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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10)

着她們母子倆,妒心又起,從來沒說過讓阿瑪抱!怎麽我的孩子都不喜歡我?

德麟并未聽到他阿瑪的抱怨,只因他正研究着他額娘的脖頸,小手指了指那一片紅,好奇問,額娘,紅了?

呃……擡眸瞪了福康安一眼,不知該如何解釋的明珠只好诳道:你阿瑪他打我!

啊?德麟聞言,一下子從她懷中掙了下來,擺好架勢,攥着小拳頭便要去打福康安,壞人!幹嘛打我額娘!

委屈地看向明珠,福康安一臉你為何要誣陷我的無奈感!

而後也攥起了拳頭,與德麟假意比劃,嘿!哈!……你打不過我!……鬧了半晌,父子倆才消停。

玩會子也就罷了,豈料這孩子竟要睡這兒,更可氣的是,明珠居然同意了!

福康安卻是十分不樂意,讓他回去由嬷嬷照看不好麽?為何許他留在我們房中?會不會太擠?

你兒子難得睡這兒一回,你還有意見?不願跟我們睡,你大可去書房,那兒寬敞得很!

他才不要一個人去書房!

明珠執意如此,福康安也無法,只得勉強同意。

睡覺時,德麟偏要睡在兩人中間,還抱着他額娘的臉頰親了一口,福康安撇嘴看着,甚感不悅。

明珠見狀笑道:你只親額娘,你阿瑪生氣了呢!快去親下你阿瑪!

好!

德麟脆聲應着,随即翻了個身湊近他阿瑪,福康安見狀迅速伸手去擋,不必了!我不稀罕!

他越拒絕,德麟越起勁兒,抱着他非得在他臉頰上親一下才罷休!親完又笑呵呵地回到明珠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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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棄地擦了擦臉頰,福康安望着帳頂,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心道:我要夫人親,不要兒子親!

待這熊孩子終于安靜睡着時,福康安當即起身将他抱至帳裏,讓明珠睡在中間,他終于如願以償,可以抱着夫人睡覺了,豈料剛環上她腰,明珠立時推拒提醒道:孩子在這兒,你可莫亂來!

好罷!縱不甘心,福康安也只得停手,心想着明兒個可不許兒子再來搗亂。

半月後,福康安應邀去見證了一對璧人的大婚之喜,有幸見了林佩環本人,卻并未覺驚豔,大約是傳言聽得多了,想象時自然也苛刻些,以至于見了真人容易失望。

此時的他很想回去跟明珠說一句,“夫人,她真沒你漂亮!”然而回府後公務繁忙,也就忘了。

又過了幾日,福康安因公赴宴歸來時,瞧見明珠正坐在院中,雲霄為她磨墨,她正凝神寫着什麽。

悄悄湊近一看,但見她才寫下一首詩:

愛君筆底有煙霞,自拔金釵付酒家。

修到人間才子婦,不辭清瘦似梅花。

看罷,福康安心下歡喜,又故作難為情地笑笑,你誇我旁的都好,獨不該誇我才子,名不副實!

誰誇你?明珠好笑道:這是說的張船山。

啊?笑容瞬時變得尴尬,福康安再一想,頓覺不對勁兒,心頭騰地燃起了妒忌的小火苗!才子婦?你怎麽能寫這樣的詩來誇他!難道你也喜歡那張船山?他有什麽好?不就是會作詩嘛!比我英俊麽?個頭有我高?家世勝過我?

聯想頗為豐富,明珠也是服他!眼見夫人不想說話,一旁的雲霄解釋道:此詩乃張船山的妻子林佩環所作,夫人只是喜歡,抄寫而已。

“啊?”原是誤會啊!摸了摸鼻梁,福康安幹咳兩聲,半晌憋出一個不瘟不火的“哦”字。

瞧他方才緊張時醋意大發的模樣,明珠只覺好笑,昨兒個去廟裏進香,遇見那傳說中的才女林佩環,果真是氣質甚佳,與她說了會子話,亦覺投緣。

咦?她這是在誇贊林佩環?那天是誰在吃醋?今兒個怎麽又态度驚轉?甚感不服的他借口嚷道:憑什麽你們可以誇她,我卻不可以?你這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公平何在?”

當然有差異,端坐的明珠理所當然地道:女子誇女子,那是由衷欽佩,男子誇女子,那可是……

怎樣?

想入非非呗!

福康安當即啞口無言,因為他深知,試圖與女人講道理,談公平,是愚蠢至極的行為,她的話即為真谛,男人只需附和誇贊即可。但“對對對是是是”這樣的回應太過膚淺,當須随機應變,變着法兒的誇她,夫人才會開懷,夫人開懷,這丈夫才能睡個安穩覺啊!

想到此,福康安故意蹙眉,反駁道:“我的看法與夫人不同,他們成親那日我也去了,也見了那人人稱頌的林佩環,可我并不覺着她有多美麗,眼睛不似我夫人這般有神,又大又水靈,嘴唇更不似你有型,薄而微翹,既端莊,又魅惑!

好了!少哄我!誇得過了反而假!明知他是哄人,聽來還是受用,想起林佩環,明珠祈願着,但願這次你做的媒可以天長地久。

明珠忽生此言,聽得他脊背一涼,真怕又如以往那般。但以往是他有意牽線,這次卻是無意,應該不會再出什麽岔子罷?縱然出了岔子,他也管不着!反正是她林佩環自個兒選的夫婿,又不是他賜的婚!

九月,福康安因剿匪之功,被乾隆授禦前大臣,加封太子太保!賞賜的旨意到達四川時,看着福康安意氣風發的模樣,明珠頓感皇上此舉是有意為之,月前才訓示,如今這是打一耳光再給個棗罷!福康安卻道皇上是賞訓分明。

“訓?皇上統共訓過你幾回?”他這是睜着兩眼說瞎話!“縱然你做的過分,他老人家也都是睜只眼閉只眼,偏袒這般明顯,虧你還好意思說他賞罰分明!”

“怎麽?連你都看不下去了?哈哈!”福康安得意郎笑道:“朝臣皆如你這般嫉恨我,卻又對我無可奈何,我就喜歡看他們看不慣我又扳不倒我的模樣!”

天呢!實不願理他的明珠斥了句“我看你是屬黃瓜的,欠拍啊!”便進屋去了。

十月,福康安正在籌備明珠生辰之事,封廉忽然求見,一臉焦急,懷中竟還抱着一個嬰孩!

福康安見狀一愣,哎,你把哪家姑娘肚子搞大了,突然當爹?

第三卷 河山入目空繁華 第一百二十回 離蜀歸京

大人莫說笑,我只有香兒一個女人啊!封廉的神色又窘又急,還夾雜着一分欣喜,

今兒個我出門時,猛然間在門口發現這個孩子!眉目與我八分像,這應該就是我的兒子!香兒!肯定是香兒把他送來的!這麽說,香兒還過得好好的,我一直怕她出了意外!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失望太久,突如其來的一絲消息,都能令他欣喜若狂!

失蹤大半年,驟然出現,竟是給封廉送來一個兒子。這麽說,她并未走遠,只是在某個地方安胎?她把孩子給你送來,人又悄悄離開?

應該是,我抱着孩子在周圍找了許久,也不見她蹤影,大約是放下孩子就走了。我也不明白,她為何不一起留下。

實則連同這孩子一同送來的,還有一封信,看罷信,封廉才明白,香兒這大半年承受着多少委屈!

原來她一早就知自個兒有了身孕,正等着封廉剿匪歸家後再告知他,卻遭橫禍,被人強了!

