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7)
她這樣做,便是對不起少爺啊!
但若不幫,十五爺一腔真摯,遭遇拒絕,豈不是很難堪?罷了,只此一次,就當還了那晚他在博和托面前護她的恩情。
心中思量猶豫,面上不動聲色的雲霄接過了碧玺。
見狀,永琰心中一松,但聽雲霄問他,
十五爺希望奴婢怎麽說?想讓夫人知曉是您送的,還是說,只要她肯戴就好?
不必多言,若再讓福康安知曉是我送的,必不會讓她戴了。
奴婢明白。
永琰喜歡跟雲霄打交道,只因她聰慧,一點即透,不必他費唇舌。
收了碧玺,雲霄随即要下馬車,我怕出來久了夫人找不到我。
嗯,你去罷!
雲霄微福身,匆匆回府,永琰亦放下簾子,。
次日,雲霄為明珠梳妝前,故意将那串藍碧玺放在妝盒中比較顯眼的位置,果然被明珠瞧見拿出來觀賞,哎?這串藍碧玺哪裏來的?我竟從未見過!
日子久了,奴婢也不記得是誰送的禮,這不是要遠行嘛!整理物什時無意中發現的,奴婢瞧着好看,便拿了出來。
看這長度,作項鏈似乎太短,明珠便往手腕上試戴,湊成兩串正好,不大不小。
雲霄不由感嘆十五阿哥挺會挑。
很通透呢!又是難得的藍色,明珠很是喜歡,并未再深究這碧玺的來歷,雲霄總算送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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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妝過後,福康安進來找明珠,雲霄自覺退出房門,看着少爺,她只覺心虛,但願此事悄然過去,不會被誰發現質問。
且說蘇果得知他們要去雲南,很是羨慕,以往出行都是咱們一塊兒,今次我竟不能同去了,以後我該找誰說話呢?
雲霄安慰道: 少爺時常被調任,指不定哪天就又回來了!
明珠亦笑道: 到時你的孩兒已經出世,可以陪着伊貝爾玩兒了!
那倒也是,哎,博和托小妾的那個孩子沒了,你可知曉?
有耳聞,雲霄淡然一笑,不過都與我無關了。
我不是想着說來與你解解氣嘛!蘇果面上是掩不住的幸災樂禍,他們這便是惡有惡報!
雲霄倒是無甚感覺,不喜也不悲,不想再提舊事,便換了話頭,我聽少爺的意思,是想讓烏爾木留在京中陪你,待你生完孩子,再讓他去雲南。
原本我以為他也要随行的,昨兒個烏爾木居然告訴我他不必去,我現在行動不便,整日悶在府上,自然也希望有人能陪在我身邊為我解悶兒,說起來少爺真是體貼好心吶!蘇果對福康安自是感激不盡,
到時候生完孩子,我也想随烏爾木一道兒去雲南看看,聽說那邊風景甚好!我自小待在京城,只随少爺夫人去了一次吉林,可那兒比京城還冷……
幾人說笑着,不知不覺天已黑,明珠便留她在此用晚膳,想着往後許久不得見,蘇果欣然應允,留了下來,與她們再聚一次。
臨行前一日,福康安去了博和托府上,看他萎靡不振,全然不似當初那個英武青年,
我将去雲南,你若繼續在京做官,只怕十五阿哥會算計你,我是想着,還讓你去外地任職,容易立功,你若聽的進去,就給我振作起來!若聽不進,那我也沒必要再管你!咱們主仆情分,就此盡了!
博和托本以為自個兒已是枚無用的棄子,萬未料到福康安會親自過來,還與他說了這些體己話,為他安排後路,如此關懷,實乃意料之外, 謝主子,沒有放棄奴才!
雲霄之事,已無可挽回,過去的就讓它過去罷!男子漢大丈夫你也別總是回頭看,多看看身邊人,既然納了人家做小妾,就好好待人家!道罷福康安又看向他身邊的钰兒,
還有你也是,莫再計較往事,好好與他過日子!家中安寧,他才能安心做官,他飛黃騰達,你也跟着榮耀不是?
钰兒幽怨地看了博和托一眼,等他表态。
默了默,博和托對她道:還不謝主子教誨?
語氣總算比以往軟了些,終歸已是一家人,她也不想一直冷戰下去,遂對福康安福身道了句,是,多謝總督大人教誨。
他只管做他的安排,盡他的心意,聽不聽得進去,便是他們的事了!
三月十二, 一大早啓程,明珠最後去看伊貝爾時,她還在熟睡中,她也不敢叫醒她,孩子若抱着她哭鬧,只怕她更舍不得。親了親女兒的小臉蛋,明珠戀戀不舍地起身,狠心離去。
同樣舍不下明珠的多羅爬起來送她到府門處, 嫂嫂放心,你離家的日子裏,我會帶好伊貝爾,定會教她舞鞭弄劍,啊不!是舞文弄墨!
一句話說得明珠破涕為笑,舞什麽都好,只一點,千萬莫太縱容她,我不希望她變成任性刁蠻之人。
我懂,多羅嘿嘿笑道:嫂嫂放心,她跟着我絕對大大咧咧,不會嬌氣!
但願如此,她這一走,就管不了這麽許多了,惟願伊貝爾能健健康康的成長。
途徑洛陽驿站時,福康安正好遇見回京的和珅、李侍堯等一行人。
安頓好明珠, 福康安還特意去拜訪李侍堯,和珅卻笑嘻嘻道:他如今貪污罪證确鑿,可是朝廷的要犯!
所以呢?福康安斜睨他一眼,眸色漸冷,本官連個犯人也沒資格見?
不不不!總督大人哪裏話!下官只是,和珅趕忙笑打圓場,只是覺得,與犯人相見,不免有失您尊貴的身份吶!
和珅,你知道本官最讨厭什麽人?
心知肚明的和珅依舊笑着,像下官這樣話多的?
有自知之明這一點,還是很讨人喜歡的!笑容只一瞬,福康安随即翻臉,冷哼一聲,對守衛道:開門!
守衛不敢不從,忙打開房門。
待他進去後,房門随即關上。
瞧見李侍堯只戴了手鐐,并未上枷鎖,福康安更加篤定皇上對他的優待,随即微颔首, 瑤林拜見總督大人。
一見來人, 李侍堯冷哼道:知你做了雲貴總督,若是挖苦諷刺就不必了!本官不愛聽!
頤指氣使慣了,忽然被革職拿問,他心裏不舒坦,看誰都不順眼,也是人之常情,福康安并未因他的态度而惱火,而是撩袍在桌前坐下,溫聲道: 李大人多慮了,猶記得小時候,每每見了您,皇上都讓我叫您一聲叔呢!你與我阿瑪,還一同出征過。
情份?只短短一月,李侍堯可是看透了這兩個字的虛僞,得勢時,誰都與我攀情份,叫爺叫祖宗的都有,一旦失勢,誰還記得本官當初是如何提拔他們,沒有本官,他們哪有今日的權勢!哼!個個都是忘恩負義之徒!
他果真是誤會了他的來意, 你認為每個人都是來看你笑話的麽?我可沒那麽無聊,若真想笑,背後笑笑也就罷了,何必跑來浪費唇舌。
第三卷 河山入目空繁華 第一百零一回 馬上驚喜
李侍堯擡眼打量,覺察福康安并無譏諷之意,心底生惑,何必賣關子,開門見山罷!
他的确一早就想明言,奈何李侍堯疑心太重,才繞了這麽久,你覺得,皇上會如何處置你呢?
