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4)
?琴姨為難道:人家兩人正喝着小酒,聊着風花雪月,你們去打擾不合适啊!
無妨,我跟他很熟,你帶我去見他!
琴姨卻不願冒險,生怕被烏爾木訓斥,正僵持之際,明珠無意中瞧見一人,忙揮手與他打了聲招呼,
楊佐領!
第三卷 河山入目空繁華 第一百四十五回
明珠所喊的楊佐領正是楊遇春,且說這楊遇春是福康安當初在四川任上的下屬,瞧出他與封廉皆屬将才,福康安有意提拔,便将他二人帶回了京城。
時遇甘肅回民叛亂,福康安舉薦他們随軍鎮壓叛民,楊遇春有幸立功,才被升為佐領。是以對福康安感恩戴德,對他夫人亦是恭敬有加,卻不想今兒個會在此處相遇,實在尴尬!目瞪口呆,夫……
明珠趕忙接口道:正是我!傅公子啊,我真怕楊佐領貴人多忘事,不記得我了吶!
你……
我來找美人啊!尚未等他問出口,明珠已潇然作答。
本以為此人是裝模作樣,豈料真的認識當官的,琴姨尴尬問道:楊佐領,你們認識啊!
哦……看了看明珠,領會到她的眼神,楊遇春順口對道:認識,我朋友。
那我就不打擾你們敘舊了,我先去忙了啊!說着,琴姨甩着手絹扭腰離去。
眼瞧琴姨走遠,楊遇春這才敢拱手相問,夫人,您怎會來此地?莫不是查崗罷?侯爺不在這兒啊!
明珠趁勢問他烏爾木何在,他只道不知,我沒瞧見他進來!
你們一向交好,你會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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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遇春一臉誠摯地回道:夫人!屬下真不知!
瞧他義正言辭的模樣,明珠差點就信了呢!我聽說,你才定了親,預備成親呢!你說,你那未婚妻若是知曉你來這兒……他不實誠,就莫怪她出言威脅。
明珠欲言又止,卻是吓壞了楊遇春,忙澄清道:夫人冤枉吶!我是受了總督大人之命,替他應酬客人,我只是喝酒,并未找女人,夫人萬莫告狀!
終于怕了?可惜她此刻不願講道理,那你就老實告訴我,烏爾木在哪兒?你只需指指房間即可,不必随我們進去。我們也不會出賣你。
真的?既如此,他只好妥協答應,為她們指了指路,明珠這才放他離去。
到得門前,蘇果卻不敢上前,夫人,我怕……
怕什麽,他還敢打你不成。說着,明珠上前推門,卻發現門裏反鎖着,只好敲門。
誰呀?屋裏一道清麗的女聲詢問着。
雲霄裝腔道:回姑娘,是琴姨吩咐奴婢給您送壺好酒來!
跟着便聽到了腳步聲,想是來開門了。
待那謠歌開門一看,不由一愣,方才明明是女聲,這外面怎麽是幾個男人,哎,你們……
話未說完,雲霄推門進去,謠歌想關門,卻抵不過幾人的力道。
門才推開,蘇果便看到屋內坐着一人,果然是烏爾木!
這烏爾木正在飲酒,瞧見門口突然出現一行人,驚得站起身來!蘇果?
蘇果見狀,氣得聲音都開始顫抖!你果然在這兒!佳肴美人,悠閑得很吶!
我……烏爾木正想着該如何解釋,蘇果冷笑道:
不會要與我說你是來談公事罷?
說了也是廢話,蘇果定不會信,無奈,烏爾木只得含糊回應,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樣。
是麽?不是那樣是怎樣?見他不言,蘇果又問,昨晚也是來談公事?談到半夜才回去!
昨晚?她怎麽知曉他昨晚也在此?難道……你跟蹤我?
他如此惱怒卻是為何?不做虧心事,何必怕人跟蹤?
動了動唇角,烏爾木逞強道:我是個男人!來這兒喝酒解悶兒怎麽了?
謠歌跟着小聲咕哝道:木爺只是來喝酒而已,又沒過夜……
看不得她這幅無辜的神色,無名火頓冒的蘇果瞪向她,厲聲呵道:我跟我丈夫說話,輪不到你插嘴!
看不慣的烏爾木斥道:謠歌又沒說錯,你兇我就罷了,兇她做什麽?
蘇果萬未料到的是,有朝一日,烏爾木居然會為了別的女人而斥責她!怎麽,你心疼了?這般護着她!還說你們沒什麽?
在家兇也就罷了,在外也是這般,不給他留一絲臉面,實在過分!烏爾木忍無可忍,高聲呵道:
莫再跟我無理取鬧!簡直受夠你了!這麽多年了,你也不改改那脾氣,真當我還可以像年輕那時候那麽有耐心,一味慣着你!
認識那麽多年,這是頭一回,烏爾木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那種嫌惡的眼神,不耐的語調,令她難以接受!
人都是會變的,我就知道,我早該知道!說着,蘇果哭着跑開,雲霄瞪他一眼,沒心思理會,趕忙去追。
明珠見狀,忍不住斥道:烏爾木,你如今可真是能耐了!
夫人,我……面對明珠,烏爾木不敢再強硬,委屈道:我也沒做錯什麽,不過喝酒而已,怎麽你們還這麽僞裝跟蹤找來?
你沒錯,蘇果在乎你才是錯!看了那謠歌一眼,明珠又對烏爾木嗆道:美人敬的酒格外香,您請悠着點喝!
道罷,亦轉身離去。
烏爾木頓感頭疼,複又坐下,兀自倒了一杯酒。
重新關上房門,謠歌過來陪他坐着,才剛那個,是你妻子啊?
烏爾木悶悶點頭,謠歌道:挺漂亮啊!
看她一眼,他随口調笑道:沒你漂亮!
呵呵!謠歌掩帕巧笑,木爺真會哄人!
苦澀一笑,烏爾木未再言語,繼續喝着悶酒。謠歌見狀,嬌聲湊近他,怎麽?不開心啊!
被這麽鬧一出,興致全無!
謠歌又問,你不回去,哄哄她?
回去還不是吵架?是以烏爾木懶得回去,
以往一有矛盾,回回都是我先低頭,我哄着她,這次不願哄了,煩!多大點事兒,私下說不好麽?居然帶人找來!她不嫌丢人我都嫌!
被你寵慣了呗!
煩躁的烏爾木對謠歌笑了笑,舉起酒杯,我們不說她了,來,喝酒!不醉不歸!
好!謠歌嬌笑着攀上烏爾木的胳膊,奴家奉陪到底!
幹了一杯,烏爾木又問,才剛說到哪兒了?
說到你主子。
哦,我主子這個人吶……
回府路上,蘇果哭的厲害,三人的手絹給了她,皆被打濕。
邊哭邊恨道:果然……男人都……善變!沒一個好東西!
明珠聞言,在心底默默道了句,瑤林還是好的!卻也只是想想,沒敢說出來,怕刺激她。
原本蘇果還想着,假如烏爾木真的背叛了她,她就上去給他一耳光,但真到了那時候,她又慫了,顧慮太多,
我也想像雲霄姐這般果斷,可是我……我擔心的太多,我娘家人,我弟弟,皆是靠着烏爾木的接濟照顧,才過了好日子,倘若我離開他,她們所有的一切都沒了,而且,她們會怎麽看我?
雲霄的父母不在,她沒有後顧之憂,是以當初才斷得幹脆利落,而蘇果不一樣,她有顧慮也是人之常情,
蘇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這無關錯對,只能說在乎的重點不同,不管你怎樣決定,我們都支持你。
沉默半晌,明珠勸道:還是等他回來,你們單獨談談再說罷!萬一是誤會呢?
夫人不必說好聽的安慰我,她也想是這般,卻深知不可能,若是誤會,他才剛怎麽不解釋?還态度那麽惡劣,為何不追出來?說到底,還是他厭煩了我!
