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8)
,必須賠付。拟好便會湊請皇上裁決,聖谕一下,你們皆須按手印。
這……當官的既然決定,他們還能說什麽,左右人命也不會常出,即便真的要賠,于他們而言,出那點兒血,實則是不痛不癢,竊竊私語了幾句,終是無人再出言反駁。
随後福康安又道:既是效忠朝廷,你們的利益,我會盡量保持,但我既為父母官,百姓的命絕不可枉顧。往後若再有人命犧牲,你們廠子與朝廷這邊,五五分賠!
一聽是五五賠付,衆人皆松了一口氣,覺得可以接受,原本沉重的氣氛瞬時輕松起來,都道起了福制臺英明之類的話。
福康安不禁在心中暗笑,若一開始便說五五賠,他們必定仍是不樂意,于是在起初故意讓他們以為廠子要付全責,心生壓力,而後再提五五一事,相較之下,他們才容易接受他的提議。
折子既上,看了福康安所立的銅廠立法,乾隆甚覺妥當,他提議朝廷再撥款,多建銅廠,以增産量,乾隆皆予以批準。
接到谕旨時,福康安既感欣喜又覺好笑,銅廠之事,皇上準了,但皇上又給各省督撫下了谕旨,命人針對李侍堯一案,各抒己見。
坐在一旁的明珠聞訊,亦是吃了一驚,放下手中的桃子,奇道:前陣子不是說,皇上已命九卿會審,難道還論不出個結果來?
結果是有,奈何皇上并不滿意,所有人都堅持斬立決,除了和珅。
哦?這個和珅總不按常理出牌,他怎麽說?
斬監侯。
和珅這般态度,實在令人匪夷所思,他不是想扳倒李侍堯麽?為何在這節骨眼兒上又要保他一命?
身為旁觀者,福康安心如明鏡,為臣者,做任何決定之前,首先要考慮的不是自個兒的想法,而是皇上的心思。他當然想李侍堯快些死去,奈何皇上舍不得,定然是參透了這點,和珅才力薦斬監侯。
和珅一人,難抵衆卿之口,是以皇上才大費周章再向地方官員詢問意見罷?明珠問他,你待如何上折子?也是斬監侯?
以手支颚,福康安依在桌邊笑看夫人,知我者,明珠也!
皇上故意讓群臣發表意見,就等着衆人為李侍堯求情,他便有理由網開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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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皇上的谕旨裏,對李侍堯先褒後貶,這地方官兒,都不在皇上身邊,許多人大約就猜不透皇上的意思了。
聽罷這些,她當真是無言以對了,明明證據确鑿的案子,皇上能審半年仍未有結果,既想偏袒大臣,又想做明君不被人诟病,何苦來哉!
七月底的一日,福康安正在書房處理公務,伏熱天,兩個丫鬟為他扇風也無濟于事,他只覺那風都是熱浪!
将将起身,忽聞下人來報,說是有個女子在府外跪着,求見總督。
第三卷 河山入目空繁華 第一百零七回 不知其意
什麽人?告狀,還是為何?
她說大人對她有恩,曾給過她銀子,讓她埋葬父親,特來報答大人。
略一回想,福康安憶起那個跪在街頭的女子,遂吩咐道:跟她說,不必報答,讓她回去。
小厮回道:她說她無家可歸,願作丫鬟,侍奉大人。
府裏不缺丫頭!
可是……
一點小事,至于糾結麽?煩不勝煩的福康安沒了耐性,怒扔手中信件,高聲呵斥,有完沒完?任何人跪着求了我都要見?這總督府何時變成善堂了?立即打發她走!她要跪就随她,不必理會!
是,爺您息怒!小厮恐慌,趕忙領命退下,再不敢來打攪。
次日,将近午時,福康安出府赴宴,行至府門口,竟見那女子仍跪在那兒,不由一震,她跪了一天一夜?
侍衛點頭稱是,他不再理會,轉身要走,那女子有氣無力地爬過來,拉住他衣袍下擺,張着幹澀的唇乞求道:大人!民女無家可歸,求你收留我罷!
無家?福康安斜她一眼,敢情你原來住大街?
卻聽那女子哭訴道:母親去的早,我們姐弟與父親相依為命,弟弟得了病,父親為給他看病,才去銅廠做工,不幸出了意外,弟弟病情惡化,我沒銀子,大夫不肯給我抓藥,弟弟熬不住,幾日前也去了!
我不是給了你銀兩?難道不夠?
是!可是,待我有銀子抓藥時,弟弟終是沒能熬過那晚……隔壁惡棍看我無依無靠,想占我便宜,我一路逃到總督府門口,他才離開,大人若不肯收留我,讓我回去,那我便是死路一條了啊!說着,那女子悲戚痛哭,緊拽他衣腳不撒手,求他收留!
恩公給我銀子讓我盡孝道,我無以為報,唯有作奴作婢,伺候恩公,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好了好了!福康安面露不耐,不意聽她再哭,只好吩咐常運先帶她進府安置。
被收留的女子破涕為笑,連連磕頭感恩。
随意應了一聲,福康安轉身上了轎,去忙正事。
一連悶熱了好幾日,傍晚時分終于變了天,大風吹不散密布的烏雲,暴雨将至的涼爽令人期待,坐在窗邊的福康安終于可以靜下心來處理公事。
正寫着信,忽聞有人敲門,說是送茶,待他應了聲,丫鬟進門,将茶放在桌邊,細聲道:大人請用茶。
這聲音……不似平時啊,福康安疑惑擡首,但見眼前人是前兩日才進府那個喪父之女,不由問她,小桃呢?
小桃突然腹痛,不能過來,惟恐耽擱,才找我替她奉茶。
哦!問起她名字,那女子只道她叫星月。
星月?好名字。坐的久了的福康安有些腰酸背痛,小桃會捶背捏肩,你可會?
星月一怔,目光怯怯,奴婢試試罷?
瞧她那模樣,難道還怕自個兒吃了她?福康安不由好笑,依靠在椅子上,閉目放松享受。
而後的幾日,小桃腹瀉嚴重,福康安特準她休息幾日,由星月頂替她奉茶,但她才來,只能端茶,收拾書房的活兒還輪不到她。
底下的丫鬟們難免不服,咱們熬了那麽久,才有資格在大人書房裏伺候,她才來,憑什麽?
憑那張狐媚惑主的臉呗!瞧她那眉眼,整日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就等着勾搭主子呢!
哎吆!丫頭呵呵笑道:素聞夫人專寵多年,咱們家爺要是能被這個星月勾搭了,我送她一個大寫的服字!
這話傳來傳去也就傳到了明珠耳朵裏,晨起用朝食之際,她故意提起,
聽說,你書房裏新來了個端茶丫頭,長得挺标致?
一向不關心他身邊有幾個丫頭的明珠突然過問此事,實在稀奇,福康安笑了笑,你的消息倒是靈通!就是上次我救的那個賣身葬父的女子。
怎麽?明珠打趣揶揄道:她來以身相許報恩公?
夾了一口菜,福康安默默咽下,對一旁的蘇果的笑道:今天的醋溜白菜真是酸啊!
“咱這家奴們看了我多年,都看夠了,很是期待來個新姨娘吶!”實則明珠說這話并不是跟福康安置氣,只是故意說給奉膳的丫頭們聽,好讓她們心中有數,她們在底下亂嚼什麽舌根兒,她都一清二楚。
果然,那盛湯的丫頭聞言,手微微一抖,暗自祈求少爺莫要追究此事。
福康安卻以為明珠是吃了醋,當即笑道:“你若瞧她不順眼,我即刻打發她走。”
“人都沒見過,何來不順眼一說,只要老實伺候即可,若是有歪心思……”明珠沉吟着,未再說下去。
“哦?”聽這話音,福康安饒有興致地問她,“你待怎的?”
