實我也會累,只是不到萬不得已不願與你抱怨而已,其實也不怪你,大約是平日裏看慣了柔情的你,忽然兇我,我不太适應罷!
恰巧我又在女兒面前說你,沒有顧忌你在孩子們跟前的威嚴,你才格外不舒服。
的确如此,福康安沒有接話,苦澀一笑,坐了下來。
立在他身後,明珠為他按捏減壓,我懂的,所以才攆走了女兒,過來哄你呀!女兒走時可是很酸呢!
是麽?她的捏柔很舒坦,十分解乏,偶爾手指觸碰脖頸,那溫暖的柔軟總令他想入非非,福康安只覺奇怪,為何丫鬟跟我按摩時,我從來沒有感覺,你一按,我就……
明珠忍俊不禁,不是生氣麽?怎的又胡思亂想?有沒有點兒骨氣啊?
不吃飯才叫有骨氣麽?那我不吃飯,吃你,好不好?說着,福康安拉着她手,将她轉過來,帶入懷中,讓她坐于他腿上,擁着柔軟腰肢,挑起她下巴,神色暧昧。
明珠可不想在飯點跟他嬉鬧,心慌推拒道:莫鬧,吃我只會更累。
吃完你,再吃飯。親了她一口,福康安不得不承認,自個兒在她面前,的确毫無原則,
明珠,我不需要你說什麽好話來哄我,你只要笑一笑,我的心就能開出花來。
這麽容易滿足?她還以為,她得繼續哄,他才能消氣。
唔……福康安瞬時聯想到其他,不懷好意地笑着,平時是這樣,床上可就很難滿足我咯……說着在她頸間深深呼吸着,不由将她抱得更緊!
又使壞!明珠怕他真的停不下來,忙哄道:別……我餓了,先用膳,吃完再說。
吃完你陪我睡午覺?
口中雖應承着,明珠心裏卻是咯噔一聲,真的只是睡午覺麽?只怕待會兒很難睡着罷!
自寺廟歸來後的楊芳心緒不寧,不知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門不當戶不對的姻緣,除非有福爺做主,否則,必難成眷屬。
只是福爺,他會願意幫忙麽?上回,茉雅奇的額娘想将她的外甥女介紹與他,都被福爺一口拒絕,心明眼尖的楊芳又怎會看不出來,福爺與那個女人,似是有很深的芥蒂,雖不知曉因由,也大約猜得到,
福爺不想與她攀上親戚。
那麽他,該是孤身奮戰了,如何是好呢?
今兒個已是八月二十一,啓程之日将至,明珠派人準備給伊貝爾收拾行裝時,她卻道不想再遠行。
可是還在生娘的氣?明珠以為她在賭氣,伊貝爾嬉笑着,似乎并不在意,被你和阿瑪忽視慣了,女兒已經不在乎。
既不是為此,那為何不想去?
為十五叔呗!道罷自覺不妥,伊貝爾又囑咐道:額娘可不要告訴阿瑪。
說與不說都一樣,我不說,他心裏也跟明鏡兒似的。
阿瑪自行想象,總比我明言的好,總之我不想去廣東,太遠,更不想跟那個世子同行。想起阮光垂,伊貝爾愣是生不出一絲好感!
孩子的意志,明珠不願強求,伊貝爾常年在家,也就上回随他們出了一趟門,不習慣長途跋涉,她尚可理解,但德麟也不願去,真在意料之外了。
原來是因着雅爾檀得留家待産,封廉在外地任職,不好留在京城,雲川想留下陪着,而德麟看雲川不走,亦不願走。
如此一來,就剩明珠了,福康安知情後甚為憂心,孩子們都不去,那麽她呢?別告訴我,你也要抛棄我?
看着他一臉委屈擔心的模樣,明珠不敢說話,她心裏的确也退縮了。
這是什麽神色?福康安頓感沮喪,似乎周遭一片灰暗,沒了希冀……
原本還在逗鳥的他現下聽到鳥叫聲只覺心煩,揮手示意烏爾木将鳥籠提走,目光哀怨地看向明珠,
都不去,那我豈不是孤家寡人?
正是料到了他失望的神色,她才做了決定,我是不想,但還是會陪你。
莫不是哄我罷?驚喜的福康安可不允許她反悔,說了就得作數!
自然作數!她笑容清淺,柔如花瓣落心田,那一瞬間,仿佛天更藍,花更香,兩人相依着靜立在院中,
盤龍碧玉菊高雅華貴如明珠,梧桐樹沉穩忠貞如福康安。兩人相依多年,若非征戰,不願分離,縱然颠簸,也要同行,身相伴,心相纏。
這一次分離,那拉氏從未這般不舍,福康安心中不忍,好言勸道:
今年又不能在家給額娘過生辰,是兒子不孝,明年是額娘七十大壽,兒子定會再歸來,親自為額娘賀壽!
那拉氏含淚道:但願,為娘能等到那一天。
額娘長命百歲,必然能!明珠怕她難過,又說起孩子來打岔,茉雅奇與伊貝爾這些孩子們尚未成親,都等着額娘您來把關呢!
我老了,眼光不夠好,那拉氏破涕為笑,明珠真真是個意外,
當年還不喜歡你呢!而今才發現,你才是最好的兒媳!
那我呢?多羅故意來嬉鬧争寵,兒媳不好麽?