看着蘇果如此傷心,雲霄突然有些後悔,我是不是錯了,不該慫恿她去跟蹤?
早知道,總比一直被蒙蔽得好,紙終究包不住火。拉着雲霄的手,明珠寬慰着,你無需自責,我想蘇果也不會怪你。
蘇果不是那種蠻不講理的女子,姐姐多慮了,錯的是烏爾木,你是為我着想,我怎會怪你?
到得府中,回房後,洗了把臉,洗淨了淚痕,蘇果看着鏡中憔悴的自己,的确不如十五六時那般嬌嫩,可人都會老啊!男人看夠了,就會變心麽?
然而少爺看了夫人那麽多年,對夫人的寵愛卻是有增無減,為何,烏爾木就煩她了呢?
也許,根本不需要什麽理由,女人對衣裳都是喜新厭舊,而于男人而言,女人就是衣裳而已。厭煩,不過是人之常情,她又何必,哀哀戚戚,他看上旁人,想納妾,那就迎進來罷!
她只管過自己的日子,繼續伺候夫人即可,她的要求并不高,只要他看在夫妻一場,還肯庇護她的弟弟們即可,心是否在她身上,是否對她好,都無所謂了。
如此想着,蘇果也就釋然許多,躺床上悶頭睡去。
烏爾木何時回來,她并不知曉,直到他給她蓋被子時,才驚醒了她。
她也不睜眼,也不說話,就那麽睡着。
當他的手撫上她臉頰時,蘇果終于忍不住推開了他。
烏爾木居然還笑出聲來,好了,莫裝了!睡不着就起來,跟我說說話。
只這一句,已惹得蘇果委屈地哭了出來,他果然是沒良心的!
見狀,烏爾木吓了一跳,忙去為她擦眼淚,怎麽又哭了,還在生氣啊!至于麽?你看到什麽了?不就跟女人喝個酒嘛!
抹了抹不争氣的眼淚,蘇果繼續哭道:你随意喝,過夜都沒問題,想迎回家也成!左右我是不會攔阻,男人納妾很正常,我有什麽資格計較?
第三卷 河山入目空繁華 第一百四十六回 真相大白
哎吆!你想哪兒去了?烏爾木委屈道:誰跟她過夜了?我哪天沒回來?
回來又如何?半夜才歸,足夠你們親熱!
這萬惡的想象力啊!你看到了?
蘇果抽泣着斥道:猜都猜到了,還用去觀賞?
得了罷!你借我個膽兒我也不敢吶!莫哭了,烏爾木又去為她擦淚,心疼哄道:
聽我說,你看到的都是假象,難道我烏爾木在你心裏就是那種受不了美色誘惑之人?果真如此,咱們家早就姬妾成群了!
方才在那女子跟前不敢解釋,如今回了家才說軟話,倒教她如何相信,男子漢大丈夫,敢做便敢當,我不想聽你狡辯!
看來她是認定了他做了背叛她之事,烏爾木憋屈至極,攥了攥拳頭又告誡自己要對媳婦兒有耐心!本來就是自個兒惹她誤會,解釋也是應該!
你聽我說完再罵我好不好?
盡管蘇果捂着耳朵不願聽,烏爾木還是說了下去,
你又不是不知曉,主子他不收女人,可是那些個官員不死心啊!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變着法兒的找美女接近我,想借機賄賂我,灌醉我,從而得知主子的秘密。
我将此事告知主子,主子便想着将計就計,讓我假裝被這謠歌迷惑,順口與她透露些假消息,看看她會彙報于何人,看哪個官兒會拿此事參主子一本。
是以我這些日子才總往翠華苑跑,假裝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模樣,那會子你們去時,我話說一半兒,還沒說完呢!所以你走後我才沒追出去。我得把計劃進行到底啊!不然有負主子所托,還白被你們誤會一場!我多冤!
果真如此,他之前幾天為何只字不提?那你為何不提前告訴我一聲,說了我也不會管你!
他哪裏料到她會突然襲擊!你一向不管我,誰料到這次你會較真兒!我犧牲自個兒,出賣色相,為少爺查找與他作對之人,已經夠辛苦了,沒想到還被你們誤會成負心漢!唉!
烏爾木仰天長嘆,好似自個兒多委屈似的,蘇果卻覺他是掉進了福窩裏!少爺把這樣好的差事交給你,也不怕你假戲真做!
哎吆!香兒那樣的我都看不上,我會看上這個謠歌?這種風塵女子我向來不會碰,說着,烏爾木湊近她小聲道:我怕得病!
是麽?那你們,孤男寡女的,在房間,不會只是飲酒罷?拉手沒?
呃……縱使為難,烏爾木還是得實話實說!假話連他自個兒都不信!拉了,不然,如何讓人家覺着我神魂颠倒啊?
還真拉了!蘇果急道:那親嘴兒沒?
這個嘛!
看他遲疑的模樣,她就猜到肯定有!冷臉揶揄道:什麽滋味兒?一定特別甜罷?
沒!沒!烏爾木忙解釋道:
就象征性地親了一下,當時我滿腦子都在想,這被幾個男人親過啊!心裏只有嫌棄,哪來的享受!
是麽?狐疑地看着他,看他一臉急切的模樣,姑且信他一回罷!遂又不甘心地問,可還有旁的了?
沒了!道罷!烏爾木總算輕松許多,其他皆是飲酒說話,沒有過分!
見她不語,以為她還在生氣,烏爾木忙又哄道:哎呀!蘇果,我們成親這麽多年,我的為人你還不清楚麽?退一萬步來說,真有什麽心思,我也會老實告訴你,斷不會欺瞞哄騙!
是否有心思,我是無所謂的,反正你回來之前,我已經做好了她會進門兒的打算!
是麽?看這麽開啊!你不吃醋,不傷心?我于你而言,就這麽不重要?
蘇果一派無謂地攤手道:随時可讓!誰稀罕給誰!
哼!那剛才哭的梨花帶雨的人是誰?鐵定是你以為我變心了,才曉得我有多重要,而傷心哭泣!快說!說你舍不得我!
那是!蘇果無奈點頭承認,誰家一百來斤的豬丢了不心疼啊!
原本蘇果點頭時,烏爾木樂呵呵地預備聽好話,豈料後半句險些把他嗆死!媳婦兒咱能不能不坑人!能不能說句甜言蜜語哄哄我?現在雲霄和夫人可都還以為我是負心漢呢!我往後可怎麽混呢!
他為何在乎那麽多,蘇果故作不悅地瞪他一眼,旁人如何看你很重要麽?
當然重要!夫人若是讨厭我,随口跟少爺說一處我的不是!我就死翹翹了!
瞧你說的!夫人才不是随意給人穿小鞋的人!再者說,若真是少爺派你去,少爺也會與夫人解釋清楚啊!你怕什麽?蘇果指着他目露疑色,難道你心裏有鬼?你騙我?
哪能啊!不就是逗你玩兒嘛!想讓你自責擔心我呗!豈料被你識破了,嘿嘿!
誤會開解,兩人總算和好,烏爾木摟着蘇果甜蜜睡去。
而明珠這邊,亦是如此,當她睡不着在福康安跟前兒數落烏爾木,驚訝的福康安趕緊與她說出真相時,明珠也是滿目訝然,責怪他不早說。
她們的行動,福康安始料未及!不過是官場之事,想着過了這兩日也就罷了,沒想到會被你們發現啊!
你也是,福康安搖頭嘆怪道:堂堂侯爺夫人,居然扮作男裝,跟着她們一塊兒跑到那兒胡鬧!若被人認出來,可是要傳為……稍稍頓了頓,他還是将笑柄二字改成了佳話!
定是怕她心裏不舒坦,他才故意改了口,知他不是真的怪她,她便頂嘴道:你去得,我就去不得?