“成全你們吶!”
“然後你默默離開?”見她輕笑點頭,福康安趁早打消了她的念頭,“甭奢望,你這輩子都沒有離開我這個機會!”
蘇果抿唇笑道:這哪兒是酸啊!打情罵俏甜得膩死人吶!
正說笑着,忽聞門外一道清麗的女聲響起,大清早的打情罵俏,羨煞人也!
衆人不消看,也知是香兒來了。
紅了紅臉,不甘示弱的明珠反笑香兒,我們老夫老妻,哪比得了你們新婚燕爾,如膠似漆?
福爺與夫人那是伉俪情深!
你們聊罷,我去忙了!用罷朝食,福康安起身漱了口,淨了手,随後去往書房。
待他走後,香兒興高采烈地将一盒子瓶瓶碟碟拿出來放在桌上,昨兒個我又自個兒調制了新的胭脂,氣味芳香淡雅又持久,很适合這暑天塗抹,我來給你們試試!
好啊好啊!蘇果對于湊熱鬧最為踴躍,趕忙撩裙坐下,任香兒為她擦脂抹粉。
上着妝,香兒提議,蘇果,我覺着罷!你應該換個眉形,興許會別有一番韻味。
是麽?從未有人與她說過她的眉型不适合她,她也未曾留心此事,我成日都是這般畫的啊!不會改,你幫我畫一種我瞧瞧!
好!香兒脆聲應道:畫完保準烏爾木見了你眼前一亮!
晚上,忙了一天的烏爾木一回屋倒頭就躺在床邊,未睡的蘇果推推他,問他可有看出她有什麽不同。
勉強睜開眼瞧了瞧,烏爾木并未發覺有什麽異狀,剛歪頭閉目,蘇果卻怒哼一聲,斥他不關心她!
可憐的烏爾木大呼冤枉,忙來哄她,的确沒瞧出來嘛!你告訴我啊!你不說我怎的知曉?
看眉啊!你沒發覺變了眉型?比之以往如何?
以往?烏爾木心中咯噔一聲,以往是怎樣?想不起來的他只好打哈哈,好看!只要是你,怎樣的眉都好看!
貧嘴!蘇果心中一甜,面上仍嗤了一句,沒誠意!
聽說是香兒為她畫的眉,烏爾木叮囑道:聽聞香兒出身風月場,那樣的女子你還是少接觸。
那又如何?蘇果并不覺得香兒有什麽不好,她之前可是清倌兒!
出淤泥而不染?呵!烏爾木才不信近墨者不黑,你是沒瞧見,咱們府上的男人與她打招呼,她都能笑嘻嘻說上兩句。
她本就愛說話嘛!這是衆所周知的,少爺都沒說她什麽,還特許她過來陪夫人,怎麽偏你看她不順眼?
反正我不喜歡愛跟男人搭讪的女子,烏爾木厭惡道:那些男人都不安好心,一副調笑的嘴臉,她也願意搭理!
怎麽?你怕她帶壞我,還是想說我話多?蘇果登時惱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何時見我跟旁的男子多說廢話?若是不想聽我說話,往後我在你跟前兒作啞巴便是!
我知道你不會!唉!我也不是那個意思,烏爾木想解釋,蘇果卻轉身背對,任他說破嘴皮子也不理他。解釋不清的烏爾木只好罷休,悶頭睡去。
這幾日烏爾木做事總是心不在焉,吩咐之事時常出錯,問他因由,他嘆氣說是蘇果給他臉色看,得知來龍去脈,福康安笑他,
你也是,蘇果一向只愛跟女子說話,男人皆不怎麽搭理,香兒如何,又與她何幹?你那般說,蘇果必定認為你嫌她話多!
奴才哪敢那樣想,我只是說香兒啊!烏爾木十分委屈,奈何蘇果并不肯聽他的解釋。
蘇果的确是誤會了他,在明珠這邊抱怨道:
沒成親之前說我活潑可愛,成了親便借口香兒之事暗示我話多!我話是多,卻只跟丫鬟姐妹們說,又不攀扯男人,哼!他若嫌棄,當初又何必娶我?
咱們覺着香兒好,烏爾木認定她不好,觀點有異,無可厚非,每個人都有自個兒看人的眼光與标準,左右烏爾木也無惡意,只因着是夫妻才與你說那些話,并不是針對你,明珠心平氣和地勸說着,
你扪心自問,自成親後,他哪裏待你不好?難道不是時時刻刻将就着你?你也該大度體諒些,莫與他鬧別扭了!否則他心神不寧,辦事不利,瑤林都訓斥他了呢!
雲霄亦勸她莫要揪着此事不放,他說什麽,你只管應承,過後該與香兒說話還是照說,我想,如香兒那般灑脫之人,大抵也不會在意旁人的議論。
想想也是這個理兒,衆人皆勸,蘇果也就釋然,不再與他計較,重歸于好。
第三卷 河山入目空繁華 第一百零八回 欲擒故縱
晌午,日頭高照,福康安赴宴歸來,下了轎便匆匆進府,烏爾木撐着傘緊跟在身後,為他遮陽。
想起扇子落在了轎中,他趕忙吩咐烏爾木去拿,汗流浃背的烏爾木真不願再跑一趟,府裏扇子多的是,爺您為何偏要那一把?
福康安一臉自豪地炫耀着,那是明珠寫給我的字!她親自動手粘的,爺當然得随身攜帶!
好罷!烏爾木不敢推辭,只好小跑回去。
今兒午時走的太急,貴州巡撫的一封信,他看完後夾在了書中,并未放盒子裏鎖起來。路過書房,福康安順道推門進去,想将它放好,竟意外瞧見星月在房中擦拭收拾,不由冷了臉,
沒人與你說過,你只需端茶,不需收拾書房麽?
星月瞧見他,福身解釋道:瑩瑩困乏想午睡,我便替她過來收拾。
是麽?質疑,是因為福康安看到書案有異狀,
原本那書信夾在書中,若不翻書,必然看不到,如今卻露出一角,看着她鎮定自若地繼續擦拭書桌,福康安默然走向書桌,翻開書頁,打開信紙,
旁人看完信後時常先橫折,再豎折,他卻有不同的習慣,總是先豎折,再橫折,而如今這信紙,與他走時折疊的方式并不一樣。
擡眸,福康安盯向她,你要怎麽解釋?
…… 怔了怔,星月澄清道:奴婢才剛抹桌子時,那本書掉在了地上,信紙也掉了出來,奴婢将它撿了起來,又放在書中,并沒有看信的內容!
沒有證據我會誣陷你?将信紙折疊不同這一處說出來,星月啞口無言。
在桌邊坐下,福康安不願再裝傻,将話挑明,你是不是,該亮明你的身份了?
星月聞言,滿目茫然,似是不懂他在說什麽。
看來她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暗中觀察她許久,福康安才下了這論斷,
當你拽我衣擺時,我就發現,你染着蔻丹的手指,白皙柔嫩,你不是說你是家裏的長女麽?你弟弟既然那麽小,必定幹不了重活,那麽家中粗活理該由你做罷?貧家女的手,該是粗糙幹燥,你的手,倒像是富家千金一般,
還有,香兒時常到城中各處搜羅脂粉,在這方面很有造詣,她聞過你身上的脂粉氣兒,認定這氣味只城西一家香坊裏才有,而能到那間香坊買得起脂粉的,皆是不缺銀子的主兒!
你千方百計要來我府上,究竟有何目的?受誰的指使?
篤定的語氣,質問的壓迫,看透一切的目光,逼得星月跪下道:大人誤會奴婢了,奴婢沒有什麽目的,只是想報答您的恩德!