聞言,李侍堯唇角微動,默了會子,才陰陽怪氣地道了句,聖意難測……
冷傲的神色難掩內心的恐慌,覺察到他不願示人的心虛,福康安正色道:我猜,皇上不會殺你。
哦?何以見得?狐疑地看向福康安,李侍堯暗自吃驚,眼底流露出些許神采,卻又怕希望落空,難道皇上特意與他說了什麽?
實打實的證據他是沒有,只一樣,直覺。你若不信,咱們可以打個賭。
禍福難料啊!李侍堯自嘲冷笑,倘若我還有命,與你見證這賭局。
即便早已料到這有朝一日,只怕李侍堯也從未後悔自個兒的所作所為,清官兒難做,貪官兒橫行,究竟是世道造就了貪官兒,還是貪官兒污了風氣,已無從論斷,但皇上對李侍堯的态度已表明了一切,
瑤林相信,必會有雲開月明的一日,李大人靜候便是。
李侍堯忽然有些明白,這個年少氣盛的福康安為何甚得皇上恩寵,家世親戚關系必然有,但他人雖小,眼力卻夠老辣,頗有氣度,拜高踩低之人,最為膚淺,難成大事,能撥開雲霧,審時度勢,才是難得。
這算是對他的贊賞麽?旁人稱贊,福康安不以為意,能得勢均力敵的前輩賞識,他方有一絲受用之感,又說了幾句,這才起身告了辭。
出來後,和珅故意問,關于李侍堯之案,總督大人有何高見?下官虛心求教,還請大人不吝賜教!
我的意見?福康安哼笑道:你不都聽得一清二楚麽?何必再問?我發覺你這官兒做久了,是越來越滑頭,不如你弟弟實誠啊!
哪裏哪裏!這不是情勢所迫嘛!和珅好言賠笑道:還請大人體諒下官的難處!
當初提拔他的時,還覺得他與衆不同,如今官場混得久了,和珅也變得谄媚庸俗起來!
旁人若想得心高氣傲的福康安青睐,必須有真才實幹,又不卑不亢,如他這般的世襲貴族,自然瞧不起那些白手起家,憑借皇上一時寵信便沾沾自喜不懂收斂之人,少跟我打官腔!你會的伎倆都是本官玩兒膩的!
是,和珅也不惱,笑容依舊,看着他轉身的背影恭敬道:總督大人慢走!
而在和珅看來,若不是憑借皇親國戚,世家庇佑,年紀輕輕的福康安即便有才能,也不定會有機會得此殊榮罷!
然而他不得不承認,家世的确能讓一個人少奮鬥很多年,如他這般沒有顯赫家世的,只能憑借自己的努力往上爬,小心翼翼地鋪路,等有朝一日,自個兒權傾朝野時,再不必看人臉色!
三月底,福康安等人到達雲南邊界,再有兩三日即可到昆明。
趕了許久的路,也是時候歇一歇,福康安随即吩咐車隊在驿站停留一天,而他則帶上明珠出去游玩。
不似京城的莊嚴肅穆,這裏山清水秀,柔美寧靜,沐浴春風裏,自在天地間。
兩人共乘一匹馬,踏青河畔,被他圈在懷中的感覺,踏實又惬意,
秀麗雲南,果然名不虛傳,比之京城,別有一番風韻。
福康安問她,是喜歡這裏,還是京城。
有些人或地,再好再美,卻因陌生而沒有歸屬感,京城于她而言,是刻在心底的牽挂,而昆明,向往憧憬,但疏離。
從京至此,一路游山玩水,倒也新鮮,然而一到傍晚,尤其是燈火一燃,明珠便開始格外想念伊貝爾,也不知她走後,伊貝爾會不會一直哭鬧要找額娘,在她年幼時不能陪伴于她,實在是作母親的失職啊!
念及此,明珠心生嘆息,這裏再美,終究不是家。
福康安卻覺十分滿足,于我而言,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他總會在不經意間,抵達她心底最柔軟的角落,溫言如雨,滋潤生花。
知她心裏記挂女兒,又知安慰無用,他便想說些旁的,轉移她的念頭,大理更美,有空我帶你去看洱湖月照蒼山雪。
好。她自是十分期待那樣悠閑的時光,然而他一旦上任,只怕公務繁忙,是否有空閑帶她游玩還是後話。
馬兒緩行,明珠坐在前面,看着藍天之上漂浮着的大片雲朵,唇角含笑,福康安自身後環着她腰身,貼着她面頰,看她笑意正濃,問她在笑甚。
想起最初相識,你教我騎馬的光景……那時候的自己,絲毫不把他放在眼裏,如今回想,只覺緣字巧妙,解釋不清的,只能說冥冥之中自有天定罷!
你說的是白天騎的那種,還是晚上那種?
福康安這突如其來的一句,打斷了她甜蜜的回憶,明珠先是一愣,待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俏臉一紅,捶他一拳,嗔他一眼,讨厭!毫無浪漫風情可言!
懂風月就好,是也不是?說着,福康安壞笑低眸,覆上她柔唇,輾轉相吻,霸道與柔情,令她沉醉,想自拔,卻不得其法。直吻得她無法喘息,才松開懷中人。
回想起那時,福康安不由佩服自個兒,我也不知當時哪裏來的勇氣,就是想見你,想與你說話,即便你不理我,我也從不氣餒,總覺得有一天你會愛上我。
是愛你,不是愛上你!是你愛上我,我才不愛上你!
嗯?福康安一臉懵懂,反應了半晌,恍然大笑,哈哈哈!哎呀!我的明珠,居然會說葷話了!
明珠毫無羞澀之意,義正言辭地道:被你帶壞的!
說明你有潛質啊!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哈哈!福康安心情大好,暗喜自個兒沒有白費心思,辛苦教調還是有成果的嘛!明珠現在說起葷話來比之他是更勝一籌啊!
明珠亦是忍俊不禁,兩人又嬉鬧了一陣兒,才下了馬,去坐馬車回總督府。
一路颠簸,明珠暈得厲害,半路實在忍不住,還下車吐一回。
以為她是吃壞了肚子,又或者水土不服,福康安趕忙找了大夫為她診治,豈料大夫竟道:夫人這是害喜的症狀啊!
有……有喜了?吃驚的福康安愣了一愣,扭頭看向明珠,她亦是一臉驚詫。
正是,大約兩個多月了,恭喜總督大人和夫人吶!道罷,大夫去外間為她開調理的方子,福康安湊近明珠,悄聲道:大夫說兩個月,看來就是上元節那次……
明珠記得,那晚過後,第二日,福康安忽然告訴她,只因她太熱情,他似乎沒有及時退出,情不自禁的在她身子裏留了種子,但明珠想着,自個兒月事才結束沒幾日,也就這一次失誤,不太可能恰巧有身孕罷,便也沒太在意,哪料會有今日!
開好了方子,大夫囑咐道:既有了身孕,夫人行動要格外小心,以免驚胎。
今兒個還騎馬了呢!想起馬上的甜蜜擁吻,明珠閉口不言,福康安會意一笑。
大夫驚道:騎馬?那夫人可有覺得小腹不适?
明珠至今無甚感覺,沒有。
那就好,只能說這孩子結實啊!這樣的震蕩都無礙,夫人切記,往後莫再騎馬,三個月以內,七個月往後,馬車能不坐則不坐,最好是緩慢步行,抑或乘轎。
明珠一聽,不覺訝然,深感大夫有些小題大做,不至于那麽嬌氣罷?