我去是……想了想,福康安故意逗她,看女人,你去看什麽?
明珠一本正經地回望着他,我看文人公子哥兒啊!
真真好笑,公子哥兒們都在酒桌上,抑或美人帳,誰站在走廊裏等你看?
兩人又說笑幾句,明珠深感歉疚,如此說來,是我們冤枉烏爾木了,也不知他與蘇果是否和好,明兒個我去給他道個歉。
那倒不至于!你是主子,給他道什麽歉?
這不是主仆的問題!錯了便錯了,我還怕承認麽?
她執意如此,他只能由他!而後交待道:往後再遇到疑惑之事,可先來問我,你也不必這般大費周章!
我們當時認為他背叛了蘇果,若果真如此,問你有用麽?你是他主子,必然包庇他!是以她才不問!
我……
還想狡辯?你敢說不會?
仔細一想,那種情況若然真的發生,他的确會包庇,至少在烏爾木沒有坦白之前,他絕不會戳穿!被明珠說中的他也不答話,只是笑笑,意味深長。
次日,蘇果笑嘻嘻來伺候明珠洗漱,雲霄頓感詫異,蘇果,你這是……怎麽了?
還以為她傷心過度精神異常,豈料衆人皆笑,明珠為她講解後她才明白,原來我是最後一個知曉的啊!
既是誤會一場,雲霄也替她高興,如此甚好,我再不必為你擔憂。
點點頭,蘇果欣慰一笑,瞧了瞧門外,這才悄聲道:烏爾木候在門外等少爺,都不敢進來呢!
怎麽?怕我們打他還是吃他啊!
正由蘇果系扣子的福康安忍不住道:怕你們的目光殺死他!
明珠對蘇果笑道:讓他進來罷,今兒個外頭風大得很呢!當心吹個風寒你還得伺候他!
是!蘇果應了聲,歡喜地跑出去将他叫了進來。
烏爾木剛進屋,便聽明珠喚他,
昨兒個誤會了你,害你與蘇果生了誤會,原是我的不是,我給你道個錯,你萬莫放在心上。
哎吆!折煞奴才了!烏爾木受寵若驚地笑笑,趕忙澄清,小事一樁,算不得什麽,夫人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你呀!沒有對不起蘇果最好!雲霄威脅道:如若不然,我見一次罵一次!
雲霄姐放心!烏爾木伸指保證道:我鐵定不會欺負蘇果,我可不想被少爺、夫人和你輪番轟炸!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誤會就在這歡聲笑語中消彌而釋。
乾隆五十一年,正月十五,上元節,吳瓊山立在繁鬧燈會上,無心猜謎,幾次回首,也無人等在那燈火闌珊處。
去年今日,猜謎言甚歡,
今歲此刻,孤心怨婵娟。
正惆悵之際,又遇福康安一行人,只是,人群中并無雲霄的身影。
相離甚近,打招呼是免不了的,寒暄幾句,他想問雲霄為何沒出來,試了幾回,終是道不出口。
皆知他愛慕雲霄,而雲霄心中無他,他再問,豈不自讨沒趣。
看着他告辭離去的背影,明珠只覺世事無常,難如人意,雲霄也是怕相遇,才不肯出來,果然,就遇上了呢!
如此有緣,為何無份?
天定的緣分,終究,還是敗在勇氣麽?
二月的一天,烏爾木回屋後一直笑個不停,蘇果還以為他中邪了呢!
好不容易止了笑,烏爾木才拉蘇果坐下,與她講述趣事。
第三卷 河山入目空繁華 第一百四十七回 任滿歸京
哎吆!笑死我了,我的犧牲果然沒有白費啊!那個謠歌,我不是故意給她洩露咱們少爺的消息嘛!
我與她說,少爺初來甘肅任上,向朝廷請求撥款,擴建蘭山書院的經費,都被少爺變着法兒的中飽私囊了!
她居然信了!真以為我被她美色所迷,出賣主子呢!遂将這消息通傳給她上頭的人,消息傳回京裏,很快便有人向皇上告主子的狀,說主子貪污公款。
皇上本是不願理會,奈何他們一再上折子,只好做做樣子,派人來查,這不查還好,一查呀!吳山長老淚縱橫地告訴那些官兒,說擴建經費不夠,福制臺不願再跟國庫要,于是大公無私,親自捐款!
好嘛!他們本來想抓主子的把柄,結果挖出功德一件!皇上知曉後龍顏大悅,給主子好一番賞賜!又将那些個進言的狠狠地訓斥了一頓!還将其中一個降了級!
真是太解氣了!道罷烏爾木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啊?少爺是故意的罷!蘇果也覺這事兒太扯,如聽戲一般,那些人該氣得吹胡子了罷!
是啊!他們還以為謠歌叛變,再不許她做清倌兒,直接就接客了!烏爾木心情大好,依在躺椅上得意哼笑,敢和少爺作對,就等着被擺一道兒罷!
日子如水,平靜流轉,轉眼重陽又至,來甘肅後,這已是第三回過重陽了。
明珠來看孩子們時,德麟與封雲川正在開滿菊花的院中習字,花香與墨香,沁人心脾。
瞧見他母親過來,德麟快快跑了過去,歡喜地叫嚷着終于可以歇息了!嗷嗷!額娘又帶點心來咯!邊跑邊招呼封雲川過來。
這孩子懂得分享,不會吃獨食,倒令明珠很欣慰。
吃了幾塊點心,又淨了手,德麟依在明珠懷中,觀賞着她的首飾,額娘,這是什麽寶石?可有法力啊?
法力?明珠忍俊不禁,不懂他為何這樣問。
德麟忙道:師傅最近與我們講了許多故事,說神仙都有寶貝!可變出想要的物什,還有法力哦!額娘你有那樣的寶貝麽?
明珠搖搖頭,輕笑着,我沒有,那你有麽?
晃了晃小腦袋,德麟神色失落,我也沒有,而後又滿是期待,不過我們正在尋找!等我發現,我就成神仙咯!到時候,我給額娘尋那長生不老的仙丹!
兒子事事想着她,明珠既好笑又感動,應承着好啊!德麟真乖!
平時不覺得有什麽,今兒個瞧見德麟跟他額娘撒嬌,封雲川忽然想到自個兒沒有娘親,心底一陣兒失落,轉了身看向旁處。
明珠又問他,你喜歡額娘,還是喜歡阿瑪?
擠眼嘻嘻一笑,德麟抱着她小聲道:我喜歡額娘!額娘不要告訴阿瑪哦!
還秘密啊!明珠故意好奇追問,為什麽呢?
德麟緊張道:阿瑪知道了會生氣的,生氣了就不疼我了呢?
正說着,福康安過來了。
瞧見封廉跟在身後,封雲川趕緊過去抱住他的腿。
這孩子一向心大,今兒個這般呆着臉抱着他卻不知是為何。問他可是受了委屈,他只道不是。再問他也不說,封廉只得作罷。
見狀,福康安走了過去,問他們母子倆在說什麽悄悄話,德麟笑着說沒有。
在一旁桌邊坐下,福康安不依不饒,我分明瞧見你們在咕哝,是不是在說阿瑪壞話?
從明珠懷中跳了下來,德麟又蹭到他阿瑪懷中附耳悄聲道:額娘問我喜歡你們哪一個。
哦?福康安好奇問他,那你如何作答?
德麟又小聲道:當然最喜歡阿瑪了!
是罷!與明珠對視一眼,福康安得意洋洋地挑了挑眉,而後又低首誇德麟,好兒子!阿瑪沒有白疼你!
不用猜,明珠也知這孩子是牆頭草!兩邊兒倒得挺利索!
道罷,德麟又特意交待,你不要告訴我額娘哦!