你也好,晴蕙也好!那拉氏感慨萬千,我的兒子,個個都出類拔萃,兒媳也是善解人意,實乃老天眷顧啊!
晴蕙不禁在心中冷笑,頭一句才是真心話,後面的,不過都是敷衍之辭罷!
啓程這天清晨,晴蕙自然不會來送,太夫人年紀大了,福康安不許她老人家再折騰,也不讓來,雅爾檀帶着雲川來送封廉,依依不舍地叮囑他一路小心。
茉雅奇亦起身來送,卻不敢明目張膽地走向楊芳,但也沒有遺憾,只因兩人昨夜也見面話別。
楊芳讓她等他一年,明年她過了十五歲,他也會陪福爺回京賀壽,到時便提親。
德麟與伊貝爾抱着他們的額娘不撒手,伊貝爾時常經歷着別離,德麟可是頭一回與父母分別,不免難受。
福康安心道:為何沒人抱我?
男孩子可不能哭,明珠壓抑着心底的酸澀,哄勸着,既留下,那就好好在家陪着太夫人,有你們逗趣,太夫人的日子也舒心些,還是要好好念書,記得麽?
嗯,德麟乖乖點頭,額娘放心,兒子謹記。若是阿瑪欺負你,你要記得寫信告訴兒子。
說得好似他欺負過她一般!嘿!福康安反手賞了他一個栗子,告訴你你待如何?
我……擡頭仰望着父親,旭日下的他威武英挺,不自量力四個字瞬時在腦海閃現,德麟只好默默咽下要為母親出氣的後半句話。
兒子只是說說而已,你跟他較什麽真?
伊貝爾才不擔心她額娘會受委屈,弟弟放心,只有阿瑪被欺負的份兒,他是萬萬舍不得欺負咱們額娘的!
明珠心道:他欺負我時你們看不到而已。
福康安心道:我這人只在床上欺負我的女人!
告別之後,馬車漸漸遠去,想起楊芳說的會與她保持書信聯系,茉雅奇總算還有一絲欣慰。
随後,車隊到達避暑山莊,與安南王的隊伍彙合,由乾隆親自送別,再一道出發,趕往廣東。
回途中,少了許多人,沒有孩子的隊伍,似乎格外安靜,阮光垂一直盼着伊貝爾的到來,等來的卻是她并未同行的消息,連眸光也暗淡下來,一路沒有精神。
來時花漫路,去時已荒蕪,
花開不為君,徒留香如故。
途中的一個涼夜裏,入了帳的明珠粉面含羞,柔情缱绻,勾住他脖頸,送上香吻,傾訴心願,
瑤林,我們再要個孩子,好不好?
福康安只想到一點,堅決反對,你已過了三十,生孩子有危險。
我可以好好調養,不會出事。
德麟已十歲,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痛,他可是記得一清二楚,那年太驚險,我不想再經受第二回。
回回都拿這個理由擋她,明珠得尋找突破口,可是德麟沒有兄弟,我怕他将來有事,無人幫襯他。
杞人憂天!我的兒子,能有什麽事兒?即便有事,他老子我也會替他解決。
子嗣太單薄,想起太夫人,明珠只覺心中有愧,況且她本人也很喜歡孩子,總覺得他們姐弟二人太孤單,你也沒有妾室,沒有其他孩子。
我不在乎,吻了吻她,福康安心滿意足,一兒一女很圓滿。
唉!畢竟這是兩個人的事,他不同意,她也沒法子,只好暫且擱置。
然而一個多月後,還在行程中的一天,明珠忽然嘔吐不止,雲霄端了茶為她漱口,擔心她是有了身孕。
福康安喊停了隊伍,命人請大夫過來診看,擔心又憂慮,心想着不應該啊!他明明回回注意,多年來不曾失誤,這回怎會特例呢?
明珠倒是很希望是意外的驚喜,在大夫把脈的過程中暗自期待着。
第四卷 曾經縱馬踏黃河 第一百九十九回 冬日暖陽
然而大夫卻道:大約是吃了油膩,喝了風,才想嘔吐。
不是有身孕麽?明珠有些不相信大夫的診斷,你确定?
不是,大夫很肯定,即便有孕,也是兩三個月之後的反應不太可能在一個多月時就反應強烈。
還好不是!福康安終于舒了一口氣,明珠卻在想,居然不是!害她空歡喜一場。
既無大礙,馬車繼續前行,看她神色黯然,福康安也猶豫了,你真的,那麽想要孩子?
咬了咬唇,明珠神色哀傷,又帶着些許埋怨,我就是喜歡孩子,想給德麟他們再添個弟弟妹妹,倘若你不喜歡,也就罷了!
我不是不喜歡孩子,只是不希望再讓你冒險,你的一切要求,我都想滿足,可是,這一個,我不能答應,福康安堅持己見,不肯妥協,
即便你恨我,我也不能。
生孩子最好是你情我願,明珠也不想刻意去強求,假如再大出血,只怕她不會再幸運一次,如果代價是要與他死生別離,那麽,她寧願放棄。
不要就不要罷,也不是非要不可!
