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6)
時出海,只怕他們很快便要沉沒海底!可這漆黑夜空,茫茫海域,根本辨不清方向,探不出生路!
衆人皆惶恐,福康安怒道: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麽哭!戰死沙場都不怕,還怕淹死?
戰死沙場那是榮光,葬身海底卻是憋屈!
惱怒的福康安上前,俯身一把拽住他領口,怒目警示,不到最後一刻就別急着埋怨我!真出了事兒爺給你陪葬!你到地府再找我算賬不遲!
道罷又将他推在地上,他喜歡跪地,就讓他跪個夠!
舉目望去,海上一片昏暗,茫茫然不知其路,
這一刻,福康安焦慮的腦海中閃現出明珠的模樣,忽有一絲後悔,倘若今日真遭不測,明珠豈不是得守寡?
然而後悔只是一瞬,這海上真不是人待的!即便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仍舊會選擇夜裏冒險行進,福康安堅信,吉人自有天相!艱苦的戰役都熬了下來,不可能就這般葬于海中!
只是生路何在?以往從沒有夜間成功返航的先例,他會成那第一人,還是未能免俗地葬身此中?
這一夜,明珠做了個夢,她從未見過大海,卻夢見一片汪洋,當中并無船只,福康安竟飄立其中,她揮手呼喊,他卻不回話,只是看着她微笑,漸漸飄遠,消失無蹤……
驚醒的她滿頭大汗,知他近期會凱旋歸來,可這夢又是何寓意,難道途中生了變故麽?
天還未亮,她怎麽也睡不着,現下福長安随皇上去了避暑山莊,她認識的人,只有永琰留在宮中,若想打探她丈夫的消息,只能去找永琰。
直熬到天亮,吃不下朝食的她,簡單梳洗一番,便央了多羅一道,同去永琰府上。
聽聞下人來報,說是嘉勇公夫人與多羅格格求見時,永琰一度懷疑自個兒聽錯了!
明珠怎會來找他?受寵若驚的他冷靜下來後,只想到一種可能,那就是為了福康安。
不論為何,他都不可能置之不理,遂讓人請她們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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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門後,明珠依禮福身,多羅卻是沒行禮,拉着明珠就找地兒坐,明珠只覺不太好,永琰忙道無妨,請她入座。
沒心思寒暄,明珠開門見山,十五爺可有臺灣那邊的消息?
說是準備渡海返廈,算着日子,不出意外的話,今兒個也該上岸了!
只是估算而已,若是有意外呢?
說實話,渡海但看天命,永琰心裏也沒譜兒!
第四卷 曾經縱馬踏黃河 第一百五十八回 任性之險
多羅見不得明珠傷心的模樣,好言安慰了一陣,又對永琰交待道:誠齋不在家,我們不能及時知曉那邊的情形,你若有消息,就派人到富察府知會一聲罷!
你們放心,我會的。
感激地道了謝,明珠起身告辭離去。
永琰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背影上,直至吉蘭過來請安,他才收回注視。
心知肚明的吉蘭只當毫不知情,溫柔奉上補湯,狀似無意地道:這福康安又打了勝仗,回京後只怕風頭更盛,越發目中無人了!
默了半晌,永琰才道:安全回來再說其他!
怎麽?吉蘭試探着問,難道那邊有情況?
永琰卻幹脆地回了句沒有,而後又漠然道:有空關心他,不如多教教綿怡,這孩子的毛病太多,非得改了,不然遲早惹是生非!
是。聽出他不願多提福康安,吉蘭識相告退。
回房的路上,吉蘭暗自祈求蒼天,千萬不要讓福康安出事,否則那明珠成了寡婦,天知道永琰會如何!
本以為有了消息,他才會來知會,豈料往後的每一天,永琰皆會派人過來,縱然沒有消息,也會通知她一聲,
夫人放心,暫時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主子已經飛鴿傳書去打探了,相信不日便會消息傳回,請夫人靜候。
多謝!依例賞了銀錢,明珠又開始繼續煎熬的等待。
之前等了幾個月,偶有消息傳回,她都不怕,可自從做了那個夢後,她便靜不下心來。
苦等了六日,終于等來消息,永琰收到飛鴿傳書,立即親帶字條去了富察府。
明珠急不可待地打開,但見上寫幾句,嘉勇公之船海上觸礁,幸生還,已在回京途中。
生還!那就是平安了!但信中說在海上觸礁,看來她那天的夢是有預示的,并不是無中生有,好在有驚無險!
懸着的心終于放下,明珠直嘆老天保佑,瑤林他沒事,沒事就好!
多羅喜道:我就說三哥吉人天相,絕對無恙!
有了消息我就放心了,不然日日難安啊!
信上的消息并不能令永琰歡喜,而明珠的笑容卻能,只要她開懷就好,至少他覺着自個兒終于為她做了什麽。
四日後,福康安的親筆書信也到了府上。
侍衛快馬加鞭送來的書信比福康安率領的大軍快得太多,依信中所說,大概到六月中旬他才能到達京都。
報平安的信裏,絲毫沒有提及他在海上的遭遇,大約是怕她擔心,才不肯說。
六月中旬,福康安的軍隊終于抵達,乾隆擺駕城郊親迎,又在避暑山莊賜宴。
山莊離富察府有些距離,乾隆留他住一夜,明兒個再啓程回府,他卻心焦難耐,宴罷便乘坐馬車,連夜趕了回去。
他今天歸京之事,明珠也得到消息,本以為他明天才會從避暑山莊回來,是以明珠早早地睡下了,帶着甜蜜入夢,等待明天的重逢,豈料夢中竟覺有只溫熱的手掌在溫柔的游走,起初她迷迷糊糊的以為是春夜一夢,後來又覺那種感覺好真實!
睜眸一看,身邊有人!正要驚呼,已被堵住了唇。
當年他從金川凱旋歸來時,也是這般悄然潛回屋中,而明珠無情的拒絕了他的親吻,
如今,相似的情形再現,不同的是,他能得她深情回吻,而後,便是緊緊的擁抱,兩人皆是無言,心中感慨萬千,良久之後,才松開,
你終于……回家了!
聽出她的聲音有些哽咽,福康安更加內疚,對不起,明珠,讓你擔憂,怪我,太任性,險些就回不來了!
海上真的出事了?
聽這口氣,她似是早有耳聞,我在信中并未提,你聽誰說的?
不願在他面前說起永琰,明珠自然而然地解釋道:你不提,也還有旁人奏報。
也是,關注他死活的人太多,海上發生之事,只怕早有人一字不漏地轉達給皇上了。
明珠不知具體情形,詢問之下,福康安才将那日之事又複述一遍,
原來船只觸礁後,人心惶惶,危急關頭,前方驟然出現火光,船隊轉舵朝火光處駛去,終于順利進入大擔門。
行船者跪謝上蒼保佑,又跪拜福康安,稱他乃福星,神人也!
夜渡大擔門而生還者,他們是首例!
這使福康安大喜過望,上岸後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到天妃宮進香許願,要在北京城建一座天後宮,供奉媽祖!
聽着他的講述,明珠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去了,你居然冒險夜進大擔門,簡直是拿全船人,還有自己的命來作賭!
她的訓斥在他意料之中,做錯了事的福康安不敢反駁,心虛撇嘴道:我就知道會挨訓!
你也太任性了!
可是那幾天在海上飄蕩,頭暈眼花,的确很不舒服!
我坐過船,知道坐船難受,可是你也……深深嘆了口氣,明珠也不想再數落他,只是緊緊擁着他道:回來就好!
她雖未再繼續說下去,他也懂她的心,我明白,你不是想訓我,只是擔心我出事,當時我只是認為自個兒福大命大!沒想着會出意外。
其實我也後怕,仗都打贏了,再死于途中,那可真是委屈至極!倘若因此再也見不到你,那我做鬼也無法安心!
