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樓湛有些意外:“你查出是誰了?
江蘊采有些陰沉地搖了搖頭:“我還不确定。但我确定你知道。”
樓湛頓了頓,低聲道:“交州,南。”
江蘊采登時目露兇光:“他奶奶的!果然是他!”
見樓湛不解,他煩躁地撓撓頭,道:“十年前,他來過江家做客,只是一直裝得挺規矩,我爹都被他蒙混過關,還真當他是來談一樁大生意的。”
進了門,便有莊園的下人迎來,江蘊采煩躁過後,又恢複了嬉皮笑臉的模樣,敲了敲樓湛的腦袋。
“別看莊子大,人太少了。江家的直系親親眷不多,旁系的都不在莊子裏。所以也別拘謹,想幹啥幹啥,不像你想象的三姑五嬸七大媽似的難纏。”
被他說破先前有些擔憂的小心思,樓湛窘了一下,忽然想起一事,問道:“怎麽沒見到舅母?”
這個問題起先就想問了。雖然江錦這個大舅舅看着很要強,但身體上的這種根深蒂固的毛病确實很難以克服的,舅母怎麽不來扶着大舅舅?
“我母親早就仙逝了。”江蘊采滞了滞,毫不在乎地道。
知道問到人家的傷心事了,樓湛連忙道歉。江蘊采也一臉自然地接受了道歉,順手在樓湛腦袋上又來了一下。
他真是打得越來越順手了,樓湛氣極,黑臉看他:“你又打我做甚?”
江蘊采感嘆:“不知怎麽的,就是想打你,讓你哭一哭。”
還有這樣當表兄的?
樓湛瞪他一眼,看了看前面走着的蕭淮和江錦,快步跟上去。
江錦早就準備好了為三人接風洗塵,廳堂裏的飯菜也準備得差不多。有下人來領着樓湛下去沐浴更衣,樓湛沐浴回來,就見江錦準備的是件淡藍色的襦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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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從雲京出發後,樓湛就再未穿過女裝,盯了那件襦裙半晌,才一件件穿上,擦淨頭發,随意梳了個發髻,走出房間。房外早已有丫鬟候着了,見樓湛出來,将她領到了江錦面前。
蕭淮也洗去一身風塵,早已坐在座上等候。
見到樓湛來了,他看過去,目光在裙擺定了定,才緩緩往上看去。樓湛面龐清麗,雙眸黑白分明,清澈如水,換上了這身襦裙,更是亭亭玉立,秀致難掩。
他眉頭一舒,含笑看着樓湛走進來,向江錦見禮。
江錦看着樓湛,半晌,嘆道:“你和你母親長得真是太像了。”
樓湛頓了頓,很想回一句,舅舅你和我母親長得也很像。
……這句話自然不能說出來,樓湛默默吞下了,坐到蕭淮身旁。她此前只是松松挽就了發髻,也沒拿簪子定住。蕭淮看了看,突然從懷裏摸出一支形式精致的木簪,輕輕插入她的發間。
樓湛愣了一下:“那是?”
蕭淮輕咳一聲:“在府裏閑暇時雕的,一直想尋個時間給你。”
樓湛伸手摸了摸那支簪子,想到在雲京時,蕭淮也買了一支木簪給她。那支木簪在左清羽還回來後,便被她壓到了房間上了鎖的小箱子裏,不準備再拿出來。
那時她還顧及兩人的身份,顧及她會拖累蕭淮,想着疏遠蕭淮。好在他足夠耐心細致,溫和包容。
樓湛心中柔柔,向蕭淮展顏一笑。
江蘊采不知何時蹿了進來,一見這一幕,啧啧作聲,捂眼道:“這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廣衆之下,朗朗乾坤之下,你們怎麽好意思眉來眼去暗送秋波?”
見兩人不理他,江蘊采指着他倆,看向江錦,一臉控訴:“爹!你外甥女和外甥女婿不理我!”
江錦看到他就青筋蹦跳:“滾。”
江蘊采聽話地滾到他身旁坐下,小小聲道:“您老人家是不是特別不爽?剛認回來的外甥女,還沒捧在手心裏寵熱乎了,就要被別家小子拐跑了。”
江錦冷臉不語,眉毛卻是動了動,顯然是挺認同江蘊采的這番話。
江蘊采再接再厲,道:“我也特別不爽快,好容易認回來個和您一樣冷着臉,但是可以打的小表妹……”見父親臉色一黑,江蘊采面不改色,繼續道,“……卻一直不肯對我笑一笑,倒是見了蕭世子就笑。若不是蕭世子身邊跟這個厲害角色,我老早想和他打一打了。”
父子倆正想繼續交流一下同樣複雜的心緒,下人擡着飯菜上來了。
樓湛的口味多随母親江素,江錦便特地吩咐了以以前江素的口味做了這一桌飯菜。
嘗了一口面前的菜,莫名就覺得熟悉親切,樓湛怔了怔,才想起這是母親以前的拿手好菜。只是這個做得更加精致好看。
江素沒有跟樓承私奔前,一直都是江家的掌上明珠,全家人寵着捧着呵護着,自然沒下過廚房,十指不沾陽春水。後來回不去雲州了,江素便依着記憶裏的味道,自己鼓搗了許久,才勉強做出了記憶裏的味道。
樓湛想起母親,便覺心酸。
這一頓飯吃着,有蕭淮和江蘊采調節氣氛,吃得還算其樂融融。用完飯,揮退了下人,江錦帶着幾人到了後院,凝視了一陣角落,道:“祝兄,出來吧。”
藍袍人便依言從暗中走了出來。
他依舊戴着鬥笠,腰間懸劍,雖然看不見面容,卻也讓人隐約知道他是個不茍言笑的嚴肅人物。
江錦拱了拱手:“十年一別,多謝祝兄護持。”
祝七搖搖頭:“在下的命都是家主給的,這一點小小報恩又算得了什麽。”
樓湛也朝他拱了拱手。
江錦道:“院內就只有我們幾人,還有世子殿下的護衛,都是可信之人。如此,江某便直言了。”
他轉頭看着蕭淮:“三日前,貴王府送來的那些賬目和名單,可是真的?”