不知她的妥協是真心還是假意,福康安輕嘆着,握住她的手,沒再說話。
明珠的生辰也是在途中渡過,縱然福康安給她精心準備了賀禮,看着那珍貴的天然花珀,她也只是笑容勉強,并不舒心。
他以為她還在想着要孩子的事,卻不知她只是思念自己的孩子,德麟由她帶大,突然不在身邊,令她無所适從,所幸雲霄、蘇果能陪她說說體己話,否則她真怕自己抑郁寡歡,憂思難解。
讓夫人憂傷的丈夫不是好男人,福康安總想做點什麽,彌補這個遺憾,答應讓她生一個,是絕不可能,那麽,是否應該另辟蹊徑?
颠簸了兩個多月,十月底,隊伍終于到達廣東,福康安派廣西巡撫孫永清送安南王到鎮南關。
分別之際,阮光垂對明珠道:以後我還想給伊貝爾寫信,可以麽?
當然可以。他的好意,明珠不忍拒絕,笑着應承。
阮光垂又請她寫下具體所在,揣進懷裏,十分珍視,這才與她揮手告別。
明珠不由感慨,其實世子人挺好,奈何伊貝爾不喜歡。
她連像我這樣英俊的阿瑪都瞧不上,不喜歡小世子也屬正常,女兒眼光頗高,他是知曉的,福康安卻覺不喜歡更好,
若真喜歡,你該哭了,你舍得讓女兒嫁那麽遠?
只要她喜歡,我再不舍得也會同意。她尊重女兒的選擇,不會強行阻止。
這樣的感慨似是有些多慮,小世子才十二歲,現在對咱們女兒念念不忘,不代表以後還會一往情深,走着說罷!
目送他們離去後,明珠才進了總督府。雖然離開半年,但府裏每日都有下人打掃擦拭,她再入住,依舊是幹淨整潔。
只是,孩子們的房間空了,也不知德麟會不會後悔未随行。正如福康安所說,他已經是個大孩子了,不再是從前那個只會黏着額娘的小男孩,他有自己的朋友,有書可念,有事可做,自然也就不會有太多時間去想念母親。
孩子們都長大了,不用她再費心,這是好事才對,可為何,她的眼睛那麽酸呢!
纏着你時,嫌他們煩,終于離開了,又無所适從,唉!父母啊!總是如此,找不到一個平衡點。
無雪的廣東感受不到冬月的來臨。福康安忙于公務時,明珠只能感受到幹冷的風和無邊的孤獨,備受寵愛的她,從來不會生出這樣的感受,這一回,卻特別強烈。
後花園中,有長青的樹,也有蕭條的枯葉,她就坐在冷清的池塘邊上,忽然就想到了太夫人。
太夫人年輕時,大約也是個傳奇,一生享盡富貴,可惜丈夫早亡,那麽多兒子,卻都四處為官,不能在身邊盡孝,看似榮華的老人,內心其實很孤寂罷?
福康安找到她時,看到披着長袍的她,背影是說不出的寂寞,他的女人,不該有這樣的心緒。
輕步走過去,自身後擁住她,福康安心疼入肝脾,明珠,這樣的你,令我愧疚,我覺得我這個丈夫做的不盡責。
撫上他放在她腰間的手,明珠也不想看他不痛快,不是你的錯,我只是想念兒女罷了!
你的心思,我懂,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福康安沉着溫聲道:今晚,我會給你一個驚喜。
原本想到時候再說,可看她這般消沉,他就忍不住,給她提個醒,好讓她有所期待。
什麽驚喜?
她怎麽能現在問呢?說明了還算什麽驚喜?
珍貴珠寶?還是……難道,你要給我一顆種子?
啊?愣了一瞬,福康安在想,什麽種子?看她羞澀一笑,他才頓悟,了然壞笑,哦——你想要?
她是想要,奈何,你不舍得給。
給了你的肌膚,滋潤你啊!吻了吻她的唇,福康安攬她離開,回屋罷,外頭太涼,我怕你會頭疼。
本以為驚喜會在晚膳過後,豈料尚未開膳,福康安就回來了,一臉歡喜地向她走來,
明珠,快親我!
看了看丫鬟們都在,明珠甚感難為情,不必這麽着急罷?晚上再說……
雲霄與蘇果準備開溜,福康安卻将她們叫了回來,不須回避,我有好消息帶給夫人,說好的驚喜!
看來真不是晚上那點事兒了!明珠暗嘆自個兒已被他帶壞,經常不由自主地往歪處想,實在尴尬!
但見福康安擡手一拍,喚了聲烏爾木,烏爾木便進了屋,身後跟着一個嬷嬷,抱了一個嬰孩。
明珠不由一驚,誰的孩子?雅爾檀?好像不對,不應該啊!她應該是年後才生……
福康安神秘一笑,你的孩子……
我的?開什麽玩笑?哪裏蹦出來的孩子?
你不是一直還想再要一個孩子麽,我就給你變出一個來。真給她時,她倒反應不過來了。
明珠恍然大悟,給我收養一個?
不喜歡?福康安瞬時洩了氣兒,為何,她的面上有驚無喜?
不是,只是,沒想到你會接受。其實她也想過這種方式,但她以為他們富察家對血脈很重視,是以沒敢去提。
為何不能接受?
關于血脈,你能允許?