莫說晦氣話!老天會保佑你的,只是往後,切記不許再任性!不可再拿性命作賭,否則我不會原諒你!
明珠的體諒與柔情,令福康安心安,道了聲遵命!,繼續才剛的溫情……
第二日清晨,永琰着急忙慌趕到明珠院中。
入夏後天氣炎熱,也就早上涼快些,此時的明珠正立在院中,給花兒澆水,旁的丫鬟正修剪枝葉。
瞧見永琰過來,明珠福身後請他在院中坐下,趕巧有丫鬟沏了熱茶過來,雲霄接過茶壺,放在石桌上,又進屋去換茶葉,原本給夫人備的是毛尖,可十五阿哥素來愛飲碧螺春,是以他若過來,她便自覺為他奉上一杯碧螺春。
坐定後,永琰說是有好消息,福康安率軍歸來,軍隊昨兒個已至避暑山莊,皇阿瑪設宴款待,料想他今兒個應可回府,你不必記挂!
明珠聞言,淺笑道:昨夜他已然歸來。
啊?永琰聞言一愣,他不是在避暑山莊麽?能趕回來?
宴後又坐了兩個時辰的馬車,連夜回府。
哦……原來他已經歸來,可笑他還巴巴地趕來知會。
大約是太過思念你,才馬不停蹄地往回趕。永琰胡亂應了一句,以掩飾尴尬。
那他現在……不會就在裏屋罷?若是聽見他與明珠說話,會否誤會?
他去給太夫人請安了,太夫人還不知曉他回來呢!說到此,明珠是真心感激,
多謝十五爺,勞心勞力,一直幫我打探瑤林的消息。
不必客氣,他們一家人已然團聚,這一刻,永琰只覺自個兒有些多餘,随即告辭。
微颔首,明珠在身後福身恭送。
同是凱旋歸來,福爺有夫人相候,楊遇春有妻子相伴,惟有封廉,孤家寡人,無人分享,再多的成就都不圓滿。
封廉回家時,發現大門未鎖,猜測是雲川知他要回來,從福爺家跑回來等他。
待他進屋後,卻不見雲川在房中,而他的屋裏,被褥茶具,皆是整整齊齊,一塵不染。
封廉不由奇怪,難道他這兒子已經會幫他收拾房間了?這麽懂事,實在令人心疼。
院外一陣風吹來,菜香四溢,封廉只覺不對勁兒,他時常不在家,家裏請個丫鬟也無用,臨走前,他已将丫鬟打發走了,而雲川那麽小,不可能會做飯,那麽又會是誰在他的廚房?
不會……是……香兒罷?
大膽的猜測吓到的封廉,他的心,驀地開始緊張起來,即刻轉身去往廚房。
邊走邊期待着老天能給他一個驚喜,就在到達門口那一刻,裏面的身影令他瞬間失望,期許的目光傾刻間歸于暗淡,
怎的是你?
不然呢?年輕的雅爾檀笑靥如花,巧笑道:難道是賊?賊會幫你做飯?
你怎麽不回甘肅?
他非要表現得很讨厭自己麽?你管我!我姨母都未趕我走,你幹嘛嫌棄我?
封廉正想請她離開,卻見小雲川從廚房裏邊蹿了出來,小手濕漉漉的,随便往身上一抹,就跑過來抱住封廉,激動道:爹,你可回來了!
孩子!回摟着懷中小人兒,封廉久久不願松開。
明明是人家父子倆重逢歡聚,她卻被感動的紅了眼眶,她也好想去抱一抱他,可是她不能,他也不會願意。
等雲川松開他父親,回頭問她怎麽了,她只道是拿了辣椒的手不小心抹到了眼睛。雲川趕緊跑過去看她,拉她去洗一洗。
你歇着,我來罷!說着封廉卷了卷袖子,洗了洗手,上前掂起了菜刀。
雲川讓她坐着休息,她卻不好意思,就過來跟小雲川一塊兒洗菜。
忙完後,坐在一起吃飯的感覺,恍若一家人,然而,這也只是雅爾檀的錯覺,封廉并未把她當作自己人。只顧給雲川夾菜,絲毫未顧及到她,倒顯得她很多餘。
反倒是雲川,還舉着小手往她碗裏夾菜,幸得這孩子時不時地跟她說着話,否則她都不知該如何吃完這頓飯。
第四卷 曾經縱馬踏黃河 第一百五十九回 追随之因
明珠也是與雅爾檀熟了以後,才曉得她是如何認得封廉。
原來這雅爾檀也是嫁過人的,定親的那家人為了給病重的兒子沖喜,着急忙慌地将她娶進門,奈何天不憐見,尚未洞房,已然氣絕。
婆家便覺她不吉利,又将她遣送回府,她娘家覺得臉上無光,她卻無所畏懼,反正那男人已逝,她還是個黃花兒大閨女,總不能一輩子待在婆家為一個毫無感情之人守活寡!
好在雅爾檀的兄長疼她,一門心思想為她再尋個夫婿,遂将結識了兩三年的兄弟封廉介紹于她,悄悄安排兩人見了面,
雅爾檀一看封廉相貌英偉,性子沉穩,芳心暗許。起先封廉并不知曉她哥哥的用意,後來發覺,竟冷然拒絕,說自己有妻子,不願再找女人。
封廉的拒絕令雅爾檀很傷心,但當雅爾檀自表哥福康安處知曉他的妻子很早就離開了他,已失蹤多年時,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更被他的一往情深而打動,決心追随,期望能憑借一己癡心将他的冰冷融化。
有時,雅爾檀會問明珠,封廉是不是很愛他的妻子,她很漂亮麽?
明珠不知該如何作答,他們的确是最先相識,感情自然深刻些。
雅爾檀又問兩人為何分開,明珠只道不可說,封廉沒有告訴你,便是有難言之隐,倘若有一天他肯說,也許,就證明他的心結已解。
嗯,雅爾檀點點頭,多謝表嫂,我明白了。 明珠顯然是知情的,但既然是隐晦的秘密,她也不該強迫旁人去洩露,若是封廉肯自願告訴她,才是她的幸運。
窗外的雨水拍打着院中的花草,草兒被打彎了腰,仍借着風力倔強回挺,而她,雅爾檀,本是府中嫡女,卻因嫁了個病秧子而毀了清譽,
如今的她,再不願傻傻等着旁人安排婚事,既有中意之人,她就該努力争取!
福康安雖是她表哥,能做的,也只是帶她來京,封廉雖是他的下屬,在公事上,絕對服從命令,但感情份屬私事,提個醒無用,他不會再去說第二回。
抱着孩子的蘇果過來串門,她倒認為封廉若娶了雅爾檀也是好的,家裏有個心屬他的女人,還能幫他照看雲川,恰好雲川又很喜歡她,這樣不是皆大歡喜麽?
雲霄并不同意這一看法,封廉若只是為了給孩子找個後娘而娶她,那便是雅爾檀的悲哀!
接過蘇果的孩子,明珠将他抱在懷裏,邊逗弄邊道:
雲霄說得對,雅爾檀固然對雲川很好,但她畢竟是個女人,最渴望的,還是封廉的關愛,除非封廉真心願意娶她,否則便是悲劇。
蘇果笑道:既然夫人那麽喜歡孩子,合該再生一個啊!
明珠擡眸笑笑,無能為力啊!我倒是沒意見,只是瑤林不情願。
雲霄提醒道:你忘了上回,夫人難産……
哦!蘇果是真忘了,只因她這兩回生孩子都沒遭太大的罪,
也是,生孩子的确是女人遭罪,我本想要個女兒,奈何又是兒子,也罷,我也不打算再生,這兩個就挺好。男人的态度,大都是孩子越多越好,只有少爺特殊,心疼夫人不讓生呢!