模樣頗為認真,福康安忍笑應了聲好!又問他想不想姐姐。
想啊!分別這麽久,德麟一直沒有忘了伊貝爾,阿瑪把姐姐接來陪我玩兒好不好?
不必接,撫了撫他的小腦袋,福康安提醒道:你可以回家見她啊!
真的麽?
德麟尚不解其意,明珠聞言,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眸露喜色,忙問他,怎麽?皇上調你回京了?
就知明珠知道後定然開懷,點了點頭,福康安如實道:京裏來了旨意,皇上要我十月啓程回京。可我想九月底啓程,走得太晚,怕你生辰時還在途中,早回去還能在家給你慶賀,有女兒陪着你,豈不快哉!
德麟沒聽懂他們的讨論,只聽清了一句!額娘過完生辰,很快就輪到我了呢!阿瑪!到時候你要送我禮物哦!
如此期望的眼神他怎忍拒絕,當即脆聲應道:好!一言為定!
來甘肅兩年多,如今終于可以回京,與女兒團聚,明珠怎能不開懷!回房後便急不可待地将這個好消息告知兩個丫頭。
雲霄與蘇果知情後亦是欣喜若狂,尤其是雲霄,待在此地,有着太多刺痛無奈的回憶,令她壓抑不堪,一心期望回京,忘卻紛亂前塵。
封廉平日忙着操持軍營之事,這封雲川便與德麟吃住在一起,皆由嬷嬷照看。
今日看兒子神色有異,他才将雲川接回家住一夜。
現下無人,封廉又問,他才肯說,旁的孩子都有娘親疼愛,唯獨我沒有,以往他也曾問過他爹,有關他母親之事,卻得不到任何回應,今日,他有一次忍不住問,爹,我到底有娘親麽?還是,她已經死了?
聞言,封廉的面色當即沉了下來,胡說!你娘不會死的!
這麽說,他的娘親還在,可是她在哪兒?她為何丢下我不管?她不喜歡我麽?
雲川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封廉亂了心神,你娘她,很好,她獨自一人,懷胎十月,生下你,受盡了苦楚,是爹不好,爹對不起她,才弄丢了你娘。
不明白含義的雲川知道自個兒也有娘親很是開心,又問他爹,在哪裏丢的?我們去找娘親!好不好?爹,好不好嘛!
縱然孩子撒嬌,封廉也沒有底氣應承,人海茫茫,他又該去何處找她?只能騙雲川,說等回京後打探一番,雲川這才肯消停,閉眸睡去。
夜深人靜,窗外明月高懸,看着兒子熟睡的臉容,封廉又忍不住思憶妻子香兒,也不知她此刻人在何處,可還記得她還有個丈夫,有個兒子。是怨憎他,還是忘了他?
九月底,福康安一行人啓程回京,封廉與楊遇春等人暫且留在甘肅,聽候調度,雲川雖不想離開父親,到底還是得聽大人的話,乖乖随德麟他們一道回京。只因他相信,他爹說的,年關時會歸家。
十月,一行人終于到得京城,看着城門處熟悉的景物,明珠格外期望着馬上到家與女兒重逢。
福康安上午才到府上,沐了浴便着急進宮面見聖上。
午宴自然也被皇上留在了宮中,而明珠則在家裏,陪着太夫人與多羅她們,歡宴暢談。伊貝爾又見娘親時終于不再認生,鑽在她懷裏就不願出來。德麟則被太夫人抱着,衆人聚在堂中,惬意閑聊。
兒媳兩年不在家,太夫人身子可好?
我這身子啊!一向硬朗,平日裏沒什麽大毛病,但每年一入冬,就容易犯那風濕舊疾。看遍了名醫,皇上的禦醫也派來過幾回,皆道無法根治,慢慢的,我也就習慣了!
那拉氏笑挽着明珠,家長裏短的說着,俨然一副對女兒那般和藹的态度。
晴蕙不免心酸,猶記得當初,明珠才進門時,太夫人一味刁難,如今,卻是喜歡得成日誇贊,全然忘了她晴蕙才是葉赫那拉家的親外甥女!
而多羅是格格,身份尊貴,無人敢給她擺臉子,算來算去,如今,只有她在這個家中地位最尴尬,丈夫去了,兒子不是親生,兩個女兒,又能指望她們什麽?
衆人歡聲笑語,根本無人在意她內心的不平衡,多羅的女兒已有兩歲半,伊貝爾對小妹妹十分關切,行走皆拉着她。
晚上福康安從宮中歸來,陪着他額娘用膳,晴蕙借口身子不适未去,伊貝爾突然又說起想要個妹妹,明珠尴尬笑笑,卻不知是女兒天真想要個伴兒,還是太夫人教她說這些話。
福康安接口道:現在我們只有你一個,什麽都是你的,再有個妹妹,會與你争寵,争東西!
瞧你怎麽教孩子的!那拉氏半嗔半笑道:咱們家缺什麽?還怕孩子們争?你們再生五個十個我也養得好!
十個?聞言,明珠偷瞄福康安一眼,發現他也正好笑地望着自己,不由咽了口唾沫,以示驚訝與抗議。
福康安似是聯想到什麽,唇角含笑,而後又對他額娘道:逗她玩兒呢!
伊貝爾卻不怕人争搶,左右她什麽都不缺,只希望有個可愛的小妹妹能陪她睡在一起,一起玩耍,雖然德麟是親弟弟,但畢竟他是男孩子,很多他喜歡玩兒的,她都不喜歡。
而明珠聽着他們的對話,似真似幻,時而清醒,時而頭暈,福長安一直給他三哥敬酒,而福康安午時在宮中已陪皇上喝過,明珠怕他晚上再喝多不好,便想替他擋杯酒,哪知多羅瞧見不依,硬來給她敬酒,既喝了多羅的酒,她不能只坐着,又起身給太夫人敬,這一來二去,也就暈乎了。
第三卷 河山入目空繁華 第一百四十八回 醉眼看花
酒宴何時散的,她也記不清了,只感覺是福康安扶她回了房。
回房後她直嚷着口渴,一口飲下福康安端來的一杯茶,才稍微清醒些,發現自己坐在桌邊,想起身去床邊睡覺,剛站起來又覺腿一軟,竟又坐下,福康安忙來扶她,還逞強給我擋酒,也不知自個兒幾斤幾兩?
扭頭看向他,明珠不悅道:我……沒……醉!我很清醒,就是……就是腳太重,不好擡!
說話的音調如此緩慢,不是醉了又是什麽?
才扶到床上,她身子一軟,便倒下了,雲霄與蘇果原本想來伺候,福康安卻讓她們将熱水放這兒,退下即可。
少爺飲酒向來臉不變色,這會子卻是漲紅了臉,想必是抱着夫人時生了念想,才會着急打發她們離開。
待到識趣的兩人福身告退後,福康安這才為她脫了鞋子,泡了腳,豈料才碰到她腳時,她竟嘤咛一聲,好奇的他又碰了一次,她又縮了縮腳,口中溢出無意識的哼唧,難道腳也是她的敏銳所在?以前竟從未發現!
為防止她亂動濺起水花,福康安只得匆忙為她擦了腳,将她重新放好,好讓她睡得舒坦些,而後又動作輕柔地解開她外衫,這才俯身,看着她粉嫩的臉,被酒暈染過,格外迷人,
才碰觸,已惹她嘤咛一聲,以往她的聲音又細又碎,今兒個卻是婉轉悠長,許是飲了酒無意識的緣故,才能聽從內心的渴望,随着他的觸探,吟出悠歌,此起彼合。
主動的攀附,酡紅的雙頰,指尖輕滑,于他而言,都是致命的魅惑,忍不住想要去探索……
清晨醒來,明珠只覺渾身酸痛,看了看被中未着寸縷的自己,便知昨兒個又被他吃幹抹淨,福康安醒來卻道他昨晚困頓不已,本想睡覺,是她八爪魚一般纏着他索取,他才勉為其難地配合。
明珠才不信他,找到肚兜兒在被窩裏偷偷穿好,睜眼說瞎話也不害臊!真當我醉了?我都記得!你還給我沐足,對不對?