廢話連篇,福康安已沒有去聽故事的耐性,老實交待,我自不會為難你,如若嘴硬,有你好受!
再一次追問,她仍舊滿臉委屈地堅稱自個兒是冤枉的。
不肯說是麽?福康安就不信這世上還有撬不開的嘴!當即起身,走向門口,正巧看到院中的烏爾木拿了折扇趕過來,還以為主子去了夫人房中,卻不料他會在書房,随即又跑過去問,少爺,有何吩咐?
福康安冷漠揚聲道:來人!貼加官兒!
聞言,烏爾木稍稍怔了怔,未敢多問,奉命下去準備。
星月一聽此刑,瞪眸癱坐在地上,難以置信,我是女子,你怎能對我用此酷刑?
這話問的稀奇,福康安不由冷笑,用刑又何須分男女?你還指望我憐香惜玉?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罷!
貼加官一刑,她只是聽聞,從不曾見過,如今居然要用到自個兒身上!
還以為他只是吓唬人,然而片刻後,便見烏爾木帶人進來,不客氣地将她架到隔壁屋中,準備好器具,幾人上前硬生生将星月綁在躺椅上,令她手腳不得動彈。
啊!放開我!星月驚慌失措,羞憤斥道:你們這些大男人欺負我一個弱女子,傳出去叫人笑話!我一直把你當恩公,萬未料到你竟要屈打成招!你枉為父母官!
她如今之态,盡收福康安眼底,情急之下,人最容易暴露本性,眉峰微挑,他絲毫不為所動,現在挺淩厲,能說會道啊!你佯裝的柔弱呢?
目光微怔,星月無可辯解,卻仍不肯坦白求饒。
跟着烏爾木從小厮手中揭起一張桑皮紙,覆在她臉,又接過一瓶燒刀子,含了一口,噴在桑皮紙上,如細霧一般,受了潮的桑皮紙很快變軟,貼服在臉上,嘴巴鼻孔皆被堵,難以呼吸,星月想掙紮,奈何手腳被制住,越掙越疼。
坐在一旁的福康安享受着下人為他扇來的清涼之風,看着她痛苦掙紮,未有絲毫動容,這是她自找的,所有的冒險都将付出代價,僥幸之心,不過是自以為罷了!
唔……唔……這薄薄一層,她尚可勉強呼吸,緊接着烏爾木又貼一張,這種感覺令她崩潰,若是一刀了結,大約還好受些,可這樣呼吸不暢,又死不透的感覺快要逼瘋她!
她的堅持,有什麽意義?她的死活,有誰會在乎?
貼到第三張時,眼見她已無力掙紮,烏爾木冷哼道:感覺如何?還要不要繼續?知她無法言語,他又道:打算招供就蹬蹬腿兒!
卻見她當真動了動腳,果然,誰都怕死!
烏爾木遂命小厮揭下那些桑皮紙,得以呼吸的星月大口大口的喘着氣,臉頰憋得通紅,再晚一會兒只怕要窒息而亡!這滋味,這輩子她都不想再嘗!
眼見她吃了苦頭,烏爾木趁機哄道:老實招罷!我家主子是善人,你若招了,他必定保你平安。
善人?福康安還真不習慣旁人誇他善,實則道出這個善字,烏爾木自個兒都覺別扭,不過為了逼供,他只得昧着良心說假話了!
星月卻不信這哄騙,善良之人會對我用此酷刑?
她何必糾結于此,湊近她,烏爾木打量着她,如同看蝼蟻般,目光輕蔑,你有得選擇麽?
她的确,總是受人擺布,沒得選擇。那麽,能活一日是一日罷!
說,你究竟是受誰指使?
不想就此死去的星月強忍許久,終是開了口,孫士毅。
聞言,福康安坐直了身子,雲南巡撫?
接下來,不消他們逼問,她已自願和盤托出,他知你不收女色,便苦心安排了一場戲,好叫我入府,查探監視你的賬目,與誰來往頻繁,可有貪污受賄。
居然是他?有幾個人都是他懷疑的對象,終歸難下定論,如今星月供出,既證實了他的猜測,又令他心生疑窦,
孫士毅此人,向來沒什麽立場,從李侍堯一案就可以看出,他這個人,畏首畏尾,又怎會有膽子與我作對?他背後,必然還有人!
烏爾木又逼問她背後主使,星月只道不知。
還嘴硬?想再試一次?
無可奈何的星月癱軟哭道:我是真的不知!你們要屈打成招我也沒辦法!
此事大約只有孫士毅出面,星月不過一枚棋子,他也不會與她說太多,思及此,福康安擺了擺手,放了她!
烏爾木略感詫異,這般輕易饒了她,豈不是太便宜她,爺,她還未供出幕後主謀!
我已經猜到了!福康安當即吩咐下去,讓烏爾木派人送她出雲南。
卻聽星月起身道:我姐姐是孫士毅的妾室,他拿我姐姐作威脅,我才被他利用來你府上,倘若我消失,他必不會放過我姐姐!
耐着性子,福康安斜眸詢問,你的意思呢?
求你讓我帶我姐姐一起離開。
這女人實在不自量力,放肆!烏爾木斥道:我家主子肯給你活路已是天大的仁慈,你還敢讨價還價?
微擡手,福康安示意他莫再兇人,而後沉吟着對星月道:不是不可以,但要安排,而且,你能保證,她願意跟你走?
我會說服她,星月不能不管自個兒的親人,否則她又何必冒險潛入總督府?如若不然,孫士毅一定不會讓她好過!他的妾室那麽多,根本不會因為感情而放過我姐姐。
嗯,你先在此住着,等我通知。
這樣算是應承了罷?然而,她并不能真的放心,畢竟,說出了一切的她,已經是顆無用的棄子,他若反悔将她滅口,她也毫無反抗之力,如今的她,大約也只有聽天由命了。
大晌午的在書房那邊坐了許久去審訊,回房後,福康安只覺渾身黏熱,沐了個浴,頓感神清氣爽,這才脫了鞋躺在午睡的明珠身邊,
看着夫人香肩微露的模樣,才涼爽的他又感燥熱,奈何她懷着身孕,只能看,不能吃的痛苦他除了默默咽下,別無選擇。
明珠……夫人?小珠珠?輕輕喚着,等了等,不聽她應聲,失望的他又不甘心就此睡下,一心想貼近這柔軟。
忍不住湊近吻了吻她,大掌又不由自主地伸進衣衫,才覆上把玩,卻将她驚醒,福康安趕忙回身躺好,閉目裝睡。
睜了睜眼,尚未清醒的明珠又迷糊閉眸,何必玩火?我又不能滅。輕描淡寫的語氣,一派事不關己的無謂感。
第三卷 河山入目空繁華 第一百零九回 碎碎平安
望着帳頂,福康安忍不住道:其實你可以……
可以才怪,明珠睜眼提醒道:我有身孕啊!
扭頭看向她,藏着小心思的福康安壞壞一笑,還有旁的法子……
什麽法子?
回回真讓他說時,面對她天真的眼神,他總是難以啓齒,越發覺着自個兒太邪惡,只好住了口,罷了,沒什麽。
明珠随口問他赴個宴為何回來這樣晚,我午休都醒了,你才歸來。
防小人啊!說着便與她講述了方才之事的經過,而後又哼笑道:
起初看到她的手,我也只是稍有疑惑,直到香兒說她身上的脂粉名貴,我才格外留心,故意安排讓旁的丫鬟諸事繁忙,好叫她來書房伺候,為的就是看她會不會露出尾巴,而她果然急不可待!
貼加官兒?明珠想想都覺恐怖,是不是很折磨人?