正說着,福康安走了進來,誰又再慫恿我夫人生孩子?你們愛生幾個随意,我們是不會再要!
蘇果燦笑盈盈,奴婢也只要兩個!
是麽?福康安故意吓唬她,烏爾木可是跟我說,還想要個小女兒呢!
昨晚在床上他可不是這麽說的!不樂意的蘇果抱臂哼道:讓他找旁人生去!
衆人聞言,哄笑出聲。
這恒瑞的母親富察氏,本是那拉氏的小姑子,又是先皇後富察氏的親妹妹。此次回京後,恒瑞被皇上貶戍伊犁,他的老母親還跑來富察府,希望福康安為他表兄求情。
一把年紀了,還得出來為兒子奔波,那拉氏看着都心疼,卻無能為力,
不是瑤林無情不肯幫,之前他為了恒瑞多方開脫,惹怒皇上,險些被降罪,回京後又在皇上面前為他說盡了好話,可皇上執意如此,他也無法啊!再去求情可就是打皇上的臉了!
可眼睜睜地讓我這把老骨頭看着兒子去受苦,我于心不忍吶!
沒你想得那麽糟糕!”那拉氏好意安撫道:“讓去便去,待過了這陣子,皇上的氣兒消了,大臣們也不再關注此事時,再讓瑤林趁機說說好話,興許皇上就将他調回來了呢!
眼看沒有轉寰的餘地,富察氏只得道謝告辭。
回去的路上,富察氏仍覺心有不甘,
這福康安是皇上的侄子,聖寵優渥,我兒是皇上的外甥,同是皇親國戚,待遇怎就千差萬別呢!
那拉氏說什麽皇上處事公正,縱然親戚犯錯,也會懲處,哼!福康安不知做過多少過分之事,皇上還不是睜只眼閉只眼!
富察氏的女兒忍不住道:表哥軍功赫赫,功大于過,皇上才未追究。
說到底還是皇上偏袒他!什麽好差事都交給他!海蘭察那樣的大将給他做後盾,他不打勝仗才怪!
母親這是對福康安有偏見!難道她以為這軍功都是撿來的麽?
勇将也需帥來點,如海蘭察這般的戰将,大都自負,并不是誰都能對他發號施令,若換做兄長,他膽小畏戰,除了會讓朝廷增派援兵外,其他什麽都不會!
女兒如實辯解,富察氏卻聽不進去,仍覺皇上不公平,覺着自家兒子實在冤枉!
這一日,下朝歸來的福長安悶悶不樂,多羅問起,他才道:
先前三哥在臺灣打了勝仗,官民皆對他感恩戴德,惟有柴大紀,仗着自個兒在三哥未去之前死守臺灣之功,竟敢不向三哥行禮!
三哥看他不慣,遂向皇上秘奏,說柴大紀謊報軍情,消極怠戰。起先皇上還在折子裏奉勸三哥,勿生私心,寬以待人。
但後來,侍郎德成亦彈劾柴大紀,皇上這才當回事,命人查辦柴大紀,發現他果真貪污受賄,有負君恩!遂下旨将他逮捕歸京。喝了幾口茶,福長安繼續道:
“此後三哥一直還在臺灣,安排善後事宜,對京中柴大紀被審一事并未過問,最終,柴大紀罪名坐實,他還死不悔改,強辯自己冤枉,還說德成是受了三哥指使而誣陷他!
你該知曉,皇上的脾氣,當年李侍堯貪污之財多不勝數,但他乖乖認罪,深表忏悔,皇上還是舍不得真取他性命。
而柴大紀不肯認罪,狂妄自大,還誣陷其他官員以及三哥,終于惹惱了皇上,下令将他處斬!
耐心聽罷,多羅不明白的是,死一個柴大紀,是他咎由自取,跟我們有什麽關系?你為何不悅?
因為許多人都認為三哥因私廢公,故意為難柴大紀,才使得他喪命。原本因為臺灣一戰,皇上很器重他,若不是後來被人彈劾,想來他也會成為名垂青史的将領。
尤其是永琰,在朝堂之上,公開聲讨三哥,說他心胸狹窄,嫉妒柴大紀功高而誣陷他……一個是親兄長,一個是真知己,眼看着他們争執分歧,福長安痛心疾首!
這是怎麽回事,多羅甚感糊塗,我記得以往,永琰與三哥也算和睦,而今為何漸行漸遠,甚至背道而馳?
稀裏糊塗的多羅在閑聊時将此事告知明珠,明珠亦想知曉真相,忍不住與福康安提起此事,
柴大紀之死,你覺着是活該還是冤枉?
福康安聞言,臉色瞬變,你聽誰所言?
朝廷之事,除非很有趣,他才會主動與她提起,否則,他不會無端與她議論朝政,畢竟她不懂局勢,又怕她覺得枯燥乏味。
而她今日居然主動問起,福康安難免會懷疑她聽說了什麽流言蜚語。
下人們的議論罷了!看出他有些不悅,明珠倒也不是一定要知曉,拈起一蜜桔細細剝來,
随口問問而已,你若不想說便罷!
剝好遞給了他,他卻搖搖頭說吃不下。
她不意追究,福康安心中不安,猶疑着又問,可是永琰跟你說了什麽?
不是。
那是誰?
明珠不明白,為何福康安總是針對永琰,總之不是他。
那也不會是下人,富察府一向家風嚴謹,禁止下人議論朝政,以免招惹禍端。是以他很肯定,明珠沒有說實話,你告訴我是誰說的,我就告訴你真相。
被逼無奈,為證永琰清白,明珠只好道出實情,是多羅。在我面前為你打抱不平而已。 自家弟妹,料想他也不會去找她麻煩。
多羅怎會知曉,那必是四弟透露了,既是如此,福康安倒也願澄清此事,
最初我向皇上狀告柴大紀,的确是出于私心,而且他為人狂傲,在軍中口碑很差,不止一個人與我控告他的惡劣行徑。
我也只是據實陳奏于皇上,後來審出來的貪污等罪行,也不是我誣陷,而是他其身不正,他若行端坐直,皇上也不會因我一份奏折而殺他,
你要知道,起先皇上還是很看好他的,正打算扶持培養他,奈何他性子桀骜,不懂收斂,自個兒斷送了前程!
原來這便是事情原委,如此判斷,好似也沒她丈夫什麽事兒。明珠正想說朝臣冤枉了他,尚未出聲,卻見他踱步到窗前,悵然喟嘆,聲音甚是憂郁。
第四卷 曾經縱馬踏黃河 第一百六十回 湖邊生非
衆人都認為我嫉賢妒能,看不慣柴大紀被皇上賞識,才暗中給他使絆子,可他們有否想過,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若問心無愧,何懼我告狀?這也不算什麽,最令他難受的,還是明珠的詢問,
其實旁人如何看待,我都無謂,沒想到你也……
我只是好奇問問內情,又沒說你什麽。明珠起身,行至他身側,拉住他手掌,眨着無辜的雙眼埋怨道:是你小心眼,又懷疑永琰找我說你壞話!
她說的好像很有道理,可福康安就是不服氣,回回說到最後都是我的錯,明明我很委屈!
這次是我的錯,明珠故意将責任推卸到自己身上,對他嫣然嬌笑,我不該問,問了就是懷疑,懷疑就是不對!做妻子的應該絕對信任丈夫!我錯了,你莫生氣好不好?
不好,”他板着一張臉看向她語出威脅,“我生氣,要罰你!”
明珠擡眸望着他,目光怯怯,如何罰?
福康安趁火打劫!“今晚各種姿勢随我擺,不準以害羞拒絕!”