命案過後,她未告訴他,正是怕封廉知曉後會懷疑這個孩子不是他的,那樣的猜疑她怎生受的,不得已才選擇默默離去,待到孩子出生,封廉看到孩子的樣貌,自然相信這是他的親生骨肉,也證了她并未懷別的男人的孩子。

看着懷中嬰孩,他心中又甜又澀,甜的是他封家終于後繼有人,本以為香兒此生都不會再與他有牽連,哪料老天開眼,她走時,居然懷了他的骨肉,

澀的是,女人有孕皆辛苦,正是該有丈夫照看陪伴時,他卻沒在她身邊,一個人孤獨的生下孩子,必然十分辛酸!

而她,居然艱難地挺了下來,但她将孩子留下,人卻走了,還是不打算回來與他過日子,還在恨他麽?

明珠得知後與福康安商議,欲将他的孩子接入總督府幫他撫養。福康安思量後也覺應該,畢竟要讓封廉一個大男人帶孩子,大約會手忙腳亂罷!

問過封廉,他猶豫之後,最終決定将孩子先交由夫人撫養。

兒子看起來才滿月,他真怕帶不好,導致孩子生病可就得不償失。左右在總督府,他想看孩子随時能去。

将兒子抱給明珠時,封廉說他已經給孩子起了名,叫封雲川。他與香兒歷經雲南與四川兩地,如此,也算作紀念。

明珠特地安排了嬷嬷與奶娘照看他,封廉走後,蘇果念叨着封雲川的名字,笑與雲霄道:這名兒跟你的名兒聽起來好像姐弟啊!

去你的!瞎說什麽!雲霄糾正道:我是他長輩!

反正不會是母子!哈哈!說笑着,蘇果故意逗她,其實封廉也不錯啊!你要不要考慮考慮?

我不會搶姐妹的丈夫,即便香兒走了我也不會!收起了嬉笑神态,雲霄正色道:再者說,我對他也沒那種感覺,所以你莫要再瞎扯!

尴尬的蘇果不甘示弱,我就是随口提提嘛!瞧你緊張的!

我沒什麽可緊張,只是不喜歡旁人給我湊對兒!難道我離了男人就活不下去?

眼瞧着雲霄惱羞成怒,明珠在旁勸道:好了,你們一人少說一句,這麽多年的姐妹,也值得為幾句話起争執?蘇果本是好心,奈何好心無意傷人,雲霄不想再提婚事,往後都莫再提了,順其自然即可。

明珠一發話,兩個丫頭乖乖點頭稱是,再不計較此事。

過後想了想,蘇果又主動給雲霄道歉,雲霄亦覺自個兒太過敏感,咱們姐妹,還說什麽抱歉?今兒個過去明兒個也就忘了。

那就好!聽她親口說不再計較,蘇果如釋負重,也真心希望她能再覓良人。

日子平淡且安穩地過着,很快便到了年下,瞧着最近福康安時常在書房忙到深夜,在紙上寫寫畫畫,明珠問他在忙什麽,福康安神秘一笑,思量大工程。

是造福百姓,還是勞民傷財?

當然是為百姓,看她如此緊張,福康安安撫道:你且放心,這次我不會募捐,只讓朝廷撥款。

聽聞了他的想法,明珠深表贊同,修城是好事,既總督一方,也該為百姓做些實事。只不過……

見她欲言又止,福康安追問之下,明珠才道出憂慮,就怕底下官員從中貪污,剩下的銀子不夠買好磚,便拿殘次品來湊數,聽聞成都的城牆不好修,歷來都是修這片兒,倒那片兒的。

這上下多少級官員,貪,是杜絕不了的現象,我若不想他們貪,除非不修城!

他說的也是,明珠嘆道:總不能因噎廢食。

是啊!所以為難吶!城還是得修,不能再拖下去,至于如何抑制貪官,我想了個法子,你聽聽看是否可行……

嗯,明珠洗耳恭聽,待他道罷,甚感驚喜,直贊好主意!今日過後,我對你可是刮目相看!

然而明珠的驚喜反令福康安很委屈,說得好似這個主意就不該是我想出來似的!難道我在你心裏就只是仗着皇恩才做官兒的草包?

你想哪裏去了?明珠笑着解釋道:以往我只是認為你會打仗統兵,并不知你文治武功皆有一套,這才驚喜啊!

見他依舊不悅,她又來到他身後,為他按捏肩膀,柔聲鼓勵着,夫君辛苦,定然勞累,還是早些休息罷!圖紙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畫好的,明兒個你再繼續。

卻聽他小聲嘀咕道:“白日辛苦,夜裏更辛苦!”

“怎麽,”明珠故意笑道:“難不成你力不從心?”

“怎會?”不樂意被人看扁的福康安當即坐直了身子,聲音洪亮道:“伺候夫人,為夫一向積極,只要你開口,七次都不成問題!”

“你沒問題,我有意見!我又來月事了,你今晚不可造次!”

“啊?”被她柔嫩的手指按捏的動了情,本想抱她去帳中缱绻,她現在居然才說來了月事,坑死人不償命啊!

無奈的福康安只得起身,和她一塊回房去。

才離了書房,明珠不由驚呼,只因她看到院中居然飄着雪花!

若是在京城瞧見雪,再正常不過,但如今是在成都,傳聞中七八年才能飄場雪的日子居然被她遇上,實屬幸運。

看着她開心地在雪地轉圈的模樣,福康安亦覺欣慰,朗笑着牽起她的手,兩人在雪中漫步,白雪映黑夜,這擁吻,寧谧香甜,令人深陷……

乾隆四十八年,正月,福康安上折子奏請朝廷撥款六十萬兩,重修成都城垣。拟由各州縣分段負責,按統一規格施工,牆磚皆刻各州縣及督工人之姓名,以便考核,防止偷工減料而導致工程不過關,卻又無從追責的弊端。

二月初,撥款及人工皆籌備完善,這修城一事便正式開工。

三月底,皇上下旨诏福康安回京任工部尚書,而四川總督一位,則由老臣李世傑補授。

這個消息,永琰是第一個知曉,想着明珠即将歸來,他的心,不由一甜,唇角微微上揚,默默期盼着她的歸期。

從二兒子處得知此訊,那拉氏喜不自禁,熱切盼望了許久,她終于可以得見尚未謀面的孫兒。

明珠知情後亦覺開懷,好幾夜都睡不踏實,忙着與雲霄她們收拾行裝,為歸京作準備。

夫人您歇着罷!蘇果勸道:這些活兒奴婢們來做就好,左右還有幾日才出發,必定趕得及。

雲霄理解明珠的心情,勸也瞎勸,夫人一聽說要回老家,老想着此事,不做些什麽她着急心慌!

的确如此,被說中的明珠但笑不語,伊貝爾,她的乖女兒啊!她走時,伊貝爾才兩歲,一別三載,孩子都五歲了呢!真想快些回去,瞧瞧她如此變成什麽模樣?有多高,胖還是瘦?乖巧還是任性?

帶着期待與疑惑,他們踏上了征程。

出了四川城門,馬上的封廉最後回望一眼,離了此地,他與香兒,怕是此生再無緣得見。然而她存心想躲,他如何也找不到,但願,她能過着好日子,也不枉他苦心記挂。

四月下旬,車馬終于到達京城。

近鄉情怯的明珠開始緊張起來,也不知女兒還記不記得她,會不會認生?倘若伊貝爾不離她,她該如何是好?

下馬車後,但見太夫人與府上衆人皆在府門前相迎,明珠一眼便看到伊貝爾,長高了許多的她的女兒,正由多羅拉着小手,眨着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們。

福康安帶着明珠行至那拉氏身旁,兒子給額娘請安!