萬事小心為上,切莫大意。
心情大好的福康安當即着随從常運給了大夫賞銀,大夫感激謝過,又喚來小厮依方抓藥,為她調理。
滿面欣喜的送走大夫,福康安轉過身,瞧見明珠面露愁容,已猜到她的顧慮。
抿唇默了會子,他來到她身邊坐下,終是開了口,你若不想要,我……尊重你的決定。
擡眸看向他,明珠微怔,為何要口是心非?我知道,你想要。
他當然希望,再有個孩子,然而去年失去福珠隆阿時,她曾哭着說她再不想生孩子,當時他亦親口答應過她,孩子之事,絕不會強迫她,可是我也知道,你不想。
無論發生何事,他總是以她為重,那是因為愛,她心安理得的安享了那麽多年,可是他欠她的麽?并不是!
若比較兩人的付出,連她自個兒有時都會覺得不公平,可他從來抱怨過,這投入的多與少,這樣的男人,難道不值得她同樣的去付出,去犧牲?
心思百轉間,明珠已下定了決心,我不能一味自私,只顧自己的感受,不顧你的處境。我們的确應該,再要個孩子。
我很希望,你能像我愛你一樣愛我,但是,握住她的手,福康安将話說在前頭,試圖打消她的顧慮,我不希望你因此委屈自己,除非你是自願,否則,我不會強迫你要這個孩子。
第三卷 河山入目空繁華 第一百零二回 甘心情願
微微一笑,明珠很确定自己的心意,我是自願,為你生孩子,怎麽會是委屈?
當真?她若願意,他自然最是歡喜,然而心中仍有疑惑,可是,你為何轉變了觀念?之前不是不想再懷孩子麽?
只因害怕養不大,便不生,那與因噎廢食有何區別?當時喪子之痛太深刻,她才很排斥生孩子,時隔大半載,她已漸漸看開,是我的想法太稚嫩,而你也從來不說我。
說你做什麽?我若執着一念,旁人如何勸說也是無用,推己及人,我便不會将自個兒的觀念強加于你。
他倒是會想,明珠忽然心生憂慮,真怕有一天被你寵壞了,連你也受不了我,那可如何是好?
福康安深信不會有那麽一天,憐愛地點了點她的鼻尖,笑容暖心,寵你是我的樂趣,你越撒嬌我越喜歡,又怎會厭煩呢?
她似乎真的不再排斥生孩子一事,這于福康安而言,的确是天大的驚喜,不由眉開眼笑,你若真的願意生下這個孩子,我當然求之不得!這樣算來,年前我就要做阿瑪了罷?哎呀!此等好事,我得即刻寫信知會額娘才是!
道罷他當真轉身寫信去了,說風就是雨,明珠但笑不語,随他如何。
自知她有了身孕不宜坐馬車,福康安便在當地買了頂上好的軟轎,挑選了八名壯漢作轎夫,分工輪流來擡,另備四匹馬,以便轎夫輪流休息時可騎馬歇腳。
明珠說他奢侈,不願破費,馬上就到昆明,将就兩日也就好了!
将她捧在手心裏的福康安怎肯将就? 你忘了大夫的囑咐麽?萬事小心!銀錢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我光攢不花,卻是留給誰?
當然是留給孩子們啊!明珠總覺着他對她的考慮多過于子女,這令她安慰又憂慮。
我的兒子,難道不會自個兒掙銀子?不至于那麽窩囊罷!福康安從不擔心後代的生計,
再者說,咱們家大業大,即便他坐吃山空,也夠他吃好幾輩!
回味他方才之言,明珠心中一頓,微感不悅,為什麽是你兒子?萬一是女兒呢?
不過是随口一說,她竟上心了,福康安笑道:我有預感,這一胎還是兒子!
如果是女兒呢?問出這句話,明珠稍感後悔,暗嘆多餘。
女兒照樣喜歡啊!
盡管他如此說,明珠心裏也明白,他需要兒子來繼承家業,是以心中亦期盼這一胎是男嬰,如此一來,他在他額娘跟前兒也少些壓力。
且說明珠走後,伊貝爾的确是哭鬧不已,整日嚷嚷着要找額娘,飯也吃不多,太夫人看她日漸消瘦,自是心疼。
多羅将她帶在身邊,陪她玩耍,尚還好些,一到吃飯,她又鬧,看着她哭着要找娘,多羅是心疼又無奈。
這一日,永琰有事來找福長安,正趕上他們夫妻二人都在忙着哄伊貝爾,他便上前,微俯身,看向伊貝爾,問她為何哭。
奇怪的是,伊貝爾瞧見他居然即刻就止了眼淚,被他抱起時還咯咯笑了起來,看得多羅兩人是一頭霧水,這半晌哄勸不敵永琰一句話啊!
用飯時,永琰親自喂她,她終于肯大口大口的吃了,
你額娘去很遠的地方給你買寶貝,等下雪時,她就會歸來,你要乖乖的聽話,等着她,若是你額娘知曉你鬧脾氣,她一生氣,就不再歸來。
伊貝爾揚着小腦袋,巴巴的望天,雪,下雪……
對,永琰哄道:下雪時你就能看到你額娘了。
懵懂的伊貝爾應了聲好……,張口又吃了一勺他喂的雞蛋羹。
福長安不明白為何伊貝爾對他倆不屑一顧,唯獨對永琰言聽計從。即便是他三哥在這兒,也不定能震得住她。
那麽伊貝爾對他的喜歡究竟源于什麽呢?總不可能有血緣罷?
不對啊!三嫂是随三哥去了吉林之後才有的身孕,永琰一直在京城,他們也不可能在一起!
被自個兒莫名其妙的想法吓到,福長安斂了心神,不敢再胡思亂想。
四月初,福康安抵達昆明總督府,自他到任後,底下衆官員頭疼不已,
你們說,這新總督上任,咱們身為下屬,理當有所表示,可這前任總督貪污一案正在風頭上,咱們又怎能明目張膽的送禮呢?
若是不送,只怕總督大人不待見我們啊!
衆人議論起來,皆是惆悵,只有雲南蕃臺笑眯眯道:此路不通,再尋旁路啊,這男人嘛!一愛財,二愛……
色……有人接口道了句,
蕃臺喜不自禁,敲桌贊同,對呀!實不相瞞,我已悄悄送了美人兒到總督府,這女人又不是銀子,不算貪污受賄,總督大人瞧見,必然歡喜!
他暗自得意,旁人皆不語,面面相觑,笑他自作聰明。
這一日,接見完雲南,貴州兩位巡撫,福康安才進後堂,猛然瞧見廳中立着一位女子,一見他,柔眸藏笑意,盈盈一拜,見過福制臺。
這笑容有些過了罷!狐媚的桃花眼,竟有些故意勾人的意味,好生膽大!你是府裏的丫頭?怎麽沒見過你,新來的?
但見那女子毫無懼色,笑容依舊,出口解釋,奴家不是丫鬟。
那你是……?
微低眸,佳人粉臉含羞,奴家香兒,是雲南藩臺送來伺候福制臺的。
原來如此,好一個雲南蕃臺!當真是挖空了心思巴結,卻也不提前打聽打聽,他的喜好與禁忌,當下又問她,誰許你進來的?
香兒如實道:府上的管家。
來人!福康安随即呵道:把管家叫來!
是!
等待之時,福康安在廳中坐下,香兒甚有眼色地為他斟茶,福康安卻道:不必忙活,你且立在一旁便是。
哦!不解其意的香兒只能默默退至旁邊,暗中觀察他的神色,不敢貿然多言。
小厮領命帶來管家後,福康安厲聲質問,誰許你留人的?
不知福康安緣何發火,管家大着膽子說出自個兒的想法,大人,這是女人,不是銀財,收了也無妨罷?
哼!說得好似他缺女人,多稀罕一般!不屑一笑,福康安冷哼道:你還真是會為我着想,你就不知道我的規矩麽?
規矩?管家聞言,一頭霧水,拱手請教,小人不知啊!還請大人明示!