“啊?……”明珠隐約可以預見,今夜他的極樂便是她的地獄……
今年中秋,可謂真團圓!福康安攜着明珠以及一雙兒女去往避暑山莊赴宴。
算起來,明珠有好些年未來過此地,再來時,大景未變,倒是多了許多小景致,鬼斧神工,渾然天成!
午後,天氣涼爽,習慣了午睡的明珠本想去休息,奈何兩個孩子初來山莊,新鮮得很,睡不着的他們一心想着出去游玩,山莊太大,由丫鬟看着她也不放心,只好陪同。
德麟不由感嘆,哇!這裏好美!我好想住這兒啊額娘!
明珠掩唇輕笑,住三天是可以的,再多可就不好了!
“為何不能多住?”伊貝爾也很是喜歡鐘靈毓秀的避暑山莊!
“因為呀……”
正說着,忽聞有人喚着聲姐姐。
循聲望去,但見一女子正由丫鬟簇擁着朝她走來,一時想不起她是何人,明珠看向雲霄,目光疑惑,雲霄提醒道:這是十五爺的嫡福晉。
那該是在宮宴上曾見過的,只是未曾說過話,也就記不大清楚。
待她到跟前時,明珠福身道:給福晉請安。
吉蘭虛扶了一把,溫言笑道:姐姐快快請起,不必客氣。
兩人寒暄了幾句,吉蘭又請她到亭中坐着說話。
瞧着明珠左手戴的帝王綠翡翠镯子,吉蘭很是喜歡,直誇她镯子好看,難得的滿綠,綠得那麽正,饒是我也少見呢!
明珠一笑,滿目幸福,也算瑤林有心,替我尋來的。
這镯子的故事,可是譽滿京城呢!人人皆知,你丈夫懸賞萬金,為求一镯贈夫人,連皇上都贊其心可嘉啊!
是麽?她這一說,倒令明珠不好意思了。
随後,吉蘭狀似無意的看到她那藍碧玺,佯裝很中意,哎呀!姐姐渾身皆是寶吶!這藍碧玺,是從何處而得?妹妹一心想要一串,奈何苦尋無果,可惜得很!
聞言,雲霄的心咯噔一聲,生怕出什麽岔子!
看看這藍碧玺,明珠深感抱歉,
不瞞福晉說,我還真不知這碧玺來源何處,不過是丫鬟們收拾賀禮時,從一堆賀禮中發現的,只是府裏庫房中來往之禮太多,也懶得去查找。
那的确不值得大費周章,吉蘭一臉遺憾地交待道:若是姐姐往後瞧見哪裏有這藍碧玺,千萬告訴我一聲,我好去看看。
一定。未察覺吉蘭心思的明珠笑應着,立在一旁的雲霄卻是心驚膽戰,不知這福晉是純粹喜歡藍碧玺,還是別有用心?
又說了會子話,兩個孩子想到旁處去玩兒,明珠起身告了辭,帶孩子離去。
身後的吉蘭望着明珠的背影,目光幽深。
要麽就是她真不知曉那碧玺的來源,要麽,就是她太會作戲。
同為女人,吉蘭也不得不承認,明珠的笑容的确很美,不是媚,而是溫和,不淺不深,令人心生如沐春風的感覺,這大概,就是十五爺鐘意她的原因罷!
幸得她是福康安的妻子,否則,若是被永琰迎進府中,只怕明珠獨得恩寵,那麽她的日子可就難熬了!
若不是有這層隔閡,她還真願意與明珠交作知己,而今,只能徒嘆奈何……
如今的局面,她尚可掌控,縱然永琰心不屬她,也未屬劉佳氏,府裏的女人,還是她最尊貴,如此,足矣!
在湖邊坐久了的明珠被風吹得頭疼,想回去歇歇,可這兩個孩子正在興兒頭上,不願離去。
明珠無法,只好讓雲霄去請福康安過來招呼孩子。
雲霄領命而去,一路都在琢磨那件事的她險些撞到迎面而來的永琰。
待看清面前人時,她趕忙福身行禮,給十五爺請安。
看她神色緊張,永琰奇道: 這麽着急忙慌的是要做什麽?
啊?沒,奴婢只是,心不定。
感覺她心中有事,永琰又問,遲疑了會子,雲霄才道出心中疑惑,
才剛,您的福晉與我家夫人在那邊偶遇,福晉突然問起夫人的藍碧玺,夫人只道不知來源。奴婢有些擔憂,不知福晉是猜到了什麽,還是無意一提。
想了想,永琰道:無妨,吉蘭是個有分寸的人,縱使她發現什麽,也不會說出來,即便她真來問我,我也有法子處理,你不必憂心,此事絕不會連累到明珠。
有他這句話,雲霄也就放心了。
看她行進的方向,永琰問她可是來找福康安,皇阿瑪正在與他說話,探讨天地會之事,這會兒通報不太好,你還是先候着罷!
要候到何時?雲霄顯然很焦急,我怕夫人等不及啊!
一聽此言,淡定的永琰亦難免慌神,忙問她明珠出了何事。
夫人在湖邊陪孩子們玩耍,吹了些風,覺着頭疼,孩子們又不肯走,福珠隆阿的事令夫人至今後怕,她便讓我來請少爺過去,有少爺看着孩子,她才好放心回去休息。
可若現下貿然進去喚福康安出來,只怕皇阿瑪不悅,思量片刻,永琰有了主意,這樣罷!我去看着伊貝爾姐弟倆,讓明珠回房休息。
這樣也好,反正十五阿哥跟伊貝爾相熟,由他照看,想來夫人也放心。
商議好之後,兩人趕往湖邊花園。
這伊貝爾看到永琰過來,立馬從花叢邊跑到他跟前,歡喜地喚着,十五叔,你來啦!
是啊!叔叔來看你,這裏好玩麽?
好玩兒!好玩兒!伊貝爾拍手贊道:我從未見過這麽大的山莊,好美的景色呢!我巴不得住上一個月!
好,你想住多久都沒問題!
随後永琰走向明珠,道明來意,明珠倒也同意,只因頭疼得厲害,很想回房躺一躺。
起身時有些頭暈目眩,雲霄過來扶她,下亭梯時,她竟堅持不住,暈了過去。
哎,夫人!始料未及的雲霄扶她不住,永琰趕忙過去幫了把手。
怎麽回事?
奴婢不知啊!雲霄也是疑惑深深,憂心忡忡,夫人身子一向健朗,今兒個怎會突然暈倒!
額娘怎麽了?伊貝爾姐弟兩人見狀,吓得不輕,忙圍了上來。
大約是太累了,莫慌,我會找禦醫給她診治。
此處離她所住院落有些遠,永琰倒是不怕累,能堅持将她抱回去,但這山莊人多嘴雜,他若将福康安的妻子抱上一路,不等明日,今晚怕是就要人盡皆知了!
為着明珠的聲譽着想,永琰決定先将她抱回亭中,讓她暫時歪在石桌邊,又吩咐路過的兩個的小太監,一個去找轎子,一個去請禦醫。
夫人暈倒,雲霄怕少爺怪罪,顧不得沖撞,想再去通報,永琰只得又找了太監去皇上那邊,就說嘉勇公的夫人病了。
臨行前永琰又給了太監令牌,否則門前的侍衛絕不會搭理。
用轎子将她送回房中之後,等了會子,禦醫才趕來,為她把脈。
想着福康安快要回來,若看見他在此,必惹誤會,永琰只得先行離去,交待雲霄照看好明珠,若有什麽情況,你再知會我。
奴婢明白,雲霄感激福身,恭送十五爺。
果不其然,永琰才走沒一會兒,福康安便着急忙慌地趕了回來,急步行至床前,看明珠仍未醒來,忙問禦醫,
我夫人她怎麽了?