這一聲問安,恍若昨日,盼了許久的那拉氏一見着兒子,不由淚目,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依禮給太夫人問了安,明珠便着急去抱伊貝爾,而那拉氏則去看嬷嬷懷中抱着的德麟。

哎吆!我的孫子!來!讓祖母抱一抱!才把德麟抱在懷裏,她又瞧見旁邊還有一個孩子,不由驚道:明珠,你們何時又添一個?怎的也不寫信知會家裏?

福康安尴尬一笑,解釋道:額娘誤會了,這是我手下的兒子。

哦,那拉氏呵呵笑道:我說呢!怎麽不像你們夫妻倆!

福隆安朗笑道:額娘是太想要孫子,巴不得你們多生幾個呢!

第三卷 河山入目空繁華 第一百二十一回 皮相之障

只見二哥,卻不見郭絡羅氏,明珠順口問了句,二嫂呢?

你二嫂這幾日身子不适,在房中休息。

原來如此,明珠心想着得了空該去看看二嫂,伸手去抱伊貝爾時,多羅告訴她,你朝思暮想的額娘回來了,快親親你額娘!

伊貝爾沒有說話,倒是讓她抱了,三年前,明珠才走時,兩歲的她整日嚷着要找額娘,如今時隔太久,竟有些忘了母親的模樣,只是腦海裏還有額娘這個稱呼。

多羅讓她叫額娘、阿瑪,她都乖乖叫了,只是神色有些疏離。

看着兩歲的德麟,多羅不由驚呼,他好像福珠隆阿!

明珠聞言,苦澀一笑,若是福珠隆阿還在,那德麟就有一個姐姐一個哥哥……

福長安暗中推了推多羅,多羅自覺失言,笑着又說起旁的。

看着他們一大家人和和睦睦,封廉欣羨不已,他的孩子,沒有娘親,所幸明珠很喜歡雲川,對他一向優待,德麟也喜歡與他玩,如此,他也該知足。

伊貝爾聽說那是弟弟,雖還不懂弟弟的含義,可看他那麽可愛,就拉着他去玩兒,多羅的兒子豪雅也來跟德麟說話,小孩子都喜歡跟着大孩子,德麟也不認生,拉着雲川随他們去了。

瞧着幾個孩子和睦相處,衆人皆覺欣慰,進府後,多羅道:嫂嫂才回來,必定累了,先回房歇歇。

嗯,明珠點頭道:一身塵土,我回房沐浴後再去找你。

好!瞧着那些嬷嬷婆子們都帶着包袱,多羅好心道:你們都先回屋安置罷!小少爺我來照看。

嬷嬷們齊齊謝過,匆匆回屋打掃。

拜別母親與兄弟,福康安帶着明珠先回房,只等午宴再齊聚。

這邊廂,伊貝爾拉着德麟說是要去找茉雅奇,德麟不懂,那是什麽?

茉雅奇是二嬸的女兒,她的名字是長壽草的意思,她是我們的姐姐!

豪雅追着伊貝爾問,那你的名字什麽意思?

伊貝爾攤手抿唇,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無人與我說過,只聽說名字是我阿瑪取的,天知道他怎麽想的!寶貝?但是四嬸說,我阿瑪心中的寶貝只有我額娘!

跟在一群孩子後面的多羅聽着他們的對話,與丫鬟面面相觑,忍俊不禁。

才到郭絡羅氏院中,便見茉雅奇與小丫鬟在院子角落裏的小花園中玩耍,彩蝶紛飛的花叢,成了孩子們的樂園。

多羅過去問她,你額娘呢?

茉雅奇乖巧地喚了聲嬸嬸,壓低了聲回道:額娘吃了藥,才睡下,嬷嬷們讓我們在外頭玩兒,要小聲些,不能吵着額娘。

多羅本想帶她們去旁處玩兒,怕吵着二嫂,奈何伊貝爾看到園中飛蝶,想逮上一個,自個兒又抓不住,德麟蹦着小個子也想抓,蝴蝶卻飛走了。

無奈,多羅撸了撸袖子,準備一展身手,伊貝爾慌張提醒,嬸嬸,你可莫用鞭子,蝴蝶會被你抽死的!

我知道!這還用得着她說?被小瞧的多羅不耐道:嬸嬸抓蝴蝶的功夫可是一流!說着不再理她們,專心抓蝴蝶。

待她抓到,伊貝爾與茉雅奇歡呼雀躍,多羅示意她們噤聲,小聲提醒道:不要吵!

茉雅奇恍然大悟,低聲對伊貝爾道:我額娘在睡覺,不能吵……

待把蝴蝶放進小籠子裏,多羅扭頭一看,哎?德麟呢?

怎麽轉眼就不見了,心下緊張的她忙要去找,卻聽腿邊的豪雅悠悠道:弟弟追蝴蝶,去了嬸娘房中……

啊?哎吆!天呢!真的吓到了她,虛驚一場的多羅拍拍胸口,讓丫鬟留下看着這幾個孩子,她去把德麟帶回來。

怕吵醒二嫂,她只好輕手輕腳的過去……

屋內,半睡半醒,頭疼欲裂的晴蕙恍惚聽到動靜,睜眸醒來,恍然瞧見屋中立着一個男孩兒,怔怔地看着她,那模樣,那神态!這……這不是福珠隆阿麽?

那一刻,晴蕙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喉處,渾身冒汗,脊背發涼!張着蒼白的唇驚慌喊道:

不!別來找我!都怪靈芝沒抱好你,害你落水,原本我是想下去救你的!可……可我恨透了你和你額娘!我氣急了一時糊塗,才将你按進泥沙中……

後來我也後悔啊!日日噩夢,現在身子越來越差,是你要來索命麽?你已經死了,別再游蕩了!投胎去罷!晴蕙驚吓起身,跪在床上一個勁兒地給他磕頭道:

我會給你多燒些紙錢的!你走罷!別來吓唬我!求求你了!

慌亂的磕着頭,待她再擡頭時,卻已不見那孩子的身影!

福珠隆阿的鬼魂走了麽?他原諒她了?不再來找她了麽?

這幾年,晴蕙經常夢見他冤死的魂來找她索命,她整個人已瀕臨崩潰!最近更是夜夜睡不安穩,高燒不止!大夫也束手無策,她暗中請了神婆來看,神婆只道她撞了邪!說她有罪孽,讓她給枉死之人燒紙,否則,死祭那天,那人會來找她……

縱然這神婆只是忽悠,卻恰巧戳中了晴蕙的心事,心中有愧的她拖着病體半夜悄悄燒了紙錢,本以為自此後可以平安無事,哪料今日竟又撞見福珠隆阿的魂魄!

究竟該如何,才能破解這迷障?

且說那會子,多羅正要去喊德麟,卻在門外聽到她二嫂在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福珠隆阿?泥沙?難道……當年落水的福珠隆阿并未當即淹死,而是被好心下水去救他的晴蕙将他頭按在泥沙裏,才窒息而亡?

怎會這樣呢!福珠隆阿不是靈芝害死的麽?怎會又扯到二嫂?二嫂善良溫和,怎麽可能如此狠心,害死三嫂的兒子?

正淩亂時,德麟自己走了出來,一臉懵懂,多羅二話沒說,抱着孩子迅速離開!

将孩子送給忙完的嬷嬷們,多羅便回了自個兒房中,午時一家人歡宴,多羅也借口未去。

心亂如麻的她躺在床上,反複想着上午之事,不知所措。

倘若這才是真相,那她是不是該告訴三嫂,可是三嫂會信麽?證據呢?就憑那幾句胡話?

用罷午宴歸來的福長安看到多羅躺在床上,問她哪裏不适,她只道無礙。他便要請大夫,卻被多羅喝止,都說了沒事,找什麽大夫嘛!

好心沒好報啊!福長安委屈道:我不是擔心你嘛!