真記得?哎呀!那他給她換各種姿勢,她也記得咯?
再回想皆是清清楚楚,所以說什麽醉後亂來,不記得的,都是诳人,我記得一清二楚,只是沒有力氣罷了!
那是你沒再喝,繼續喝下去,可就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
是麽?明珠不信,問他可有醉得一塌糊塗過。福康安雖是笑着,眸中卻閃過一絲苦澀,有,為一個女人……
女人?聞言,明珠心中咯噔一聲,難道他心底,除她之外,還有旁的女人?
原本她該問一句是誰,卻實在問不出口,怕他說出來的,是她不願聽的。
見她一直沉默,福康安按耐不住了,怎麽不追問?我等着回答呢!
咬了咬唇,明珠幽聲道:愛說不說!
若只是賭氣也正常,可他卻隐約聽出一絲哀傷,不知是不是自個兒的錯覺,心慌的他不敢再賣關子,趕忙解釋道:
那時候我們尚未兩情相悅,為了劄蘭泰之事鬧了誤會,我一個人悶在屋裏喝酒,酩酊大醉,醉得醒不來,後來還吐了血,那麽大動靜你卻不去書房看我,我太過失望,是以第二天你來看我時,我才逞強不見你。
原是為她啊!明珠聽罷松了一口氣,而後惱道:你不早說是為我!害我以為……
以為什麽?福康安唇角含笑,明知故問。
她還以為他心中藏着旁人呢!還好是虛驚一場,不想說出來教他看笑話,她又順着他方才之言繼續道:
你怎知我沒去?當時烏爾木過來知會我,我便趕去了,太夫人也在,她心疼你,以為是我害你如此,讓我跪下,我不肯,與她争執幾句,恰巧你醒來,我才默默離開。
還有這事兒?我竟不知!今日才頭一回聽她說起此事,福康安訝然之餘又開始後悔自責,
倘若我知道你來看我,第二天斷不會給你擺臉子不許你進來!也不會釀成大錯……
若不是當年害她失了孩子,只怕他二人早就心心相印,也不至于蹉跎光陰,冷戰多年。
換作今時的他,絕不會再如此意氣用事,争一口氣,不如多一絲體諒珍惜,以免悔之晚矣!
看他一臉悵然,明珠鑽入他懷中,安慰道:所幸後來我懂你情深,誤會開解,只管過好将來即可,不必追悔過往。
兩人正談着心,忽聽丫鬟來報,說是伊貝爾姑娘來了。
福康安頓時仰天長嘆,唉!難得我今兒個不必去上朝,也不讓我睡個好覺,又來打擾我!
說得他很困似的!你早醒了,還埋怨什麽?
可我還想在親熱會子呢!福康安翻身摟着她撒嬌道:你不知道晨起它會有反應麽?
昨兒個你還沒折騰夠啊!明珠推搡着催他起身,快起來,莫讓女兒等太久。
且說這伊貝爾昨晚就想跟她額娘同睡,母女倆好親近親近,奈何額娘醉了,她便被嬷嬷拉走了。
才一進門,她就嚷着今晚一定要住這兒,丫鬟正在伺候福康安穿鞋,福康安不悅擡眸,你住這兒,那我呢?
轉了轉黑黝黝的眼珠子,伊貝爾笑道:阿瑪的書房不是很寬敞嘛!
你喜歡?微微一笑,福康安提議道:那你今晚住那兒去!
不!伊貝爾當即抗議,我要跟額娘睡!我想額娘了!阿瑪天天跟額娘睡一起,你也不嫌煩!我都沒睡幾次!
她是我媳婦兒!我睡一輩子都不煩!
知他沒有生氣,伊貝爾大着膽子跟他杠上了!她是我額娘!反正我今晚睡定了!
父女倆一直在旁争執,雲霄給明珠梳着發,兩人面面相觑,但笑不語,直到伊貝爾來找她評理,讓她決定時,她看了福康安一眼,只見福康安目露威脅,一直盯着她,
明珠笑了笑,拉來伊貝爾,悄聲道了幾句,伊貝爾拍手叫好,這才罷休,不再争執,乖乖陪着父母用朝食。
直到晚上,福康安才明白她們母女兩的陰謀!
原來這伊貝爾居然跑去慫恿德麟來纏着他,此刻的他只能帶着德麟睡了書房。
以往德麟在甘肅時很自立,從來不會纏着他與明珠,也不知伊貝爾今兒個是怎麽哄騙了他,他竟偏要跟他睡!
哼!定然是明珠教女兒的好主意!
才剛孩子還在跟他說話,沒一會兒居然閉目睡着了,可真快!
撫了撫他的小眉毛,靜靜地看着他,福康安輕笑出聲,他總會忘了自個兒是個當了父親的人,平日裏時常忙于公務,或者陪着明珠,甚少去管孩子,有時也會覺虧欠,卻又覺得男孩子就不該太慣着。
也不知德麟将來,會如何,他尚有三個兄弟,兩個姐妹,而德麟只有堂兄,沒有親兄弟,雖然明珠可以再生,他卻不願讓她再遭罪。惟願德麟平安長大,繼承他的優良,光宗耀祖!
入秋後一直有風,難得今日天朗氣清,明珠約了多羅,帶着孩子們去寺廟祈福,回來後,竟見福康安坐着由大夫把脈。
明珠慌了神,忙問他哪裏不适,他只道無妨。
又問大夫,大夫只顧把脈,閉眸不語,眼見她着急又想說話,福康安以指擋唇,示意她先噤聲。
她只好坐下,焦急等待着,直等得大夫開了藥方走後,才又問他,他卻笑得輕松,說無甚大礙。
越是隐瞞,越怕有問題,今兒個才去求佛祖保佑他身子康健,難道他竟得了什麽病?為何不肯告訴她?
思前想後,明珠都快急哭了,有什麽不能與我說?是病情太嚴重,怕我擔憂麽?我是你妻子,不僅同富貴,還要共患難,你不該瞞着我獨自承受……
明珠此番泫然欲泣的模樣着實驚了福康安,忙到她身邊哄她,拉她坐下,哎吆!怎麽要哭了!我真無礙,找大夫只是個幌子,做給外人看而已,實則是我不願去赴喜宴,才出此下策,對外稱病。
什麽?明珠聞言,哭笑不得,你沒诳我罷?
我騙你作甚?真沒事兒!
誰家喜宴這般重要,你不想去便罷,怎麽還得裝模作樣?
後天十五阿哥福晉的女兒兩周歲,大擺宴席。
聞言,明珠恍然,才憶起前些日子好似聽多羅說過此事,只說快了,原來竟是後天,就為這個,你裝病啊?是不是明兒個後兒個都不必去上朝了?
反正我不想去,就找個借口,既可以歇息,又不必應酬。
得知真相的明珠斥他小題大做,害我以為你得了重病呢!擔心了那麽久,原來不過是你的伎倆,你不早說!
我是想等人都走了再說,還沒開口你就哭,心疼的福康安擁她入懷,哄道:你一哭,我會覺得自個兒對你很重要,這樣我會自負的!
不哭的時候也很重要!
我沒事,乖,莫再傷心了!福康安輕拍着她哄了好一陣兒,她才平息了委屈與緊張。
傍晚,伊貝爾跑來纏着明珠,說起後天有喜宴,她想同去,早猜到這個情形的明珠看了福康安一眼,見他不吭聲,她又轉頭對女兒道:
你阿瑪身子不适,估摸着後天不能去你十五叔府上。
他不去,你代他去嘛!咱們總不能不遞賀禮罷!
