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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13)

忍,我帶你去找大夫!

不敢再耽擱,雲霄趕忙帶他去了德麟書房,讓他先坐着,又差小厮去請大夫,還命丫鬟去請少爺和夫人。

我……沒事,咬牙堅持的吳瓊山阻止道:不必驚動福制臺。

手折了,還說沒事?雲霄都快急哭了,你是文人吶!筆是你的命!若是不能再提筆寫字,我會愧疚死!

這邊廂,福康安聞訊趕來,只聽說吳瓊山折了手,還以為是德麟調皮,傷了師傅,待聽罷雲霄講述,才知真相,深嘆了一口氣,恨斥那博和托太沖動!

他簡直喪心病狂!雲霄只覺不認識他一般,

這半年來,即便博和托有公務到總督府,也從未去找雲霄麻煩,福康安還以為他已經對她徹底死心,不曾想,他今日會鬧這麽一出,若早知如此,他斷不會許他自由出入總督府。

這吳瓊山好歹也是書香門第之後,文人之手怎能有恙?人在總督府出了事,他又該如何跟吳鎮交差?

大夫來給他診治時,福康安亦感憂慮,一旦嚴重,吳鎮那傲氣之人,必不會善罷甘休。

請來的大夫看骨折很有一套,為吳瓊山揉揉晃晃,痛得他咬牙悶哼冒冷汗,雲霄不時在一旁為他擦拭着。

忙活了半晌,大夫這才收手,舒了口氣,關節處脫臼,接,是接回位了,但他手臂處似乎還有骨裂處,必須固定綁好,切忌移動或使力。

傷筋動骨一百天,當須修養,中間要定時敷藥換藥,百天後,能好則好,不能好,老夫也無能為力。

雲霄忙問,可以恢複如往常麽?

大夫說話,向來留有餘地,生怕被糾纏,只道不敢保證,百天後方能斷定。

而那博和托憤然離開後并未回府,一個人騎馬去了河邊喝悶酒。

倘若當初,他沒有一時把持不住睡了钰兒,那麽現在,他與雲霄,大約也是兒女成群,情深似海,惹人豔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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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錯終遺半生恨,過後他也曾想如福康安所說,接受這變故,好好待钰兒,可是她的嫉妒心,一再瘋長,對他母親也總是擺臉色,讓他不由拿她與雲霄作比,相較之下,他便更覺雲霄可貴。

若一直遠隔天涯見不到也就罷了,偏又在此遇見,他多想,再續前緣,然而雲霄,已不肯将他放心裏,這種落差,讓他憤憤不平。

尤其是那個男人說那些話來激他時,他就那樣失去了僅存的理智!

思緒紛亂地飛轉着,發現酒壺已空,此時的他也不想回府,暈暈乎乎騎了馬,又跑去喝花酒。

直至第二日,将近晌午,醒了酒,他才回去,便見府裏有官兵把守,哪個當官來找他?

進屋一看,原是甘肅巡撫衙門裏的捕快,要将他逮捕。

憑什麽?

對不住了!縱然是官兒,也得伏法。大人您打傷吳山長的孫子,他告到巡撫衙門,你必須去衙門走一趟。

博和托不以為意,冷哼道:不就折個手,至于麽?想要銀子,賠他便是!

等在堂中的钰兒慌了神,焦急地問他究竟犯了何事,你打傷了誰?為何打架?

不願回答,博和托讓她先出去,擔心的钰兒只想知道實情,又小聲問了一遍,卻被博和托一眼瞪回。

無奈的钰兒只得先行離開。

不是銀子的事兒!見他夫人走後,捕快這才開口,故作為難地解釋,咱們老爺跟大人您也是有交情的,自然也想化幹戈為玉帛,但是那吳鎮不買賬,偏要找您的晦氣!

小的們也是不得已為之,還請大人行個方便,陪我們走一遭,到了衙門,咱們再想法子解決嘛!

諸多借口!博和托怎會信他!你們老爺堂堂巡撫,連個小小山長都鎮不住?

關鍵吳鎮是福制臺親自聘請的蘭山書院山長,德高望重!那老頭性子高傲,誓要為他孫子讨回公道,怕他不服,捕快又低聲道:這還是福制臺親自下的令,讓卑職們來此。

什麽?福爺?福康安是一手提拔他的主子,怎會對他不留情面?

總督大人就在巡撫衙門,您有疑惑大可當面問他。若是動手都不好看,大人您還是請罷!捕快微俯身,攤手指向門口,博和托心知福康安的命令不得違抗,只得依從,随他們而去。

在巡撫衙門等了許久的福康安本就不耐,一瞧見他更是火冒三丈!遣退了一幹人等,想單獨與他掰扯,豈料這巡撫還立在屋裏未走。

福康安側首瞧他一眼,那巡撫一愣,大人,下官也走?

這還用問,福康安懶懶點頭,巡撫擔心道:這危險啊大人!萬一他再爆脾氣出手……

怎麽?難不成他翻了天還敢對他主子動手?福康安心道:這巡撫是高估了博和托的膽子,還是低估了本侯的威信?

忍着怨氣,博和托沉聲道:福爺對我有知遇之恩,我再怎麽沖動也不會對他不敬!

聞言,巡撫不敢再多言,悻悻離開,關上房門。

待人離開,福康安這才起身,負手而立,怒視博和托,你還記得我是你的恩人?我一心為你鋪路,你又是如何報答我的?

幾年前你為雲霄得罪永琰,我費心将你從京城調職到此,疏通關系,讓你做個四品的防守尉,如今我來了甘肅,為你撐腰,看你表現不錯,正打算越過從三品,直接再将你升為正三品的城守衛,關鍵時刻你又給我惹是生非!我還如何保舉你?

第三卷 河山入目空繁華 第一百三十九回 适得其反

福康安對他,實在沒話說,博和托自知自個兒不争氣,辜負了他的期望,然而雲霄一事,他怎麽也忍不住。

吃一塹長一智!你卻屢教不改!我真對你失望透頂!為一個女人,就要毀你一生麽?福康安不明白的是,同樣受了情傷,處理的差距怎麽就那麽大,

封廉從雲南跟着我,當中出了變故,他妻子離開了他,他雖消沉了一段時日,後來也振作起來,不為情所困,這才像個男人!

委屈的博和托忍不住辯解道:那是大人與夫人恩愛,倘若您愛夫人,而她心中無你,您不會憤怒着急?

男人可以憤怒,卻更得講理,她若真不喜歡我,我若一直打動不了她,我自會放手,不會看到她跟旁人在一起而去阻撓,還打人家!有何意義?只會降低自己的身份!

道理誰都會說,遇事誰還記得?大人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還敢頂嘴?你說什麽?

沒什麽,自知失言,博和托心不甘情不願地附和道:您說什麽都是對的,我做什麽都是錯的!

不服氣是罷?原本冷靜沉穩的博和托如今怎麽偏鑽牛角尖?你自己想想,你打了吳瓊山有何用?惹了官司不說,雲霄只會更恨你,絕不會再與你重修舊好,還有你那钰兒,她會作何感想,定認為你忘不了雲霄,對你涼透了心!

提起她,博和托沒有一絲耐心,我不喜歡她!跟她在一起只是勉強!

福康安心道睡的時候怎麽不說不喜歡,想了想又覺不妥,終是忍住了,可你這樣傷害的是兩個人!

那我的痛苦誰又能理解?拍拍自己的胸膛,迷茫的他有種走投無路的挫敗感,我錯一次就不得翻身麽?我後悔了想挽回,雲霄為何不給我機會?為何要變心?