自覺态度惡劣,多羅這才起了身,招呼他過來床邊坐下,悄聲與他說了她今日無意聽聞之事。

聽罷,福長安瞠目結舌,難以置信!第一反應是懷疑她聽錯了而産生誤會,

二嫂是好人吶!怎會做出此等傷天害理之事?

她也是想不通,起先我也是這樣想的,才不敢輕舉妄動,不敢去跟三嫂說,但這的确是我親耳所聞,我與二嫂無冤無仇,不可能去無中生有地陷害她!

我知你不會,只是,福長安沉吟道:此事太不可思議,你先莫聲張,容我想想。

自靈芝去後,他們富察家再未生過什麽大的事端,安穩和睦的一家,其樂融融,倘若突然翻出此事,攪亂池水,那麽所有人都不會好過!

你也知曉,原本二哥是風流公子,靈芝死後,他倒是轉了性子,浪子回頭,對二嫂十分體貼。倘若突然告訴他,二嫂才是當年的殺人兇手,靈芝是替死鬼,你讓二哥如何接受這驚人的轉變?

三嫂也一直對二嫂信任有加,她若發現自己尊敬之人居然與她有殺子之仇,又會是怎樣的痛苦難斷……

福長安所想的一切,都是事實,然而多羅卻做不到無動于衷,你的意思呢?讓我裝聾作啞,沉默不言?縱然二嫂平日再好,可是動了殺念,那便是天理不容!

抓不到真兇,福珠隆阿依舊是枉死!他是你的親侄子啊!他淹死的時候你也在場,那麽可愛的一個孩子,就活該被她一時的嫉妒心害死麽?

尤其是德麟歸來,一看到他的相貌,多羅總容易想起那可憐的孩子,倘若福珠隆阿還活着,該有五歲了!為了維護你的家,而讓一個孩子死的不明不白,你不配他喚你一聲叔叔!

福珠隆阿死去時那張臉,他至今忘不掉,三嫂當時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樣,也刻在他心裏,然而,時隔太久,這舊賬,究竟該不該重提?

迷茫的福長安難下決斷,只好去找永琰喝酒。

聽聞明珠已回府,永琰的眉梢,泛着藏不住的喜悅。然而,當福長安說出多羅的聽聞時,沉穩的永琰也不禁啞然失色,

當初他們所有人,都認為靈芝是兇手,絲毫未懷疑過其他,而如今,真相驟然被揭開,竟是如此驚人的不堪!

眼看福長安愁眉緊鎖,永琰當下便明白了他的顧慮,真相與情義,你難以取舍?

飲下一杯酒,福長安嘆道:是啊!我叮囑多羅,讓她三天內不許說,等我考慮好再作決定。但多羅是個急性子,藏不住話,我真怕她随時一沖動就跑去告訴三哥三嫂,一旦三哥知曉,我真不知這件事該如何收場。

末了,他問永琰,覺得他該如何選擇。

永琰的眼神十分堅定,沒有任何猶豫,我只知道,明珠的孩子不能枉死,不管兇手是誰,靈芝抑或你二嫂,只要傷害了明珠,都該下地獄!

他眸中暗藏的陰狠着實驚了福長安,之所以願意将家事秘聞說與他聽,一則是信任他,二則,是覺着他性子穩當,希望理智的他能給他出個好主意,然而福長安卻忘了,于永琰而言,明珠有多重要!

第三卷 河山入目空繁華 第一百二十二回 驚聞真相

此時的福長安十分後悔,不該跟永琰提此事,然而已經說了,怎生挽回?你要去告訴三嫂麽?

既已知曉,他不可能充耳不聞,最好是你說,明日一天期限,你若不肯,我一定會去!

永琰!

勸說與道理,他沒耐心再聽,不必浪費唇舌,我決定之事,無人可以改變。

福長安愣在當場,憂思深甚,此事真的沒有挽回的餘地了麽?

原本以為他只是說說,可是到了第三日,永琰當真來了富察府。

彼時,伊貝爾正帶着德麟來找豪雅玩兒,看到永琰過來,歡喜地跑過去伸手讓他抱,十五叔!十五叔!

哎!伊貝爾!抱起她,永琰道:叔叔今天有要事,不能陪你玩,忙完再過來陪你,好不好?

一聽說他不能陪她,伊貝爾頓感沮喪,苦着一張臉無奈道:好罷!

伊貝爾真乖!放下她,永琰徑直進屋去找福長安,而屋內的他正是聽到了聲音,才與多羅一道出來。

永琰開門見山,想好了麽?

我還是認為不能……

他的話尚未說完,永琰已不耐煩地看向旁處,好了!我知道了!

道罷,他即刻轉身。

終于有人與她想法一致且敢去澄清,多羅二話不說,不顧福長安的攔阻,跟上永琰。

心知攔不住他們,福長安只好撒手不再多管閑事。

瞧着他毅然且堅定的目光,多羅由衷佩服,長這麽大我頭一次服你!

空話為虛!永琰目不斜視地道:叫聲叔,我就信你是真服!

休想!才誇他一句,他就開始嘚瑟!多羅哼道:別忘了你永遠小我兩歲!

年齡算什麽?輩分是不争的事實!

可三嫂說了,我嫁進富察家,便該按富察家的排輩,不能按皇家的排輩!所以你得管我叫四嫂!

還四奶奶呢!你也不怕折壽!看在明珠的面兒上,他不再與她瞎扯争執,快步趕往明珠院中。

見到明珠的那一刻,他的心,還是忍不住一動,那種遙不可及的美好,總能輕而易舉地令他注目。

直至她福身行禮,口中規規矩矩喚着十五爺,他才回過神來,若無其事地道了句免禮。

瞧見多羅随他一道,明珠看着很是稀奇,笑問他二人一向愛鬥嘴,今兒個怎會趕在一處。

看了多羅一眼,永琰開口道:自然是有要事。

卻不知是何事,明珠遂請他們進屋,多羅示意她摒退下人。明珠會意,命丫鬟們先出去,而後問她,何事這般神秘?

默了默,多羅不再猶豫,不再顧念後果,大膽明言,關于福珠隆阿當年溺水的真相。

聞言,明珠心中咯噔一聲,笑容瞬時凝固,真相?靈芝蓄意謀害,這不就是真相麽?

他們都是這般以為,卻不知,實則另有隐情。有一瞬,多羅忽然覺得自個兒是挑撥離間的壞人,可她只是說出事實而已,并未惡意栽贓陷害,想到此,也就釋然。

隐情?這話疑惑了明珠,什麽隐情?

永琰看了看多羅,意在問她,你說還是我說。

想了想,多羅悶頭道:還是我來說罷!畢竟是我聽到的,由我講述更清楚。

喝了口丫鬟之前奉的茶,壓了壓驚,多羅開始講述那天上午之事。

五月的天,并不算熱燥,上午有風,倒也涼爽,然而,這被揭開的真相,卻令人渾身躁動!

聽罷,原本坐直着身子的明珠已然依靠在座椅上,震心驚情!

二嫂!怎麽會是她!她有什麽值得她嫉妒?就因為一個男孩兒,她就能做出喪盡天良之事?

猶記得那一天,孩子落水後,晴蕙還說自個兒趕忙下水去救他,後來還可憐兮兮地控訴二哥只顧靈芝不管她,博得衆人同情憤慨,然而,最後的真相,居然是她下水親手淹死了福珠隆阿!

明珠實在想不通,人的心,究竟是什麽做的?福珠隆阿去後的日子,眼看着靈芝被衆人逼死,晴蕙又怎麽可以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來與她相處?她不會後悔愧疚,不怕報應麽!

那麽靈芝呢?是被冤枉了麽?當時抱着孩子的她摔落水中,究竟是真的不小心,還是她故意,又或者是晴蕙在旁做了手腳?

