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這是蕭淮第二次問她“吃醋沒”之類的問題。上一回她還在逃避,心中惱怒,這回卻不一樣了。
樓湛很認真地思考片刻,點了點頭。看到蕭淮眸光微亮,又搖了搖頭。
看她這奇怪的回應,蕭淮倒是疑惑了,低聲笑道:“阿湛,到底醋沒醋?”
樓湛沉吟:“剛開始好像是有點醋了,但是仔細一想又沒有。”
雖然她表達得前後矛盾含糊其辭,蕭淮卻一挑眉,心中清明,笑意止不住地流露出來。心中歡喜之下,蕭淮忍不住揉揉她的頭發,若不是顧及是大庭廣衆,恨不得将她納入懷中。
進了晏城,雖然時辰尚早,卻已經人來人往,長街上叫賣聲四起,一片欣欣向榮之景。誰能想到,在這樣繁華的背景之下,其實暗潮洶湧。
馬車緩緩地往太守府駛去,眼見着要到了,張影忽然嘆了口氣,有些無奈:“進了府裏,若是南平王的使者沖撞了兩位,還望見諒。”
吃了南平王的使者許多苦頭,倒還願意替他說話?真是個老好人。
蕭淮微微一笑,颔首答應。
張玥一直都在偷偷摸摸地觑着蕭淮,見到他笑了,只覺此人當真是珠玉光華,一舉一動都賞心悅目。只是看一眼,便讓人無法移開視線了。
樓湛面無表情地看着小姑娘偷偷摸摸的動作,頭一次覺得坐在自己身邊、借着寬大的袖子籠着、偷偷牽着她的手的這人,是個不折不扣的禍害。
長得太好看了也不行啊……
馬車忽然停下,青枝的聲音傳來:“主子,到了。”
幾人這便下了馬車。
一擡頭,卻發覺門邊要有人等着。馬車是停在後門的,按理說應該沒人知道,更不可能有人候着。
樓湛細細打量了一下那個人。是個年輕人,皮膚黝黑,身形精瘦,五官還算端正,太陽穴微微鼓起,似乎是個內家高手。穿着黑衣,戴着頭巾,頭巾上的花紋,正是南平王帶領的一支軍隊的徽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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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平王使者麽。
張影沒想到一擡頭就看到他,臉色微微一變。走後門本來就是為了躲開這人,卻不想他居然在這兒等着。
他快步上前,後背繃緊,幹笑:“陸潛兄,您怎麽在這兒站着?”
南平王使者陸潛冷嗤一聲,抱着手,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張影,翻了個白眼:“當然是為了等你了,張府丞。你真是讓在下好找。我倒是奇怪了,難道我南平王府的人都是洪荒猛獸?我還沒到揚州,你們的太守就消失了。這才到不久,你又消失了。是不是再過不久,太守府也會消失?”
被他毫不留情的話刺得臉色一僵,張影的笑容滞了滞,強忍下愠意,無奈道:“本官只是去接了兩位好友回來,事先也給陸潛兄說過。陸潛兄的這話,可就有點重了。”
“去接好友?那回來時怎麽偷偷摸摸的?”
才是一番對話,蕭淮和樓湛對視一眼,俱都看出了對方心中所想。
果真是張揚跋扈,簡直都要反客為主了。南平王既然求增援,為何要派出這樣一個草包使者?附近幾個州若是派不出人,派人到雲京請求朝廷增援也可啊,在此浪費時間,只會耽誤南平王。
真是誤事。
陸潛漫不經心地掃了眼站在馬車前的幾人,沒太在意,目光定在張玥身上,眸光一亮,笑了起來:“玥兒,怎麽做這般打扮?我好幾天都沒看到你了,原來是跟你大哥出去亂跑了。”
張玥抖了抖,嫌惡地別開臉:“你才是亂跑。”
“舍妹還是待字閨中的清白女兒,陸潛兄還是不要喚舍妹閨名的好。”張影額上青筋隐隐一跳,強忍怒意。
陸潛嗤了聲,“那你把玥兒許配給我不就好了?說了多少次了,我會對玥兒好,你拖拖拉拉東拉西扯的,難道是看不上我?”
張影滞了滞,咬牙不知該怎麽接話了。
蕭淮搖搖頭:“一直站在門邊說話也不好。張大人,先進府如何?”
他想去看看王堰的情況。
如果只是中毒昏迷,他随身攜帶的那解毒丸或許有效。那藥乃是高人所贈,千金難求,效果卻是極好。
王堰一定知道許多事,待他醒來,也能解開他心頭的疑惑。
張影找到臺階下了,連忙道:“對,先進去吧。”
被截了話頭,陸潛顯得相當不悅,白了蕭淮兩眼,卻也沒有再為難張影。
從後門進了府,張影道:“先帶兩位到院中安置下,張某再陪兩位四處看看。”
樓湛點點頭。
陸潛瞥了張影的背影一眼,目光不屑,喋喋不休地張玥說着話,卻半天都得不到一句回應,正心煩氣躁,回頭看到身後兩人。
一人皎皎如月,一人冷若霜雪。
再看到張玥時不時回頭瞄一眼,他明白過來,心中大怒。一指蕭淮,怒聲道:“你二人是什麽人?最近揚州局勢不太平,太守府豈能随意收留兩個來歷不明之人?”