禦醫拱手回道:夫人這是産後不調的遺留之症,吹不得風,湖邊風景雖好,風卻太寒涼,吹得久了自然不适,往後注意些即可。
那她怎麽還不醒?
無妨,見慣了此等症狀,禦醫并不驚慌,一個時辰內必然醒來,若是不醒,下官再為夫人紮針。
既如此說,他也不好勉強,只能再等等,有勞陳禦醫。
大人客氣。
待禦醫走後,福康安守在床邊,看着昏迷的明珠,緊張不已,兩個孩子都要在此守着母親,他卻嫌他們在跟前兒晃來晃去的煩心,遂讓嬷嬷将她們帶走。
起先伊貝爾不肯走,雲霄過來勸說,你們先回房,夫人太累,得好好睡一覺,睡醒自然就好了,夫人醒來我去知會你們,好麽?
好不容易勸走了孩子們,雲霄這才轉身,為福康安斟了杯茶水,他卻揮揮手,只道喝不下。
第四卷 曾經縱馬踏黃河 第一百六十一回 事後疑心
明珠一向無甚大病大災,上回生德麟時,着實吓到了福康安,但此後這六七年,除卻偶爾風寒,倒不曾有其他意外,
此次忽然暈厥,令福康安憂心深甚,握着她的手都滲出了汗,他仍不願丢手。
所幸半個時辰後,人終于醒了過來。
福康安喜出望外,貼近她面頰,呢喃着她的名字,醒來我就放心了!
怎麽了?看他神色緊張,明珠有種不祥的預感,難道我得了什麽不治之症?
并沒有,福康安輕笑出聲,安慰着,你別瞎想。
真的麽?那你為何如此擔憂?
都怪我,你不願來山莊,我偏要帶你過來,害你受了風,傷了身子,福康安是自責太甚,一心想讓她多修養,
明兒個你就不要陪孩子們逛山莊,我會找幾個侍衛看着他們。
從雲霄那兒得知自個兒的病因,明珠忍不住笑出聲來,嗔怪福康安小題大做,不就是月子病嘛!沒什麽大不了!往後我注意些便是。
而這邊廂,永琰回房後便質問吉蘭,你究竟對明珠做了什麽?
莫名其妙的一問,懷疑探究的眼神,令她難以琢磨,猜不透他的意思,吉蘭不知爺在說什麽。
裝算?”永琰帶着厭惡鄙夷的目光步步緊逼,“明珠見了你之後,沒多會就暈了過去,你對她下了什麽藥?
我只是碰巧遇見,跟她說了幾句話而已,怎會對她下藥!他的無端質疑令吉蘭震驚又心痛,
難道在爺心裏,我就是那麽不堪的女人?我為何要害她?目的何在?
明人不說暗話,永琰轉身,負手背對,心知肚明,何須再問。
冷漠疏離的态度,令她窒息,您這樣模棱兩可的指責,吉蘭委屈!
委屈?”她若真老實本分,他也不會懷疑!不耐回首,永琰憤然橫眉,“那我問你,你探問她的首飾,是何用意?你想知道些什麽?
他居然連這個都知曉?是誰知會他的?明珠?抑或雲霄?不得而知的吉蘭逞強道:女人都對珠寶有興趣,我随口問問,無可厚非罷?
看來她是不會承認了,心知得不到答案,永琰不再追問,只警示道:
我一直認為你是個聰明的女人,不像劉佳氏那麽愚蠢,只要你安分守己,莫給我惹是生非,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給你。
一切?她怎麽可能得到他的一切?除了……愛?
算她識相!對。
幹脆利落的回答,雖在意料之中,吉蘭還是覺得被刺痛,凝視着他暗沉的側顏,那麽俊逸又冷漠,她傾其一生,怕也只能遙遠地仰視,
您是我的丈夫,我的一切,我的青天!我從未想過要害您,更不願給您添麻煩。唇亡齒寒,我比誰都懂!
這樣最好。道罷,永琰默然轉身,不願再與她浪費唇舌。
自嫁給他以來,雖說得不到特別的關心與寵愛,兩人倒也相敬如賓,無甚矛盾,向來只有劉佳氏被訓斥的份兒,而她,一直扮演着明事理的角色。
今日頭一回遭受指責,竟是因為明珠!這個女人,當真惹不得麽?
八月十三,萬壽盛典!百官齊聚避暑山莊,與天子賀壽!
傍晚時分,壽宴即将開始,明珠催福康安過去,他卻要留下陪她。
萬萬不可!皇上的壽宴,你怎能不出席?
可你病了,我要照看你。
自有雲霄照看,我這又不是大病,你快去罷!當心皇上不高興!
明珠堅決反對,福康安拗不過她,只得起身離去,臨行前特意交待雲霄,夫人若是有什麽不舒坦,不可耽擱,立即回禀!
是!雲霄鄭重答應,待他走後,忍不住輕笑出聲,看看少爺多緊張夫人!
明珠但笑不語,對于福康安的關懷,更多的是無言感動。
縱是去了,他也心不在焉,宴上作詩之後,無心賞歌舞的他扯謊說自個兒喝高了,向乾隆告了退,便回房去陪明珠。
看他匆忙離去,永琰不禁憂心,以為明珠病情嚴重,便想着抽空去看看。
夜裏,福康安緊摟着她,不時地問她,頭疼不疼,渴不渴,餓不餓,是否哪裏不舒服?聽得明珠略煩,“的确頭疼,因為有只蒼蠅一直在我耳朵邊嗡嗡嗡!”
“好啊你!居然說我是蒼蠅!我如果那麽小,怎麽滿足你?……”
兩人又嬉鬧了一陣兒,這才相擁睡去。
次日,明珠被這山莊的鳥語花香喚醒,不見福康安,只有雲霄采了鮮花正在琢磨着擺放。
“瑤林呢?”
“少爺給皇上請安去了,囑咐我不要打擾你,讓你多睡會兒。”
看着那些花兒,明珠只覺心曠神怡,睡到自然醒的感覺很好,好似頭也沒那麽疼了,就是覺着口渴,但山莊不比自個兒家,房間的茶都是溫的,本就在病中,雲霄怕她喝溫茶身子不适,便讓她稍候,她去沏壺熱茶來。
路上遇到永琰,問起明珠的情形,雲霄如實跟他說了幾句,夫人無礙,只是月子病,在湖邊吹了太久的風,才會頭疼。
真的只是月子病?看來的确是他冤枉了吉蘭,“無事就好,我就不進去看了,代我問安。”
道罷,永琰才轉身,便撞見福康安迎面走來,看樣子應是才給皇上請了安。
沒有打招呼,永琰裝作沒瞧見,向左拐去。
雲霄暗自祈禱少爺不要問起此事,正要去沏茶,福康安卻将她叫住。
永琰過來做什麽?
低眸不敢擡頭的雲霄扯了謊,只是路過,奴婢給他請安。
是麽?”福康安面帶狐疑,“我可瞧見你們不止說了一句話!
他……”雲霄故作淡定道:“在詢問伊貝爾姑娘。
哦——”想起一事,他又問,“昨兒個,明珠是在湖邊暈倒?
是。”
那麽單憑你一人之力,是如何将昏迷的明珠送回房的?
少爺果然開始懷疑了,虧得十五爺想得周到,雲霄才可推脫,奴婢找小太監,借了頂轎子,送夫人回來。
本以為沒有纰漏,萬未料到少爺并不肯就此罷休,繼續詢問,那麽到門口呢?轎子總不能進屋,誰将她抱回去的?也是小太監?
遲疑地回了聲是,雲霄戰戰兢兢擡眸,發現福康安看向她的眼神裏,已沒了當初的信任。
福康安當即冷臉吩咐烏爾木,去查查,昨兒個送夫人回來的,是哪幾個小太監,爺重重有賞!