這小丫頭管的挺多!但聽躺椅上的福康安悠然道:賀禮由你四叔捎去即可,你甭操心!
禮都送了,咱們都不去吃宴席,多虧啊!
明珠忍俊不禁,這窮酸借口說得令人無言以對啊!
扶了扶額,福康安是恨鐵不成鋼啊!缺你吃的還是少你喝的了?說這話丢你老子的人!出去別說是我女兒!
第三卷 河山入目空繁華 第一百四十九回 容顏之傷
吐了吐小舌頭,伊貝爾又去到她阿瑪跟前,軟磨硬泡,既然賀禮都讓四叔捎了,不如把我也捎去罷!後天肯定很熱鬧,我想跟那些小夥伴們玩兒!整日待在家裏多悶吶!阿瑪許我出去玩一天,我就一個月不出門!好不好?
只怕到時候又會找別的借口出去罷!其實福康安早就知曉這孩子肯定想去,即便他不同意,她也會拉上她母親來說好話,是以攔她只是嘴上說說,心裏早已同意。
然而,夫妻倆沒料到的是,寬容的許女兒去赴宴,竟令她招此禍端!
喜宴這天,伊貝爾歡喜的随着多羅去了。
明珠與福康安才用罷午膳,但聽院中有呼喊聲,好似是多羅的聲音!
她不是随福長安一道去了十五阿哥府上麽?這會子應該才開宴,怎會回來?
正疑惑間,房門已被推開,
嫂嫂!
來人果然是多羅夫婦,可是福長安懷中,竟然抱着伊貝爾,哭得哇哇直響!
明珠見狀,趕忙上前,這是怎麽了?
身後的多羅也是急哭了,都怪我不好,沒看好她,她被開水燙了!
燙到哪裏……?話未說完,明珠已瞧見伊貝爾臉頰上那紅腫的水泡!赫然驚心!
跟來的福康安一瞧,既心疼又惱火,怎會這樣?若是自個兒不小心,該是燙到手或腿,誰會把水往自個兒臉上倒?遂問她,是誰害你?
福長安将她放在躺椅上,伊貝爾才哭道:是綿怡!
慌亂的明珠立即命下人去請大夫,福長安只道回來的路上已讓小厮去請,估摸着就快到了!
看着女兒遭罪,明珠的淚瞬間就下來了,臉頰火辣辣的刺痛感,伊貝爾承受不住哭道:額娘……痛……好痛!
握着女兒的小手,明珠含淚道:乖女兒,娘更心疼啊!你且忍忍,大夫很快就來!
大夫來後,穩着性子為她清理了燙傷的肌膚,用藥膏抹了紅腫處,又囑咐道:
這會子,姑娘的皮兒特嫩,千萬不要人為碰破,明天可能自個兒會起水泡,很癢,很疼,但也不能用手抓,不然會留下小塊小塊的疤痕。
明珠又問大夫給的藥膏用了什麽材料,可能保證伊貝爾将來不留疤,大夫卻是不敢肯定,姑娘已經八歲,可能會留下淺淺的疤痕,但這已是宮中禦用的燙傷藥膏……
未等他說完,着急的明珠不耐回身,對福康安道:你速速派人挨家挨戶的去問,我要老鼠油!
聞言,衆人大吃一驚!什麽?老鼠油?
對!明珠解釋道:才出生的小老鼠,身上無毛時,用它泡制的油!而後又強調道:必得泡過三年以上方可!
伊貝爾一聽這話哭的更厲害,我不要老鼠!好惡心!我讨厭!
沒有老鼠了,只是油,藥而已!
解釋不清楚,明珠不再多言,讓他立馬派人去,衆人皆半信半疑,盡管福康安亦是持懷疑态度,但仍照做。
吩咐下去之後,福康安拉她到一旁,問她真的有用麽,明珠點頭道:我敢保證,大夫卻不敢,所以老鼠油必定比他的藥膏有效!
正說着,伊貝爾又開始哭了,多羅守在一旁,自責不已,好好的姑娘跟她一塊出去,回來竟成了這般模樣,她實在愧對三嫂!
耐心安撫了多羅,明珠又問伊貝爾,那綿怡為何欺負她,她哭着道:
我正帶着嫡福晉的女兒玩耍,給她喂點心,綿怡跑來說不許我碰他妹妹,要拉走她,可是那小女孩不肯跟他走,就咬了他一口,
綿怡惱了,打了他妹妹,把人家小臉都打紅了,我氣不過,上去理論,他就掂起茶盞潑我臉上……說着,伊貝爾又哭了起來。
明珠哄道:莫哭,才擦了藥,流淚不好。趕忙又拿手絹為她輕輕擦拭。
綿怡!這個小屁孩!好大的膽子!立在一旁的福康安暴跳如雷,我的女兒他也敢欺負!看我不打得他屁股開花!
見他要出門,明珠趕忙起身攔道:這會子永琰府上的賓客還在,你不能去鬧!
福康安才不顧忌這些,我管他有沒有賓客!我的女兒不能受人欺負還不敢聲張!
三哥,這事兒若鬧起來,皇上也會知情,綿怡畢竟是皇上的孫子,你看在皇上面兒上……
福康安卻是懶得聽他講理,皇上的孫子怎麽了?伊貝爾還是皇上的侄孫呢!況且是他有錯在先,皇上還能偏袒他不成!
說着他又要走,正在此時,下人來報,說是十五阿哥來了。
他來作甚,是想趁早平息此事?
伊貝爾一聽永琰來了,忙仰頭張望,
眼瞧他進屋,福康安負手而立,怒眉冷對,我還沒去找你算賬,你倒送上門來!
我一直在前廳招呼客人,才聽說伊貝爾之事,匆忙趕來。永琰說想看看伊貝爾的傷勢,福康安卻道:你又不是大夫!看有何用?
明珠正待說話,伊貝爾搶先道:阿瑪,十五叔是擔心我,你兇他做什麽?又不是他害我受傷!
他兒子害的!福康安瞪向永琰道:子不教,父之過!
對于福康安的指責,永琰無可反駁,嘆了口氣深感自責,的确是我的失誤,對孩子教育不夠。
說着走向伊貝爾,看到她燙傷的臉頰,永琰愧疚又疼惜,半晌,才忍不住問了句,很疼罷?
他這一問,豆大的眼淚又從眸中流出,伊貝爾哽咽地點點頭,
永琰張口,想說什麽,卻覺什麽話都是多餘,我帶了那個逆子過來,讓他給你道歉!
随後永琰喚人将綿怡帶進來,福康安一瞧見綿怡上前就想打,幸得福長安及時将他拽住,三哥!您是大人,不能打孩子啊!
做錯了就該教訓!盛怒的福康安聽不下勸,福長安與多羅險些拉不住他,直到明珠過來,緊握住他手,喚了聲瑤林,他才勉強平靜下來,壓住盛怒的火焰!
發生此事誰也不想,想必十五阿哥已經教訓過他,他若知錯肯道歉,也就罷了!
女兒受這般傷害,明珠也心痛,恨不得将這個孩子打一頓洩憤,只是永琰在此,他一向疼愛伊貝爾,伊貝爾又在他府中受傷,他心裏定然愧疚難當,為他的面子着想,明珠才強壓着憤恨去勸福康安。
他可以不聽任何人的話,卻不想與明珠唱反調,只好努力克制着,往桌邊一坐,緊攥着拳頭未再言語。
豈料那綿怡竟不識好歹,永琰讓他道歉他還別着臉不肯,如此蠻橫的态度惹惱了永琰,
錯了就該認!你是難為情還是到現在都不知悔改?
綿怡不服,狡辯道:阿瑪偏心!以往伊貝爾打我時,阿瑪怎麽不讓她給我道歉!
你們還打過架?福康安卻是不信伊貝爾會出手打人,站起身來問她,可有打過綿怡。
我……伊貝爾都快忘了此事,這小子居然還記得!