三嫂!三嫂!見她愣怔半晌不語,多羅忙去喚她,怕她吓出什麽毛病!

回過神來,明珠依舊無言。

早料到她得知後必然又添痛苦,永琰心中矛盾,卻不後悔自個兒的殘忍決定,

不說,風平浪靜,說了,便是風起雲湧。但事關你的兒子,我認為,你應該了解真相,我不是故意想破壞你們妯娌之間的關系,我只是,不希望你被蒙在鼓裏。

十五爺言重了,我明白你的好意,只是太出乎意料,忽然有些看不清人心,分不清真相假象……一時間,她真不知該如何應對,只是閉目支額,疲憊地道了句,容我想想……

好罷!她的震驚,永琰很容易理解,換作誰一時都難以接受。

衆人走後,明珠一人進了裏屋,從櫃中找出以福珠隆阿的胎發制成的毛筆,握入手中,坐在床邊,怔怔地端詳着,心思百轉。

本想待他大一些,便用這支筆教他寫字,卻不料,他竟無福等到這一天……

當初以為是靈芝害死兒子時,她一心希望福康安能殺了靈芝為孩子報仇,而他亦如她所願,為了要靈芝的命不惜兄弟反目!

雖然後來他們又和好,但那件不愉快之事,終歸在兄弟兩人心底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疤痕。

而今,真相終于浮出水面,難道她再讓福康安去找他二哥,再讓福隆安殺了自己的妻子麽?

如此一來,他們兄弟二人,怕是真的要反目成仇了。倘若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逼他二哥,那麽福康安在衆人眼裏,便是不折不扣的冷血無情人,甚至,當初靈芝被逼死,更成了冤案,福隆安也會恨他!

明珠告誡自己,她得為丈夫着想,不可以這麽沖動,這麽自私,但,此仇不報枉為人,她絕不會輕易罷休。

正糾結思量間,福康安下朝歸來,沉着一張臉問她,才剛看到十五阿哥從咱們院子裏出去,他是來找你?

嗯。明珠未想其他,胡亂應了聲。

他找你有何事?

明珠認為,現在還不是告訴他的時候,于是随口道了句,沒什麽事。

無事他來做什麽?對永琰本就有戒心的福康安怎肯善罷甘休,他找四弟是應該,找你可就奇怪了。

揚首回望着他盛滿怒氣的臉,明珠眉目坦然,他本就是去找四弟,聽多羅說起咱們從四川歸來,才順道過來看看。問一問四川雲南那邊的民土風情,吏治軍貌。

這理由,換作是旁人,他自不會再深究,可偏偏是永琰,讓他不得不多想,這些事,他若真想知曉,合該來問我。

他正是來尋你,奈何你不在,他才問我。

倘若只是如此,明珠的神色,應該很輕松才是,不該這般沉重,是以他料定她有事瞞着他。然而她卻鐵了心不肯說,以致福康安終于生了氣!

猶記得上一次,兩人起争執,還是四年前,當時也是因着永琰,今此又是,福康安憤怒至極,卻又沒道理發火,壓抑的昏了頭的他,毫無預兆地,行至她跟前,順勢推倒,落下狂吻!

這突如其來的,不是柔情,反倒像是懲罰一般,毫不客氣地扯開她的內衫,用力揉捏,任她喊痛他也不停手,

尚未有溫熱,他已蠻橫而行,疼得她直咬唇,即便随後因習慣而适應,但他卻只是掠奪,并不似從前那般溫柔體貼。若說以往是動情享受,今日便是默默承受,承受他狂野的渴望。

末了,一直沉默的他終于開了口,望向她的眸中不是滿足,而是不甘,明珠,你是我的!只是我的!

他究竟在惱什麽?惱她不說實話,還是惱永琰的到來?

若是因為她的欺瞞,那她認了,她的确沒有與他說實話,若是為永琰,那只能說他杞人憂天,永琰身為皇子,怎麽可能對她有什麽感情?她可是已經成親,還年長他四五歲,這想想都覺荒謬之事,福康安怎能放在心上?

沒有任何愛戀的不舍,他只是整理了衣衫起了身,大白天的,被他這般欺負,本就心情不好的明珠更覺郁郁,拉了被子遮在身上,沒有立即起身,只是側躺着,手指垂放在唇邊,目光怔怔……

回首瞧見她這般模樣,福康安消了些怒火,又是一陣心疼,暗恨自個兒太粗魯,想道歉,又想起永琰,心底一片紛亂,忍不住喚了聲,明珠……

明珠沒有作聲,等着他的下文,他卻半晌不出聲。她只好開口問他,怎麽?

豈料他竟道:沒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他喚她作什麽?難道純粹是為了報複她才剛不說實話?果真如此,那他也太過無聊。

而福康安喚這一聲,卻是百感交集,提永琰,是小氣,不提,他又難受,才剛回屋時,他在路上遇見永琰迎面過來,只打了聲招呼,永琰便匆忙離去,而多羅也不似從前熱情,問她發生何事,她也閃爍其辭。

今日的三個人,皆是怪異,他很難不懷疑。

心虛的明珠并沒有怨怪福康安,只是想着,待一切水落石出,如她所願,她才會将真相說與他聽。

第三卷 河山入目空繁華 第一百二十三回 請君入甕

次日,福康安上朝走後,天未亮,明珠也跟着醒了,喚來雲霄,與她說明一切,告誡她不需訝異,我想了一夜,已有了主意,而你性子穩當,辦事妥帖,我決定找你來幫我,但有一定風險,你怕不怕?

不怕。雲霄堅定道:夫人的主意,必是深思熟慮的,而奴婢為您,為小少爺,做什麽都甘願。

難為你了!明珠欣慰一笑,即刻着手安排。

在此期間,她依舊如往常一般,隔三差五去探視晴蕙,看她身子虛弱,時常安慰她放寬心,天暖了自會好起來。

而福康安這幾日也不似平日那般多話,伊貝爾與德麟過來時,他才會逗趣幾句,德麟自小在他身邊長大,與他自然親厚。

這伊貝爾與他分離三年,而今他們突然歸來,明珠抱她,她還無甚意見,但福康安若是接近她,她總是挒得遠遠的,不肯與他多說話。福康安心道:難道我模樣很兇麽?

明珠時常在忙着什麽,又或時不時地與雲霄耳語,再不就是發呆看着窗外。好似有什麽事瞞着他,可他也懶得多問,她不肯說,他追着問豈不是自讨沒趣,一家人都不怎麽待見他,令他十分懊惱,閑暇時只能陪着德麟去打鳥放風筝以消磨光陰。

十日後,一切安排妥當,看着朝霞滿天,明珠暗嘆時候到了!遂去往晴蕙房中,瞧她能下床走動,便提議帶她到後花園走走。

也好,窗外暖陽高照,悶了許久的晴蕙亦十分向往,我這一病許久,躺了大半月,也是該出去散散心,曬曬暖了。

在後院轉了轉,怕她累着,明珠遂帶她去亭中坐坐,看着亭子對面的池塘,晴蕙心中一凜,面色有些難堪。

明珠問她怎麽了。她尴尬一笑,只道是最近老做噩夢,時而清醒,時而頭暈。

大約是二嫂平日裏太過辛苦,太夫人如今年歲大了,都不怎麽過問府中事,事無巨細,皆由二嫂操勞,是以這一病才格外嚴重,明珠笑慰道:我看這幾日二嫂氣色不錯,漸漸也就好了,咱們府裏還等着二嫂主持大局呢!

唉!難吶!

正說着,陣陣風吹來,漸漸由柔變狂,吹動樹枝,呼啦啦作響!

才剛還日頭高照的天忽然變得陰沉,明珠卻是十分期待,今兒個,怕是要變天了!

又說了幾句,雲霄看明珠蹙眉捂着腹部,忙扶着她問,夫人怎麽了?