福康安懶得理他,随從常運白那管家一眼,提醒道:主子什麽都收,唯獨不收女人!這是衆所周知的規矩,你卻偏偏犯忌!
管家一聽這話心裏咯噔一聲,慌忙解釋道:我瞧着她姿色不錯,才想留着獻給大人吶!
姿色不錯?他倒挺懂欣賞!先是應酬巡撫,回來本想歇一歇,卻又遇上糟心之事,困乏的福康安身子微微前傾,調了坐姿,饒有興致地道,不如賞給你罷?
啊?管家一聽這話,惶恐低首,小的不敢啊!
香兒聞言,柳眉頓蹙,惱羞成怒,我才不要跟他!我是過來伺候大人您的,大人緣何要讓鮮花插在牛糞上?
嗯?聞言,福康安不由側首,打量香兒一眼,你可知,有個性的女子的确很容易引起旁人注目。
聽他這麽說,那女子不由挺胸仰首,姿态傲然,我香兒本就不是普通女子!
但聽福康安又道:只是可惜……
這話音怪異,女子不由好奇,可惜什麽?
可惜我不好女色。
什麽?還有男人不愛女色?頓悟的香兒驚得以指捂唇,怪異地看着他,難道你……斷袖?
斷袖?……默了半晌,福康安沉吟道:唔!很有想法嘛!道罷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香兒莫名其妙,卻聽他吩咐下人将她送走,不由氣惱,粉面含怒,似乎不收她,便是對她的侮辱!
但他若真不愛女人,她也沒法子啊!不由暗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個總督這麽英俊,居然愛男人!
一心渴望被福康安賞識的藩臺一見送去的美人被送回,叫苦不疊,左思右想,愣是不知哪裏出了錯,這香兒夠美,為何總督大人不收呢?
正苦惱之際,香兒忽然神秘兮兮地對他說,因為總督有斷袖之癖!是以才不愛女色!
胡扯個鬼哦!藩臺才不信這瞎話,那他一對龍鳳胎哪裏來的?
興許……他娶那夫人只是個幌子啊!如若不然,哪個男人能無視本姑娘的美貌?
也是……香兒之眸,魅惑勾人,男人見了她這樣的媚态送上門,哪還把持得住,這福康安為避嫌不收銀子也就罷了,怎能将送上門的美色拒之門外呢!唉!當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既不成事,她也該回了,臨走前,香兒向他索要酬金,卻被藩臺一口回絕,未完成我的囑托,還好意思與我提銀子?
哎?這人要反悔麽?香兒急道:可是先前說好了的!
那是說事成之後!蕃臺不由氣苦,如今我這禮沒送成,總督大人又不感念我,于我沒一分好處,我為何還要給你好處?
精明的香兒笑着推搡撒嬌,藩臺大人不會這麽小氣罷?
少将我!蕃臺不耐揮手欲送客,不給就是不給!
第三卷 河山入目空繁華 第一百零三回 別有用意
耽誤我幾天功夫,理該賠償!從不空手而回的香兒在背後嫌棄地瞥他一眼,抱怨道:我在樓裏只陪客人喝茶唱曲兒,一日也能得不少銀錢吶!這怎麽算?
說到最後,這藩臺煩不勝煩,勉強給了她二十兩銀子。
掂了掂錢袋,香兒撇撇嘴,不甚滿意,但少些總比沒有強!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很快,連雲霄都從下人處聽聞福總督是斷袖一說,明珠得知此事,講與他聽,福康安可真是啞巴吃黃連!不悅的他立即問雲霄是聽誰所說,雲霄不敢明言,支支吾吾沒回答。
知他要興師問罪,明珠替她解了圍,下人們本就嘴碎,茶餘飯後閑話罷了,興許并無惡意,你也莫再追究。
需知三人成虎,福康安最恨旁人無中生有,這樣的渾話一旦傳開,于我威望有損!
原本只是閑言碎語,過幾日沒人提也就都忘了,你若強行追究,反倒會讓他們以為你是心虛才惱羞成怒,左右我知道你不是斷袖就好了!
直到明珠上前握住他手掌,與他微笑撒嬌,又溫言細語說了許多,他才軟了心腸同意作罷。
私下福康安又交待常運,警告府裏人,若在亂嚼舌根兒,必然要他一輩子開不了口!
迫于總督之威,下人們不敢再大肆議論,加之福康安與明珠十分恩愛,下人皆看在眼裏,一兩個月之後,也就沒人再提。
盛夏六月,明珠已有五個月身孕,時常稍微動一動,便熱得冒汗,福康安命人備着冰鎮瓜果,她也不敢多吃,生怕腹中孩兒受不住。
丫鬟給他二人扇風,福康安怕不濟事,又打開手中折扇為她送清涼。
睡在躺椅上的明珠困頓不已,不必管我,我想睡會子,你也歇着罷!
想睡到帳中,莫睡這兒,睡久了腰板疼!
好罷!明珠随即起身,福康安扶着她去床上,陪她午休,為她扇了會子,他也不知不覺睡着了……
待她睡醒時,瞧見睡夢中的他還握着扇子在手中,輕輕撥開他手指,拿下折扇,好讓他睡得輕松,卻見他眉頭緊蹙,眼皮微動,十分痛苦的模樣,料想該是做了噩夢,明珠趕忙推了推他,将他喚醒,瑤林,瑤林……醒醒!
嗯?聽到呼喚,福康安朦胧睜眼,忙問她怎麽了,她只道沒事,瞧見你皺眉,以為你做了不好的夢,才喚你醒來。
想了想,福康安這才憶起,方才的确是夢到了不好的情形,明珠問起,他卻不肯說具體夢到什麽,只說記不清了。
夢境裏發生的一切時常令人感覺很真實,一睜眼只記得有個夢,卻如何也記不起夢中的情形,深有體會的明珠只當他是真的記不得,未再深究。
實則他記得很清楚,才剛夢見明珠臨盆時難産大出血,吓得他驚魂未定,幸得她及時叫醒了他,夢中那種将要失去她的感覺,痛徹心扉!
這樣的夢太不吉利,怕她恐懼,他才不願多說,翻身又眯了會子,待稍稍清醒,兩人才起了身。
地方鹽政、銅政向來是朝廷稅收的主要來源,而那些鹽商,自然得與總督疏通關系,雖說上頭一再下令禁運私鹽,但往往還有人為賺銀子而冒險,此等情形,官與商心知肚明,鹽商惟有讨好,才能令上頭睜只眼閉只眼。
這不今兒個福康安便被幾個大小鹽商請了去,豐盛晚宴過後,時辰尚早,他又被請到了燈火通明的清媚樓。
左右除明珠以外他不會碰別的女人,也就大方應邀,聽聽曲兒,放松一下也是好的,免得又被人說是斷袖!
剛一進去,但見廳中寬敞而熱鬧,一群男人圍在那兒起哄,順着他們仰望的方向看去,福康安瞧見二樓欄邊端坐着一人,本該笑臉迎人的風塵女子,卻眉間藏愁,似有心事。
巧的是,此人看起來十分眼熟,但福康安一時間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
一旁的常運提醒道:爺,她不就是上次那個藩臺送來的女子,叫什麽……香兒的!
哦!經他一提,福康安不覺恍然,原來是她!遂問身旁人,這般起哄競價是為何?
領頭的大鹽商之子喬二公子為他解惑,這清媚樓的女子,常會被公開競價,搶她初夜呢!底價不一,憑女子樣貌而定,一般都是一百兩起步,再往上擡,聽說這個香兒,是三百兩起步。
原來如此,只聽那邊人群中不時叫着,五百二十兩!
五百四十兩!