青枝在旁翻了個白眼,抱着手嘟囔道:“我記得太守府的太守叫王堰,府丞叫張影,可是沒聽說過有什麽姓陸的掌事啊?”
這越俎代庖得也太過了些。
張影看着妹妹被糾纏,臉色本就不好。陸潛一說話,他的臉色更加難看了:“這二人同本官和王大人都熟識,想來不用向陸潛兄彙報。陸潛兄若是無事了,便請回王府複命吧。”
陸潛笑得扭曲:“你在趕我走?”
“不敢。”
蕭淮看兩人似乎要撕破臉皮了,若有所思地看了陸潛一眼,溫和笑道:“且慢。兩位不要為我們傷了和氣。在下同家弟從雲州而來,姓江。”
“姓江?”陸潛的眸光瞬間銳利起來,也顧不上張影了,“你們和雲州平漓江家是什麽關系?”
“只是家門罷了。”
陸潛猶疑地看了蕭淮幾眼,不知想到了什麽,也不再做糾纏了,橫了張影一眼,徑直走了。
張影帶着幾人跨過長廊,松了口氣:“還好他今日沒有糾纏不休了。”
蕭淮笑而不語。
長烨各地長官太守都住在官邸太守府中,前半邊院子用辦公事,後面住家眷。張影同王堰關系好,也住了進來,對後院熟門熟路,很快就帶着幾人到了暫居的小院。
“兩位先作休息,晚上下官會派人來帶兩位去看王大人。”張影拱了拱手,一手拉過不願離開的張玥,離開了小院。
青枝四處瞅了瞅,确信隔牆無耳,點了點頭。
蕭淮和樓湛走進房間,沉默相對了片刻,蕭淮先開了口:“如何?”
“張影沒問題。”頓了頓,樓湛眸中冷光一閃,“不過這個使者,問題太多了。”
蕭淮當然看出來了,微微一笑,存心要逗樓湛說話:“阿湛說說?”
樓湛看他一眼,垂下眸光,“他提前等在後門,如果不是有人一直盯着我們,那他就是個聰明人,而不是看起來這麽蠢。可他确實很蠢,沉不住氣,居然不打自招。”
陸潛身邊一直有人盯着張影的一舉一動。
南平王是派陸潛來揚州借兵的,陸潛一直在此滞留,借口是“太守不願借兵,要磨到太守借兵”。可他自己一開口就說揚州局勢不太平。
若是知道局勢不太平,還來借什麽兵。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明知道揚州局勢不穩,甚至知道太守王堰如今正昏迷不醒。但他還是來了,并用一個好借口留在了此地。
而知道王堰受傷昏迷的,除了太守府內寥寥幾人,也就蕭淮、樓湛和青枝了。如果還有知道的,派出消息洩露的可能,就是派人來行刺的幕後主使了。
知道王堰受傷還糾纏不休,那行跡就更可疑了。
但是樓湛最留意的是,陸潛明顯對江家抱有敵意。
南平王的使者,怎麽會對一個世家抱有敵意?
樓湛揉了揉額角,“王太守交給你的那封信上,是不是說了有關南平王的話?”
蕭淮一直微笑聽着,眸中含着贊賞,聽她問起這個,颔首道:“題了一個‘南’字。”
果然。
南平王很有嫌疑。
而且……他可能就是當年派人刺殺樓承夫婦的幕後黑手。交州離雲州也是極近,若前世那個被抄家的大戶是江家,下手的就該是南平王了。
不過一切都還只是推測,要想知道最終的結果,還是得慢慢查過去。
兩人各抒己見,幾乎都一樣,相視一笑後,樓湛翻出記錄山川的冊子慢慢地看,蕭淮便盯着她看。
樓湛不動如山,不理會他。
中途有人來送了兩次飯,到了傍晚時分,張影終于派人來将三人接去看王堰了。
王堰的房間已經轉移,外面是層層人手巡邏,張影的人遞交了令牌,才帶着三人走進院中。
還未接近,就有一股濃濃的藥味傳來。蕭淮心系舊友,率先踏進屋內,走到裏間,就見一個消瘦的人影,平平躺在床上。
樓湛打眼一望,這位揚州太守,已經消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臉色烏青。若不是胸膛還在微微起伏着,她幾乎要以為他已經死了。
青枝上前,揮開床邊服侍的人,低頭看了看王堰,嘆了口氣。他一直跟在蕭淮身邊,自然也與王堰相識。
只是沒想到,昔日風華正茂的朋友竟然被人害成這樣。
檢查了一番,青枝突然一臉驚愕地回頭看向蕭淮:“主子,王大人中的毒……”他咽了口唾沫,“是九魂散。”
蕭淮一直雷打不動的溫和臉色突然就是一變,臉色也蒼白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