他這般固執己見的在一棵樹上吊死,不禁讓福康安想起了已故的劄蘭泰,皆是為愛癡狂,索幸在最後一刻,劄蘭泰迷途知返,但這博和托,究竟何時才能從自己束縛的枷鎖中醒悟,将心解放,

我只知道你是作繭自縛!你莫打擾雲霄,大家都相安無事,這樣鬧得雞犬不寧,你以為你能拆散他們?不!只會讓他們患難見真情!最後真正受傷的是你,你的家人!

心涼的博和托除了自嘲還能如何?這世間根本沒什麽感同身受,沒人懂我的苦!

當頭棒喝還是打不醒他,福康安頓感喪氣,你若覺得我們都是害你,往後我也不再管你,你自個兒解決!道罷,福康安再不報希望,再不肯浪費唇舌,甩手離去。到門外吩咐巡撫将他押入牢中關十日,讓他好好反省自個兒的罪過!

被押入牢中的博和托十分頹廢,也不反抗,依牆而坐的他冷漠地看着鐵門的鏈子被鎖上,那沉重的哐當聲,刺耳,又攪心。

男人本該以仕途為重,他有皇帝身邊的寵臣福康安作主子,将軍德楞泰還是他的親哥哥,本該一帆風順的他,卻兩次為了雲霄一個女人而陷自個兒于危地,他究竟,在圖什麽啊!

次日,福康安收到消息,說博和托在獄中被打折了腿。

這就奇了怪,誰敢打他?

詢問之後,福康安才知,原來那吳瓊山的姐姐嫁的丈夫是甘肅鹽商之首,家中頗有勢力,她丈夫的姐姐又是儀親王的側福晉,這親姐姐得知弟弟被打折了手臂,咽不下這口氣便找人去牢裏将博和托打折了腿,左右有後臺,又占理,便也不怕,定要為弟弟讨回公道!

若是以往,福康安必不會允許旁人這般欺負自個兒身邊屬下。

但博和托這次實在是咎由自取,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負他對他的期望,這般狂妄也是被他慣的,不得些教訓,難以悔改。

是以他便睜只眼閉只眼,不再過問此事。

明珠得知此事,問雲霄要不要去看博和托,雲霄只道不去,我若看他,他必定以為我對他餘情未了,又生事端。

看來雲霄是鐵了心,不去也好,斷就該徹底。

瞧着雲霄憂心忡忡,福康安與她商議,不如,我帶你去看看吳瓊山?

我?可以去?無緣無故,她若過去,豈不惹人非議?

那有什麽?人是為你而傷,你若不去探望,那才說不過去呢!知她羞怯,他又寬慰道:左右我也得去看他一回,說起來是在這兒出的事,你就很在我身後,默不作聲即可。

思量片刻,雲霄點頭答應,也好。

成功說動雲霄的福康安朝着明珠眨了眨眼,得意一笑。明珠亦感欣慰,希望經此一劫,能令他二人更近一步,如此,也不枉這場莫名的折騰。

待福康安攜禮去時,吳瓊山才由丫鬟伺候着洗漱,瞧見雲霄随行,心中雖喜,卻也只能笑看她一眼,不好當衆多言。

吳鎮得知總督親來,忙到孫子房中迎他,

咱們出去說話,讓他安心用朝食。福康安故意找借口離去,示意雲霄默默留下。

衆人走後,房中只餘他兩人。看着他綁着的手臂,雲霄更覺愧疚難當,還疼麽?

疼倒是不疼,吳瓊山如實對她道:只是右手不能動,凡事都得有人伺候,我差不多就是個廢人了!

倘若他的手真的廢了,她又該如何彌補啊!

看得出她因此難過,吳瓊山笑道:也無妨,大夫不是說,養養也就好了。

大夫還說不敢肯定呢!明知是廢話,雲霄還是忍不住問,你會不會怪我?

搖了搖頭,吳瓊山堅定道:是我自己要去說那些話,自然不會後悔,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被他糾纏,縱然我一介書生不會武功,卻也要保護自己喜歡的女人!

喜歡的?這樣直白的話,倒教雲霄紅了臉。

吳瓊山見狀,才意識到自個兒太過憤慨而将心裏話沖口而出,不過說出來也好,至少能讓她清楚自個兒的心意。

才說了幾句,門外有丫鬟端了朝食過來,吳瓊山不想讓丫鬟在此打擾,随即吩咐她退下,等會子涼了我再喝。

啊?丫鬟作難道:涼了就不好喝,還是奴婢喂您罷!

不必了!難得雲霄過來與他說話,他可不想被打擾,一刻都不願。

雲霄看那丫鬟面露難色,許是擔心伺候不好少爺被罰,便安慰道:無妨,你先下去,我來喂。

丫鬟擡眸看了雲霄一眼,并不知這女子是誰,但少爺既要她走,她只好乖乖聽從。

當雲霄從容地端起粥要喂他時,他只覺難為情,還是擱着罷!我左手也能拿勺子!

雲霄微笑卻堅持,你就讓我做點什麽罷,否則我于心難安吶!

佳人如此柔情,他若再拒絕,倒顯得不識好歹。随後吳瓊山不再拒絕,安穩地由她喂着吃粥。明明未放糖,他吃着卻是清甜無比。

時至今日,他才真正信了那句話: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他習慣于将細膩的感情用詩詞來表達,卻實在不擅長宣之于口,在雲霄拒絕收下镯子時,他又不知該如何繼續向雲霄表明心跡,而博和托這一鬧,反倒成全了他與她,奇巧之事,不由令吳瓊山暗嘆天意之妙!

從捕快處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又知他被打傷了腿,钰兒雖然恨他心不在自個兒身上,到底是自己丈夫,想着他受傷還是忍不住心疼,只好花了銀錢買通獄卒,才得以請了大夫于夜半時分到牢裏為他診治。

待她去時,看到博和托依在牆角,膝蓋流着血,從未如此凄慘過。

聽到鎖鏈響動,博和托疲憊擡眸,看到钰兒到此,并不驚喜,幹裂的唇迸出的只有冷漠無謂的聲音,我的腿要廢了!還看什麽!

她是他的女人,來看他也有錯麽?然而此時不是質問他的時候,忍着心酸,钰兒勸道:及時接骨,還能恢複!

恢複?呵!博和托苦笑自嘲,只怕也無法再練武!

能不能練武是後話,先将腿接好再說。

大夫也道不可耽擱,越早診治越好複原。

忍着劇痛,由大夫接着骨,博和托愈加痛恨,打那個吳瓊山時,他怎麽也未料到會有如此下場,一個文人,竟有此等後臺,而他的主子,福康安,也真不肯再幫他!

接好了骨,清理了傷口,簡單包紮後,大夫告辭離去。

钰兒打開放在一邊的食盒,端出菜來,博和托依在牆角,扭頭不願看她,你走!我現在這個樣子,跟乞丐沒什麽區別!

不管你是高官還是乞丐,都是我的丈夫!

此刻她堅定的眼神于博和托而言卻像是一種羞辱,我不需要別人的同情與可憐!

他說出這樣的話,顯然沒把她當家人,而是外人!我不是旁人!我是你的女人!

如今的我,如此狼狽,已不再是意氣風發的官兒!”這樣的自己,連博和托都惡心嫌棄,“腿也斷了,四處碰壁,沒出息,對你也不好,你跟着我,什麽也圖不來,你走罷!

第三卷 河山入目空繁華 第一百四十回 當知情重

你認為我當初跟你是圖你什麽?他的誤解終是激怒了钰兒,

圖你是官兒?我若只想嫁當官兒的,我哥能給我介紹很多,我卻不肯做旁人的妻,跟着你做妾,受人冷眼也心甘情願,還不是因為感念你對我的好!