原是二十兩一擡價,福康安暗嘆不夠刺激,真沒意思!想當初為讨明珠歡心去争那夜明珠時,他們可是十萬兩的加價!
随行的另一位鹽商公子人盯着香兒,色眯眯道:長得确實标致啊!
當真是沒眼色!暗暗戳了他一肘,喬二少看向福康安詢問道:大人若是瞧得上眼,不如我去安排……
福康安尚未出聲,喬二少伸出一根手指,随從會意,當即高聲喊道:一千兩!
聲如洪鐘,震徹全場!
衆人皆側目,齊齊望向這邊,喬二少是嫌這樣叫價太慢,才一口擡高,于他而言,一千兩實在不算什麽,左右如今不敢明目張膽的行賄,倘若可以買下這女子的初夜送與他,也是個好路子。
樓上的香兒見狀,驚詫萬分,這……這不是福康安嘛!他不是瞧不上她麽!卻來搗什麽亂?
人群中有人不樂意了,都是這樣加價,圖一樂呵,你憑什麽不按規矩來?怎麽?顯擺自個兒富有啊?你有本公子富?我爹可是開金鋪的!雲南貴州都有我錢家的店鋪!雲南巡撫還是我舅舅!
原是孫士毅的外甥!年齡不大,口氣倒不小,猖狂的很吶!福康安嗤笑一聲,負手不願理會。
喬二少上前與那人打了聲招呼,錢公子,須知一山還比一山高,
這鹽商之子他自然認得,錢大少橫行慣了,甚少将人放在眼裏,但喬翼梁此人,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敢惹,只因他知道,喬翼梁與鹽幫那些江湖亡命之徒牽連甚廣,他也怕自個兒一旦結下梁子,怎麽死的都不知曉!
錢大少心裏雖有顧忌,面上逞強依舊,喬二少,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何必跟我争?
喬二少正待說話,忽聞福康安開了口,不是他跟你争,是我。
你?錢大少心道:不是喬翼梁那就好辦多了!不由提了提嗓門,趾高氣揚地呵問,你爹是誰?你叫什麽?
我?被人審問的感覺實在奇妙,福康安頓覺好玩兒。
鹽商公子不由暗嘆,這人真是愣頭青,仗着自個兒老子有些錢財便目中無人,得罪了貴人而不自知。
福康安也不惱,故意謙和笑道:我叫瑤林,我爹嘛!是參軍的。
壓根兒沒聽過!錢大少不屑嗤道:無名小子,也敢跟我争女人?
樓上的香兒看不下去,提着裙裳急急跑了下來,嫌棄斥了他一聲,錢大少有眼無珠麽?這是咱們雲貴總督,福制臺!
什麽?蒙誰呢!錢大少打量着福康安,怎麽也不信香兒之言,總督?毛頭小子,連胡子都沒有,還當總督?
都提醒了,他還胡言亂語,香兒頓感無奈,走近他壓低了聲又道:他叫福康安,先皇後是他姑姑,他是皇上的親侄子!沒胡子照樣當總督,你趕緊閉嘴,興許還能保命!
那錢少爺一聽這話,咽了口唾沫,半晌說不出話來,不……不是罷?
立在一旁看戲的花姨得知福康安的身份,暗吃了一驚,趕忙命人去搬來椅子,笑呵呵恭請他入座,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您請坐!別累着啊!
這新總督上任幾個月,卻從不去煙花柳巷,難怪花姨不識得。
樓上樓下的姑娘們一聽說這氣質不凡的年輕人是雲貴總督,皆感驚詫,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撩袍倚座,福康安看向錢少爺,現在還要與我競價麽?
雖然他一向仗着他那巡撫舅父的勢去欺壓旁人,然而總督大過巡撫,今兒個實在不敢造次,撇了撇嘴,錢大少忍氣吞聲道:既然福總督喜歡,那我就讓給您咯!
福康安輕哼一聲,才起身,忽聽有人喚道:香兒,香兒!我帶銀子來了!
香兒聞聲,趕忙望向門口,一見來人,喜不自禁迎上前去,封廉!
香兒!那人氣喘籲籲,似是一路匆忙。
轉悲為喜的香兒微嗔道: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說過會來,我必不會食言,雖然遲了些,終究是趕上了,封廉只期望能讓她躲過今晚的劫難,我帶了五百兩,夠不夠?
這……
看她遲疑為難,封廉心下一涼,怎麽?不夠?
五百兩夠什麽呀?花姨嫌棄地瞥了封廉一眼,擡手示意,這位爺已經出了一千兩買下香兒一夜!
香兒不情願地看向福康安,福康安瞧着他倆,似乎明白了什麽,方才瞧她緊鎖眉頭,大約就是在等此人罷,你相好的?
第三卷 河山入目空繁華 第一百零四回 各取所需
香兒不作聲,算是默認。
花姨怕福康安不高興,忙打岔道:哪兒能啊!香兒不認識他,是他一直糾纏,今兒個香兒就是您的人了!随後又對她厲色道:還不乖乖跟福爺去!
香兒無奈,欲言又止,卻見身邊的封廉上前對福康安道:我為湊銀子,是以來晚,在下願将五百兩給你,請你讓香兒跟我走。
仿佛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花姨恥笑道:五百兩換一千兩,虧你說的出口!
看他模樣誠懇,福康安饒有興致地問,若不呢?
但見那人攥了攥拳,定了決心,那就只有一分高下!
別!香兒急忙攔住封廉,提醒道:他是總督,不可硬碰,你打不過他那麽多手下!
此刻的封廉已顧不了那麽許多,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被人帶走!
想比武?好啊!正有此意的福康安示意身後的一個打手上前,又對封廉道:你若打得過他,香兒便是你的。
既有得商量,封廉也不想後果,一口答應,好!
封廉,還是不要打了,我怕你受傷……香兒想勸阻,封廉卻輕松一笑,安慰道:你得對我有信心,打不過旁人,如何保護你?
道罷,他松開香兒的手,周圍人自覺往後退,封廉與福康安的手下來到中央,一展拳腳。
斜倚在椅子上,福康安坐觀好戲,他的護衛皆是從軍中挑選而來,訓練有素,封廉能接他招,自然也不弱,比武不是為了争女人,而是想借機看看他的實力。
一味懼怕他之人,難得他好感,敢義正言辭與他讨價還價又有實力之人,他自然欣賞。
立在一旁的香兒憂心忡忡,柳眉緊蹙,十分擔心封廉的處境,不知福康安到底此舉何意。
一刻鐘後,尚未分出勝負,但封廉已明顯有些吃力,福康安忽然喊了聲停,護衛即刻停手,默默退了過來,封廉莫名其妙,微微喘道:還未決出高下,難不成你要反悔?
福康安也不回答,起身道:你們,跟我來!随後向大門處走去。
香兒與封廉不解其意,随行的常運催促道:還不快走?等着再被賣一次?
哦!她可不想再被那群男人搶,福康安堂堂總督,總不至于謀害他們,便放心拉了封廉快步跟上福康安。
他們走後,不知所措的花姨忙去問喬二少,那這銀子……
出出血也沒什麽,只要福康安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運幾船私鹽也就掙回來了,喬二少大方掏出兩張五百兩的銀票給她,少不了你的!放一百個心!
清媚樓外,随福康安上了馬車後,香兒心安理得的坐着,也不多問,封廉卻忍不住問他,帶他們出來,意欲何為。
香兒一個女子都不怕,他竟擔心,福康安未明言,只是問,君子有什麽?
香兒搶答道:我知道!成人之美!
奈何我不是君子。
啊?真掃興,香兒垂頭喪氣,卻聽他又道:但我不納妾啊!我要你做什麽?當丫鬟?也不缺……
這也是香兒的疑惑,那你究竟想如何?