肚子不太舒服。

晴蕙見狀,忙也問她,好端端的,怎會不适?

雲霄擔憂道:可是早上的粥有些涼,吃壞了肚子?

有可能……忍了忍,明珠只道她去去就來,讓晴蕙先在此候着,随即帶着雲霄離去。

待走遠些,明珠悄聲問,那邊安排的如何?

雲霄微微一笑,夫人放心,一切妥當,奴婢已經差人去請二爺過來。

天越來越暗,荷花池旁,大風吹着,晴蕙心底愈加寒涼,我怎麽聞着一股荷花的香氣?

丫鬟奇道:夫人,這荷花只是小花苞,還沒開呢!

這味道,太容易令她想起那荷花池下水中的情形……

正疑惑之際,她恍然瞧見池塘邊的平徑小橋上,咋然出現一個孩子,不是旁人,正是福珠隆阿!

那孩子陰着臉,直勾勾地看着她,喃喃道:水裏好冷!水裏好冷!

那聲音,夾雜着緩緩的顫抖,吓得晴蕙跌坐在地,丫鬟忙去扶她,她卻推開丫鬟,讓她跪下,丫鬟不明所以,夫人,您怎麽了?

住嘴!跪下!

晴蕙的神色驚悚異常,命令毋庸置疑,丫鬟不敢反駁,只得照做。

卻見夫人一個勁兒地向那小孩磕着頭,你還沒原諒我麽?你怎麽又來了?我求你,求求你不要再纏着我了!

且說福隆安才回府,便被小厮請來,說是夫人在池塘邊坐着,有些神志不清,擔憂的他急忙趕來,卻是瞧見這一幕,他趕忙上前去扶她起來,晴蕙!你這是怎麽了?鬼上身了?

福珠隆阿!他……他來找我索命了!二爺救我!救我!

看了看那個孩子,他解釋道:那是德麟,三弟的小兒子,不是老大,老大已經溺水而亡,怎麽可能出現?

他就是福珠隆阿!你看他的衣服,福珠隆阿死那天,就是穿的這身!晴蕙記得很清楚,是以一眼就認了出來!

福隆安不明白她在怕什麽,即便是福珠隆阿,他也該找靈芝索命,而不是你!晴蕙,你是不是病糊塗了?起來,我帶你回房。

此時的晴蕙已吓得口無遮攔,不肯跟他走,自顧自地忏悔着,他恨我!因為我,把他的頭按在泥沙裏……想着過往的那一幕,她至今後怕,他……他來找我報仇了!

你說什麽!聞言,福隆安震驚失色,他不是靈芝害死的麽?怎麽又扯上你?

德麟!這時,明珠自遠處過來,行至荷花池旁,抱起德麟,神色擔憂,你怎麽一個人在這兒?

正巧嬷嬷在此時小跑着趕了過來,夫人,小少爺!

明珠不悅蹙眉,看向嬷嬷道:怎麽讓他一個人在這兒?看緊孩子!再出那樣的事故,我不會饒了任何人!

是!是!嬷嬷慌張抱走小少爺,匆匆離去。

轉過身,明珠又來到亭中,看晴蕙跪在地上,目瞪口呆地注視着她,故意面露驚奇,關切詢問,二嫂這般驚恐是為何?

看到明珠與那孩子說話,她才反應過來,那不是鬼魂,而是明珠的另一個孩子!

才剛,她究竟是怎麽了?像被迷了心智一般,認定那就是福珠隆阿!懼怕之下竟說出不該說的話!

看樣子明珠并未聽到晴蕙方才之言,福隆安松了口氣,神色極不自然地解釋着,大約是病得糊塗,又吹了風,這才嚴重了。

明珠假意愧疚道:是我不好,看二嫂好了些,便想帶她出來走走,哪料會如此……

無妨,我先帶她回去。等她好了再找弟妹敘舊。道罷,福隆安迅速扶起她,倉皇離去。

看着他們的背影,明珠暗自慶幸一切順利,繃緊的心弦終于松了些。而此時的她,忽覺身心疲憊,身子不由一晃。幸得雲霄扶住,夫人,我們回去罷!

嗯。

回房後,喝了幾口熱茶,明珠歇在躺椅上,回想着方才,她們立在暗處,聽着晴蕙親口說出的真相,明珠恨不得上去掐死這個僞善的女人!

此時,福康安歸來,看她躺在那兒,面色疲憊,忙走近詢問,可是身子不适?看大夫了麽?說着伸手去觸她額頭。

拉住他的手,明珠示意他坐下說話,我無礙,只是有件事,要告訴你。說着,看了雲霄一眼。

雲霄會意,福身告退,關上房門。

見這架勢,福康安奇道:何事如此神秘?

前些日子,你不是問我,永琰來找我,究竟所為何事。

提起永琰,福康安心生不悅,當時他很想知曉內情,她愣是不肯說,如今他不問,她又提起,他便假裝沒興致,你不願說,我也不能逼你。

不是不願說,而是時候未到。如今,我已達目的,便可放心說與你聽。其實那天,永琰與多羅過來,是與我說起福珠隆阿的事……

當她盡量平靜地說完,福康安已是暴跳如雷,什麽?二嫂!不!她若真的害死我兒子,就不配再當我嫂子!

他的反應,果如她所料,躺着有些頭暈,于是她起身與他并排坐着,搖頭嘆道:我就知你性子急,才強忍着沒有告訴你,你若知曉,必定跑去找她算賬,要她以命償命!

那是自然!福康安不解的是,對靈芝你都可以讓我殺她,為什麽晴蕙不能?

我不是不讓你殺她,而是另有打算。今日的明珠,不再是遇了悲痛只會沖動,意氣用事的小女子,只等着旁人來幫忙解救。人活着,總該有收獲,多年來,見過起落,她已學會自己想法子去解圍,

一如當初的靈芝,懷着身孕而死,那又如何?只會讓二哥對她心懷愧疚,死了的人,并不痛苦。

如今,真相大白,證明靈芝不是兇手,晴蕙才是!那麽你能如何?難道再去讓你二哥殺了他妻子?那他成了什麽?

假如走到這一步,你們兄弟二人都會難堪,再不能和睦,我不能讓你成為害你親哥哥家破人亡的罪人。如此,只會禍害了你,又便宜了晴蕙!

後來我冷靜的想了想,對一個女人而言,最痛苦的不是死去,而是錦衣玉食,但得不到愛。

有二哥疼愛的這幾年,晴蕙是幸福的,倘若二哥突然不再疼她,這樣的落差,才是最致命的打擊。

所以,最重要的,不是由我們揭發,而應該讓二哥自己親眼目睹她的真面目,這樣,二哥不會恨我們,不會怪到我們頭上。

怕她說多了話口渴,福康安很有眼色地為她斟了杯茶,示意她潤潤嗓子再說,明珠還真是有些渴,喝了幾口,擱在一旁,繼續說着,

于是,私下裏,我與雲霄趕工,為德麟制了一套與福珠隆阿離世當天所穿一模一樣的衣衫,又讓雲霄想法子在她每天喝的藥裏下了點五石散,令她身子逐漸康複,頭腦卻會時不時的昏沉迷離。

得知二哥每天下了朝都會去看她的規律,我便掌握了時辰,約她出來,到池塘附近,當時,我看得出,她的心已經開始亂了。

我故意借口離去,那亭中,我已事先安排人點了清荷迷香,令她産生恍若當年的感覺,而後,她又看到德麟出現,

果然,已然迷糊的她錯把德麟當做福珠隆阿。開始磕頭叩拜求饒!二哥正好在此時趕來,聽她親口說出當初怎麽謀害我兒子!

我倒要看看,往後二哥還會不會疼她!