你喜歡,我無所謂,福康安任性,卻有分寸,如果是男孩,我額娘可能無法接受,女孩兒應該沒什麽意見。
所以這是女孩咯?明珠走過去,從嬷嬷懷中抱過孩子,看起來像是百天大的嬰孩,卷巧的睫毛,忽閃忽閃的,粉嘟嘟的,惹人戀愛。
她看向孩子的目光滿是慈愛,笑容溫馨,福康安總算松了口氣,終于,博她一笑。
但聽她又問,這女孩是撿的,還是買的?
福康安遂道:讓烏爾木尋了幾個,挑了個漂亮的,聽說是個姑娘的孩子,未婚生子,孩子生父卻是個負心漢,不肯娶她,她便悲憤自盡了,死前将孩子托付給了鄰居。
看着女嬰的眉目,明珠不禁猜想,這孩子的母親定然也是個美人。
可惜遇人不淑,不過她這孩子也算有福,被我們選中撫養,自此富貴一生。福康安瞧着也挺順眼,最重要的是明珠喜歡,給她解解悶兒也是好的。
雲霄與蘇果分別抱了抱,直誇這孩子可愛,有了孩子打岔,這回夫人再不會覺着無趣了!
嗯,欣喜之餘,明珠又是深深的感動,瑤林,多謝你,這般為我考慮。
原本笑着的福康安聞聽此言,甚感別扭,多少年沒聽她對他說起這個字眼了,謝?明珠,你可還記得我們當年的約定?
看他眼中放光,笑得意味深長,所謂的約定驟然在腦海浮現:她若說謝,他就會吻她。
那也只是她未将心交付之時,他耍的賴皮。如今,還有兌現的必要麽?他可是肆無忌憚的想吻就吻,想做就做呢!
蘇果好奇地探究約定的內容,明珠一臉無可奉告,福康安也不願将屬于他兩人的小秘密公諸于衆,一笑而過。
逗弄着孩子,她想給孩子取個名兒,問福康安,他卻讓她來定,
德麟的名字就是你取的,寓意很好,這個小閨女,也由你來起名罷!
取什麽好呢?孩子到來在她最孤寂的時刻,一如冬日的陽光,溫暖她心,不如,就叫冬陽罷?
不消她解釋,他也明白她的意思,好,小冬陽從此不再是棄嬰,而是有父母的孩子了!
上晚膳之際,福康安吩咐嬷嬷将孩子抱下去,他能明顯感覺到,這頓飯,明珠終于有了食欲,自己肯吃,還殷勤地給他夾菜,自始至終,笑意不減。
能讓她笑容再現,是福康安最大的自豪,然而用罷晚膳後,他才忽然明白,什麽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個兒的腳!
有了小閨女的她,睡覺都不踏實,臨睡前定要去嬷嬷房中看一眼孩子,留他心頭徒燃一團火,只能慢慢熄滅。
明珠一去許久,歸來時,福康安已定了神,看着佳人褪去外衫在他身邊躺下,他盯着她,目光忿然!
第四卷 曾經縱馬踏黃河 第兩百回 堅持不懈
有了孩子忘了夫君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除了他,她就不能關注旁人麽?吃醋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老毛病了,改了就是不愛你,你願意?
側躺着想了想,明珠微微蹙眉,不願意,無法想象,突然有一天你會不愛我,也許,會生無可戀。
以往,她想的是,假如他變心,她會成全,高傲離開,可如今,年歲越久,她才驚覺自己越陷越深,掉入他編織的情網裏,只能被包裹寵愛,一旦網破,無路可退,無心可收。
開個玩笑又惹她傷懷,福康安翻了個身,将她帶進懷裏,讓她貼近他胸膛,感受他的炙熱,死了也會愛,下輩子,我也只要你。
近乎起誓的語氣,聽得明珠既想打他,又想哭,你好讨厭!
他又說錯了什麽?哪裏讨厭?
這裏……被窩中,明珠伸指觸了觸,頂到我了……故意出言誤導,只是不想再繼續悲傷的氛圍。
我能說是故意的麽?說着,福康安又磨了磨花蕊,看完了孩子,是不是該哄哄夫君,嗯?
櫻唇被俘虜的那一刻,她知道,所有的掙紮都是徒勞,最終,她還是會臣服在他身下,除了輕吟,再發不出旁的聲音……
乾隆五十六年,正月,雅爾檀如願誕下一個女嬰,消息傳到廣東時,已過了将近二十日,雅爾檀在信中寫了幾個名字,希望封廉來做決定。
多年後再次當父親的封廉喜不自禁,可他沒讀過多少書,也不知哪個好,便請福康安來挑挑看。
看了看信,福康安沉吟道:青梅煮酒,青梅好。
彼時,明珠正抱着五個月大的小冬陽,立在福康安身側看了一眼,不甚贊同,
梅雪好,梅與雪,皆是高潔之物。
那就梅雪好!
封廉不禁腹诽:我說福爺,咱能不能有點兒立場?
不過雲霄與蘇果都說梅雪好,封廉念了念,也覺順口,梅雪?封梅雪,不錯,我這就去給雅爾檀回信!
封廉将要告辭,楊芳又跑來問,京裏可有我的來信?
搖了搖頭,封廉表示不知,等不及要去回信的他沒工夫與楊芳多說,轉身就走。
福康安饒有興致地問他,誰會給你寫信?
親……戚啊!楊芳結巴地回了一句。
哦?我卻不知,你在京城有什麽親戚?如此沒水準的诳人實不該用在他身上,這是侮辱他的判斷能力!莫非……是心上人?