微蹙眉,福康安不悅地白她一眼,就你話多,老搶着說!
挨了訓的香兒嘟嘟小嘴兒,扯着帕子裝可憐,哎呀!好了我不說了!您繼續!
此處沒有外人,福康安這才說出自個兒的用意,既然他對你有情有義,你跟他去也好,從良總比在風月場的好!
香兒聞言,頓覺不對勁兒,福制臺,您是不是誤會了?即便你出了一千兩銀子,也只能買我一個晚上,花姨怎肯放我自由身?
為一個女人贖身,還真算不得什麽事兒,這你不須管。
福爺,恕我直言,香兒心中有惑,百思不得其解,你既不喜歡我,為何要出銀子買我,幫助我們?
誰要買你了?你沒瞧見是喬二少将你送與我,我也是奇怪了,怎麽個個都送你!
我怎麽曉得?香兒亦感巧合得令人驚嘆!
看樣子,他們是認識的,封廉不願欠人恩情,遂道:既然福大人将香兒讓給我,我也該遵守諾言,将五百兩銀子給你。
哎!福康安當即拒絕道:你不必給我,銀子不是我出的。
提起銀子一事,她趕忙問封廉,你的銀子從何而來,你怎會突然有那麽多銀子?
但見他低首抿唇道:我擅自拿了镖局的銀兩。
啊?這一旦被發現,只怕你職位不保,不僅要還,還可能被追打,香兒心驚膽戰,心疼埋怨,你怎麽就不想想後果?
我只想救你!實在沒辦法,惟有出此下策。封廉安慰道:之後的事你不必擔心,我會想辦法。
聽了許久的福康安出聲問,你在镖局?
正是。
如今他這算走投無路了罷!福康安正好趁機給他指點迷津,可有意向參軍?
參軍?封廉自嘲地笑笑,官兵怎會收我們這種綠林草莽之徒!
香兒聞聽福康安之言頓悟,奈何封廉竟未開竅,哎呀!你怎麽傻了?總督大人可是總管地方行政,軍政的封疆大吏!他說你可以參軍,誰敢說半個不字?
封廉此人有勇,但這漢子喜歡硬碰硬,不夠圓滑,還需調教,就該有個香兒這樣精明的女子在身邊時常提點,
只要是有潛質的人才,福康安都願培養,以你的身手,我自然不會讓你做個小士兵,但你從未參過軍,不懂軍政軍紀,貿然給你高位,恐難難駕馭,旁人也不服,你先去歷練,他日有機會上戰場,立了軍功,高升指日可待!
香兒暗嘆今兒個真是化險為夷遇貴人吶!忙推了推封廉提醒他,還不快謝福制臺賞識?
封廉這才反應過來,喜不自禁拱手道:謝大人!
嗯,福康安安排道:
明兒個我會派人随你去镖局,就說你已是我總督府的人,你只管把銀子還給他們,諒他們也不會為難你,清媚樓那邊,我會處理,而後你再擇個良辰吉日,與你家香兒把婚事辦了,免得她總被人惦記。
香兒與封廉相視一笑,心中歡喜,再次道謝。
哎吆!甭再謝了,聽得我耳朵都起繭子了!福康安真沒他們想的那麽善良,他為朝廷征能将,封廉為生計謀出路,只不過各取所需而已。倘若把他當恩公來拜謝,他實在受之有愧!
到了總督府,吩咐常運将他們安置在後院,福康安便回房去了。
屋裏,兩人坐在桌前,燭光搖曳,香兒看着眼前這個男人,心底微暖,
我十二歲便被賣到清媚樓,花姨請人教我琴棋書畫,為的就是将來我能替她賺銀子,自十五歲開始,我就得為客人唱曲兒,陪他們飲酒,今兒個我十六,按規矩,便不能再做清倌兒!
在這歡場待的久了,見慣了薄幸人,我便覺男人都是如此,只想着日後有幸攀個達官貴人,讓他為我贖身,我做個小妾什麽的,衣食無憂也就了此殘生了。
兩個月前,我被藩臺大人帶去送與福制臺,孰料他居然不收我,于是我又回了清媚樓,也幸得我又回去,才能遇見你……
猶記得那一晚,給客人唱完曲兒,她正要離去,卻被客人纏住,偏要她陪着過夜,花姨上來解釋,說她現在還是清倌兒,再等兩個月才可以陪過夜,然而那人醉了酒不依,緊攥着她手腕不松開,
就在此時,陪兄弟飲酒的封廉路過二樓走廊時瞧見這一幕,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香兒見慣了滿身銅臭的公子哥,酸腐書生,又或蠻不講理的彪形大漢,而如封廉這般威武挺拔,顏朗氣佳又身手不凡,還肯為她出頭之人,她還是頭一次得見。
那一瞬,一顆愛財的世俗之心,瞬時清澈起來,眸裏只有他,想着若能得他傾心,此生無憾。
我喜歡聽你說話,不似一般的女子那般扭捏做作,封廉如實道:我也一直以為青樓裏沒有好女子,沒曾想,打了自個兒的臉,居然,喜歡了你,不可自拔……
當時他出手相助,純粹只是出于正義,并不是看她美不美而選擇救不救,平息之後,他本欲就此離去,卻被她邀請,請他飲酒,以示感激。
他只道才喝罷,不想再飲,香兒又道:那就飲茶解酒罷?
見她誠摯相邀,他也就去了,本以為陌生人相處難免尴尬,但她總能輕易尋到話頭與他攀談,令他漸漸放松下來。
後來一得空,他便會早早的來找她,這樣她便不必再去陪旁的客人。
回憶過往,香兒含羞帶笑,與你相識這兩個月,是我最開懷的日子。
封廉心中感激,今兒個幸得貴人相助,我們才能有情人終成眷屬。
嗯!香兒點頭連連,心懷感恩,那你去了軍中可要好好表現,報答福制臺的知遇之恩。
這是自然,時候不早了,休息罷!起身看了看,封廉讓她睡床,他自個兒睡一旁的躺椅。
那怎麽成?硬梆梆的躺椅,睡起來怎會舒坦,香兒羞澀提議,不如,都睡床上罷!
這……聞言,封廉有些尴尬,不敢太放肆,可是我們尚未成親……你……願意?
第三卷 河山入目空繁華 第一百零五回 未雨綢缪
他想的倒挺多,轉了轉眼珠,香兒忍俊不禁,誰說睡在一起就要怎樣,你不會老實些麽?
好罷!
以往兩人時常在一起品茶飲酒,談天說地,每至半夜,他都會離開,倒從不曾在她房中留宿過,今日有此機會,他自然是期待又忐忑。
兩情相悅之人躺在一起,擁吻再所難免,不一會兒,封廉自覺渾身熱燥,忙松開了她,還是離你遠點罷!我怕我忍不住……
氣血方剛的男兒,要他強忍,豈不是折磨,香兒理解他的難耐,凝眸低語,那就不要忍……
啊?側首看向身邊佳人,但見她粉臉嬌媚,正癡癡地望着自個兒,這麽說,她是心甘情願了?一時間,封廉心潮澎湃,再顧不得其他,翻身欺上她身……
将将進入時,她疼的輕吟出聲,封廉心疼地撫了撫她額上細密的汗珠,是不是很痛?要不,算了罷!
啊?香兒一愣,這個時候,你能算了?