那年我手上無端起紅疹,難看至極,才與我定親的那家人以為我得了什麽傳染病,便背信棄義退了親,雖然我對那人并無感情,但被人嫌棄,終歸心裏難過,

正好我在那時遇見你,而你看到我的手,未有絲毫驚詫的神色,還拿了福爺賞給你的宮中禦制藥膏給我哥,交待他給我塗抹。

幸得有這藥,那紅疹漸消,手才不至于留下大片疤痕,如今再看自己的手,雖然還有一絲痕跡,到底不那麽明顯,我正是感念你的恩情,後來才死心塌地想跟着你。

他當年犯糊塗,也是因為不小心受傷,由她照看了許久,才擦出火來,如今又被人打傷了腿,他還有什麽用處呢?

我這次落得這個下場,都是為雲霄,這麽多年,我心裏一直還在念着她,從未真心待過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忍住心中悲苦,钰兒哽咽道:

你總說我無理取鬧,那是你不懂,女人都有直覺,你是否真的放下雲霄我都能感覺到,我嫉妒吃醋才會跟你鬧,你若真的不再在乎她,我也不屑于提起她!

你還說我對你母親擺臉色,那是因為你母親和你一樣,在她心裏,只有雲霄才是她的兒媳,她一直在期待着你們破鏡重圓,她不喜歡我,我又如何對她好?

埋怨旁人的同時,可否先反省自己?人對人的态度,都是相互的……

她說的都是實情,他的确,不是一個稱職的丈夫,既是如此,我咎由自取落得這般下場,你就不該再管我!

我也想就此放手!可我做不到!還不是因為沒出息的愛你!擡手抹了抹眼淚,钰兒也覺自個兒很丢人,一心付出,幻想着有一天他會感動,卻不知舊情已銘刻在他心底,揮之不去!我妄想取代她在心裏的位置,實在天真!

不需取代,你做你自己就好。

他們才是結發夫妻,她不過是後來者,怎能消彌他愧疚的深情,我知道,從此後,不會再奢望。

奢求的這些年,真的很累,她用盡一切辦法,終是徒勞無功,也許真如她嫂嫂所言,除非男人自己先愛上你,否則,莫要妄想用真心感化他。

以往她不信這話,堅持跟着博和托,非得到今日,遍體鱗傷時,才不得不承認自個兒太傻。

往後的日子,博和托每天都能看到獄卒給他端飯菜時還會帶來一碗煎好的藥,钰兒總是把藥熬好送給獄卒,人卻不肯再進來,大約是因為不方便,也可能是因為,她不想再來見他。

十日後,苦熬許久的博和托終于被釋放回府。

念在以往的交情,那捕快悄悄給他叫了頂轎子,送腿腳不方便的他回府。

才進屋,便見钰兒抱着女兒坐在桌邊,桌上放着包袱,地上還有箱子。

博和托不由蹙眉,這是做什麽?

終于等到他歸來,钰兒也可安心離去,我已然想好,兒子留給你,女兒我帶走。你放心,從今往後,我不會再纏着你不放,你想要的自由……我……遲疑了一瞬,她終于鼓足勇氣說了出來,還給你。

這話實在稀奇!我何時說過我要自由,我要你走?

我不是傻子,我感覺得到。提起來又是一陣心酸,不想讓孩子看着他們争吵,钰兒放下女兒,站起身來,丫鬟趕忙将孩子抱了出去,關上房門。

沒有否認,博和托如實道:以前的确有過這種想法,希望你走,希望雲霄歸來,但是現在……博和托走近她身旁,直視于她的目光一派坦然,

你不是說女人直覺很準,現在我在想什麽,你感覺不到麽?

想什麽?看着他的眼睛,钰兒有些發懵。

你猜!

觀察着未有情感流露的面色,钰兒懊惱側首,回了句猜不到。

哼!看來所謂的直覺,不過是诳人!我心裏想着雲霄時你能覺察,當我想着你時,你為何猜不到?是不是傻?

再回望博和托時,他的眸間只有玩味的笑意,回想着方才的話,钰兒十分懷疑自個兒聽錯了,又或者是他在逗她?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

自己親口所言,他當然篤定,我很清楚,只有你,還在糊塗!

不可能!震驚與疑惑,這是钰兒唯一的反應,為什麽?

沉默了一會兒,博和托看向她道:不想解釋,總之從今天開始,我已經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麽,該做什麽,至于往事,不須提。

當他說罷,她還在愣怔,直至博和托上前伸出一只手,攬住她腰,低頭吻住她薄唇時,她才真正清醒過來。

他從來不喜歡吻她,以往同房,都只是本能需求,才會找她。而今……這吻,竟如此霸道又纏綿,令她呼吸不暢又渴望繼續被融化……

深吻後,松開她時,她已是淚流滿面的喜極而泣,為她拭去淚珠,博和托又再次擁她入懷,钰兒,從前,是我不懂珍惜眼前人,如今後悔,不知算不算晚,你可否留在我身邊,不要離開?

钰兒假裝為難,嘟嘴道:你讓我留下我便留下,豈不是很沒出息?

出息是什麽?能吃麽?

一句話惹得钰兒破涕為笑,輕錘他一拳,又被他拉入懷中。

這般溫情的場面,時常在她夢中閃現,美夢成真的感覺,好不真實!也許是在獄中的日子讓他得以思索,有了轉變,他既不願多提,她也不想再追究。

擡手擁住心愛的男人,能抓住的幸福,再不是空夢。

兩日後,博和托又去了總督府,如今的總督府不許他自由出入,他在大門處等了許久,才得福康安允準通傳。

福康安本以為他又要為了雲霄惹是生非,豈料他竟拱手道:

钰兒說,想回吉林老家,博和托不自量力,懇求福爺,将下官調至吉林。

哎?這什麽情況?浪子回頭洗心革面痛改前非?轉變如此之快,是真被觸動,還是另有所圖?這次,是真的回心轉意?福康安擔心他像上次那樣,面上答應放手,心底還是不甘。

是!求大人成全!

福康安之所以選擇相信,是因為他堅定的眼神終于恢複了當年的光彩,于是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如此,也算皆大歡喜。此事我記下了,會盡快安排,你且等等。

得他應承,感激的博和托再次拱手,多謝主子!

吳府。

這吳瓊山才喝了藥,漱了口,但見一女子盈盈而入,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姐姐,吳白寇。

自個兒不中用,受了傷,勞親人記挂,吳瓊山實在過意不去,我的傷好多了,大姐不必日日過來。

怎的?嫌姐姐煩啊?

怎會?吳瓊山笑道:只是不想你累着。

難得有借口回娘家來探望,我高興還來不及,又怎會嫌累?說着,吳白寇在桌邊坐下,瞧着她弟弟,沉吟一笑,我瞧着那個女子不錯呢!

啊?突然其來的一句,卻不知她在說誰?難道是雲霄?大姐又怎會認識她?

跟姐姐還裝糊塗啊!吳白寇嫣然巧笑,一派了然之色,我都知曉了,她的情況,我已打聽過,總督府的人皆對她贊譽有加。

這麽說,大姐也喜歡她?我……猶豫了會子,吳瓊山鼓起勇氣道:我想跟她提親,大姐不反對罷?

當然不反對!他能有續弦的心思,她這個做姐姐的欣慰還來不及呢!“姐姐覺着你們挺合适。”

然而吳瓊山卻心生憂慮,就怕爺爺反對,你也明白他的個性……

無妨,吳白寇無謂地笑笑,爺爺那邊由我去說。

吳瓊山聞言大喜,樂呵呵道謝。

雲霄又來看他的這一日,吳瓊山想趁早把話說開,也好知曉她的态度,雲霄,有件事……我想與你說……

豈料她也不擡首,手指撚着湯匙,動作輕柔,邊攪着銀耳粥邊低聲回了句,我知道。

你知道?她怎麽會知道?是他大姐提前洩露,還是?

