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蔣帆像死士一般,口中含着毒/藥,趁甲士不注意,吞毒而亡了。
蕭淮和樓湛趕來時,蔣帆已經直挺挺地躺倒地上,口鼻溢出絲絲黑血,眼睛大大地睜着,笑容諷刺。
陸遠長眉倒豎,啐道:“這樣就死了,當真是便宜他了!”
聽到他的聲音,樓湛這才将目光投到陸遠身上,頓了頓,滑向他扶着的苗槿之。
進了牢大多會被嚴刑逼供,前世樓湛深切體會過那種滋味,看苗槿之蒼白虛弱的模樣,心中不免生出同情,遲疑了一下,開口問:“你怎麽樣?”
苗槿之似乎已經在陸遠那兒聽說了蕭淮和樓湛某個“不可告知的秘密”,眼神極為怪異,低低嘟囔了聲什麽,搖搖頭。
“只是餓了幾頓飯有點頭暈,看守我的獄卒以前認識我父親,對我還算照顧。”
蕭淮看了一眼闊別幾日的“情敵”,和善地笑了笑,蹲下來細細檢查了一番蔣帆的屍體。
确實死得很透,這種劇毒都是沾之斃命。
蔣帆一死,他弄出的那些動作的目的便無法追究了。方才搜查太守府的甲士也一無所獲,看來蔣帆很小心,知道遲早會有這樣一日。
好在王堰曾在徐州當過幾年太守,此地的駐兵見到他的手信就信服了,否則不知還要添出多少麻煩事。
現下應立刻修書送至雲京,穩住泰城情勢。
蕭淮同樓湛低語片刻,确定樓湛留在此地處理後續事務,蕭淮去尋暗線修書。一言既合,當即分開行事。
着人将蔣帆的屍體處理好,再派人拖着那幾個平日裏作威作福的惡徒到泰城街上巡游,樓湛吩咐完畢,信步走出大牢。回頭一看,陸遠和苗槿之還跟在身後。
黑雲寨已經沒了,這兩人已經沒有去處了。
樓湛看着相互攙扶地二人,心中一嘆:“苗姑娘的冤屈已經洗刷,蔣帆也已死,二位今後有什麽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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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槿之推開陸遠,歪歪扭扭地走近樓湛,一拍胸脯:“當然是重操舊業。”
樓湛蹙眉:“做賊?”
苗槿之噗噗作噴血狀:“開武館!我家祖上就是開武館的!”
樓湛盯着她熠熠生輝、璨若星辰的雙眸,本欲出口的勸告又咽了回去。
武館這條路不适合一個女孩子走,畢竟難免會受傷。可是原本官途也不适合女子走,她參加科考前人人勸誡,樓息更是鬧翻天,她都沒有退卻。
思及此,樓湛擡頭看了看不遠處抱手等待的陸遠,知道他定然會支持苗槿之走的路,心中無端就有些羨慕。
唇角微微一彎,樓湛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嗯,預祝你的武館辦得紅火。”
苗槿之傲然仰頭:“那是。”
見到樓湛難得露出笑容,那張冰冷的臉上也仿佛春暖花開,處處好風光,眼角眉梢都柔和了不少。苗槿之看得臉紅了紅,眼珠轉了轉,一咬牙,猛地墊腳湊了上去。
蕭淮一回來,見到的就是淡淡笑着的樓湛被苗槿之飛快地偷親了一下臉頰、整個人僵住的畫面。
唔,這才離開半個時辰不到,夫人就被情敵給親了。
蕭淮心中略感凄涼,抱手倚在樹下,盯着僵成雕塑的樓湛,很沒有君子風度地彎眼笑起來。
飛快地親完,苗槿之蹭蹭蹭地往後蹦開,笑眯眯地道:“好歹要讓我拿點好處吧。相公,你的臉真是嫩,又嫩又滑,比我的摸起來還舒服。”
樓湛面無表情地盯着她不語。
陸遠黑着臉瞪着苗槿之。
苗槿之被兩面夾子,頭皮一麻,抓了抓頭發,擡眼就看到遠處倚在樹下,嘴角噙着淡淡笑容的蕭淮,連忙一指樓湛身後:“別瞪我,快看你後面!”