見她吞吞吐吐,福康安只覺事有蹊跷,又問了一遍,伊貝爾只好點點頭。
問及她為何打人,她卻瞄了永琰一眼,沒有回答。她記得,他曾交待過,不可将此事告知她的父母,否則,福康安定不會允許她再去他府上。是以如今,阿瑪問起,她不敢回答真相。
她向永琰投向詢問的目光,這細微的動作,都盡收福康安眼底,不肯罷休的福康安又去問綿怡,綿怡看他方才兇神惡煞,正猶豫要不要回答,卻被他阿瑪甩了一耳光!
逆子!平日只知玩樂,念不好書還做不好人!傷了人又不知悔改!實在可惱!來人!将他帶回府禁足,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出來!
随從領命将不停哭喊的綿怡帶走,永琰懸着的心這才放下,生怕這孩子将當年那句罵明珠的話再重複一遍,明珠福康安皆在場,假使追究起來,只怕明珠要開始懷疑他的心思了!
若真如此,那明珠定不願再理會他!
再留下也是尴尬,永琰無奈,只得對伊貝爾道:你好生修養,得空我再來看你。
伊貝爾很舍不得他走,忍不住問,十五叔,明日來看我麽?
苦澀一笑,永琰應承道:好!你乖乖聽話,這些水泡肯定很疼,但不要抓,按時抹藥,很快就會好起來。
永琰離去時,明珠與多羅她們皆起身相送,唯獨福康安懶得理會,坐在伊貝爾跟前,又問她當初為何要打綿怡,伊貝爾卻道記不清了!
現在才說記不清?方才我看你欲言又止呢!
方才在思考啊!不願再提,伊貝爾又吵着臉疼,福康安不悅道:跟永琰說了半天,你就不臉疼?
那是在忍着!
福康安醋意大發,跟我就不能忍着?
忍不住了!疼!
趕巧明珠回來,輕斥道:女兒臉疼,你就不能讓她歇歇!
夫人都發話了,他也不好勉強,只得妥協,好罷!
第三卷 河山入目空繁華 第一百五十回 天真之問
派出去的人找了一下午,總算找來了老鼠油,伊貝爾聞見那氣味,又想着是死老鼠,死活不肯抹,明珠耐心勸道:
抹了好得快,不會留疤痕,難道你想讓你十五叔看你有疤的臉?
一句話戳中她心弦,伊貝爾不再鬧騰,乖乖塗抹,然而皮已起了水泡,塗抹時稍有不慎,便會将水泡戳破,又讓伊貝爾疼得哇哇大哭,明珠看不下去,遂親自為她塗抹,輕輕柔柔,小心翼翼。
那拉氏聞訊趕來,一見孫女毀了臉,心疼得直掉淚,這好好的姑娘家,破了漂亮臉蛋兒,将來可如何嫁人吶!
福康安說明珠找來了藥,抹後不會留疤,那拉氏半信半疑,這才止了眼淚。
跟來的德麟守在床邊,輕輕的吹了吹伊貝爾的臉,明珠問他做什麽,德麟天真道:
有時我摸茶盞時燙到手指,額娘你會給我吹一吹,我給姐姐也吹一吹,姐姐就不疼了呀!
他可真會想,伊貝爾想笑又扯到臉,疼得她哎吆一聲,好弟弟,姐姐燙傷得太嚴重,你就算把我吹瞎了我也還是疼!
那怎麽辦呀!德麟很着急,明珠看她姐弟二人相親相愛,悲痛之餘甚感安慰。
讓她用膳她不願,說是嚼東西臉疼,明珠只好勉強喂她喝一些粥。
夜裏,明珠守在她床邊,生怕她疼癢時抓破了臉,福康安勸她回房休息,她說不放心,要親自守着。
有丫頭看着她,不會讓她抓傷。
丫頭們并不能令她寬心,終究不是自個兒的孩子,萬一她們受不住困,打個盹兒……
你且放心,福康安自有規矩,我安排她們兩班守夜,不允許女兒有一絲差池,如若照看不周,有一點疤痕,唯她們是問!
可是……
明珠還想再說,福康安不允許她再辯,強行拉她回去,你休息好了,明兒個才有精力照顧她!孩子已經睡着,我們再争執下去把孩子吵醒就不好了!
被他拖走的明珠思來想去,也只好聽從。
回房後,洗漱罷,明珠躺在床上,雖有福康安抱着她為她取暖,但心還是郁結難解。
孩子遭此橫禍,做父母的,自然難過,巴不得替她受罪,若不是心軟,許她去十五阿哥府上,大約也不會如此。
正想着,忽聽福康安道:我就說不讓她去永琰府上,這回好了,果然出了事!往後我再制止她,你可別再為她說好話!
他這般抱怨又是為何?你的意思是怪我咯?難道我想讓女兒燙傷?
自覺語氣沖了些,福康安解釋道:我不是怪你,我是怪永琰。
那就更沒有理由了,禍是他兒子惹的,你怪他作甚?
怪他沒教好兒子!咱們德麟就絕對不會辦出這種事!
他的功勞麽?那是我教的好罷!你管過他幾回?十五阿哥更是沒空管孩子!
你怎麽總是為他說話!他最不喜歡聽!
我不是袒護他,只是講理而已,她對誰都一視同仁,不會胡攪蠻纏,你沒瞧見麽?伊貝爾受傷他也很心疼,難道我再去指責他麽?那叫蠻不講理了!
說得好似很有道理,但他就是不能接受,反正你跟女兒都看他順眼,就我看他不順眼!你們一個鼻孔出氣兒,我說什麽都是針對他!
難道你不是?好似冤枉了他一樣,明珠舉例道:假如是四弟的孩子豪雅傷了伊貝爾,你會不會責怪四弟?
這……
明珠一句話問得他啞口無言,而後兩人皆不再言語,話不投機的明珠背對着他睡去,福康安也翻了身,賭氣不再說話。
第一天受傷的伊貝爾只顧疼了,未在意其他,到了第二天,她下床照鏡子時,才發現自個兒的左臉皺起一層薄皮,惡心得她要摔鏡子!
是以聽聞丫鬟來報,說永琰來看她時,她趕忙躺床上,翻了身用手帕擋住臉。
進屋後,瞧她還在床上,永琰問丫頭們,不是說她起床了麽?怎麽還在睡?
回十五爺,姑娘的确起了,只是……
怎麽?
丫鬟本不敢說,奈何阿哥問話,她不能不回,只好如實道:姑娘照了鏡子後,就……
原是為此,永琰會意,走向床邊,示意丫頭們先出去。
摒退丫頭後,在床邊坐下,永琰又去喚伊貝爾,她卻不肯轉過身來。
可是讨厭十五叔了?若是不願見我,那我走便是了。
不是!伊貝爾趕忙否認。
那為何不回身?永琰趁機教導,你可知背對旁人很不禮貌。
她當然知曉,只是,我現在的模樣太醜了,我怕……怕吓到你。
輕笑着,永琰并不在意,昨日已看過,沒覺着醜。
他定是故意安慰她,才這般說,今天變得皺皺的,老太婆一樣!太吓人了!
哦!永琰故意曲解她的意思,那表叔大你那麽多,很快就會有皺紋,你就讨厭我了對不對?
我才不會!急忙辯解的伊貝爾忍不住回了頭,對上永琰的目光,又吓得趕忙拿手帕來遮,卻被永琰拉回了手,無需遮擋,我不介意。
是麽?伊貝爾之所以懷疑,是因為,我自個兒看了都惡心!
按時塗藥,很快會好。
萬一留疤了呢?已到了愛美的年紀,伊貝爾很是擔心,奶奶說,若是有疤,就嫁不出去了。
怎麽會?定然會恢複的!