擡眸,雲霄與他對視,并無不悅,你找人打博和托,我不會怪你,畢竟是他有錯在先,是以你不必怕我對你有意見。

吳瓊山聞言一驚,博和托被打了?

瞧他的神色,好似并不知情,怎麽?你,不知曉?

疑惑地搖了搖頭,他是真不知,若不是雲霄提起,他依舊不會知情。

又或許,這只是吳白寇自作主張?你姐姐沒告訴你?

難道是她派的人?若論實力與膽識,他們吳家,也只有他大姐有這個能耐去動博和托。想到此,吳瓊山不禁有些擔憂,福制臺可有追究此事?

倘若他追究,那他姐姐豈不是惹了禍端?

少爺不曾過問,大約他也看不慣博和托的行徑,才睜只眼閉只眼。

第三卷 河山入目空繁華 第一百四十一回 有緣無份

那就好。想了想,又覺不妥,忙解釋道:我真不知道,并不是我找大姐去打他。你……

瞧他着急的模樣,雲霄只覺很逗,掩唇低眸巧笑道:我都說了,縱然是你,我也不會怪你,更何況不是,我怎會不相信你的話?

那就好。看着她清淺的笑容,吳瓊山只覺心花盛放,愉悅滿足。

雲霄又問起他方才想說什麽,被她打了岔,吳瓊山尴尬一笑,鼓起勇氣說出想跟她提親定親的打算。

啊?愣怔了半晌,雲霄才回過神來,看着他受傷的手臂,她真不知該如何拒絕他的心意。

我是認真的,吳瓊山鄭重道:雲霄,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

他凝望着她的眼神,似詩一般含蓄,又似詩一般厚重,若說沒有一絲感動,是謊話,但她又不知該如何說服自己,再去相信一個人,默了半晌,只愣愣問了句,你家人,同意麽?

她這麽問,可是代表同意了?想到此,吳瓊山喜不自禁,家人這邊,我會去說,只要你同意,其他都不是問題。

他為她而受傷,還不知能否痊愈,她若拒絕,豈不是忘恩負義?除了同意,似乎別無它法,又默了默,就在吳瓊山以為她會拒絕之際,雲霄終于開了口,緩緩道:你決定罷!

好,好!癡戀許久,終得她回應,吳瓊山笑得開懷,一心設想着将來之事。情投意合的兩個人,若成了家,該是怎樣的恩愛。

然而吳白寇與她爺爺提起此事,吳鎮卻是一口拒絕,你們的母親才去世一年,三年內子峰不可再成婚!

這點她自然知曉,我也沒說讓他們現下成親,只是定親而已。

吳鎮卻道:短期內既不可成親,又何必定親?

他二人兩情相悅,定了兩個人都安心吶!等過兩年直接成親就是。

兩年內會有什麽變故,誰也說不準,萬一子峰再有旁的心思,再退豈不麻煩,還是過兩年再說罷!

任吳白寇說破了嘴皮子,吳鎮愣是不肯同意先定親,說到最後,吳鎮只道該午睡了,就此将她打發走了。

出了門的吳白寇不悅撇嘴,老爺子真是……冥頑不靈!氣煞我也!

丫鬟小棗提醒道:夫人小聲些,咱們還沒走遠,萬莫讓老爺子聽到。

聽到如何?我說錯了麽?提起來吳白寇就心火又旺,

子峰定個親怎麽了?那雲霄雖嫁過人,到底是個好女子,嫁過來必然會疼子峰的女兒,若真再娶個黃花大閨女,自個兒還不懂事兒,又怎會疼前妻的女兒?真不知老爺子怎麽想的,哼!

事未成,吳白寇黑着臉來到弟弟房中,不好意思張口。

吳瓊山看她這神色也猜出了個大概,他早猜到依着爺爺的性子,不會答應讓他娶個嫁過人的丫鬟過門,但是這一次,他再不會像以往那般,頂着孝順的壓力去妥協。

當吳瓊山親自找上他爺爺時,吳鎮态度依舊,早作好打算的他便以自個兒的手臂做威脅,爺爺若不同意讓孫兒定親,我便不治這手了,拆了反倒利索!不能娶雲霄,我的詩文也不知該為誰而寫!

你!一向孝順乖巧的孫子竟會說出這樣的話,着實驚了吳鎮,男子漢大丈夫!滿腹經綸難道就為一個女子而活?目光如此短淺,我養你何用?

任吳鎮再怎麽疾言厲色的訓斥,吳瓊山愣是鐵了心固執己見,作勢要拆這手臂上的綁帶,下人們趕忙去攔,到底沒攔住,被他拆散了。

失望的吳鎮氣急敗壞,吹着胡子呵道:不管了!翅膀硬了都不聽話!老夫不管了!你愛怎樣便怎樣!

就在吳瓊山喜出望外的第二天,吳鎮跟前兒的老奴又過來交代,太老爺說了,即便定親,也要等到兩個月之後,您的手臂傷後一百天,完全複原時,才可與人定親。

為何?吳瓊山急道:早晚有何區別?

哎呀!聞聽喜訊趕過來的吳白寇在旁勸道:既然爺爺松口,許你定親,你就莫再計較其他。兩個月就兩個月嘛!一晃就過去了!

那好罷,就依姐姐所言。此事既有譜,吳瓊山亦覺欣然。唯一料不到的,是兩個月後,雲霄的态度……

此時的他,行動自如,大夫查看之後,确認手臂已痊愈,吳瓊山約了雲霄出來,再次與她商讨定親一事。她卻支支吾吾,推三阻四,涼了吳瓊山的一腔熱情,細思之下,悲從中來,

我受傷那會子,說要娶你,你并未反對,如今我好了,再提此事,你卻借口推辭,究竟為何?

難道……那時候你只是因為愧疚想補償,才答應了我,實則心裏并沒有我,如今我好了,你不再愧疚,便不想嫁給我?

心裏的感覺,模棱兩可,雲霄不知該如何描述,其實,這些年,我一個人自由慣了,并不想再成親,覺得下半輩子就這樣也挺好。

一個人終會生出孤獨的恐懼,有個人陪在身邊關懷着,終歸要溫暖些。

她不怕,适應了的孤獨,其實也算一種自在,我覺得,我們并不合适,你想想……

猜到她的顧慮,吳瓊山頭一次打斷了她的話,你又想說身份麽?只要我認定,縱然我家人反對,我也會堅持。

不止是身份,許多事,他不知情,她也覺得沒有說給他聽的必要,我怕的太多,心不純粹,配不上你的情深。

吳瓊山不明白她為何将配不上三個字挂在唇邊,你這是借口!

就當是借口也好,總而言之,我……不想定親,沒有看他的勇氣,她惟有看向天邊,她與他的糾葛,便如這夕陽,轟動絢爛過,終躲不過沉落,

你值得擁有更好的女子,希望你走出這一段,另覓佳偶。

本以為手好了,可以正式娶她進門,長相厮守,豈料,竟是這樣的打擊!

早知如此,他真的寧願,一輩子折着手,那樣雲霄就會陪着他,然而,強留的她,也只是出于同情與愧疚,并不是真心愛他罷?那又有什麽意義呢?

束縛她的感情,那與博和托有什麽兩樣?