雖是難耐,總比看她受罪強,我忍着便是。
鐵漢亦有柔情,香兒心下很是感動,羞澀勸道:無妨,我聽姐姐們說,頭一次都會有些疼,忍一忍也就過去了,你不必擔心我。
可是……封廉擔心,我怕你這次痛苦,下回就不敢了……
等等又如何?終歸有第一回嘛!能将今夜獻給心愛的男人,于她而言,是幸福,為你痛,我不怕。
可是……
香兒忽然覺得自個兒才該生作男兒,這男人哄女人的把戲全被她學了去,而她還要反過來安慰封廉,讓他不必顧忌!糟了!封廉會不會嫌她太放得開呢?可是讓她假裝扭捏之态,她也實在學不來,罷了,還是順其自然罷!
封廉還要再說什麽,卻被她一口打斷,好了,你再墨跡,我可要生氣了,除非,你根本不喜歡我,不打算娶我!
怕她誤會他的心意,封廉慌忙辯解,我當然想娶你!
那還猶豫什麽呢?香兒柔柔一笑,擡手搭在他後頸輕撫着,男子漢大丈夫,敢當便敢做!
能說會道的丫頭,封廉只覺她說話間那口中的丁香小舌十分誘人,讓人想去捕捉……
帳裏柔情似蜜甜,不覺晨光霞滿天。
昨夜福康安歸來時,明珠已然入睡,待她晨起,他才與她說了昨日的趣事,明珠笑他做媒上瘾,先是雲霄,又是什麽香兒。
唉!提起博和托,福康安心中郁郁,雲霄那樁姻緣,最終散了,也就不提了,但願香兒與封廉兩人能白頭到老。
祈願是好,然,來日方長,變數叢生,皆不是他管得了的,能不能白頭到老是他二人之事,你大可不必瞎操心,媒人只管定親成親,斷不會管他們能不能生孩子,會不會厮守一生。
那倒是!不管旁人,反正咱們定能相守到老,到時候遙看兒孫樂滿堂,閑話當年憶過往。
看着鏡中的容顏,明珠期待又害怕,那時我該老了。
你老我更老,接過丫鬟手中的簪子,福康安親自為她簪發,咱們相看兩不厭!
若得相守到白頭,不負半生孤與憂。
昨晚吃癟的錢大少越想越覺憋屈,便憤憤然找他舅父雲南巡撫去告狀,卻被孫士毅一頓訓斥,
你這小子,整日只知道吃喝嫖賭,從不肯正經做事,為你爹分憂!那喬翼梁都知道暗中巴結新總督,而你呢?連福康安都不認得,還跟他搶女人!我怎麽會有你這麽個不争氣的親外甥!真是絕了!
舅父……我……理虧的錢大少無可辯解,擡起腦袋試探着問,那我今晚就請他?
得了罷!孫士毅嗤道:人都得罪了,再請他會去?
見他臉色不好,錢大少頓生憂慮,那我該如何啊,舅父?
爛泥終歸扶不上牆,孫士毅也懶得再指點他,只要他不再惹是生非就阿彌陀佛了,真不敢指望他能為自己做什麽,此事你不必再管,切記往後莫再惹他便是!
哦!錢大少悻悻點頭,孫士毅深感頭疼,
才走個李侍堯,又來個福康安,都是如狼似虎,不好應付啊!正說着,下人呈上一封信,孫士毅一看,是和珅寄來的親筆書信,拆開信看罷,不由嘆道:當真是前走虎狼後有豺豹,進退兩難吶!
且說這花姨不見香兒歸來,又不敢去總督府要人,只好去找喬翼梁。
喬翼梁暗嘆她向來精明,今兒個卻犯糊塗,那代表福爺看上你們家香兒了啊!這是你清媚樓的榮幸!
可是一千兩只是包一夜,他若真想為香兒贖身,也不是不可,但是……花姨動了動手指,呵呵笑道:總要表示一番罷?
這話實在好笑,如今香兒又不在我府上,你暗示我作甚?
哎呀二少爺,我不是不敢去總督府嘛!您跟總督大人熟識,我才厚着臉皮兒來求您支招兒不是!
要我說,你還是回去罷!權當沒養香兒這個丫頭!
那怎麽成?花姨心有不甘,香兒貌美如花,我辛苦培養她那麽多年,都不許旁人染指,正是指望她日後為我掙一大筆銀子呢!
嗤笑一聲,喬翼梁将她道:如若不然,你這會子就去總督府要銀子?
花姨卻是有心無膽,我這種身份,哪裏入得了總督府?即便入了,只怕明兒個我這清媚樓就要被貼封條咯!
“怕什麽?”微擡眸,喬翼梁打趣道:“你背後不是有人撐着嘛!”
兩人都心知肚明,花姨也不好裝傻,放下茶盞哀嘆道:人都下獄了!生死未蔔啊!
那就暫且忍忍罷!今兒個的天着實悶熱,喬翼梁揮開折扇,不耐地扇動着,不意陪她多耗,回房有瓜果冰心,有丫頭扇風按捏,自在舒坦,何苦悶在這堂中陪她,
一千兩我也沒少給你,你旁的女兒贖身,不過也就是千八百兩!
香兒不一樣!我可是把她當花魁培育的!
喬翼梁但笑不語,話說兩遍,未免讓人厭煩,瞧出他有些不情願,花姨識趣告了辭,惹不得,她只好躲,如喬二少所說,她只能當作白養香兒了。
且說封廉與香兒那晚行了房,他便想着該與她成親拜天地,父母雙亡的他也沒什麽親人,福康安派人在附近給他們找了一座小宅院,他們兩人便打算在此成親。
成親前兩日,香兒忽然跑來求見明珠,懷中還抱着一個包袱。
明珠只是從福康安那兒聽聞她與封廉之事,私下倒沒怎麽與她說過太多話,也不知她今日來此卻是為何。
但見她将包袱放在桌上打開,除卻幾件衣衫,還有一個盒子,開了蓋,裏面裝的竟都是金銀珠寶!
你的家當?
嗯,點了點頭,她望向明珠道:香兒自知突然來找夫人很是冒昧,可我實在想不出其他法子,這是我在清媚樓時私攢的銀兩,我與封廉将要成親,我會拿出一些算作陪嫁,但不會全部拿出來,
畢竟,我在清媚樓中,見過的,聽過的被男人哄騙抛棄的女子多不勝數,我與封廉算是兩情相悅,相識兩月便要成親,雖然我中意他,也信任他,但我不信任男人善變的心……
說到此,明珠便算明白了,你想,給自己留條後路?
正是!但我無親無故,實在不知該交由誰保管。聽福制臺誇夫人是大好人,我才想着過來找您,香兒颔首致歉,冒昧叨擾,還請夫人見諒。
明珠倒覺香兒此舉甚是理智,無妨,你的想法沒什麽不對,我很贊賞,女人實不該被一時的情感沖昏了頭,而傾盡所有,若能得那人同樣傾心還好,若是中途變了心,那遭罪可憐的便是女人了。
雲霄想起自個兒當時為了逃離博和托,連放在他家中的一些衣物首飾都未去拿,實在是傻,拿回來送與窮人或是乞丐也比便宜了博和托要好!
相比之下,這個香兒倒是十分精明,再喜歡,也不忘為自個兒的後路作打算。
明珠亦覺她聰穎伶俐,答應替她保管,又留她坐下說話,到了晚膳時分,還讓她在此用膳,以致于福康安進門時還以為自個兒走錯了地兒,看了看門頭,的确是他家啊!不由吃驚道:
香兒?你怎麽在這兒?話比蘇果還多,可別煩着明珠!
什麽嘛!香兒撇嘴道:夫人可喜歡與我說話了!
是啊!明珠欣慰笑道:總算有人能陪我唠唠閑話,我也不至于那麽煩悶。
香兒聞言,歡喜雀躍,那我以後天天來陪夫人!
明珠自然願意,好啊!