說來容易,安排時卻提心吊膽,生怕哪一步出了差錯,便達不到她想要的結果。終于道罷,明珠緩了口氣,卻見福康安正一臉驚奇的看着自己,不由好笑,怎麽?看我這般狠毒,不認識我了?

這不叫狠毒,只是以牙還牙。你一直對她敬重有加,若不是她先對不起我們,你也不會如此。不過,你能自個兒做出這樣的安排,的确出乎我的意料。福康安只覺自個兒如聽戲一般,而且,德麟又怎會說那句話?

讓雲霄教了許久,我也怕他露餡兒,安排了嬷嬷适時将他抱走。實在難為了孩子,他這麽小,居然被我這個母親利用。在此事上,明珠對德麟深感愧疚。

第三卷 河山入目空繁華 第一百二十四回 病如山倒

拉住她手,福康安撫慰道:你也是想為他哥哥報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他原本還在為永琰來找她而置氣,卻不知這些日子裏,明珠獨自一人承受着一切,思及此,福康安愧疚又動容,

現在我終于明白你的苦心,成親多年,我還是一直把你當做小女子一般護着,卻忘了,你已經慢慢成長,有自己的想法,可以獨立處事,這次,你是為我考慮,才瞞着我,可我并不想你如此辛苦,你是我的女人,安享我的庇佑是理所應當。

明珠并不覺得自個兒委屈,微笑視之,你時常為了我,去努力争取,去犧牲,那是因為愛我,而我也想為了你,去做些什麽,這是她心甘情願去做的,因為愛你。

平日裏偶有不愉快,于兩夫妻而言,再正常不過,并不會因此而影響他們的感情,只因兩人的愛已深入骨髓,難以撼動,

這是我們彼此堅定的信念,無所謂争執或甜蜜,我都在你身邊,不會變。

上前貼近她,擁住,她這一番深情更趁得他斤斤計較,小人之心。他的明珠那麽愛他,縱然永琰有什麽歪心思,也絕對搶不走她!從最初的一廂情願,到現今的兩情相悅,此路漫長,亦艱辛,卻十分充實,

我的愛能得你回應,便不枉此生!

既然明珠決定不讓太夫人知曉,福康安便裝作不知情。如明珠所說,再鬧一場并沒有多大意義,縱然晴蕙死了,他們的兒子也回不來,看着她煎熬的活着,才是樂趣。

且說那兩人回房後,福隆安一直隐忍着沒有開口,等她自己解釋,晴蕙卻默默不語,眼神渙散。

難道她認為,如此模樣就能躲過一切?等了許久的福隆安不耐道:裝可憐無用,你始終要給我一個說法!

心知解釋狡辯皆是徒勞,晴蕙将心一橫,如實坦白道:的确是我,親手淹死了福珠隆阿。

為什麽?她二人不是一向要好麽?晴蕙又有什麽理由暗中害她,明珠哪裏得罪你?福珠隆阿哪裏得罪你?

為何?還不是天殺的嫉妒心!因為她,得了太多恩寵,她什麽都比不過我,卻得她丈夫專寵,偏偏肚子争氣,又生了龍鳳胎!太夫人原本最疼我,後來卻越來越喜歡明珠!我不甘心!為什麽我從未做過壞事卻生不出兒子?總是生女兒?

“即便你沒有為我生兒子,我也從未因此怪過你,豐紳濟倫一直由你撫養,你只當他是你親兒子即可,他也一直對你孝順有加,你還有什麽不滿足?”

事到如今,再無顧忌的晴蕙痛哭道:“那是你與公主的兒子,不是我們的兒子!”

所以你嫉妒?就要害死三弟的孩子?這樣的她,陌生得讓人恐懼!

晴蕙!所有人都認為你心地善良,連我也從未懷疑過你的品行,而你!居然做出這等喪盡天良之事!眼睜睜地看着靈芝做了替死鬼!你不僅害死了福珠隆阿,還害死了靈芝,還有她肚裏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沾染了血腥的她,就不會恐懼麽?她是如何做到若無其事的?“三條命啊!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我怕!當然怕,每隔一段時日就會做噩夢!她也是沖動之下做了那樣的昧心事,而後又有靈芝成了衆矢之的,并無人懷疑到她的頭上,她也覺僥幸,心安理得地繼續過她的日子。

然而,靈芝因此喪命,她逐漸開始害怕,卻又沒膽子承認,只能祈求蒼天幫她瞞天過海,只是,心底的愧疚生出噩夢,令她日漸崩潰,

二爺!我真的很後悔,自個兒一時糊塗,做了那樣不可挽回的事,我知道,此事一旦揭發,明珠不會原諒我,三弟的性子,肯定會殺了我,二爺大義滅親,也是情理之中,她也知自個兒罪無可恕,閉眸道:

晴蕙自知咎由自取,絕無怨言,求二爺給我一個痛快,好讓我得以解脫。

她說得輕巧,他又該如何下手?我怎能,殺了自己的妾,再殺自己的妻!天理難容啊!

二爺!睜開眼,看他如此矛盾痛苦,晴蕙更覺心似淩遲。

現在府裏只有我一人知曉,三弟并不知情,你能活一日,便是一日。

無法面對時,惟有逃離,萬念俱灰的福隆安不知自個兒究竟是造了什麽孽!他的女人,沒有一個好下場!蕊兒自盡,四公主病逝,靈芝被他毒死,如今才知,晴蕙居然才是殺人兇手!

他的處境,為何如此尴尬!那個丫頭,是晴蕙的陪嫁,她信不信得過,留還是殺,都是她的事了,他已無力去管。

次日傍晚,待福康安忙完,随即差了馬車陪明珠去福珠隆阿墓前看望,

孩子,原諒額娘沒有手刃她為你報仇,你已安息,我也不想為你徒添罪孽。只願你來世能投個好人家,平平安安長大。說着說着,終是忍不住潸然淚下,攬住她顫抖的肩膀,福康安無聲安慰着。

擡眼看着天邊似火晚霞,福康安堅信,日子會越來越好,悲傷會越淡越少。

往後的日子,明珠不再往她的藥裏摻五石散,晴蕙的身子逐漸好了起來,憂慮深甚的福隆安卻病倒了!

晴蕙去伺候他,他也未趕她走,只因不想讓太夫人看出他們夫妻不睦,然而私下裏,他再不願與她多說話。

心虛愧疚的晴蕙開始吃齋念佛,祈求用行動向他明證她的悔過之心,奈何福隆安不為所動。

五月,因福隆安染恙,乾隆下旨,命福康安補授其兄的正黃旗領侍衛內大臣、銮儀衛掌衛事大臣、盟長、縱觀健銳營營官兵大臣等缺。又兼任正藍旗滿洲都統、軍機處行走。

而他原本已是工部尚書,另兼其他職位,再接手他二哥的官職,明珠真怕他累着,官多不壓身的他卻是游刃有餘,做官兒可比打仗輕閑多了!

晴蕙偶爾來找她閑話家常,明珠亦能做到笑臉相迎,讓她誤以為自個兒并不知真相。

因晴蕙要照看福隆安,再顧府上大小事務與賬目,有些吃不消,太夫人幾次找明珠商議,讓她學學管賬,明珠以不擅長而推辭,太夫人勸道:

誰也不是一開始就會。我年輕那會子,也是不懂賬目,奈何你阿瑪常年在外打仗,即便在京,也是忙着朝廷之事,公務纏身。這偌大的家業,總不能不管。

我這身子骨兒,也活不了幾年,萬一哪天我去了,咱們富察家,總得有個主事人,你主內,瑤林主外,井井有條,我才放心啊!