痛苦糾結了許久,就在她起身要離去時,吳瓊山也跟着站起身來,極不情願,卻又十分堅定地對着她的背影喊道:

雲霄,我對你很認真,但也……尊重你的決定。你不願,我絕不會強迫你。但我會等你,只要你轉身,說願意,我們立即成親。

有一瞬的愣怔,她終是沒有停步回首,她怕一回頭,再陷進他的溫柔……

蘇果與明珠都以為這次可以喝上喜酒,豈料最後還是功虧一篑,

看着她故作輕松的笑容,明珠不禁懷疑,雲霄,你真的,不喜歡吳瓊山麽?

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雲霄只道:吳山長曾來找過我。

蘇果聞言一驚,那個老頭子?找你作甚?

還能說什麽?雲霄苦笑,無非是說,我是嫁過人的女人,與他孫子不配。

什麽?蘇果聞言頓感惱火,那吳瓊山不也是死了妻子嘛!咱們還沒嫌棄他吶!

這怎能相提并論,雲霄深知世情如此,無可怨怪,男人沒了妻子随意再娶,女人若是沒了丈夫,活該守寡,誰若娶了寡婦,便會被人指指點點,明知不公平,也無法。

明珠聽罷,全然沒了對吳鎮的好印象,那個吳山長,本以為他才華橫溢,與衆不同,沒成想竟又是個老頑固!

就是!蘇果附和罵道:讨厭的老頭子!拆人姻緣!細想又覺不甘,遂問雲霄,

因他一番話,你才決定離開吳瓊山麽?咱們姐妹自己人,你也不必不好意思,你就說,到底喜不喜歡他?若是喜歡,咱們讓少爺賜婚,看那個老頭子還敢說什麽!

雲霄也知道,若然少爺來賜婚,吳鎮縱然有微辭也不敢不遵,然而她并不想強求,不必折騰,我不想,總是被人說閑話。

怕什麽?當初烏爾木他娘還嫌棄我是個丫頭呢!我不是照樣嫁了,心寬的蘇果才不願顧忌那麽許多,人活一世,自個兒開心就好,何苦理那些閑言碎語。

奈何今時不同往日啊!她若不曾嫁過人,也是不怕的,

有的人能做到灑脫,我卻做不到。以往跟着博和托時,年紀小,還天真,也不怕旁人說什麽,如今,卻是最懼怕被人議論,我不想勉強嫁到他們家,卻受盡他爺爺的冷眼,旁人的指點,異樣的目光會令我更累,還不如我現在這般自在。

蘇果也怕,我怕你孤單。

有這麽多人為她着想,她這輩子也值了,有你和夫人,真的不孤單。

明珠不由在心底感嘆:看來并不是每個男人,面對鐘意之人時,都能像福康安那般,去死纏爛打,吳瓊山這樣的文人,還是中規中矩的,期待兩情相悅,沒有太多争取的勇氣,本性如此,難以改變。

幾日後,吳白寇貿然找上門來,說是要見雲霄。

第三卷 河山入目空繁華 第一百四十二回 淺緣似水

她來能有何事,無非是為了吳瓊山,雲霄不肯出來,吳白寇便坐在堂中不走,到底是吳鎮的孫女,明珠也不好讓下人去趕她出府。

僵持了好一會子,雲霄只得妥協,出來見她一見。

瞧見雲霄,吳白寇也懶得廢話寒暄,開門見山地問她,你跟姐姐說,是受了什麽委屈,還是我家太老爺來找過你說了什麽不好聽的話?你為何突然變卦,不願與子峰定親?

看來她還挺了解她爺爺的為人,雲霄卻不願提,望向她一派坦然道:沒人找我,是我自個兒不願意這門親事。

這沒道理啊!吳白寇不明白她為何轉變如此之快,先前你可是同意的!

先前是看他為我受傷,出于愧疚,我才同意,如今他大好了,我也可放心,便不想再提婚事。也不管所說之言是否傷人,此刻雲霄只想盡快撇清這段關系。

原來這才是真相!吳白寇聞聽此話,竟有種弟弟的真心被侮辱的感覺,這麽說你只是可憐他,對他并無絲毫感情?

不帶任何猶豫,雲霄幹脆答道:沒有。

子峰他哪裏不夠好?你竟看不上?你不知他待你有多用心,我這個姐姐看了都感動!吳白寇的情緒似是有些激動,也不顧吳瓊山的交待,直言不諱,

那時爺爺不同意,他便以不治手臂做威脅,才贏得爺爺點頭,他還不許我将此事告知你,怕你知道爺爺不喜歡你而不悅,如此為你考慮,你竟毫不動心!

吳瓊山真的如此争取過麽?她的确不曾聽他提過,若不是今日吳白寇提起,她更不會知曉,然而知曉又如何,她終是無法回應,感情之事,強求不得,吳大哥人很好,只是,我沒那個感覺罷了。

你……話已至此,吳白寇無言以對,只得放棄,好好好!你既如此絕情,我也不管了!

既已打算放棄,也不必去可惜,也許感情不夠深,她才能輕易放手,了斷一切的勇氣裏,雖免不了有些疼痛,但此刻的她,卻又覺無比輕松,終于不再有憂慮與顧忌。也許,她就适合自在。

回府後,瞧見他還在借酒澆愁,吳白寇一把奪過他的酒壺,窩火的她不忍看弟弟這般頹廢,毫不留情地斥道:

喝酒有何用!她不喜歡你,終究不會喜歡,你這樣麻痹自己根本無濟于事!還是放下執念,振作起來罷!天涯何處無芳草!

酒杯中還有一口,吳瓊山一仰頭,盡數飲下,烈酒過喉,從嗓子辣到腹中,嗆得他一陣輕咳,

大姐不必與我講道理,道理誰不懂?自己陷進去時,聽不進去的卻都是廢話,你回去罷!天天往娘家跑,姐夫會不悅。我自個兒的事,我會調節,你無需憂心。

寫詩時是飲酒助興,而今,卻是酒入愁腸燙心傷。

吳白寇還想說什麽,卻被丫鬟小棗勸阻,還是讓少爺自個兒冷靜一陣子罷!心結難解,總得給他些時日。

無奈地放下酒壺,吳白寇又忍不住囑咐了句少喝點!,這才出去。

回府路上,看着小棗默然不語,吳白寇有些心疼。

在她尚未出嫁時,這丫頭就一直暗戀着她弟弟,可惜她不識幾個字,不懂詩詞,自然入不了吳瓊山的眼,眼看着他成親,有孩子,妻子離世,而後他又喜歡上雲霄……

自始至終,他的目光都不曾落在小棗身上,小棗嘴上不說什麽,吳白寇卻是明白,她是為了他,才至今未嫁。

奈何天不遂人願,小棗得不到吳瓊山的心,吳瓊山又得不到雲霄的心,唉!孽緣啊!

吳瓊山受傷那段時日,福康安另為德麟尋了臨時的師傅,原本說好,等他痊愈後再來教德麟。但如今,他與雲霄已了斷,為免尴尬,福康安不再請他來府裏教導。

盡管德麟很想他,也不得再見。

夏去秋來,吳瓊山也未再來過,大約是不希望雲霄看到他心煩,如此,不相見,不相擾,甚好。

菊月賞花,看着院中儀态萬千的美菊,明珠一時興起,提筆畫菊,末了又在畫紙上寫下宋代詩人鄭思肖的一首《寒菊》:

花開不并百花叢,獨立疏籬趣未窮。

正寫着,忽聽身後有人吟誦道:

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

又是突然而至!微側首,明珠回望他的眼中盡是埋怨,怎麽回回你走路都沒個聲響?

是你太專心罷?福康安笑問丫頭們,你們可曾聽到爺的腳步聲。

幾個丫頭異口同聲地笑着,聽到了!

好啊你們……指着她們,明珠假意怨怪道:平日裏白對你們好了,竟都幫着他來欺負我!