她還真是自來熟!福康安故意道:哎,你不是過兩日便要成親嘛!還有空亂跑?
說是要成親,可她真的很閑,實在不知該做什麽,我與他皆無父母親人,這成親再簡單不過!他去找媒人了,我的嫁衣已然做好,我有什麽可忙的?
明珠與福康安提議,既是沒人,你去給他們捧捧場?
我?未料明珠會作此說,福康安深感為難,攤手道:我堂堂總督,給一個新兵賀喜?這太不合适!
被拒絕的明珠不悅板臉,你不去那我要去!
啊?”福康安聞言只道萬萬不可,“你還懷着身孕,這大熱天的,萬一中暑,可如何是好?
你去,或者我去,明珠斂了愠色,微笑視之,你決定。
望了望天,福康安心道:我有的選擇麽?
福康安若是去了,必然會帶份厚禮罷!一想到有禮可收,香兒不由暗喜。
第三卷 河山入目空繁華 第一百零六回 揣測聖意
三日後,封廉與香兒成親,福康安依照明珠的囑托去了,當下也無多少人,只有香兒在清媚樓時處的好的那幾個姐妹,封廉在镖局時結交的幾個兄弟,統共也就擺了兩三桌。
镖局那些個男人一見香兒身邊的姐妹個個如花似玉,體态嬌媚,皆看直了眼,福康安去時雖着了便裝,可那些個女子都識得他,一個勁兒的盯着他看,搶着來與他說話。
原本他交待過封廉,不必在他兄弟面前公開他的身份,是以如今這些女子找他搭話,他也不好發作,只能強顏歡笑。
開席後只飲了兩杯酒,他便借口離去。福康安能來出席,于封廉這個下屬而言,已是莫大的榮幸,他要走,他便去恭送。
回府後,福康安與明珠抱怨起自個兒被一群女人圍着,好不自在!雲霄在旁笑道:這可是多少男人夢寐以求的情形,偏生少爺厭惡。
對于煙花女子,福康安向來不屑,那些個庸脂俗粉,我才不稀罕!
雲霄奇道:香兒就不俗?少爺怎麽願意跟她說話?
福康安自有他的考量,我是瞧着她挺逗,性子爽朗,想着蘇果不在這兒,有她陪明珠說話消遣也是好的。
蘇果快要來了呢!雲霄很是期待好姐妹的到來,她寫信說已經生了,滿月後就随烏爾木一同來雲南。
添了個兒子我知道,可是她要與烏爾木同行麽?她不在家帶孩子,還是帶孩子一起來?他也收到烏爾木的書信,信中卻未曾提起蘇果。
他的問題可真多,明珠好笑道:何苦瞎猜,等他們來了便見分曉。
七月,烏爾木帶着蘇果抵達昆明,得力随從一到,福康安自然欣喜,那個常運也還算機靈,終歸不如烏爾木知他心意。
明珠與雲霄一見蘇果,格外開懷,這分離小半年,終于團聚了!
不止啊!蘇果記得很清楚,自我有身孕便沒再伺候夫人,好久沒能與你們待在一起了!
明珠忍不住向蘇果問起伊貝爾,你可有見她,她乖不乖?可有找我?
當然找!蘇果幾次去府裏與丫頭們閑聊,都瞧見伊貝爾在哭,你才走那會子,她經常哭鬧,後來聽聞,只有十五爺去了能哄住她,慢慢也就好了!
這孩子一直喜歡永琰,也是怪了,感慨一句,明珠也未在意,算來女兒也兩歲多,必然長高了。
想起蘇果得了個胖小子,明珠笑賀道:之前收到信,說你生了個兒子!可是恭喜恭喜呢!
蘇果瞧了瞧明珠的肚型,猜測道:我看夫人肚子尖尖,也是個兒子罷?
誰知道呢?明珠也希望是男孩,卻也不敢妄斷,生出來才能下定論。
雲霄問她為何不帶孩子同來,提起這個,蘇果頓感失落,他奶奶不讓帶!
讓他奶奶帶孩子,你可放心?
原本讓她帶着我的确不放心,她整日迷戀打紙牌,哪有心思帶孫子?虧得烏爾木将她帶出來住,否則又該多生多少閑氣,
只是烏爾木的姐姐年前沒了丈夫,成了寡婦,本該留在婆家伺候公婆,但烏爾木的娘不願女兒受苦,遂将她接回娘家,如今有小姑子陪同照顧,我才放心些。
若是如此,倒還好些,母親與孩兒分離,定然難過,明珠安慰道:不帶也可,你與烏爾木反倒清閑。
那倒也是。蘇果笑笑,而後拉了雲霄陪她在這總督府轉上一轉,熟悉新環境。
有了身孕的明珠行動不便,整日被困在府裏,格外煩悶,眼見她氣色不佳,福康安決定陪她出來逛逛街市。
閑轉時,瞧見前方有一群人在圍觀,還以為是雜耍之類,好奇的明珠想去看看,豈料竟是一個身着素衣的女子正跪在角落裏,看樣子是賣身葬父。
憶起喜塔拉之禍,明珠再不願多管閑事,但是福康安瞧見那牌子上的字,不由駐足,問那女子,
你爹既是銅廠的工人,出了事故,銅廠沒人管麽?
那女子含淚低泣,我爹才去三個月,他們說,不滿一年不算長工,賠了命只怪他自個兒不小心,廠子裏并不管這些。
出了事居然推卸責任?福康安又問她,是哪家銅廠?
女子低首回道:湯丹廠。
嗯,心中有數的福康安随即吩咐随從給了她十兩銀子,找小厮幫她将她父親安葬。
素衣女子一聽這話,感激涕零地磕頭道了謝。
點點頭,福康安未再多言,攬着夫人離開人群。
身旁的明珠看着他,欣慰一笑,他雖貪財,但在民生民政上,倒也務實,并不是空拿朝廷俸祿卻不為民辦事的庸臣,這大概,也是她愛他,能包容他斂財的原因。
回府後,福康安随即吩咐下去,将周邊大銅廠的廠主召集五六個來總督府。設宴款待的同時,順道拿人命說事,
冶煉銅礦,本就不易,若出了事,你們不管,旁人見此情形,哪還敢再入廠礦做工?
底下湯丹廠的廠主不服,一臉無謂,張口辯解,這種事故實難預料,若是出點兒事,個個都賴我們賠償,那我們還辛辛苦苦開這廠子做甚?
上座的福康安微動手指,輕輕敲擊着座椅扶手,連帶着拇指的扳指,發出清脆的響聲,面上氣定神閑,
雲南僻處邊荒,生産甚少,惟礦甲于天下,于是先帝康熙爺本着因滇之利,養滇之民的的善心,在雲南放本收銅,說到此,福康安淩厲擡眸,目光掃向衆人,
你們拿着上頭給的銀子去開采銅礦,不需本錢淨賺,還好意思與我抱怨?
旁人不敢出頭,惟有湯丹廠那位財大氣粗,語帶不滿,原本說的是我們各廠留兩成,其餘的上交朝廷,後來卻變成一成,這不是欺負人嘛!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利潤為何要放低,你們心裏比我清楚!那些個廠費,廠欠,腳費,人工炭火,皆給了你們補給,算來最少也有一成五!這當中的門道,福康安一清二楚,他們還想糊弄?
你們不賺銀子,難道銀子都讓長工老百姓賺了?見他們沉默不言,福康安佯裝滿不在乎地放話吓唬,嫌少,大可不做,有的是人巴巴的排隊等接手!
此話一出,衆人面面相觑,皆不敢再有微辭,
料定他們有所顧忌,福康安這才道:近日,我會重新拟定銅廠立法,諸如出人命的狀況,不論長期短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