遲疑着,福康安還是笑問出了這句話,
哪有,楊芳笑得極不自然,福爺說笑了!
走,福康安起身對他道:咱們去書房繼續說笑。
不會是要嚴刑逼供罷?想到此,楊芳只想借口逃離,呃,福爺,屬下突然想到還有樁要事得辦……
唔——福康安向來體貼下屬,公務繁忙啊?那你趕緊去,書房有封不知是誰寫給你的信,我可以勉為其難地幫你看看。
信?一聽有信,楊芳即刻駐足,恭敬笑道:福爺經常教導我們勞逸結合,我還是先陪您說說話,再辦事不遲。
明珠與兩個丫頭忍俊不禁,得逞的福康安氣定神閑地往書房走去。
小冬陽開始哭鬧,大約是餓了,嬷嬷随即抱了過去,給孩子喂一喂。
書房裏,
福康安自然不會輕易地将信給他,得問出點兒什麽才行,
自打回京歸來後,最近你的信件來往頗為頻繁,可是情書?
呃……楊芳正要開口,福康安先給他提了個醒,
你的信我不能拆,但是你拆開之後,我要看署名,你若瞎編,只是浪費唇舌。
何必這麽認真呢?楊芳看不透他的心思,但是他的眼神,卻仿佛看穿一切那般通明,令他不得不考慮,說謊的後果……
罷了,終歸瞞不住,楊芳将心一橫,幹脆實話實說,應該是,茉雅奇的來信。
所以呢?你們,兩情相悅?
除了默默點頭,楊芳還能狡辯麽?福爺都要查信了,他惟有束手就擒。
福康安喟然長嘆,她怎麽就看上你了呢?
倘若福爺說的是:你怎麽就看上她了呢?也許楊芳會沾沾自喜,但事實不是,福爺好像很不看好他,這令他很懊惱,
福爺,我就那麽差勁兒?
千言萬語化作一聲嘆息,不是你差,而是……晴蕙的女兒,不該喜歡我的人。
您的女人,還是您的男人?歪想了一念,楊芳不自覺地咳了一聲,又試探着問,
福爺可否明言,您一直不太支持的因由,我是您一手提拔過來的,對您敬重有加,從不願忤逆您的意思,但是,我對茉雅奇,也是真心相待,希望能有個結果,卻也明知門不當,戶不對,還想仰仗福爺來為我說情,可您,似乎并不看好。
這小子倒是一如既往的通透,明知我不看好,你就不該再多想。
可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楊芳那一絲倔強,令福康安無奈又感慨,真心?哪個真心願意輕易屈服?當年的他不願屈服于母親,如今的楊芳似乎也不甘心因門第而放手,要争取,沒有錯,而他,對兩人的姻緣有偏見,是不是太過固執?
見他許久不語,楊芳不怕死地拱手再問,求福爺給個明确的答案!
他本可以扯謊,随意搪塞,可是他不願,敷衍一顆真誠的心,是以只能翻開記憶,讓楊芳明白,他這次不肯成其好事的原因,
因為厭惡,厭惡茉雅奇的母親……
仔細聆聽着,楊芳的心,也跟着揪了起來,他雖沒有孩子,卻也覺得任何孩子都是可愛的,而那個晴蕙,披着最溫柔的皮,卻做着最歹毒的事!
怪不得!怪不得福爺會恨她,沒殺了她已是極盡仁慈!
細想之下,他也就明白了,福爺當日為何拒絕晴蕙将外甥女介紹給他,如今不肯幫他,也是因這層嫌隙,
讓一個人跟自己的仇人去提親事說好話,的确是很為難,尤其是福爺這強硬性子,更不可能。
他再去要求,便是過分了!
雖不甘心,楊芳終是不願再強求,屬下懂了,福爺自有您的難處。
你待如何,放棄麽?福康安心知,沒有他的助力,楊芳絕對娶不到茉雅奇。
不,茉雅奇待我很好,很真,她在盼着我回去提親,他心裏沒譜兒,卻有勇氣去堅持,
即便勝算很小,我也不想放棄,不想辜負她,我會盡全力争取,但看天意,憐不憐惜。
這小子,夠硬氣!差一點就心軟了呢!然而還是做不到,不計前嫌的大度,他真的沒有,
我只能說,不幫,不阻,不過,皇天不負有心人,看你是否有那份運氣罷。
能得福爺栽培,便是此生的幸運,我相信,我還會繼續幸運下去!豪言壯語,就當安慰鼓勵自己,人不怕輸,就怕沒勇氣。
假如有一天,封廉叫我表兄,而你喚我三叔,啧啧……福康安沒再繼續說下去,想想都覺得開心吶!
楊芳的眼角抽了一抽,那他豈不是小封廉一輩?想想都覺可怕吶!楊遇春那家夥一定會笑死他!
幹冷的風呼嘯着,福康安回到屋裏搓了搓手,丫鬟順手關了房門。
明珠迎向他,握住他的手,為他暖暖。
熱乎乎的感覺真好,天陰沉的厲害,福康安連午膳也不想吃,只想着抱夫人到被窩裏取暖,卻又怕她會餓,便吩咐人盡早備膳,吃罷好午睡。
他們在書房說了那麽久,明珠還以為他會改了主意,福康安笑了笑,我沒你想的那麽善,冰釋前嫌這種舉動,我做不來。
見她不語,福康安又問,可是對我很失望?