蕭淮颔首。
江錦沉吟了一下,目光中厲色一閃:“江某知道了。”頓了頓,他道,“世子來此的目的江某也明白。請放心,江某從未有獨吞那樣東西的念頭,十年來都藏得妥當,除了江某之外,絕無二人知道在何處。只是時機還不成熟,不能将那東西奉還,還請世子見諒,也請世子将話帶給宮中的那位。”
蕭淮肅然:“江伯父放心,當年樓大人信任江家,皇室便信任江家。”
樓湛大概猜出了靖王府送來的是對南平王謀逆的證據,也知道他們說的“那東西”是什麽東西,心中不免搖頭。
這世上争權奪利的人太多。南平王如此苦心孤詣,為的也不過是個“權”字,執掌了大權,最終也是為了滿足自身的利益。
這種人活得可憐又可怕,他們一輩子都逃不開利益的籠子,卻又因為自身,害了不知多少人。
本來蕭淮和樓湛只是打算到江家看看情況,第二日便離開。畢竟雲州政治清廉,一路而來也未見過民聲怨道。在這四面環山、難以進入的地方,百姓更容易安定,更何況還有個好官當政。
江錦卻是有些舍不得樓湛離開。
雖然兩人話少,甚少交流,但畢竟都流着同樣的血,血濃于水,只是每次看着,都會讓他想起自己的妹妹。
樓湛和蕭淮商量了一下,決計在江家莊園裏待上幾日,也好規劃一番未來的行程路線,也需要讨論一下以後的應急方面。
最樂不可支的莫過于江蘊采,他本來不知在忙什麽,沒什麽影子,一聽樓湛要留下來住幾日,又驚又喜,連忙跑去想敲敲樓湛的腦袋。青枝得到蕭淮的示意,站出來擋下,和江蘊采打了一架。
畢竟是樓湛的表哥,也勉勉強強算是蕭淮的表哥,青枝便有心留手,見招拆招,打一架打得呵欠連天。
江蘊采卻是起勁了,以後每日都要來找青枝打幾架,青枝見到他就想跑,卻又不能離開蕭淮身邊,過了幾次便不再留手,将他揍得鼻青臉腫。
結果下一天,江蘊采又來了。
青枝滿臉痛苦地看向蕭淮:“……主子,我們什麽時候離開?”
蕭淮溫和淺笑:“過兩日。”
青枝只好撲上去,逮着江蘊采又胖揍了一頓。
接下來的行程定下,先從西南方進入益州,随後到涼州,從涼州進入并州,轉至幽州後,最後到青州。
拟訂了路線,樓湛便準備告辭離開了。江錦也不再挽留,只是在樓湛離開前,帶她到江家的祠堂裏參拜了一下列祖列宗。
樓湛的目光搜尋了一番,看到了父母的靈牌。
江錦道:“上面的就是你祖父祖母的靈牌。”頓了頓,他的聲音低下去,“他們生前其實一直期望着小妹回來,可他們二老從年輕時候就死要面子,不願派人求小妹回來,只想等着小妹自己回來。”
所以,一方其實死等着一方,另一方卻以為自己被排斥着,不敢回來。便這樣,至死都再未相見。
“小妹和阿承的死訊傳來時,他們當即就昏倒在地,暈了三天才轉醒,問我:素兒回來了嗎?”江錦閉了閉眼,明明語調無波無瀾,樓湛卻覺得他的聲音在顫抖。
“沒過多久,你祖母便去世了。你祖父也沒撐太長時間,臨去前一直拉着我的手,讓我将你們從雲京接回來。”
江錦頓了頓,“阿湛,你是不是很奇怪,為何我派人保護你和樓息,卻不派人保護樓挽?”
樓湛怔了怔:“不是因為阿挽沒有江家的血脈?”
“不是。”江錦神情冷峻,沉聲道,“十年前我也曾派人保護着樓挽,但是五年前,我察覺到了南平王可能就是幕後主使,便派人四處收集可南平王的生平,這才發現,昔年,南平王有一子,進京時被人流擠散,失蹤無影。南平王也一直在查那個孩子在何處。”
樓湛大腦一片空白,就聽江錦道:“南平王遺失的那個孩子,肩上有一顆紅色彎月,樓挽身上正好也有。”
“阿湛,樓挽就是南平王丢失的那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