折磨是她自找的!不使些手段,如何迫她開口?
那倒也是,如今的明珠,自不會埋怨他狠心,一味善良,只會助長旁人的嚣張氣焰,強弱不能絕對而論,只能相對而言,若想占上風,必須有手腕,是以福康安此舉,雖殘忍了些,但她并不排斥,反倒是香兒這次給他提了醒,幫了他一個大忙,
如此說來,香兒也算有功于你,你合該賞她才是。
賞是少不了,但目前還不能讓她知曉此事,她的嘴巴不夠緊,福康安實在不放心,等我召來孫士毅,送走星月再說,免得香兒一不留神走漏風聲。
嗯,想着他也累了,明珠讓他睡會,自個兒想起身,卻被他拉住了手,不許走,你陪我睡。
我都睡醒了!
再睡會呗!福康安柔聲拉扯,似撒嬌一般。
又開始耍賴了,明珠無奈一笑,只好又躺下陪着他。
輕撫她臉頰,福康安心生滿足,都說喜新厭舊,可我看你那麽多年,竟然從未厭煩過,你說這是為什麽呢?
此話問得稀奇,合該問你,你的心思,我怎的會知曉?
我不知曉,福康安寵溺笑道:我只知曉我就是喜歡你,有增無減!你呢?你可有厭煩我?
讓你睡覺,你怎麽這麽啰嗦?
被嫌棄的福康安頓感委屈,你這是煩我了麽?我的明珠居然不愛我了!
真是夠了!聽他說起對付星月的狠,再看他此時的天真模樣,明珠真懷疑他究竟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只聽他又抱怨了一句,不耐的明珠忽然湊近他,狠狠地堵住他的唇,讓他再說不出話來!
突如其來的舉動令福康安愣怔了一瞬,緊接着心甜如蜜,原來話多有糖吃啊!以後要話更多才是!遂伸手擁住她,反客為主……
兩日後,福康安特特請了孫士毅來總督府,說是還有其他同僚,到了卻不見旁人,廳中只有總督一人,孫士毅不免惴惴不安,福康安請他落座,他卻如坐針氈,
福制臺這是……
咱們二人總管雲南,也該抽空坐下一聚,聊聊時政不是?
福制臺哪裏話,孫士毅頓感惶恐,您是總督,掌管一切軍政行政,下官不過一個小幫手而已。
孫大人太謙虛!本官有幸得皇上賞識差遣,治理雲貴。初來此地,一切還需磨合,而孫大人在雲南已久,自然比我更為熟識此地。若你我二人能配合得當,增加雲南銅産,皇上必定欣慰!
只是,每個人都有自個兒的立場,無可厚非,我這人從不喜歡強迫旁人,在我手下做事的,只需各司其職,我便不會故意找誰麻煩,但若誰想故意陷害栽贓,我也絕不輕饒!
這弦外之音,孫士毅又怎會聽不出來,暗嘆必是星月這丫頭敗露了身份,福康安才會威脅警告他!
我最後重申一次,這兒不需要妾,巴結也好,監視也好,皆不需要。說這話時,福康安故意看向孫士毅。
心中惶恐的孫士毅不敢擡眸,只勉笑稱是。
怕他抱有僥幸心态,福康安毫不客氣地出言打斷他後路,如若有人再犯,我必有法子令他墜入谷底,翻身不得!縱然他京中有人,也未必鬥得過本官!若是不信,大可試上一試!
這樣指桑罵槐的暗示已如此明顯,他再裝傻也說不過去,再坐不住的孫士毅忙起身道:制臺大人放心!回頭我立即吩咐下去,再不許底下官員送女人過來,打擾大人。
這便算承認了罷?敲山震虎即可,福康安也不意繼續追究,想起一事,随口提醒道:
有一件事,忘了告訴你,皇上谕旨裏說,李侍堯在雲南貪污之款項頗為巨大,而你身為雲南巡撫,必然知情,卻裝聾作啞,沒有事先彈劾,論罪當罰!
啊?驚聞此訊,承受不住的孫士毅癱坐在座椅上,這也能受到牽連?他實在是冤枉吶!回過神來,他急切地向福康安澄清,大人,下官為人謹慎,從不敢收受賄賂,而李侍堯乃朝中權臣,下官哪敢得罪?如海寧那般酒後吐真言的,可是冒着掉腦袋的風險啊!
為求自保,你睜只眼閉只眼也情有可原,他的行為福康安很是諒解,然而皇上抓住此事不放,我能有什麽法子?
大難臨頭的孫士毅忙求他保命,福康安笑道:你該求和珅才是,你不是與他走得近麽?出了事,他理該保你才是。
看來福康安已知曉他與和珅有關聯,故而不肯出手相助,無奈之下,他只好倉皇告退。
出來時,孫士毅滿頭大汗,這福康安與和珅,哪個他都不能得罪,只能小心周旋,做官的學問,遠比科舉難多了啊!
而他慘被李侍堯一案牽扯,也不知和珅究竟會不會在皇上面前為他求情,倘若和珅過河拆橋,他這次豈不是死定了!
渾渾噩噩回府後的孫士毅忙寫了信差人快馬加鞭送至京城,傍晚,從管家處得知他的一個小妾,也就是星月的姐姐,無故失蹤,孫士毅也無心去管,自個兒的命恐難保全,他哪有功夫管一個小妾!
金秋十月,天兒逐漸涼爽,挺着大肚的她再不必動辄一身汗,胸悶氣短。
清晨醒來後,明珠憶起自個兒昨夜做了個夢,被問及夢的內容,明珠至今心有餘悸,夢見一條蛇,在院中花叢裏,我正要摘花,看到它,吓得摔倒,趕忙瞧瞧肚子,還好沒事……
夫人夢見蛇是吉兆呢!雲霄喜道:我常聽人說,有身孕之人夢見蛇,便是要生兒子的預兆!
神乎其神的說法聽得福康安莫名其妙,這有什麽關聯?
甭管有什麽關聯,我也聽人說過!蘇果亦點頭附和。雲霄又道她大嫂當年有孕時便夢見過蛇,後來果真添了男孩。
明珠但笑不語,福康安知她心憂,好了,莫論男女了。少爺千金我都一視同仁的喜歡!
哦!蘇果伸了伸舌頭,調皮一笑,左右這個月也該生了,到時便見分曉!
十月初五,明珠生辰将至。福康安正琢磨着該給她送什麽作為賀禮。回屋卻見她黑着一張臉坐在桌邊,問她何事不開懷,她嘟着嘴一臉不悅,不肯言語。
他只好去問雲霄。
小心翼翼地看了明珠一眼,見她仍不語,雲霄這才打開手中紅帕給他瞧,夫人才剛不小心摔碎了翡翠镯子,是以心思郁結。
這只镯子他記得,也是某年生辰相贈,福康安随即來到明珠身旁坐下,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手掌,輕撫着寬慰,不就一只镯子嘛!碎便碎了,我再給你尋!
哪有那麽容易?他說的輕巧,她卻明白不太可能,這帝王綠的翡翠實屬罕見,百年難得一遇。你好容易得了一只給我,我卻摔碎,真真敗家!
一旁的雲霄驚魂未定,這镯子護主呢!才剛夫人絆到凳子,若不是用手腕支撐在桌上,只怕要摔倒了呢!馬上要生了,摔一跤那還了得?镯子碎了人無恙,也是萬幸!
是罷?幾句話聽得福康安心有餘悸,轉過來安慰明珠,就當破財消災了!你人沒事就好!