雲霄聞言,心虛懼怕,不敢再欺瞞,當即跪地道:少爺息怒,奴婢說實話,昨兒個是十五爺送夫人回來的。
果然是他!定然是他有心接近明珠,而雲霄這丫頭,也有詭異!我夫人生病,你為何找他?莫跟我說他只是路過!說書的都沒這麽巧罷?
夫人說不舒服時,奴婢本是去找您,正巧遇見十五爺從皇上那邊出來,說您與皇上正讨論家國大事,不便去打擾……
如實交待總比被少爺親自查出來要好,雲霄道罷事情原委,福康安并未舒眉,反而臉色更冷,
所以說,最後是永琰将明珠抱進房中?
明知少爺計較此事,雲霄不敢再隐瞞,顫聲回道:……是……
聽聞這一聲是,福康安頓時面色鐵青,那他方才過來,也是問明珠的病情,根本不是問伊貝爾罷?
她的又一聲是,終于惹惱了福康安,放肆!現在敢跟我扯謊了?若不是我追究,你還打算瞞我到何時?
福康安甚少對丫鬟發火,今日這般怒不可遏的神态着實吓到了雲霄,奴婢不是存心想瞞您,只是怕您誤會。
你若一開始如實交待,我還有誤會的機會麽?冷哼一聲,勃然大怒的福康安疾言厲色地斥道:你倒是很維護他啊!永琰究竟給了你什麽好處?你居然敢幫着他接近明珠!
且說明珠等了半晌,也不見雲霄歸來,随即穿衣起身,出了院子去尋,喝口茶怎麽就……
話說一半,明珠愣在原地,只因她瞧見雲霄竟然跪在福康安面前。
這是怎麽了?疑惑的明珠慌着走了過來。
福康安見狀,睖了她一眼,雲霄随即起身立好。
眼見氣氛緊張,明珠向福康安詢問原因,他卻不解釋,只是微笑着拉她進屋,禦醫說了要好生修養,你怎的又出來,快回去罷!
明珠回首看向雲霄,雲霄只道:奴婢去沏茶,随即慌忙轉身離去。
回屋後,滿腹疑惑的明珠又問他,他依舊不肯說,小事一樁,不提也罷!
你都讓她跪下了,還是小事?”明珠才不信這鬼話,不滿輕斥,“我的丫頭,由不得你欺負,你說出來讓我評評理,若是她的錯,我自會教育她,若是你胡亂遷怒,我定要為她讨回公道!
真沒事兒,都過去了!”福康安只想一笑了之,“我又沒懲處她,你何必計較?
我計較?為何這話聽起來那麽刺耳?你的意思是我無理取鬧了?我的陪嫁丫頭,我都沒讓她跪過,你卻訓她,我連知曉緣由的權利也沒有麽?
第四卷 曾經縱馬踏黃河 第一百六十二回 迫不得已
原本因為雲霄的話,福康安已經很難開懷,加之明珠的逼問,更令他頭疼,他不肯說,只是不想讓明珠認為他又懷疑她與永琰,他從未懷疑過明珠,只是讨厭永琰而已,忍着怨氣,福康安盡量語調平緩地道:
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更好,我讓她跪,自然有我的理由!但我現在不想說,你再問我也不會說。
他這不容置疑的态度,是将她堵死了!好!好!你厲害!他不願說,她也不屑死纏爛打!
本以為她就此打住,福康安終于松了口氣,萬萬沒料到的是,接下來,她居然不肯進朝食,熬好的藥也不肯喝。
雲霄才說去沏茶,可送茶的卻是旁的宮女,越發令明珠覺着福康安有事瞞他,他不說,她就跟他耗下去!
明珠有很多年未再這般跟他使性子了,而今突然置氣,又令他無可奈何,想來想去,惟有妥協,我懶得說,讓她過來跟你說清楚!
道罷,福康安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滿目忿然地離去。
好一會兒,雲霄才過來,讪讪地喚了聲夫人。
明珠拉她坐下,心疼道:你跟我說,究竟受了什麽委屈,我替你做主。
奴婢……沒有受委屈。
可是瑤林不許你說?明珠鐵了心為她撐腰,你且大膽地說,有我在,他不敢将你如何!
心知瞞不過去,雲霄只好給個回應,其實是,早上十五爺過來找我,跟奴婢說了幾句話,正巧被少爺撞見,十五爺走後,少爺問我們說了什麽,奴婢扯了謊,少爺這才生氣。不怪少爺,怪我欺瞞了他。
那永琰究竟跟你說了什麽?有什麽不能告訴瑤林的秘密?
他……他說……
她這樣吞吞吐吐的,真是急死明珠了!再三追問之下,雲霄将心一橫,遵守諾言扯幌子道:
他一直很關心我,可是奴婢自知嫁過人,配不上他,便拒絕了,我不好意思跟少爺說,少爺以為我有什麽重要之事瞞着他,才會生氣。
什麽?雲霄所說的真相,着實驚了明珠!永琰喜歡雲霄?此事雖令人震驚,但聯想之前她與博和托合離之際,永琰一直護着雲霄,倒也合情合理。
雲霄又為福康安辯解道:夫人,那會子并不是少爺讓我跪下,是奴婢自己跪的。夫人莫要責怪少爺才是。
明珠微微一笑,倒是替她欣慰,這樣的事,你怎的不早些與我說,咱們姐妹,還需隐瞞?
雲霄苦澀一笑,在明珠看來倒成了羞澀,好言安慰了一陣兒,這才舒了心,喝了雲霄給她盛的湯。
今日是中秋,過了今夜,明兒個就可以啓程回府了。熱鬧的山莊,孩子們喜歡,明珠卻甚感心煩,住着總覺不自在,加之頭疼未愈,吃什麽都沒胃口。
伊貝爾想出去玩,又擔心她母親的身體,便不敢跑遠,只與德麟在附近花園玩耍。
半晌時,雲霄去看湯藥是否煎好,明珠怕孩子們玩的太瘋會肚子餓,便帶了點心給她們送去,卻見孩子們并未在玩耍,而是規規矩矩坐在亭中石桌邊。
亭內還有一人,明珠走近一看,原是十五阿哥,遂福身行禮。
聽到說話,永琰才回首,見是明珠,微笑讓她免禮。
幾個丫鬟皆圍在亭中,看着石桌,勾起了明珠的好奇心,你們都在看什麽?
是懷表!伊貝爾起身笑着招呼,額娘快來看,十五叔送了塊懷表給我,可我不會看時辰,他正教我呢!
哦?是麽?明珠上前,也過來湊熱鬧。
這稀罕玩意兒,永琰本是想給明珠,只是懷表乃随身之物,福康安若曉得,必然不會許她戴,思量再三,便給了伊貝爾。
思量間,忽聽明珠道:十五爺,借一步說話。
她是……在喚他?縱然吃驚,他也只是掩于心底,面上淡然依舊,起身随她出了亭子。
伊貝爾和德麟繼續圍在一處,新奇地觀賞着懷表的走動。
待走遠了些,明珠才開口,笑意盈盈,十五爺真能藏,你若早将你的心事告知于我,大約早成了事!
啊?這笑容,于他是毒藥,他是那麽渴望看到,只是,笑意中的這句話,聽得永琰莫名其妙,他的心事?難道明珠知曉了他的心意?若是知曉,她該厭惡才是,又怎會說成事兩字?
明知她不會喜歡他,然而她這句模棱兩可的話又令他心惶惶,期待驚喜,又害怕失落,愣了半晌,才惴惴不安地問了句,
你是指……?
雲霄啊!”明珠輕笑道:“你既然喜歡她那麽多年,合該告訴我,我自會勸她。
這話實在驚人,嗆得永琰幹咳兩聲,我了半天,愣是不知如何反駁,只思考着明珠怎會這麽說。
是誰告訴你,我跟雲霄……?永琰猜測是福康安,明珠卻道是雲霄自個兒說的。
雲霄?她是最清楚他的心意,又怎會說假話騙人?是另有心思,還是被人脅迫?