話雖如此,她仍是放不下心,可若将來真的有疤,旁人嫌棄我,不肯娶我,那十五叔會不會娶我?
啊?聞言,永琰一怔。
迎上她天真的眸光,永琰覺着自個兒有些想多了,伊貝爾還這麽小,根本不懂嫁娶的含義,也許只是擔心自己的傷勢,才會這樣問。
思及此,永琰微微一笑,道了個會字。
聽到回答,伊貝爾喜出望外,真的麽?
是!永琰笑容依舊,又勸她不必擔心将來,只管按時喝藥塗藥即可。
得他一句應,伊貝爾寬心許多,也不擔心這臉是否能好利索了!開心地嗷了一聲,又扯着臉皮,痛得她不敢再有太劇烈的表情。
而後他又親自為伊貝爾塗了藥,伊貝爾直言這藥難聞,永琰卻道無甚感覺,良藥向來苦口,難聞也正常,只要能治你的傷,何必管它什麽氣味兒。
明珠過來時,瞧見永琰在此,既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但他親自動手為伊貝爾上藥,倒是令明珠過意不去,欲去接手,永琰只道即刻就好,不必她費事。
只見額娘,不見阿瑪,伊貝爾試探着問,阿瑪可是上朝未歸?
這個永琰最清楚,下朝後,皇阿瑪将他喚了過去。
得知此訊,伊貝爾心下暗喜,跟她額娘提議讓她十五叔留下用朝食。
明珠正有此意,亦出言相留。永琰明知自個兒應該拒絕,然而明珠的話竟似有魔力一般,吸引着他應承。
往年也曾有過兩回,永琰與衆人一道在酒樓,明珠也在場,今兒個卻是頭一回,沒有其他男人,只與她共用朝食,
加之伊貝爾也在旁邊,這情形,竟像是一家人一般。縱然他心底已是暗潮洶湧的歡喜,面上也只能盡量平靜,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只是覺着今兒個的銀耳粥格外香甜。
不知福康安何時會歸來,用罷朝食,他便告辭離去,只因他不想福康安瞧見,誤會明珠。
細水長流,平淡的相處,總比誤會彌深刻意的逃避要好。
昨兒個他下令将綿怡禁足後,劉佳氏已來求情,他避而不見。今兒個才從富察府歸來,她竟等在書房門口候着他,強行跟進書房。
坐在書桌前,永琰懶得看她,我說過不準任何人求情,昨兒個吉蘭過來都無用,你還不自量力!
爺!綿怡是您的兒子啊!他只是犯了小錯,至于将他關起來麽?
小錯!潑熱水那是要毀容的!這也叫小錯?是不是殺了人才叫大錯?你的兒子害了人,你也不覺愧疚,反倒認為我罰得重?都是你行為不端,他才有今天!
劉佳氏不甘辯解道:孩子跟了福晉那麽久,出了這樣的事,爺怎麽還怪我?
訓斥,自有因由,綿怡始終不是吉蘭親生,他有不對,她只能教育,并不能打罵訓斥,免得你又說他虐待你兒子!說到底還是你把他從小慣成這樣!随心所欲,目無王法!
劉佳氏滿臉不服,扯着手絹倔強道:什麽都能怪到我頭上,爺您就是針對我,對我們母子有偏見!
你說是便是了!永琰懶得與她講理。
自不量力的劉佳氏趁機要求,福晉既然教不好,妾身懇求爺把兒子還給我,讓我來教!
她還敢談條件!被點燃的怒火瞬間燒到她身上,
讓你教,他下一步就該殺人了!你還傻兮兮的跑去跟皇阿瑪求情!你不曉得皇阿瑪最是看不慣兒孫作威作福麽!真是人頭豬腦!
劉佳氏還要再說,永琰已不耐煩,你再多言一句,母子倆皆禁足!
狠辣的眼神驚得劉佳氏心肝皆顫!溫潤的十五阿哥,向來很少發脾氣,卻獨獨對她沒有耐心,她究竟哪裏做的不夠好,竟令他如此唾棄!
再不甘心,她也只能含着委屈忿然離去,不敢再挑戰他的耐性。
第三卷 河山入目空繁華 第一百五十一回 暖笑舒心
福康安歸來時,看望了女兒,又問明珠,十五阿哥來過?
他既這麽問,想來是在哪兒看到永琰的轎子,心知瞞不過去,明珠随即點了點頭。
福康安想說什麽,又覺是廢話,張了張口,最終還是沒說出來。
他不喜歡永琰,明珠是知道的,但永琰好心來看女兒,她總不能趕人家走,并未覺得自個兒有錯的她也不想跟他解釋什麽。
伊貝爾怕他質問,忙說自個兒臉疼要歇息,讓爹娘出去。
出了房門,兩人一路無話,回到屋中,明珠坐在妝臺前發愣,福康安憋着難受,便找話與她說,你怎知那老鼠油有用?
母親給我用過,兒時燙傷了腳,鄰居送來的,的确不留疤。
那時你幾歲?
三歲多罷!她也不敢肯定,我記不清了,我娘告訴我的。
伊貝爾都八歲了,怕是年紀越大,疤痕越難消,也不知能不能長得和原來一樣。
福康安的擔憂,正是她的顧慮,旁處也就罷了,偏在臉上,那樣明顯,将來若是耽誤嫁人,她該自責一輩子。
見她眉深鎖,希望有用,你也莫擔心,先抹這個,實在不行,再換其他的藥膏,皇上今兒個也賜了好多藥給我,
皇上怎會知曉此事?永琰不可能跑去說,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你與皇上說的?
我有那麽無聊?屁大點事兒也跟皇上告狀?
不是他?那會是誰?
明珠似是不信他,好似他敢做不敢當一般,福康安不悅道:是永琰的側福晉,沒頭沒腦的跑去跟皇上求情,皇上才來問我!總而言之不是我告狀!
他這般着急澄清又是為何,我又沒說是你。
你懷疑我了!僅僅只是懷疑,都令他堵得心慌。
我那是自然而然的聯想,不是懷疑,即便是你所言,我又不會怨怪,你怕什麽?
怕的太多,怕你覺得我小氣,認為我昨兒個沒機會教訓那個小兔崽子,就跑到皇上跟前兒告狀,認為我針對永琰……
福康安郁郁寡歡的模樣令明珠哭笑不得,平日裏大方,怎麽一遇到跟十五爺有關的事兒,你就變的斤斤計較,像女人吃醋一般!
本以為她在訓他,可一扭頭,卻瞧見她唇角含笑,這一刻,他可以肯定,明珠并未生他的氣,随即松了一口氣,主動拉住她手,也不否認,
我在乎你,才格外在意你對我的看法。你若對我呆着臉,我就覺着烏雲密布,只要你對我笑一笑,我就神清氣爽!
明珠委屈道:我沒有呆着臉,是你不理我!
福康安更委屈,我哪有不理你,我是怕說錯了話,惹你生氣。
實則他們兩人的想法是一致的,你不說話我才生氣。
是麽?你喜歡聽我說話?福康安頓感歡喜,那我話多你可莫嫌煩!
明珠故意氣他,左右都嫁了,煩又如何?能躲麽?
能!攬上她肩,福康安寵溺一笑,躲我懷裏,或是床裏。
有何區別?前有狼後有虎!話說開後,兩人又和好如初。
一個月後,伊貝爾的臉已經長出新皮,只是那一片皮膚相對嬌嫩,顏色甚淺,曬了太陽容易紅,吹風容易烏紫,明珠囑咐丫鬟定要照看好她,好了也要按時抹藥,方可痊愈。
這一日,福康安下朝歸來,并不似往常那般喜笑顏開。看他愁眉不展,明珠問他有何困擾,他卻突然将她擁至懷中,
怎麽了?突如其來的溫柔,令她不明所以。
不開心!好煩躁!皇上又讓我去甘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