明珠懊惱哀泣道:我還想着留它一輩子呢!才沒戴幾年,居然碎了……
知她心疼又自責,福康安又怎會怪罪?遂好言哄道:你且放心,只要是你喜歡的,我想盡千方百計,也會再尋一只。
他雖如此說,她卻不敢指望。希望太渺茫,不如不去想。
午後,福康安當即吩咐烏爾木,着幾個得力的跑腿兒,挨個問問貴州的古玩當鋪,可有帝王綠的翡翠。
問了一整天,得來兩個,卻是以次充好,統統被福康安退回。
三天後,烏爾木又得一只,興沖沖地拿回府給主子一觀,爺!這個镯子與夫人那只差不離罷?
福康安眸光一亮,接過仔細看了看,又斂了神采,這只色澤雖夠綠,卻有一點瑕疵,美中不足啊!
一小點,不仔細瞧也看不出來,料想夫人不會計較罷?
第三卷 河山入目空繁華 第一百一十回 以身犯險
她不計較我計較!福康安眼中自是容不得沙子,再尋的,必得好于原來之物,他才拿的出手,有瑕疵之物,我怎能給明珠戴?
可是……烏爾木為難道:沒有瑕疵的帝王綠翡翠實在難尋!奴才們找了許久都無功而返吶!
辛苦了?微側首,福康安朝他一笑,要不要給你點兒辛苦費?
烏爾木見這架勢,忙住了口,不敢再抱怨,勁兒頭十足地道:為主子辦差,不辛苦!很幸福!
少耍嘴皮子!給爺辦實事兒!說着,福康安附耳交代着……
當明珠自旁處聽聞此事,心下大駭,生怕惹出禍端的她不顧大肚在身
,趕去書房找他,
聽說你在城中貼了告示,懸賞萬金尋一滿綠翡翠镯子,可有此事?
是啊,福康安輕描淡寫地應了聲,慢條斯理地喝着茶,絲毫未當回事。
明珠卻慌了神,你就不怕此事傳到皇上耳中,那些看你不順眼的官員正等着抓你把柄,這不是落人口實嘛!
怎麽?擡眸,福康安哼笑道:難道咱富察家有一萬兩金子很稀奇?
縱然有,也不該鋪張浪費,旁人必會參你一本,說你奢侈!
愛說閑話之人多的是,福康安懶得去理會,自家錢財怎麽花銷也輪得到他們管?
她卻不願做那禍水的紅顏,我只是不想,讓你因為我而招來非議。
扶着她雙肩,福康安凝視于她,為她釋疑,我明白你的顧慮,但是我向你保證,絕不會有事,縱然有人參我,皇上也不會在意。
碎了便罷,我不要那镯子,你派人将告示揭了罷!
心知再解釋無用,福康安面上不再堅持,脆生哄着,好,好!揭了!我揭!
明珠卻覺有詐,狐疑地看着他,忍了又忍,終是沒開口。
果不其然,第二天明珠派人去看,那告示依舊還在,她又問起,他卻裝傻充愣,是麽?我跟烏爾木說了呀!定是他又偷懶!忘了此事!回頭我再收拾他!
瞧出他的把戲,明珠不再浪費唇舌,悄悄吩咐雲霄,得空去将那告示揭下。
把守的士兵本要攔阻,一見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都不敢做聲。
待她走後,才敢派人将此事知會福康安。
福康安聞聽此事一愣,不免有些心焦,今兒個已是初九,離明珠生辰越來越近,他要的镯子還未找到,明珠又不許他貼告示,這可如何是好?
正煩躁之際,忽聞烏爾木來報,喜滋滋說是有人帶來了寶貝!
翡翠镯子?此時在福康安眼裏,其他都是次要,只有翡翠镯子才是他要尋的寶!
但見烏爾木身後跟着一人,笑呵呵施禮道:奴才有一珍寶,正是翡翠镯子!
哦?尋了許久皆不見他滿意之物,福康安真怕這次又是竹籃打水!遂依在椅子上,懶懶地問他這翡翠怎麽賣。
那老頭兒微微一笑,白銀五百兩。
五百兩?聞言,福康安不屑嗤道:
本官要的是極品帝王綠翡翠,白銀二十萬兩都不定能買來,你這五百兩的是什麽翡翠?糯種麽?随即吩咐烏爾木打發他出去,少在這兒耽誤本官功夫!
那老頭也不懼怕,依舊笑道:大人息怒,先看看镯子,再趕奴才不遲啊!
烏爾木随即從他手中接過盒子,走過去放在福康安面前打開,爺您請看!
只斜了一眼,福康安當即坐直了身子,
這……急切起身,拿起這镯子看了又看,憑他多年看翡翠的經驗,他敢斷定,面前這個镯子,正是他要的帝王綠翡翠!且無半分瑕疵!
這倒令福康安十分震驚,轉念一想,只有兩個可能,這樣的寶貝,才賣五百兩?你是老糊塗了,還是另有所圖?
那老頭兒不肯多言,依舊堅持,大人明鑒,奴才這镯子,的确只賣五百兩。
那好,福康安了然一笑,吩咐烏爾木帶他下去領銀票。
待烏爾木忙完歸來,又被主子指派去暗中打探此人來歷及後臺,看看是敵是友。
烏爾木打探過後,得知此人與大鹽商的二公子喬翼梁來往甚密,頗有淵源,那個老頭兒,是喬二少的舅父。之前開古玩店的,現在已是甩手掌櫃,所有家業由兒子們打理。
這便顯而易見了,看來,是喬二少有這寶貝,又想借機賄賂,卻不敢明目張膽的送,只好找了他舅父,來這麽一出,便宜賣給我,呵!
我買的,如此,便不算貪污受賄,他日即便被抖出來,也賴不到他頭上。福康安由衷贊嘆,這小子挺高明啊!
烏爾木嘿嘿一笑,完成囑托,格外輕松,管他呢!夫人喜歡就好!
哎!福康安趕忙叮囑他,不許提前走漏風聲,他自有打算,等到十六,再拿給她看,她一定驚喜!
于喬翼梁而言,這镯子再珍貴他也戴不了,讓他拿去哄女人倒不如賣福康安一個人情來的實在,至少對生意有益。
而福康安得了镯子,縱然面上沒說什麽,卻是心如明鏡,如喬翼梁這般聰穎識時務之人,他才樂于打交道。
當明珠在生辰當天眼睜睜看着福康安親自将這新的翡翠镯子戴到她手腕時,她還以為自個兒在做夢,這個和碎掉的那個一樣,都是難得的滿綠!
她的驚喜便是他最想看到的神色,福康安笑着叮囑道:戴久了,便會和原來那個镯子水頭一樣好!
居然真的讓他找到!明珠奇道:你在哪兒買的?花了多少?
五百兩。
粉拳一攥,輕錘他一下,明珠扭身怨怪道:又诳我!
冤枉啊!明明說了實話,她竟是不信,福康安當即豎指,我敢發誓,五百兩!千真萬确!
鬼話!明珠揶揄道:幹脆說是你搶的,再不就是撿的!聽來更神奇呢!
無奈的福康安只得将事情原委說出來,明珠這才了然,卻也不認為自個兒誤會他有什麽錯,誰讓你騙我在先,上次說好了揭告示,卻是蒙我!
不意再提此事,福康安嘿嘿一笑,轉了話頭,也是趕巧,你讓雲霄揭了之後,我正惆悵時,就有人來與我交易。得了寶貝我一直收着,就等着今日給你驚喜。
镯子才碎時,她的确難過,後來想想,不過身外之物,也就釋然了,卻未料到福康安會如此上心,果然皇天不負苦心人,竟真被他尋着,
就為一個镯子,你何苦大費周章?