未明真相之前,永琰不好反駁,只能笑笑,不承認也不否認,一心想着得空問問雲霄,再作打算。
入夜,中秋佳宴過後,估摸着福康安與明珠已然睡去,永琰吩咐小太監悄悄地将雲霄請了過來,想問清原委,
今兒個明珠怎麽跟我說,我喜歡你?
此時的雲霄很後悔當初一時心軟幫了十五阿哥,以致如今惹來這麽多麻煩,
少爺追問前天是誰将夫人抱回房,奴婢本想欺瞞,卻被少爺察覺。
這個也值得追究盤問?當時抱明珠也是迫不得已,福康安又不在,難道我将她扔着不管麽?總不能讓小太監們去抱!
話雖如此,可是少爺不這麽想,他本就在乎夫人,又對您有偏見,這才生氣,奴婢見他動怒,只好跪下,卻被夫人撞見,質問少爺為何讓我下跪。
少爺不肯說,夫人便賭氣不肯進食。無奈之下,少爺又找到我,明着跟我說,不希望夫人知曉他在追究您的事,也不希望夫人知道您抱過她,才讓奴婢扯個幌子,将此事拉在自己身上,讓夫人以為您喜歡奴婢……
永琰心道:我又不是第一回抱!但兩次都是特殊情形,他并無占她便宜的意思,福康安怎就那般小氣!
明白了,嘆了口氣,永琰看向雲霄,心中生愧,是我連累了你,讓你受委屈了!
十五爺言重了!奴婢無妨,只要少爺夫人不吵架,讓奴婢說什麽都可。
他也實在不願給明珠添麻煩,遂道:往後我會注意,盡量與你們保持距離,不會再讓福康安找你麻煩。
雲霄只道:奴婢不怪少爺,他只是太在乎夫人,才怕我背着他跟您串通。道罷,看永琰神色暗淡,她又安慰道:
但奴婢也明白,十五爺一片赤誠,處處為夫人着想,從無壞心,是以奴婢很敬重您。
我的赤誠,是多餘,縱然我沒有非份之想,福康安也容不下。他一早就明白,卻還是情難自禁地關注着她,再這樣下去,只怕雲霄會更為難,
此事就先這樣罷!明珠既然已誤會,你也不必解釋,只說你心中無我便可。
奴婢明白。說清楚後,雲霄随即告退。暗自祈禱十五阿哥可以漸漸地放下執念,否則,将是一生悲苦。
八月十六大一早,乾隆照例從山莊出發,去往木蘭圍場。
吉蘭正在房中坐着,等着丫鬟收拾完行裝就回府,忽見小太監過來,說是十五爺有禮物相贈。
“爺不是随皇上去了圍場麽?”
“是,十五爺臨走前吩咐奴才将這些送來。”
好端端的,永琰怎會突然贈禮?大約是知曉了福康安夫人的病況,并不是她做的手腳,才會這般罷?
她是多麽期望永琰能稍稍重視她一些,然而今日收到這些禮,她并不能開懷,憑什麽,她的榮寵要憑借那個女人?
因她被訓,又因她被賞,她真的不甘心!
本該陪乾隆去打獵的福康安擔心明珠的病況,不肯去圍場,執意要陪她回府。
回去後調養了幾日,明珠已痊愈,福康安這才放下心來。
八月底的一天,福康安從宮中辦事回來後,得意洋洋地将一個盒子遞給明珠,明珠好奇接過,打開一看,竟是兩塊懷表。
一塊兒給你,一塊兒給德麟。
他怎的突然想起來給她懷表?我沒說要這個啊?
還不是怪老十五!永琰也是!只給伊貝爾送了塊懷表,卻不管我兒子,害得德麟不樂意,跑來找我哼唧!他能弄來,我就弄不來?非給兒子找一塊才行!
明珠倒是忽略了這一點,當時德麟也未曾說什麽。
他與永琰不熟,自然不會當着他面兒說什麽,其實心裏很羨慕。
孩子喜歡就給孩子們, 他這是當局者迷呢! 還說永琰,你自己呢?只記得給你兒子,全忘了雲川,再等雲川跑去跟封廉撒嬌麽?
哎呀!還真是!福康安驚呼道:你不提我渾忘了!
所以明珠相信永琰也不是故意冷落德麟,只是忽略了而已,我倒不稀罕這個,你拿去分給兩個孩子罷!
也只能如此了,福康安賠笑哄道:改日得了再給你。
明珠只道不必,比起這個,我更喜歡碧玺。
果然是鐘愛啊!不服氣的他又追問,那碧玺與我呢?你更喜歡哪個?
第四卷 曾經縱馬踏黃河 第一百六十三回 杭州突襲
當然是碧玺!明珠一臉嫌棄地道:碧玺帶出去好看,你又不好看!
我好用啊!輕撞了她肩膀一下,福康安洋洋自得,誰用誰知道!既威猛,又持久,各種姿勢随意換!
讨厭!嬌嗔一聲,明珠笑得羞澀,三十出頭的人了,還不正經!
哈哈!福康安自嘲笑道:我是正經裏透着點兒不正經,這點兒不正經還不影響正經的那種人!
這亂七八糟的詞兒用來形容他倒是真貼切!你是白天假正經,晚上不正經!
還真是他!被說中的福康安忍笑斥道:瞎說什麽大實話!
且說林爽文被押回京後,自知生還無路,在牢中自盡。但乾隆命人嚴刑拷打其餘叛黨,得知天地會不僅僅是在臺灣,包括四川,福州等地,皆有分會和餘黨,
加之重臣李侍堯因病去世的消息傳到京城,乾隆痛心疾首,為追查天地會餘孽,遂決定派福康安接替李侍堯,出任閩浙總督。
為明珠與德麟慶生後,十月底,福康安帶着家眷前往福州上任,這一次,出乎意料的,伊貝爾居然主動要求同行。大約是在京城悶了這麽多年,看衆人游歷天下,也想跟去看看與衆不同的山水。
離上任之期還有一段時日,福康安不必趕路,便走走停停的,帶着一家人在沿途中游山玩水。
經過浙江時,明珠向往杭州的美景,想順道看看西湖,衆人便在此地逗留了兩日。賞景逛街市,領略民土風情。
給孩子們買了糖葫蘆之後,德麟瞧見前面有雜耍,又跑去要圍觀,衆人只好跟上。
耍猴的逗趣,練武的展拳腳,周圍吆喝着陣陣喝彩聲,表演過後,便是讨賞銀了!
德麟很是喜歡,遂問烏爾木要了銀錢打賞他們。
衆人忙着叫好之際,忽有疾風閃來,楊遇春立在最外圍,最先察覺,久經戰場的經驗提醒他,先拔劍,再回頭!
回首的同時,手中劍已出鞘,及時地擋住了刺向福康安的利器!
兵刃相接的聲音驚了衆人,待他們察覺時,後方又有四五個殺手沖來,直逼福康安!
周圍百姓吓得一哄而散,玩雜耍的來不及收銀錢紛紛逃開。
封廉、楊遇春即刻沖上前去,楊芳護在福康安近身處,一直養在高門大宅的明珠等人只體會過女人之間的勾心鬥角,卻從未見識過這等殺人的陣仗!不由恐慌至極!
明珠攬過兩個孩子,福康安命楊芳護送這些不會武功的先回客棧,
可是大人您……
不必管我!福康安說着,迅速俯身,自靴筒處拔出一把匕首。
瑤林!
我不會有事,你們快回!情急之下,福康安勾出一抹笑來安慰明珠,随即開始與攻擊他之人搏鬥!