她們是幫理不幫親!說笑着,福康安将一封信遞給她。

本以為是家書,豈料打開一看,越瞧越糊塗,這并不是家人來信,而是海寧所寫。

信中提到海升,若不是今兒個瞧見這信,她幾乎都要忘了,海升也算是她的弟弟,阿顏覺羅家最小的兒子。

耐心看罷海寧的信,她總算明白了來龍去脈。

原是這海升因瑣事之争,盛怒之下踢打自己的妻子,不想竟失手将其打死,又怕她們娘家人來吵鬧,遂謊稱妻子是自缢身亡。

其妻弟烏雅·貴寧認為姐姐不可能是自缢,于是報了官,刑部派左都禦史紀曉岚,以及刑部侍郎等官員前往海升府上開棺檢驗,紀曉岚等人又以自缢回奏。

貴寧不服判果,認為海升是大學士阿桂的姻親,刑部才故意袒護,不甘心的他得了和珅撐腰,繼續到九門提督那兒控告。

海升當時是禮部主事、軍機章京,當官的居然打死妻子,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得知此事而震怒的乾隆帝決定徹查!

再派侍郎曹文植等人前往檢驗,命阿桂、和珅會同刑部官員再次檢驗,認定海升妻子并非自缢,這海升走投無路之際,只得交代了毆殺妻子的事實。

明珠不由搖頭嘆息,一樁命案,驚動了皇帝,親派當朝兩位軍機大臣親審定案,海升也算聞名天下了!

小事鬧大,自有因由,明面上只是一起命案,背後卻是兩大重臣暗中較力!

哦?

看她面露疑惑,福康安解釋道:

阿桂和海升比較親近,和珅則是貴寧背後的推手,紀曉岚本乃一介儒生,怎懂查案?亦無端被連累。

而和珅認為此乃扳倒阿桂的大好時機,于是暗中賄賂曹文植,許以重金高官,指使他污蔑阿桂,說是國公阿桂授意他偏袒海升。

這曹文植是進退兩難,既不願陷害阿桂,又得罪不起和珅,只好以“母老”為由,辭官了之。

而海升不顧倫常,毆殺妻子,妄圖瞞天過海,罪無可恕,以欺君之罪被下令處斬!

海寧寄來這封信,正是希望福康安看在海升是他小舅子的份兒上,出手相救,在皇上跟前兒為他三弟求個情!

此事于福康安而言易如反掌,但他在乎的是明珠的态度,不論是非難易,我只問你一句,救,還是不救?

明珠至今難以忘記,十三歲那年才被她阿瑪接進府時,海升與寶娴是如何捉弄于她,偷偷在她的面條碗裏放蚯蚓,還好被眼尖的她看到挑了出來,但沒瞧見之前有吃下去過面條,一想起來便腹中翻滾,直吐了兩天吃不下飯!

這還不算,更過分的是,有一回,海升還捉了一條蛇,趁她午睡時偷偷放到她屋裏,幸得劄蘭泰趕巧來看她,一進門便發現了那條蛇,當即将其拍死!

後來聽府裏的下人說,那是條毒蛇,她阿瑪得知此事,狠狠地将海升訓了一頓,他卻狡辯說不知那蛇有毒。

縱有父親警告,他依舊時不時地去欺負她,這些往事,深刻地印在心底,而今被喚醒,恍如昨日。

但這些事,她并不想告知福康安,只怕他聽了反倒要落井下石,教海升必死無疑。

她不想插手此事,幫或害,她都沒那個工夫,一切但憑海升造化罷。

深吸了一口氣,明珠才道:

我找不到一個幫他的理由,倘若父親還在,看在父親的面上,我可能還會讓你出面,但父親已逝,而且在我回去祭拜父親那天,海升還出言諷刺,如今他自作孽,于情于理,我都不願幫他!

福康安本以為,當年明珠請他幫過海寧,現下同為弟弟的海升出事,她亦會搭救,才讓她看了這信。

既然兩人有過節,明珠說不,那他更是樂得省事兒,撫上她手,他看着她,眼中惟她,我只聽你的,你說不幫,我絕不理會。

在他眸中,她總能找到被重視的感覺,漂浮的心,在他這兒才能踏實安穩。

京城,

海寧兄妹幾人為了海升之事聚在一處,海升的小妾抹了眼淚問海寧,二哥,你可有寫信給侯爺?

寶娴聞言,愣是沒聽明白,侯爺是誰?咱們誰還跟哪位侯爺沾親帶故?

海寧不耐解釋道:自然是明珠的丈夫福康安,他因軍功封侯,你竟不知?

第三卷 河山入目空繁華 第一百四十三回 行蹤詭異

是麽?寶娴心道:老天真是不開眼,明珠那個賤人竟會有如此福氣?不願露出羨慕之色,她只好佯裝不屑地撇撇紅唇,又不是我丈夫,我關心他幹嘛?

斤斤計較的婦人,海寧實在懶得理她,你丈夫要是侯爺,我也不必大費周章的寫信去求明珠,求她丈夫幫忙!

沉默了半晌的寶靜悠悠道:上次二哥有難,我去求了明珠,她很爽快地答應幫忙,只是這回是海升,卻不知她……會不會記仇?

記什麽仇?寶娴認為,明珠就該幫海升,既是阿顏覺羅家的女兒,家人出了事,她好意思袖手旁觀?好歹海升也是她同父異母的弟弟,難道她就不念阿瑪的恩情?

什麽是理所應當?寶靜聽不下去,忍不住提醒道:當初她進府時,你們有誰把她當作是阿顏覺羅家的女兒,那時候你和海升是怎麽欺負她的,你都忘了?

呵!寶娴逞強哼笑道:她不會那麽小家子氣罷?十幾歲的事兒還記到現在?沒氣度!

一聽她瞎掰扯,海寧就來氣,指着她嗆道:你有氣度,你想法子救老三啊!

我……吃癟的寶娴無話可說,不自在地扯着手絹逞強道:我這不是正在想嘛!

海寧心道:指望你,老三只有等死的份兒!福康安會不會幫忙,大約也就是明珠一句話的事兒,惟看明珠她,願不願一笑泯恩仇……

十五阿哥府上,

書房內的永琰正沉聲交待下屬,密切關注福康安的書信來往,一旦得知他為海升向皇阿瑪求情,立即彙報!

是!下屬才得令而去,又聞守衛來報,說是富察家的伊貝爾姑娘求見。

永琰一早交待過,這府中,伊貝爾可自由出入,是以只要她一來,守衛都會自覺将她帶至十五爺跟前兒。

守衛才報罷,伊貝爾已從門外蹿了進來,十五叔!我又來看你啦!

這回這麽乖,半個月都未過來蹦影兒,在家忙什麽?

噢!說起這個,伊貝爾可是入了迷,四嬸教了我一套拳法,我正加緊練習呢!我和豪雅一塊兒學,四嬸誇我學得比他快呢!

那是,永琰笑贊着,拉她過來桌邊坐下,伊貝爾聰明伶俐,學什麽都比旁人快!瞧見她将一錦盒放在桌上,永琰又問她,

這是何物?

給十五叔送的禮呀!

哦?伊貝爾這麽懂事,還給叔叔送禮?能被一個孩子這樣依賴和惦記,倒令永琰十分動容。

是我額娘從甘肅寄回來的,好大的人參!還有鹿茸,額娘寫信囑咐我,讓我務必親自帶給十五叔!打開盒子,伊貝爾繼續道:

額娘還說了,她知曉你貴為皇子,不會缺這些補品,但這是她的心意,望你莫要嫌棄,千萬收下。

明珠?她怎會想起來給他送東西?思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你額娘這是感謝我幫她照看你?