因為你喜歡啊!我知道,除了碧玺,你就愛這镯子。這就是原因,滿足一切她想要的,是他的樂趣。
于福康安而言,這世上沒有什麽金銀解決不了的事兒,如果有,那就用權勢!當初他若不是憑借權勢,也無法取得皇上賜婚的聖旨,更不可能有機會去感化明珠。
只因她喜歡,他便可以動用總督權利,告示全城,在李侍堯一案尚未了結的風口浪尖上,冒着被彈劾的風險,懸金尋镯。
如此小題大做,他卻覺理所應當,一個感激的擁抱,怎足以報他深情?與他的珍視相比,她辛苦懷胎也算不得什麽。
看着镯子,她已濕了眼角,幾欲落淚,又怕他瞧見,遂笑道:這個禮物我很喜歡,定會小心珍惜。
整日的擔驚受怕豈不是很累?自身後擁着她,福康安打消她的顧慮,無需謹慎,碎了我再買!
驚懼的明珠嗔怪道:可別烏鴉嘴!
果不其然,許多官員一得訊,紛紛上折子彈劾福康安鋪張浪費,更有甚者,提出追究他金子來源。
那孫士毅,便是其中之一,他怕福康安暗裏對付他,幹脆小題大做,寫信與和珅商議,利用此事,打擊福康安。
畢竟李侍堯貪污的賬目是三萬多兩銀子,已鬧出此等動靜,而福康安懸賞的一萬兩金子,是否也是貪污所得呢?
他們才不信福康安的賬目幹幹淨淨,只要乾隆肯下令徹查,必定能讓他們找到福康安的把柄!
然而,孫士毅萬未料到,乾隆聽聞此事竟無動于衷,彈劾的折子一律押後不批複。
和珅看此路不通,又慫恿官員在上朝時上述此事。
還真是锲而不舍啊!乾隆帝微感不耐,又不好置若罔聞,卻不肯批判,反而誇贊福康安至情至性,對夫人矢志不渝,
你們在場的,哪個家中不是嬌妻美妾,莺莺燕燕,只有瑤林,多年來身居高位,卻對他夫人一心一意,從不納妾,為了給夫人尋镯子,不惜花重金懸賞,當真令人動容!
底下有官員不甘心,繼續咬着不放,可是他的金子……
此話瞬時惹得龍顏大怒,富察家五代為将,守護我皇室,戰功赫赫,所得賞賜無數回,區區一萬金,又算得了什麽?也值得你們小題大做?必得殺雞儆猴,才能堵了他們的不軌之心,
雲南巡撫孫士毅!李侍堯一案,作為下屬,他最該清楚,卻未見他及時彈劾,福康安清清白白,他卻誣陷上折,着實糊塗!不配再做巡撫!傳朕口谕,将其革職,發配伊犁!
見狀,衆臣再不敢多言,直呼皇上聖明!和珅暗嘆又失了一顆棋子!
遠在雲南的孫士毅接到旨意已近崩潰,後悔跟錯了和珅,然而此時追悔晚矣!狗急跳牆慌不擇路的他又悄悄備了厚禮去求福康安搭救。
而今的福康安已懶得理他,看着他帶來的珍寶,絲毫不為所動,反諷道:
你這是賄賂本官?就不怕罪加一等!
孫士毅誠惶誠恐,明人面前又不敢狡辯,只得如實道明來意,福制臺!下官是誠心歸順于您吶!求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指點下官一條生路!下官實在不想去伊犁那種地方啊!
不長記性之人根本不值得憐憫,俯視着跪在地上的他,福康安語帶不屑,
我不是沒給過你機會!上次喚你來,我是怎麽說的?你卻不識擡舉,反咬我一口,你以為,本官那麽容易扳倒?富察家那麽容易失勢?
不不!孫士毅慌忙解釋,下官只是一時糊塗!如今才看到光明大道!請大人寬宏大量,給下官一條生路!
福康安故意推卸,冷笑提醒,你弄錯了罷?治你罪的不是我,是聖上!
不必福康安上折辯解,皇上已堅信不移,恩寵可見一斑!孫士毅更加後悔,自個兒有眼無珠,竟以為和珅的特例高升可以與福康安分庭抗禮!才盲眼跟着和珅,如今出了事,和珅為避嫌,根本不肯幫他!
大人!皇上那麽寵信你,只要您願意為下官說句話,皇上必定會開恩吶!
第三卷 河山入目空繁華 第一百一十一回 一渡鬼門
此人當初上折子時,必定想置他于死地!他又憑什麽為他說話?在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途中都有回頭路可走!走投無路了才想到本官?早幹嘛去了?
眼見他不待見自個兒,慌了神兒的孫士毅跪着磕頭祈求,以往都是下官的錯!下官一定痛改前非!認您為主,絕無二心!只要大人不計前嫌,救我一馬,下官必定效忠于您,報答您的恩德啊!求大人救我啊!
任他再三請求,福康安也不肯答應,不耐煩的他甩手離去,留孫士毅一人悔恨交加,欲哭無淚!
而對于此事,福康安并不覺着自個兒狠心,當初星月之事被查出時,我已暗示過他,只要他不再與我作對,不與和珅同流合污,我可以既往不咎,偏偏他不自量力,以卵擊石,落的如此下場,與人無尤!
乾隆帝的處事之道總使明珠匪夷所思,吃下福康安喂給她的一顆松子,她不禁琢磨着,皇上為何對孫士毅如此嚴厲?一道折子而已,至于麽?難道……你又暗中捅他一刀?
我若想捅誰刀子,何須偷雞摸狗,明着就捅了!哎呀!夫人居然懷疑到他頭上,實在好笑!不是他不敢,而是他沒空啊!
你算算時日,他的折子遞到京城,就算有人知會我,我再作安排,這來回折騰又得幾日?縱然我想進言,也沒那麽快。
看她疑惑深甚,福康安解釋道:
實則皇上早就有心處置他!李侍堯一案,孫士毅一直知情不報,皇上早對他有意見,舍不得殺寵臣,只好拿手下人開刀。
他不彈劾李侍堯有罪,彈劾我也有罪!他還以為攀上和珅從此前途無量了,孰不知,反而做了替死鬼!眼瞎該他倒黴!
這處置真真叫人無言以對,明珠只覺太兒戲,皇上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罷?
哎,總算說到點子上了!福康安笑道:這當皇上有時挺為難,有時也可任性,你上哪兒說理去兒?
若不是為着那翡翠镯子,斷不會鬧得滿城風雨,好端端的巡撫被革職,明珠心中難安,算不算是我間接害了他?
與你無關,他就是與和珅合夥針對我,沒有此事也會有其他,你莫多想。
撫着大肚,明珠有愧不是因為愚善,而是為腹中骨肉考慮,孩子将要出生,我只是想為孩子多積德,不想徒添罪孽。
孫士毅自讨苦吃,又怎能算作明珠的罪孽?他只是被發配伊犁,又不是被斬,這官場浮沉是司空見慣的,指不定哪天他運氣好,又被皇上重用了呢?
是麽?也不知他道的是實情,還是純屬安慰之辭。
罷了,個人有個人的造化,她也管不了那麽許多!
怕他只是為了安慰她才故作輕松,不放心的明珠又問,皇上真的沒有責備你?該不會在外人面前挺你,私下再訓你罷?
千真萬确!乾隆帝的性情,福康安摸得透亮兒!我對你的專寵只會讓他聯想到他對我姑姑的一片深情,又怎會因為一張懸賞告示而怪罪于我?
又好言勸了一陣兒,明珠才信乾隆真的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臨盆之期将近,她只想早日生下孩子,不必再挺着大肚子,然而算好的日子已過了五日,直至十月底,她的肚子還未有動靜,不免有些心焦。
福康安看她心神不寧,便與她說了些朝中事,想分散她的注意力,各督撫上的折子裏,只有我和闵鹗元主張斬監侯,其他皆是清一色的斬立決!這個月初三,皇上正式下旨,判了李侍堯斬監侯,而雲南巡撫孫士毅,因知情不報,被抄沒家産,發配伊犁!