楊芳護着幾人急急後退時,有一殺手沖過來欲拉走德麟,被明珠拼命護着,無良賊寇!連孩子也不放過!楊芳大呵一聲,刺劍上前!
福康安見狀,解決了一個,又來護德麟,黑衣人一看福康安近在眼前,揮刀欲砍!
“瑤林!”明珠花容失色,顧不得多想便擋在他身側,幸好被福康安及時察覺,來不及多想,迅速伸臂攬過她,只是那刀便落在了福康安手臂上!
解決了障礙的封廉趕了過來,一劍刺中黑衣人背部,福康安捂着臂膀,命令留活口!封廉長劍一挽,橫在賊人脖領處!
鮮血直流的手臂,看得明珠觸目驚心!不敢耽擱的她強忍淚水,跟着衆人回到客棧,等大夫來為他清理傷口。
不想讓孩子們看到,福康安吩咐封廉将幾個孩子帶到隔壁去。
賊人下手太重,福康安臂膀上的傷口有些深,清理與上藥時痛到心窩裏,他卻怕明珠擔憂,也不叫喊出聲,只咬牙堅持着。
饒是如此假裝,明珠也能想象這滋味有多難受,不覺落下悔恨的淚水,都是我不好,偏要到杭州,才惹得飛來橫禍!
與你無尤,伸出左手拉住她,福康安安慰道:他們大約盯了我很久,縱然不在杭州,他們也會出手。
反握住他的手,明珠感覺到他手心一直在冒汗,他卻不怕,反而朝她擠出一絲笑容來,意在告訴她,她的男人,堅如鋼鐵,并不脆弱,“別哭,只要你安然無恙,有你陪着我,什麽苦什麽痛,我都受得!”說着伸出手指,為她拭去臉上的淚珠。
大夫直嘆萬幸,幸得劍上沒有煨毒,此傷才不致命。
抱臂立在一旁的封廉道:天地會雖是江湖幫派,卻多以俠士自居,自然不會用煨毒那種下三濫的手段!
煨毒是下三濫,刺殺就不是了麽?在明珠看來,兩者一樣可惡!
呃……封廉不知該怎麽跟她解釋江湖的規矩,只能概述,刺殺比的是武功,煨毒是卑鄙行徑……
明珠無法理解,總而言之,她此刻只認為天地會的人都是莽夫!愚忠!
楊遇春奉福康安之命将行刺的賊人押至浙江巡撫處,巡撫才知福康安已到此,慌忙穿戴官服,去客棧拜見。
聽聞通報,明珠自知該回避,便對他說要去看看孩子,随即離開。
候在門外的巡撫琅衍瞧見屋內有人出來,看那穿戴氣度,猜想此女應是傳聞中福康安唯一的寵妻,随即行禮,下官給總督夫人請安。
明珠微颔首,道了句免禮,而後離開。
得了通傳的琅衍進屋後當即行禮叩拜,下官不知嘉勇公到此,有失遠迎,又累您受驚,是下官失職!還望恕罪!
包紮好的福康安已換了身衣袍,斜依在塌上桌邊,也不說讓他起身,只問道:你可知,杭州有天地會的人?
這……琅衍不敢作聲,心思百轉,若說知曉,他卻未奏報朝廷,若說不知,又落得個疏于防範之罪,究竟該如何回答才能為自己開脫呢?
失措猶豫之際,福康安才道:起來罷!本官要聽實話,不必打官腔!
是!琅衍生怕疏漏,不敢隐瞞,據實奏報,下官其實有耳聞,但這些人一向劫富濟貧,也未做什麽傷天害理之事,在百姓中頗得口碑,是以下官無從追查,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了!
雕蟲小技,竟能掩人耳目,故作好事,博得好感,為的是争取同黨,等他們隊伍壯大時,便要反朝廷了!
是是!察覺到他的怒氣,琅衍趕忙認錯,大人高瞻遠矚,下官糊塗!
回頭你立即上折子,奏報皇上,說在杭州發現天地會的行跡,皇上自然會給你指示。道罷,福康安又特意交代,
至于我受傷一事,你就不必說了,免得皇上問你之責。
是!多謝大人指點!琅衍感激不盡,而後又請福康安到他府上養傷,卻被福康安婉言謝絕,
不必了,本官還要趕路到福州上任,不意在杭州多做逗留。
既如此,浙江巡撫也不好再勉強,恭敬告辭退下。
才走片刻,便有下人來敲門,說是給總督大人送些療傷藥膏,統共六小箱,烏爾木打開一看,但見上面的确放了幾瓶藥膏,而下面,則鋪滿了金銀珠寶。
烏爾木向福康安投去詢問的目光,福康安閉了閉眸,表示默許。在杭州地界受傷,他未追究已是琅衍的福氣,琅衍實該破財消災。
用午宴時,福康安傻了眼,傷的是右臂,大夫不讓動,無法拿筷子,幸好明珠體貼,不讓丫鬟伺候,親自夾菜來喂他,這樣的享受還是頭一遭啊!
不覺嘆了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卻惹來明珠一記白眼,傻啊你,受傷還高興!
你能喂我啊!得夫人關愛,他當然開懷,平時只見你喂伊貝爾!
伊貝爾聞言,也忍不住瞥他一眼,真有出息,居然和自己的女兒争風吃醋,出去別說是我阿瑪!
臭丫頭居然嫌棄他?我離了你能活,你離了富察家,只怕得去做那小乞丐,沿街乞讨!
伊貝爾肯定不會讓自個兒淪落到那種境地,走之前我一定會帶足銀兩!
想法太簡單,你一個小女孩,拿那麽多銀子,也是被搶的多!
幾句話嗆得伊貝爾直跺腳,額娘你看,阿瑪總是打擊我!
本以為疼愛她的額娘會幫她說話,哪料明珠竟道:你阿瑪受了傷,你說話悠着點,莫嗆他!
擺明了是他嗆我好罷!伊貝爾正待反駁,明珠看向她,一本正經地道:
那你就乖乖聽着!
這個建議令伊貝爾啞口無言,難以置信地看着她敬愛的母親,半晌說不出話來。
福康安還故意在她委屈之際哈哈大笑起來,深感痛快,他的明珠終于偏向他一次,看着女兒敗下陣來,他越發得意!
晚上,洗漱過後,丫鬟們退卻,明珠為他解了外衫,只着內衫的他正準備坐下,她又伸手來解他內衫,福康安心念微動,握上她手商量道:先說好,你在上,我這胳膊得幾天不能使力。
“啊?”明珠先是一愣,在明白他的意圖後,忍不住嗔怪道:你在瞎想些什麽?
他只是順着她的動作去想象而已,“你把我脫這麽幹淨,難道不是想推倒我?”
真是服了他!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傷口是否滲血,怎麽就成了女色魔?你流了這麽多血,正需要固本培元,我還趁機榨幹你?
第四卷 曾經縱馬踏黃河 第一百六十四回 驿站遇阻
這點兒血算什麽?福康安渾不在意,只當排毒了!
脫下衣衫,看到紗布上有點點血跡,明珠又是一陣心疼。
撫了撫她緊蹙的眉,福康安安慰道:滲血正常,明兒個還要換紗布呢!
今兒個這種情形,不許再有第二次!
正說笑着,他突然警告一句,明珠有些聽不懂,什麽?
當時我再慢一瞬,那刀便砍到你背上了!你怎麽能傻得為我去擋!說着,福康安将她摟在懷中,你才是我最看中的,你若有絲毫損傷,我該多心疼!
他就不能設身處地去考慮她的感受,難道你認為,你受傷我可以做到不心疼?
你心疼我,我高興!福康安甘願受苦,我一個大老爺們兒,皮糙肉厚的,不怕傷,忍忍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