對呀對呀!驚喜的伊貝爾拍手贊道:你沒看信就能猜到啊!嘿嘿!我就說十五叔最聰明了!

除此之外,明珠對他,也不可能有特別的情愫,看着伊貝爾帶來的禮,永琰忽然心生愧疚,明珠還在感激他時,他卻在等着抓她丈夫的把柄,是不是太不厚道!

然而如今的他,已分不清,自己針對福康安,究竟是因為看不慣他人桀骜,得聖寵,還是因為明珠……

只是恍然記得,小時候,他的确是一看到福康安便興高采烈地喚着瑤林哥哥!

變了的,是旁人,還是自個兒?

福康安最終還是沒有為海升求情,而海升在十一月被乾隆下令處死。

乾隆認為,阿桂并未授意刑部官員偏袒海升,但真相未明之際,的确為海升說過好話,是以罰公俸五年,刑部官員因查案不利,皆被降級,紀曉岚因是書生,只挨了訓,并未處罰。

得知海升死訓,明珠未有絲毫愧疚,不過是他咎由自取罷了。

猛然想起貴寧是烏雅家的人,福康安好奇問她,那麽海升的妻子烏雅氏,與劄蘭泰是何關系?

她,是劄蘭泰的堂妹。明珠記得這個女子,溫婉卻膽小,不大愛說話,當年劄蘭泰曾帶他堂妹出來見過她。

兩人說話雖不多,往後偶爾再見,還是會含笑致意,不曾想,夫君不疼也就罷了,反被打死!實在可憐!海升活該償命!

而今再提劄蘭泰時,兩人已無嫌隙,像是說起一位故人一般,雲淡風輕。

重陽過後的一日,用罷朝食,待福康安走後,蘇果忍不住問,

夫人,少爺昨兒個是什麽時辰回來的?

戌時左右,怎麽?

聽到這話,蘇果心更涼,最近,烏爾木總是很晚回來。昨晚亥時才回,少爺卻比他回來得早,這就不對勁兒了!

雲霄順口問了句,他回來後你沒問問?

失落的蘇果抿了抿唇,我也只是奇怪,沒有去問,本以為他是跟着少爺耽擱了,夫人卻道少爺回來很早,那我也不知是為何。

這種情形,雲霄聽來只覺蹊跷,不會是,外頭有人了……罷?

啊?蘇果吃了一驚,會麽?

不會麽?

可他,不像那種人啊!蘇果還是不願相信。

明珠在旁提醒道:我們也只是猜測,并不肯定,不過你還是留心些好。

蘇果甚感為難,又不能直接問他,我該如何呢?

思索片刻,雲霄提議道:不如,我們跟蹤他,看看他究竟去了何處!

跟蹤?這樣好麽?

看她面露膽怯,雲霄有些不明白,一向大大咧咧的蘇果,為何在此事上缺了膽氣,你怕什麽?又不是你夜裏晚歸!

蘇果怕的是,萬一被他發現……該怎麽解釋?

這有何難?就說碰巧遇見啊!他出現之地,你就不能出現了麽?

雲霄的提議,她很想嘗試,又怕是自個兒疑神疑鬼,小題大做。

見她猶豫不決,雲霄只道陪她到底!他若光明正大,我們只當出去遛彎兒,他若有鬼……你也不能傻得被蒙在鼓裏呀!

猶豫不決的蘇果又問明珠,夫人以為呢?

明珠自是贊同雲霄的意見,探一探究竟也可,真有個什麽風吹草動,你也好有個心理準備,莫如雲霄一般,被人登堂入室,才知曉。

既有夫人與雲霄支持,她也就放心應了。

到了傍晚,飄起了小雨,烏爾木竟又要出去。

兩人也不敢打傘,悄悄跟在他後面,看他坐轎走了,雲霄招呼提前請來的等在旁處的轎夫過來,兩人一同乘轎,跟在烏爾木轎子後面,又交待轎夫,既不能太近,也不能太遠。

轎夫收了銀子,自當奮力做事,不緊不慢地跟着。

坐了一陣,忽覺轎子停了,雲霄掀簾一看,這地方不是旁處,正是翠華苑!

而那烏爾木,下了轎便往裏進,門口的姑娘們都與他打招呼,而他也笑嘻嘻回應,好似很熟一般!這……莺莺燕燕的,一看就不是正經地兒啊!

蘇果一瞧見這情形,目瞪口呆,雖然曾經也聽他說過,會陪少爺來這種地方應酬,但今兒個少爺并不曾來,他卻來作甚?

雲霄提議進去瞧瞧,蘇果卻不敢,兩個女子,人家許你進去?

倒也是哦!想了想,兩人決定先回府去,問過夫人,再作打算。

回去的路上,淅淅瀝瀝的小雨落在轎頂,聽得蘇果心亂如麻,雲霄勸她先莫多想,如今只是奇怪,并未有證據證明什麽,待水落石出再說罷!

蘇果忐忑道:雲霄,我真的很害怕,你說,倘若他真的有了別的女人,我該如何?

當初看到博和托帶了女人回來,雲霄不必問旁人該如何,自個兒心裏已有了主意,總之就是不想看到他們。蘇果如今這樣問,只能證明她并沒有離開烏爾木的想法,哪怕他真的有二心,她也只是會難過,不會想其他。

也是,每個人的性子不同,并不是所有女人都如她這般要強,她們一輩子只能跟着丈夫,或者被丈夫休掉,根本沒有主動離開男人的意識或勇氣。

想到此,雲霄不由笑了笑,既慶幸又悲哀。

明珠知情後倒是沒說什麽,只問蘇果想如何。

我……蘇果支支吾吾了半晌,才道:我想去探個究竟……可又害怕……

怕撞見不想見的情形?

是……遲疑應了聲,蘇果泫然欲泣,惱恨自個兒的懦弱,夫人,奴婢是不是很沒用,沒一點兒骨氣!

不,你害怕,也是人之常情。她矛盾的心情,明珠很是理解,哪個女子不想自己的男人一心一意?縱然是奢望,也會忍不住去期待這難得的專情。

可我一想起他一個人進了翠華苑我就……就心裏難受,我真的很想去看看他究竟要做什麽,可惜我們是女子,進不去那種地方……

真想去的話,那就只有一個法子,不如,扮作男裝。

聞言,兩個丫頭面面相觑,男裝?

點了點頭,明珠道:如此,才好混進去。

第三卷 河山入目空繁華 第一百四十四回

此招似乎有譜,然而蘇果還是擔心,可我們都未去過,不知裏面是什麽情形,萬一出醜鬧了笑話可如何是好?

幾人沉默了會子,雲霄想到了一個主意,我們是不是該找個男子帶我們去?

有人帶更好,只是,該找誰呢?這種事,不宜大肆宣揚,得找個熟人才是。

想來想去,她們只想到了一個人,封廉!

除了與他熟識,還真找不到第二個,但當她倆神神秘秘地趁夜将他叫出來說明來意時,封廉卻一口拒絕,連連告饒,兩位姑奶奶饒了我罷!我不能去!

為何不能,還裝純良?你又不是沒去過那種地方!

我跟烏爾木相識多年,兄弟一場,我卻帶你們去抓他的把柄?他有那麽傻麽?那我們以後還怎麽相處?

蘇果聞言更是急躁,說的這麽肯定,莫非你也知曉他的秘密?

封廉頓感莫名其妙,女人的思維當真奇怪!他好像沒說什麽罷?我不知道,不是你們說要去嘛!我是說萬一,萬一真有什麽,我也在場,多難堪!你們還是找旁人罷!

道罷,也不等她們再開口,随即借口溜之大吉!