那又何必多此一舉的詢問衆人之意,皇上這算是一意孤行麽?如此,只會助長貪污之風!
正說着,明珠忽然蹙眉,捂着腹部嘶了一聲,肚子有些痛……
啊?是不是……要生了?
不知道,這種陣痛在她生伊貝爾時也有過,大約,今兒個是該瓜熟蒂落了,呃……也許罷!
福康安忙喚來在屋外收拾的雲霄,兩人一起小心翼翼地扶明珠去隔壁準備用來坐月子的房中,讓她躺下,明珠忍着痛,歇在床上,開始冒汗。
緊跟着他又吩咐雲霄、蘇果去請在府上待命的穩婆,嬷嬷,末了還不忘交待,再多喚些丫頭過來伺候!
是!兩人領命,匆匆而去。
又是預料之中的陣痛,已生過一次孩子明珠心中有數,知這疼痛無可避免,只能暗自祈禱孩子快些降生,少讓她受些折磨,嗯……呃……瑤林……
我在!明珠……你且忍忍,穩婆馬上過來!聽着她強忍的悶哼,握緊她的手,福康安守在她身邊,溫聲安慰着……
兩個穩婆來後,嬷嬷丫鬟們皆備好物品,只等孩子降生。
福康安照例等在屏風這邊,心中焦急異常。
頭一回,兩個孩子很快地順利出生,這一次,過了這樣久,竟還未能生出來!
明珠痛苦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在他耳畔回響着,他卻無能為力,只能隔着屏風向裏張望,來回踱步,心焦難耐,
這是怎麽了?不好生?
一穩婆繞過屏風,來到福康安跟前兒,面色為難地小聲詢問,孩子富态,頭有些大,不好出來,再耽擱怕沒氣兒啊!待會兒萬一有什麽,大人是想保大還是保小?
這還用問!福康安急切呵道:當然保大!
聽到此言,疼痛的明珠慌着哭道:保孩子!我那麽辛苦地懷他這麽久,他不能有事,一定要平安出生!
福康安顧不得避諱,急步來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孩子沒了我們可以再要,你若沒了,我該如何?上窮碧落下黃泉,我只會跟在有你的地方!
他眸間那不容置疑地眼神,令她傷懷又動容,瑤林……
不想再說這嚴肅傷感之辭,福康安溫笑着以寬她心,莫說了,省着點力氣!
這生孩子沒什麽講究,夫人你要用盡全力!為了能令她快速生下孩子,穩婆直言不諱,說難聽點,就像上茅房一般,腹痛時你再開始用力!
夫人……雲霄在一旁為她擦着汗,心疼不已,夫人洪福齊天,一定會平安生下孩子!
嗯……啊……看她模樣比之前痛苦,料想她又開始疼痛,穩婆忙喊道:用力!使勁兒!快!看到孩子頭發了!夫人再用力啊!
然而明珠使了幾回勁兒,已沒什麽力氣,口幹舌燥,面色蒼白,這時腹部也沒再繼續疼,她用力也無用。
那一瞬,明珠翻了翻眼,似要暈厥一般,吓得福康安趕忙握緊她手驚慌呼喊着,明珠!明珠!不能睡,堅持住!你一定不會有事!
口中雖這般說着,他的心裏,卻是沒底的,驟然想起曾經那個夢,明珠難産大出血的畫面,印上此情此景,壓抑的令他窒息!
不!那不是預示,只是胡思亂想而已,明珠需要他的鼓勵,他不能兀自亂了陣腳!
瑤林……方才那一刻,她也好怕,怕自個兒一口氣喘不上來,撒手人寰,再也看不到福康安這張令她心安的臉……
艱難擡手,想撫上他臉容,福康安握住她細長的手指,貼在自己面頰上,努力微笑着,我在,莫怕!
她本想再說什麽,卻又一陣疼痛襲來,穩婆的汗不停的往下滴,生怕夫人有個三長兩短,她們也被牽連,只好穩着性子去引導,
大人,你站到夫人身後,手臂從她背部穿過來,摟緊她肩膀,好讓她借力使力!
而後又對明珠道:夫人卯足勁兒!用力!……再用力!孩子快要出來了!
啊……呃……明珠真的是已用盡全身力氣去生這個孩子,奈何他還不肯出來!
快了!夫人!再用力!
她只覺呼吸都是困難,喘息着甚感崩潰,我……沒力氣了……
再使一次力就好!夫人不要放棄!
明珠……福康安心疼的亂了分寸,對那穩婆吼道:不生了!我不要孩子了!我只要明珠!保住我夫人即可!
這怎麽可能,穩婆此刻也束手無策,大人,這時候也停不了啊!再不用力,可是一屍兩命啊!
聽到屍字,福康安震怒大喝,爺請你們是做什麽的?毫無用處!明珠若有事,你們在場的統統陪葬!
穩婆吓得慌忙跪地求饒,雲霄勸道:少爺,現在不是發脾氣的時候,還是鼓勵夫人再用些力去生孩子,萬莫吓到她!
手足無措的福康安低頭看着毫無血色的明珠,愧疚失聲,對不起,我不該讓你要這個孩子……否則你也不會遭此劫難……
不……關你的事……他越是自責,她越是難過,暗恨自個兒沒用,是我……我自個兒想要孩子……
額頭一陣冰涼,她才驚覺,那是福康安的淚滴,未及開口,腹部又開始痛了,她聽着穩婆的話,拽緊他的手臂,用力再用力!
雲霄在旁雙手合十,暗自祈禱着老天保佑,保佑她家夫人平安生下孩子,渡過難關。
嗯……啊……
哇哇!千辛萬苦地迎來那遲到的一聲哭叫,孩子終于呱呱墜地!
好了好了!生了生了!穩婆眉開眼笑,恭喜大人,是個小少爺啊!
是罷?福康安喜滋滋地轉過身來,向明珠報喜,明珠,終于生出來了,你再不必受苦了!
還好,沒有辜負他的期望,為他誕下子嗣……唇角溢出一絲笑,明珠緩緩閉目……
福康安見狀,笑容凝固,明珠?明珠!
呼喊得不到回應,他的心跳,似是停了一拍,不可能!夢都是反的,他的噩夢絕不會應驗!明珠,你莫吓我!醒醒,你快醒醒!
第三卷 河山入目空繁華 第一百一十二回 德才兼備
夫人!雲霄目睹這情形,吓得不輕,正想上前,卻見福康安趴在她身邊緊抱着,這個他摯愛的女人,怎麽可以先他而去?
明珠!不要丢下我!福康安緊擁着她哭道:我們才成親八年,還有半輩子的路沒走,你不能離開我啊!
為何生個孩子就要她的命,那他寧願不要這孩子!悲恸的他緊貼她面頰哭着央求,老天爺,我願折二十年壽命!求你讓明珠醒來!
看着他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樣,雲霄也忍不住淚如雨下,跪在一旁,泣不成聲,不會的,夫人是好人,好人該長命百歲的,怎麽會……
你要……箍死我……
忽聞一聲說話,福康安立即擡首,怔怔地看着懷中人,但見明珠微睜眼,複又閉上,有氣無力地咳了兩聲,我還沒死,都哭什麽喪……能不能……讓我睡會……
明珠!你沒事?虛驚一場的福康安破涕為笑,好!好!你太累了!是該歇歇!
衆人一見夫人醒來,皆松了口氣,福康安将啼哭的孩子抱在懷中給明珠看,你看,我們的孩子像誰?