搖搖頭,明珠其實并不介意他性子裏固執的一面,正是這偏執,才成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福康安!
其實你心軟了,想幫他,但就是無法原諒晴蕙,不想跟她低頭說好話。
你有你的堅持,我也會支持你。
福康安的面色終于輕松了些,你的理解都快要淹沒我對楊芳的愧疚了。他理解我,我卻不能幫他,那種感覺,真的……說不出的膈應!
楊芳能理解,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你跟楊芳說了真相?
說了,假如沒有信服的理由來堵,大約他會有所怨怪,道罷,福康安看向明珠,有些擔憂,你不會怪我先斬後奏罷?
細想想,這也是無奈之舉,明珠清楚福康安的顧慮,說了也好,了解真相,如此楊芳就不會對你有所誤會,芥蒂,是很可怕的存在。
嗯,這也正是他的考量,想起一事,他又道:
我準備跟皇上請旨,今年冬月之前趕回京,賀額娘七十大壽,這些年,我們一直在外地奔波,不曾有機會給額娘慶生,這一回,我要親自操辦,大擺壽宴,讓她老人家享盡尊榮!
嗯,皇上也是孝子,必然贊許你的孝心,定會準你回去。
第四卷 曾經縱馬踏黃河 第兩百零一回 歸期提前
毋庸置疑的,乾隆答應了福康安的請求,上谕:
本年十一月,系福康安之母七十生辰。茲距十一月之期尚寬,但粵省現無要務,福康安若豫行來京,更得從容就道。
著傳谕福康安接奉此旨,即行起程。将總督印務交與郭世勳署理,并谕郭世勳知之。
聽聞皇上命福康安提前回京,六月即可啓程,明珠大喜過望,
每一回,在我認為皇上對你已經特別優待的同時,他老人家總會再好上加好,令人目瞪口呆!
十一月的生辰,九月啓程即可,他居然讓你六月啓程!你拿着總督俸,卻由郭世勳代理,真不公平!
這還不明白?福康安可是心如明鏡,皇上就是希望我在中秋之前趕回去,順道給他賀壽呗!
哦,皇帝就是這麽簡單,這麽任性!
不論如何,能早些回老家,明珠還是十分期待的,可以見到孩子們,還可以将小冬陽帶回去給伊貝爾作伴。
如今的小冬陽已經十個多月大,粉嫩的臉蛋兒漂亮又愛笑,福康安也很是喜歡,時常逗弄為樂,待他們回京,也就該滿周歲了。
但願,他們不會排斥這個孩子。
封廉渴望見到雅爾檀與小女兒梅雪,楊芳渴望見到茉雅奇,楊遇春本想約着他一道回趟四川老家,看看家人,他卻不肯去,一心想去京城。
好罷,看在你是去拐個媳婦兒的份兒上,我也就不攔你。
這話聽着怎麽那麽別扭呢?說得好像老子坑蒙拐騙一樣,小爺奉的是真心好罷!
不管真心還是假意,娶到手再說,楊遇春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沒有弟妹調戲的日子很無聊,快領一個回來。
楊芳推開他手臂,嫌棄斥道:你大爺!敢情老子娶老婆是供你調戲的?滾遠點,你媳婦兒還等着你回家一解相思之苦呢!還不麻溜兒的滾回四川!
再會咯!兄弟!楊遇春上了馬車,先行啓程。
祝你一路順風,半路遇妖精!楊芳才沖着離去的馬車喊了一聲,楊遇春就從車窗邊扔出一塊糕點砸向他!
楊芳靈敏躲過,又高聲喊道:有本事砸銀子啊!
想得美……楊遇春的聲音飄散在風中,多年來,幾人跟着福康安,共同進退,雖說吵吵鬧鬧,也是樂在其中,此回突然分別,還真有點不習慣呢!
此刻的楊遇春還不知曉,很快,他們又會戰場重聚,一展雄風!
一路無話,緊趕慢趕,福康安一行人終于在中秋前回了京,年年都是這般來回折騰,明珠也覺吃不消,時常腰疼。
與之相比,更令明珠頭疼的是伊貝爾的态度,得知她額娘帶回一個不知來歷的孩子,伊貝爾也沒說什麽,但當她聽到這孩子居然咿咿呀呀地喚着娘,又伸着小手要她額娘抱時,她蹭地從母親懷裏蹿了下來,黑着臉問,
這黃毛丫頭憑什麽叫娘?她又不是你和阿瑪的孩子!
自她三個月大時,我就開始帶她,不是親娘,勝似親娘。
伊貝爾看得出來,母親看向這個小女娃的眼神裏滿是柔情,曾經只屬于她和德麟的母愛,現在又要被一個外人分享,她怎能願意?
所以她要做我妹妹?我才不要妹妹,又不是親的,不要!
紅着眼睛,伊貝爾氣呼呼地跑開,明珠想去拉她也拉不住,多羅勸她不要再此刻跟女兒講道理,
伊貝爾被大家寵慣了,突然多個妹妹,定然不适應,給她些時間罷!勸罷,多羅抱過小冬陽,很是喜歡。
這孩子長得不錯呢,那麽愛笑,多讨人喜歡!