兩人無奈,只得又回去找明珠出主意。

旁人不肯去,只能她親自出馬了,要不,我也扮作男裝,給你們壯壯膽兒?

好啊!好啊!有夫人在場,蘇果又多了分底氣,只是,少爺那兒……?

明珠只道不必擔心,明兒個他要去蘭山書院,明晚還要去一位老将軍府上赴宴。只要晚上他不在家,一切好商量!

定好此事,蘇果回房時已很晚了,又等了許久,烏爾木尚未歸來,待她迷糊進入夢鄉時,才聽到敲門聲。

困乏的蘇果不情願地起身給他來了門,也不理他,回房倒頭又睡,卻是睡不着,幾次沖動想問他,又想着夫人的囑托,不可輕舉妄動,打草驚蛇,無奈,只得強忍着疑惑與怨恨。

烏爾木不知她心中怨氣,還來招惹她,皆被她推拒。蘇果謊稱來了月事,他也記不清她的日子,只得作罷!

九月十六,秋高氣爽,福康安欲往蘭山書院視察,明珠也想同往,一賞風景,遂帶了德麟與封雲川一道兒,此次跟來的,只有蘇果,雲霄不願同行,只因不想見那吳山長。

理解她心思的明珠自不會勉強。

到得書院,一衆師生來迎,福康安忙着寒暄應酬,明珠很有眼色地帶了德麟去往清淨之所,等待他忙完過來,再一同去後山。

他忙罷已近晌午,用了午膳,德麟又要睡會子午覺,只等孩子醒來,她們才去往後山。

山上草盛林茂,昨兒個才下過雨,是以格外清新,總督府雖有後花園,到底不如此處遍地奇花異草來的新鮮!

德麟與雲川興奮的跑來跑去,烏爾木與侍衛緊跟在他身後保護着。

野外的風景不由令她憶起從前,兒時跟着我娘,也會上山,還會下地,煮個玉米棒子來吃便覺好幸福!如今竟是吃什麽也難覺滿足。

福康安看着她,卻是笑得心滿意足,我吃你的時候最滿足。

正兒八經地感慨,竟又被他調侃,明珠懶得與他再扯,想起最近蘇果懷疑烏爾木,更覺人生無常,遂好奇問他,

假若你是女子,你想嫁給什麽樣的男子?

這還用問?調整了站姿,福康安一臉本侯玉樹臨風的優越感,當然是嫁給我這樣的!才貌雙全,文武兼備,有財有勢!最重要的是用情專一!不嫁我嫁誰呢?

虧他說的出口!真不害臊!嫌棄地瞥他一眼,明珠又問,假如你不幸嫁了不好的男人呢?

怎麽可能那麽傻!我瞎啊?

他似乎忘了一點,你該知道,女子大都無權選擇嫁于何人,明珠順口打個最簡單的比方,當初我也是礙于聖旨才嫁于你啊!

聞言,福康安湊近她,故意問,被迫啊!不願啊?後悔麽?

轉了轉眼珠,她假意誘導,是啊!腸子都悔青了!

是……麽?拉長的語調,危險的眯眼,福康安不悅撇嘴,醋道:那你打算嫁與誰?

待他栽了坑裏,明珠才望向他,悠然解釋道:我遺憾的是,老天沒有讓我早些遇見你,後悔的是,才相遇時一直冷臉相對,如今回想,總覺慚愧,幸得你一直有耐心,不然你我之間,也不會有後來。她雖不信來生,卻也開始期望來生,身邊人還是他,

若有來生,我希望愛你多一些,算作補償你。

福康安卻覺不妥,萬一我不愛你呢?你豈不是很痛苦?所以還是讓我來愛你多一些罷!女人不是臉皮兒薄嘛!我是男人,我可以死纏爛打啊!

話雖胡鬧,卻也是這個理兒,明珠正笑着,福康安卻又疑惑,為何突然問我這個?我怎麽覺着你弦外有音?

沒有啊!本想與他說烏爾木,卻又被他帶歪了話頭,猶豫了會子,想着問他無用,幹脆不提。

她說沒有便沒有罷!他也不再計較,俯身摘了朵花,簪在她發間,明珠也去摘了一朵,別在他耳邊,正巧德麟跑回來時瞧見,捧腹大笑,直呼阿瑪真好看,又跑到他額娘跟前,也要了一朵花,自己別在耳朵上,而後遞給雲川一朵,他卻不要,

女孩子才戴花!

胡說!德麟指指自己,我也戴了,沒變成女孩子呀!說着硬要給他戴上,雲川随即跑開,德麟又去追趕嬉鬧。

看着兩個孩子和睦相處,明珠心中甚慰,幸得有封廉的孩子陪着德麟長大,不然德麟該多孤寂。

只是不知,香兒如今在何處,過得如何,是孤身一人,還是另作他嫁?不論如何,只要她自在過活就好。

傍晚,衆人自書院歸來,福康安依約去赴宴。明珠幾人悄悄裝束好,便從後門出發,提前坐轎候在翠華苑附近,看這烏爾木是否今晚還會來此。

原本很希望昨晚只是個特例,但當她看到烏爾木再次出現時,蘇果的心,又涼了一截,他果然是這兒的常客!

不敢跟的太近,待他進去一會兒,她們才敢跟上,然而已不見他蹤影,蘇果跺腳惱道:跑這麽快,必然熟門熟路!

三人皆未來過此地,沾染了酒氣的脂粉香,對男人而言,是致命的毒藥,對女人而言,卻想作嘔,也只能勉強忍着,到樓上轉了一圈。

放眼望去,走廊上皆是摟摟抱抱的一對對兒,房間的門皆是緊閉,她們根本不知烏爾木在哪個房間。

且說琴姨剛跟客人打完招呼,發現這三個年輕人,模樣甚是俊俏,最重要是穿戴十分富貴,想來又能敲上一筆,于是趕忙上前去笑呵呵詢問,三位客人,是頭一回來咱們翠華苑罷?看着眼生呢!

正是,明珠站直了身子,故意揚聲道:慕名而來,卻不知哪個姑娘才貌雙全,勞大姐介紹介紹!

哎吆!公子真是客氣!叫我琴姨即可,咱們苑子裏的姑娘呀!個個都貌美如花……

聽她說了幾個,想來皆是今晚尚未接客的,那就不可能是陪烏爾木的女子,于是明珠又問她,本公子要頭牌,說幾個姿色出衆的!

頭牌,有四個,可是點她們需預定啊!琴姨為難道:今晚她們已經有客人,公子若是想見,可交些定錢,明個兒我給您安排得妥妥當當!

有客人?明珠順水推舟,您倒說說她們陪了誰,本公子認識的大人物多了去了,若是熟人,還可一道兒喝杯酒!

瞪眸打量着眼前人,琴姨卻是不信,這布政使您還能搭上話啊?

布政使算什麽,明珠傲然道:總督福康安見了本公子也得禮讓三分,更何況區區一個布政使!

哎吆!公子說笑了,琴姨只當此人是胡謅,又不想嘲笑,以免傷了和氣,遂打哈哈想圓場,今兒個總督大人沒來,不過他身邊的紅人可是來了!

烏爾木?

琴姨點頭連連,笑嘻嘻道:正是木爺!

哦!了然一笑,明珠又問,他是您這兒的常客?

也是最近才常來,琴姨笑得頗為自豪,還不是我們家謠歌姑娘魅力大!被勾了魂兒呢!

蘇果聞言便惱了,明珠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莫要輕舉妄動,而後又假裝對美人很感興趣的模樣問,

謠歌?很美麽?

當然!琴姨試探着問,要不,明兒個給公子安排?

明珠卻是不依,佳人怎可候?我想今兒個見,烏爾木在哪個房間?

這不好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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