可這些事,一向是由二嫂來管。

她病了這麽許久,才好些,你二哥又病,這忙裏忙外的,難免疏漏出錯,這幾日,我去賬房查了查,許多查不清理不明的,她都沒管,瞧她忙得焦頭爛額,我也懶得說她,

想來想去,還是你比較妥帖,你若不管,難道還要我指望多羅?多羅是孩子心性,斷不能主事!

太夫人話已至此,明珠只得先應下。暗嘆搬起石頭砸了自個兒的腳,倒了晴蕙,這瑣事竟全都落在她肩上。

後來與福康安說起,他倒是同意,賬目沒你想的那麽麻煩,也不必事事都有你操勞,進出細賬自有賬房先生記錄看管,你只管每月大概核對,例如府上大的開支,他們得事先找你申報,須你同意,才可執行。

明珠聞言更覺心憂,那豈不是又添了許多瑣碎之事?

莫怕,有什麽不懂,我會教你。知她怕麻煩,福康安也不希望看她勞心勞力,好言寬慰道:

現在是特殊情況,二哥病了,那個女人忙着照顧他,額娘才指望你,待二哥好了,或者我又調職,将你帶走,你便不需管了。

如此,還說得過去,她只好勉強試試。

福隆安病倒後,多羅曾找明珠問過,才知她的打算與事實,不由稱贊她沉得住氣,若是我,才管不了那麽許多,定要她償命!

我不是沒想過,只是,再鬧一次,那不就證明先前那次是冤枉了靈芝,這不是打自己的臉,打瑤林的臉麽?多方考慮,明珠才打算裝聾作啞,如今,二哥知曉晴蕙的真面目,就足夠。

那倒也是。多羅一向意氣用事,才不會考慮如此周全,但既然明珠做了決定,她也不多說其他,只管支持就好,私下裏,也防着晴蕙,怕她害自個兒的兒子。

六月,乾隆第四次東巡盛京,福康安與和珅為後護大臣,跟随前往。

因着是陪皇上,一兩個月也就歸來,是以此次他不能帶明珠同去。

留在府中的明珠也樂得自在。唯一的煩心事便是女兒!

此次歸來,伊貝爾并不像小時候那般與她親厚,明珠也知道是因為分別太久,便耐着性子哄她,豈料她并不是見好就收,而是變本加厲!

這次她得了風寒,乖乖吃藥也就好了,奈何她卻鬧起了別扭,不肯喝藥,偏嚷着要十五阿哥來喂!

十五叔不來,我就不喝!

第三卷 河山入目空繁華 第一百二十五回 關懷惹妒

這般興師動衆,豈不讓人笑話,你十五叔忙着朝堂之事,怎能為了點小事去麻煩人家?

伊貝爾一派篤定,他說只要是我的事,就不是小事,只要我派人去請,他一定會來!

那是客套話,你還當了真!看了看天,明珠更不願無端生事,再說外頭兒還在下小雨,你不該讓人冒雨前來。

倔強的伊貝爾不肯妥協,蹬腿吵鬧着,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見十五叔!

想着多羅之前帶她幾年,了解她的脾性,明珠只好請來多羅哄她,卻也無濟于事,多羅無奈道:以往我沒招時,非得永琰出馬才行。

僵持之下,明珠只得派雲霄親自去請永琰,以顯誠意。

領命的車夫披着蓑衣駕車載雲霄而去,下了馬車,雲霄撐着傘,憑着當年永琰給她的玉佩,順利得進他書房。

瞧見她來,永琰暗沉的眸中神采頓現,又忽生憂慮,明珠有事?

夫人無礙,只是,雲霄尴尬道:伊貝爾在府裏鬧騰,吵着要見您,說您不去她就不喝藥。

伊貝爾病了?

嗯,雲霄點點頭,偶染風寒。

我知道了,你且稍後,我回個信就随你去。

是!雲霄立在一旁等他忙完,兩人才一同趕往富察府。

拐角處,本想去書房給永琰送湯的嫡福晉吉蘭瞧見陌生丫頭進去,便立在遠處靜觀,待瞧見他們一同出去,心頭一緊,這陌生的丫鬟居然能自由出入十五爺書房,不需通報,來頭不小啊!

靜思片刻,吉蘭遂吩咐丫鬟,暗中将此事散布給側福晉劉佳氏身邊的丫頭,讓她知會她主子,以劉佳氏那沖動的性子,必然會去查個水落石出,如此,不必她親自出馬,既能得知她想要的答案。

富察府裏,

正在使性子的伊貝爾一聽見下人來報,說是十五爺來了,躺着的她趕忙坐了起來,等着他進來,便迫不及待地喚了聲十五叔!

意料之中,明珠又向他福身,道罷免禮,他來到床前去看伊貝爾,聽說你病了,叔叔過來看你,可有乖乖喝藥?

伊貝爾嘟着小嘴兒不情願道:藥太苦,我不想喝,除非十五叔喂!

刮了刮她的小鼻梁,永琰溫笑着應聲,好!

見永琰答應,明珠随即吩咐丫鬟将溫着的藥端來,永琰去接,明珠忙道:還是我來罷!

知她不願勞煩他,但是……永琰看着她,笑問,她肯讓你喂麽?

的确是不肯,但讓他堂堂阿哥為一個小女孩喂藥,實在有失體統,于是又好言來哄,那會子你說想見你十五叔,現在他來了,你總該乖乖吃藥了罷!來,額娘喂你!

不!伊貝爾扭臉不依,我說了要十五叔喂!不要你們其他人喂!

聞言,明珠頓感心酸,怎麽我就是其他人了?我是你額娘,是你最親的人!

最親嗎?那你怎麽不陪我?伊貝爾只記得,以往我生病時都是十五叔陪着我,你又在哪裏?你在陪着德麟罷!

我……女兒一句話,堵得她啞口無言,深感刺痛,當初離開她,也是不得已,如今女兒雖肯叫她一聲額娘,心裏到底還是埋怨她,與她生疏。

擡眼瞧見明珠痛楚的模樣,永琰一陣心疼,忍不住責備床上小人兒,伊貝爾!你怎能用這種态度跟你娘說話?你與德麟都是她的孩子,她一樣疼愛!

那為何她把德麟帶在身邊,卻把我留在家裏?伊貝爾以為她額娘重男輕女,因為我是女孩兒,她不喜歡我麽?

以往你問過這種問題,我是怎麽回答你的,你忘了麽?冷着臉,永琰再一次重申道:

當年你額娘本想帶你同去,奈何臨走時你咳嗽不止,太夫人心疼你,舍不得你,才将你留下,并不是你額娘不要你!為何今日要胡攪蠻纏氣你額娘?你再這般任性,往後我都不會再來看你!

道罷,永琰起了身,面含薄怒,抿唇不語。

伊貝爾見狀,吓得軟了語氣,十五叔,我錯了,我再不氣額娘了!說着說着,已帶了哭腔,我就是不想讓她喂藥,我想讓你喂嘛!她偏要來搶!

見她可憐兮兮地低着頭,小心翼翼地擡眸觀察他的反應,永琰心中一軟,複又坐下,我也沒說不喂你,你的要求,我都會盡力滿足,只是有一點,怕她記不住,他又特地警示,

你對旁人怎麽發脾氣都好,但若對你娘說硬話,惹她生氣,我第一個不許!

點點頭,伊貝爾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我記住了!

見她低頭,永琰無奈一笑,這才又接過湯藥,一勺一勺耐心喂她。

這樣喝着太苦,伊貝爾幹脆接過碗,一口氣喝下。

才剛還鬧着不肯喝,如今居然自己抱着碗,這前後反差看的明珠目瞪口呆。

撫了撫她的頭,永琰贊道:這才乖!喝了藥很快就會痊愈,到時候叔叔帶你出去玩兒。

好哎!好哎!見他笑了,伊貝爾開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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