她果然是不喜歡呢!明珠深感無奈,德麟倒是無所謂,反正他已經是個大男孩,也不會跟小女孩兒玩耍,妹妹對他來說可有可無。
委屈的伊貝爾跑去找永琰,哭訴着母親的偏心,額娘居然給我帶回個妹妹,臭丫頭,我才不要妹妹!
妹妹?明珠她,和福康安又有孩子了麽?
永琰正疑惑間,卻挺伊貝爾憤聲道:還是撿來的野孩子,憑什麽霸占我阿瑪和額娘!
原來是撿來的,聽聞這話,他才松了口氣,又深知自己沒資格計較什麽。
你怕什麽?怕你額娘只疼妹妹,不喜歡你了?
十五叔不要亂說,我才不承認她是妹妹!
你呀!永琰都不知該怎麽說她,有時那麽大方,有時又斤斤計較,我的女兒你都能喜歡,天天叫妹妹的帶着她玩兒,怎麽就不能對旁人一視同仁?
您的女兒終歸不會管我額娘叫娘親,不會與我争寵,但是那個小丫頭不一樣,以前額娘只疼我,以後可能更疼她呢?我不就失寵了嘛!想想都可怕!
女人争寵會讓永琰很反感,伊貝爾這般卻是可愛之極,揉了揉她的小腦袋,永琰拉她坐下,耐心解釋道:
你懂什麽是血緣麽?那是骨子裏的東西,磨滅不掉的,你是親生,那個女孩只是收養,毫無可比性。
我阿瑪也不是皇上的孩子,皇上卻對他疼愛之至啊!
伊貝爾只是想反駁他的觀點,卻不知已經觸動了永琰最介懷之事。他不得不承認,皇上對福康安的恩寵已經到了讓他嫉妒的地步!
然而他也明知,伊貝爾并不是故意戳人傷口,現下最重要的,是哄她才對,怨念什麽的,還是先放一放好了!
永琰正要再說,塔娜卻過來了,要找伊貝爾玩耍,吉蘭也跟了過來,永琰便由她們玩着,沒再多提。
女兒一去許久,明珠有些擔心,派人去接她,她卻不肯回府,
我要住在嘉親王府,陪塔娜妹妹玩兒!
塔娜一聽這話,歡喜叫好,哦!哦!姐姐留下了!我好久沒跟姐姐睡一塊兒了呢!
這……下人甚感為難,永琰起了身,走近他,立在他身畔,負手低聲道:
回去告訴你們夫人,請她寬心勿憂,我會勸說伊貝爾,讓她接受這個妹妹。
是。下人領命告退,永琰回身,看向兩個孩子,相處的那麽融洽,不由欣慰一笑。
明珠聽了彙報,也不好再去尋伊貝爾,多羅勸她只管把心放肚子裏,
永琰既應承,必然幫你辦妥,伊貝爾不聽你的話,還能不聽永琰的?
這倒是實話,伊貝爾信任永琰,似乎已到了無條件聽從的地步,同一個道理,她說沒用,永琰開口就事半功倍,明珠不禁懷疑,難道她的闡述能力有問題,還是說,聽從僅僅只是因為信任和喜歡?
塔娜是個很溫順的小女孩,像極了她的母親吉蘭,還對伊貝爾有種莫名的崇拜,大約是覺着她膽大聰穎,敢為人所不敢為。
伊貝爾住在此處很開心,但一想到還要回家,就煩躁異常。
永琰将蜜餞罐子遞給她,她捏了一顆放入口中,是挺甜,可是咽下去還是苦,心裏苦。
天知道她有多不希望自己母親的注意力被別人帶走,額娘愛阿瑪,這個她已經接受了,
額娘愛德麟,沒關系,弟弟是男孩子,只有她這個女孩子才能跟額娘更親密,比如,她額娘會經常幫她沐浴,卻不會給德麟沐浴。
但是,如今多出來個小丫頭,額娘那麽溫柔的一個人,一定會對那個小孩很好,而她,就會被晾在一邊罷?
好殘忍的畫面,她已不敢去想。
永琰卻對她道:
她是被遺棄的孩子,才被你額娘撿到,她那麽可憐,你額娘只是同情她而已,
收養的,終歸不如親生的,這一點,你額娘比你更清楚,絕不會因別人而冷落你,你只管放心。
最終,在第二日的傍晚時分,永琰親自将她送回了富察府。
伊貝爾瞧見母親,也沒說什麽,沉默地回了自己房間。
明珠擔心她還在計較,永琰只道無礙,
我想,她反應如此劇烈,大約也只是希望博取你的注目,小孩子也和大人一樣,也會變着法兒的争寵。
那我該如何,總不能把冬陽扔了罷!一對上任性的女兒,明珠的理智全然沒了,只想着趕緊哄好她,可是,這個孩子雖不是親生,到底養了大半年,也有些感情,若再丢棄送人,她于心何忍?
她似乎把此事想得太嚴重了些,不必,你喜歡,養着就好。也沒必要逼着伊貝爾非去喜歡這個孩子,小孩子哪有博愛的念頭,都只顧自己開心,
你只管一如既往的對伊貝爾好,讓她明白,你不會因為新來一個孩子而冷落她,她永遠是你最珍貴的女兒,如此,即可。
這般想來,也是她操之過急了,多謝王爺指點,我一着急,就容易糊塗。
永琰輕笑,無可厚非,都是這樣,關心則亂。
然而回回,只要他過來,就能碰見福康安,巧得不能再巧,永琰不禁納悶兒,這福康安沒事就不能多去酒樓應酬?偏往家趕?他真的只是一個,只愛明珠的專情男人麽?