凝視着孩子的眉目,疲憊的明珠勉力笑道:還是像你。
看着孩兒誕生,福康安不由感慨,人生真是奇妙,兩人成親,會有孩子,他在你腹中,慢慢長至人形,便呱呱墜地,遺傳了我的模樣,更是你我感情的見證。
其實她想說,這孩子好像福珠隆阿,不知是否是她那苦命的孩子投胎轉世,又來做她的孩兒。但又覺此刻說這些不吉利,便未多言。
辛苦懷胎十月,時時忌口,處處當心,在鬼門關徘徊了一趟的她終于将孩子生了下來,此時的明珠筋疲力盡又深感欣慰。
目睹她生孩子的痛楚,福康安的心,格外柔軟,來到她身邊安撫着,明珠,沒事了,以後你都不必再這般辛苦!
前有女兒,後有兒子,老天總算待她不薄,你可算後繼有人了!
第一個兒子不幸幼殇,如今二十六歲的他才又得一子,着實欣慰,你是大功臣!看着她疲憊的模樣,他心疼不已,懷個孩子那麽辛苦,以後我都不想讓你再生孩子。
你不是要兒孫滿堂麽?
那是說笑,又不是我生,站着說話自然不腰疼!你兩次生孩子我都只能看着,不能替你分擔,委實不願讓你再受罪。方才真的吓到我了,我以為,我要失去你了,你不知,我有多痛!
說着,他又忍不住紅了眼眶,那種心痛,我真的不想再嘗第二回!
我也不忍心,離開你。這是唯一一個,她想要厮守一生的男子。方才昏迷時,她極力想睜開眼,卻怎麽也擡不動眼皮,最後是呼喊和搖晃将她驚醒,睜開眼便覺自個兒被人圈在懷裏,真的是箍到快要喘不過氣來,那麽用力,似要将她揉碎一般。
看到福康安紅着的眼眶,她猛然想起,頭一次知道他哭,是他們因劄蘭泰而産生誤會流産時,曾聽烏爾木說過他躲在房中哭了,
再後來,福珠隆阿去世,他趕回京後,不知他背地裏可有掉過眼淚,反正當着她面是沒落過,大約,是看她太崩潰,才要故作堅強地安慰她。
而今這一次,是她親眼目睹他落淚的模樣,這世上,有一個人,那麽舍不下她,她這一生也算沒白活。
心似有千言萬語,到了唇邊,又不知如何開口,只能勸一句,男兒有淚不輕彈。
只是未到傷心處,于福康安而言,能讓他歡天喜地又痛不欲生的,只有她,阿顏覺羅·明珠,
我可以失去所有,唯獨不能失去你。
這些話太過沉重,她不想再繼續,閉上了眼,想歇會子。
手指輕輕地描摹着她的眉目,澄亮的眸子溫潤地注視着她,福康安柔聲哄着,你睡罷,我陪着你。
忙了一晚,你都沒吃什麽,快去用些飯食。
福康安提議把飯端過來,讓她也喝些粥。而此時的明珠毫無胃口,搖頭道:等我睡醒再說,你先去罷,不必管我。
嗯,福康安應着聲,卻不舍得離開,溫潤一笑,看你睡着我再走。
如此柔情,令她安心,虛弱的明珠很快入睡,心滿意足的福康安這才起身去用晚膳。
坐月子期間,待她漸漸恢複體力,福康安饒有興致地與她商讨着孩兒的名字。
福康安說了幾個滿文名字,明珠都不甚滿意,只因那些名字容易讓她憶起早殇的長子,實則她心中已有主意,
不如,叫德麟罷,麟,光明祥瑞也,希望他将來能成為傑出的人才,德才兼備。
寓意甚好!福康安直嘆好名字!
你沒有異議?
沒有啊!福康安亦覺好聽,你想的德麟二字很好,我贊同!咱兒子就叫德麟!富察·德麟!
富察·德麟,明珠不求他能像他阿瑪一般文武雙全,為朝廷效力,只求他能不出意外,平安康福,德行端正即可。
冬月底,福康安正在書房處理公務,丫鬟端茶進來,正在查看賬目的他道了句擱着罷!便繼續忙自己的。
往往這種時候丫鬟都會識趣退下,而她居然立在一旁不動。正待出言訓斥的福康安擡眼一看,瞬時由怒轉喜,起身來到她跟前兒,明珠?你怎的過來了?不是明兒個才滿月麽?你怎麽不卧床休息,反倒出了房門?
多一天少一天有什麽所謂?明珠委屈抱怨道:讓你躺一個月試試,煩不勝煩!
好,好,我知道你這一年受了許多罪,往後你想怎樣,再不必顧忌。說着,拉了她手圈抱住自己,又将她攬在懷中緊擁着,之前她有身孕時,他想抱她只能從身後抱,而今終于可以正面相擁,這久違的感覺實在舒心。
嬌妻在懷,福康安忍不住俯首擁吻,才吻了會子,他已開始呼吸急促,手也不老實地渾身游移,最後竟然撩起她衣裙,明珠吓得趕忙制止,哎,青天白日的,你做什麽?
這還用問?福康安低吟着自己內心的渴望,做許久未做之事……
知他忍了太久很痛苦,可也要分時辰啊,晚上再罷?啊?
不!點燃的火已無法消退,我現在就想要,一刻也等不及!
可這是書房啊!他這樣放肆,明珠真怕有人進來撞見。
沒關系,福康安替她打消顧慮,他們進來前都會敲門。
我不……別……我害怕……正拒絕着,卻感覺芳草處一陣輕顫,已被他長指探觸,加之耳垂又被他吻咬,明珠已有些堅持不住,嗯……別……瑤林……
感覺到她的預拒還迎,福康安心中微喜,将她翻過身來,讓她用手撐在桌上,而他則從她後方貼合,這種陌生的環境與姿态,令她緊張又新奇,很快便攀上巅峰,然而苦撐了許久終于開葷的他并未滿足,繼續放肆……
幸好在此期間并未有人過來,否則明珠該羞得無地自容了,事後她十分後悔自個兒興沖沖的跑來找他,反倒被他就地正法。
身心舒暢的福康安緊擁着懷中人兒,久久不願松開,明珠……喜歡麽?
突如其來的一句,令她莫名其妙,什麽?
喜歡這樣麽?
原來是問她的感受,躲在他懷裏的明珠故意道了個不字。
口是心非!福康安調笑道:你明明喜歡,不然怎麽吸那麽緊?
嘤!莫說了!明珠羞紅了臉,擡首推開他,嗔怪道:下次再不敢來書房找你!
她以為不來便能逃開?神清氣爽的福康安嘿嘿一笑,我會回房找你!
微嗔他一眼,明珠警告道:下回可不許再亂來!
遵夫人的命!福康安嘴上答應的幹脆,心底卻是十分期待下一回!
滿月後,明珠的腿臂并未發福,惟有腹部,因着才生完孩子,尚未完全恢複,略微松弛,福康安并不介意這些細微的變化,她卻深感難為情,幸得香兒為她帶來了玫瑰清露,教她堅持塗抹,兩個月後,果然肌滑膚嫩,嬌美如前。
香兒自豪道:我還會做利汗香粉哦,是用滑石粉與中藥、香料粉末摻合在一起,制成飄香的浴後搽粉,這種搽粉可讓肌膚添香,柔美滑白!
“是罷?好神奇吶!”衆人皆起哄,讓香兒開個店鋪賣胭脂水粉,你做的胭脂比旁人的好百倍,實該公開來賣,造福大夥兒!
蘇果的提議與香兒不謀而合,我也設想過哎!只是一直不敢付諸行動,怕開了沒人光顧可如何是好?
怎麽會?到時候讓咱們夫人幫你牽線拉些貴婦千金去光顧,保準生意興隆!
好主意!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