第四卷 曾經縱馬踏黃河 第兩百零二回 來者不善
但他此番過來,的确只是為了伊貝爾,又不是特地來看明珠,兩人只是立在院中說話,連屋都沒進。
而他福康安,大約也是在院外聽了會子話,才出現的罷?
那他若再懷疑什麽,便真是胡攪蠻纏了!
看着兩個男人對視的眸光不善,明珠也不敢再開口請永琰進去喝茶,她若敢請,福康安必定火大,沒辦法,她的丈夫,就是這麽不講道理,而她,甘之如饴。
不松不緊的管教,會讓人覺得是寵愛,而不是固執,福康安恰如其分地把持着那個度,并未讓明珠反感,必要時霸道,感覺過分了,就趕緊去哄,會哄媳婦兒的男人,才是聰明的男人。
明珠适時而退,呃,你們聊着,我去看看孩子。
跟他有什麽好聊的!兩人皆如是想着。
雖如此說,永琰還是忍不住囑咐道:伊貝爾最近情緒不太好,你多寵着點,莫讓她覺着自個兒被忽略了。
那是自然,福康安不甘示弱,反而示威,我的寶貝夫人和女兒,我會寵到極致,就不勞王爺您費心。
話不投機半句多,永琰轉身,不再理會他。
他與福康安,早已劍拔弩張,永遠沒有和好如初的機會。
眼看明珠哄不好女兒,福康安便自告奮勇地去了,我的女兒還是我來收拾!
此言一出,吓了明珠一跳,還以為他要打她,福康安笑道:兒子是用來打的,女兒是用來哄的,這我懂,你放心便是!
安撫了明珠,福康安才去找伊貝爾,看她趴在自己床上悶悶不樂,随手遞過去一個小仙女的彩繪泥人給她,笑逗道:
我的寶貝女兒美得如同小仙女一般!
少诳人!伊貝爾倒是想信,奈何太假,你的仙女是我額娘!
她是大仙女,你是小仙女!
是麽?伊貝爾翻身坐起來,嚴肅問道:那我和額娘,誰更漂亮?
呃……你!一本正經地道罷,福康安心道:夫人可別怪我說了違心話,實屬被逼無奈!
我和德麟,你最疼誰!
當然是乖女兒你!毋庸置疑的模樣,應該很容易令人信服罷?福康安如是想着。
我最好對罷?伊貝爾抱臂揚臉道:那請阿瑪把那個小丫頭送走!
福康安心裏不由咯噔一聲,女兒很會抓重點,這點兒随他!幹得漂亮!
但是,能否不要用心計來對付自己的老子?
讨好不行,那就煽情一下博取同情罷!
去年我們走時,你和德麟都不肯再去廣東,你額娘一個人太孤寂,我時常忙于公務,不能陪她,她都抑郁得了病呢!
我太過心疼,才想着抱個孩子來給她打打岔,小冬陽的身世十分可憐,福康安又順道給她講了講孩子的來歷,末了又道:
你看看,她生父抛棄她母親,她母親又自盡,她又被遺棄,如今已經一歲,馬上就會說話了,咱們再丢了她,她會一直哭,你額娘也不忍心,萬一再因此令你額娘生病,你就很開心麽?
她哪有那麽壞心眼!我當然不希望額娘生病。
你要記住,你是嫡女,是我和你額娘的骨血,她只是養女,說句不好聽的話,她不配與你争寵,你若因她氣惱,便是小瞧了自己,我福康安的女兒,連這點自信都沒有麽?
父親一說這話,伊貝爾很振奮,對,她不配!我才是親生,我不會低估自己的!
意料之中的湊效,福康安順水推舟,那你還要跟你額娘置氣麽?
嗯……伊貝爾沉吟道:我考慮考慮罷!
還考慮?我警告你哦!我的女人不能惹,不管是誰,我都不會留情面!
哼!這麽快就變卦!伊貝爾感覺自己被騙了,氣轟轟道:才剛還說我最漂亮!
比你額娘漂亮的人興許有很多,但我中意的,只有一個她。
無時無刻都不忘誇額娘的阿瑪!好讨厭!好嫉妒!又好感動啊!她将來一定也要嫁個對自己這麽好的男人!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阿瑪的伎倆,就是先哄再威脅,明明看得透徹,卻還是不由自主的中了計,怪自己蠢咯!
此次歸來,茉雅奇見到楊芳,自是欣喜至極,如今的兩人,不需伊貝爾幫着約,便會自動見面。
奈何她還不敢讓她額娘知曉,只能偷偷約見,楊芳有些心慌,不知該等到何時,
總不能一直悄悄見,我們是真心,應該被祝福。
我想等太夫人壽宴之時再提,好日子,大家都心情好,興許我額娘就同意了呢?
她既這麽說,楊芳也不好再強求什麽,只能陪她等着。
這次中秋,明珠并未帶冬陽去避暑山莊,只帶了德麟與伊貝爾,伊貝爾暗自歡喜,覺得母親還是很疼她的,但是她面上還是不像從前那般,會與母親撒嬌。
想起永琰交待的,急不來,明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