見樓湛不動,苗槿之幹笑:“沒騙你,看你後面,保管你立刻消氣。”
樓湛冷淡地收回目光,回頭一看。
年輕的藍衣公子正倚在樹下,眉目如畫,微含笑意,蕭蕭肅肅,爽朗清舉。見她回頭來,颔首凝視。
她心中剛升起來的一絲羞怒,果然立刻就消了去。
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走到蕭淮身前站定。樓湛抿了抿唇,有些局促:“回來了啊。”
蕭淮含笑點頭。
樓湛不敢同那雙明亮溫和的眸子對上,垂下眸子,不知該說什麽。
“不必擔憂泰城,會有人來接手。”蕭淮眨眨眼睛,伸手将她鬓邊亂發理好,聲音溫和,“我們該走了。”
***
順着徐州一路南下,便可直達揚州。徐揚二州間有一條大江,名曰寧朔,一般人若是急着趕路,便可乘船南下,不過兩日便能到達揚州。
可是樓湛和蕭淮不是為了趕路。
掐指一算,今日是盛元八月二十四日,兩人出京已有月餘,比原本設想的時間要快上不少。
離開了泰城,樓湛和蕭淮又在城外等了青枝三日,還是未見人影,只好繼續前行。
一路上逢山川便記,記下地勢地形河流形狀後,又向當地百姓打聽這些山河的故事,聽着那些頗具神話色彩的故事,這趟旅程倒也不算枯燥。
樓湛心中卻有些擔憂起來。
再過幾日,就是樓息被陷害出京的日子。也不知沈扇儀有沒有管好他,教他不出去惹是生非。
畢竟……前世樓息便是同當今丞相之子打了一架,當夜丞相之子便暴斃。樓息百口莫辯,無人替他解釋。甚至當時在場的許多人都跳出來,添油加醋地描述樓息是怎樣對丞相之子邊打邊罵,下手有多狠毒雲雲。
那之後很久,樓湛才知道,樓息沖動地和丞相家的兒子打起來,全是因為那人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污言穢語全往她身上湊。樓息恰好路過聽到了,要他收回那些話,卻被反罵了一頓,氣不過,便直接開打。
但是他只打了幾拳,不過是讓人青了臉,吃虧最大的還是勢單力薄的樓息。
可是丞相之子就那樣莫名其妙地暴斃了。
直到前世身死前,樓湛才隐約記起,那場百官圍觀的大審裏,是左清羽為首的人在不斷阻止樓息辯解。樓息孤零零地一個人跪在大堂上,無人替他說一句話。
包括氣昏了頭的樓湛。畢竟樓家差點就毀在那場風波中。
最終還是皇上念在樓家曾為朝廷做出的貢獻,免了樓息死刑,卻将他流放到了天高地遠的交州,一輩子不得再回雲京。
若樓湛當時肯忍住氣,細細追查,定能給樓息洗刷冤屈。
也難怪樓息負氣一去三年,再未給樓府遞來一封信。
今夜月朗星稀,月輝如雪一般鋪在大地上。樓湛想起樓息,怔愣許久,慢慢地将白日采集到的信息收好,摸了摸懷中的信,側頭看向遠處雲京的方向。
身前的幹柴燒得噼啪作響,火光躍動如舞。
蕭淮看着樓湛的側臉,忽然發聲:“阿湛,你在擔心樓息?”
樓湛遲疑了一下,點點頭:“你也知道……再過幾日,他有一劫。”
有一劫的不止樓息。
蕭淮也看向雲京的方向,心中一緊。這幾日他日日輾轉思索,終于拾起了一點模糊的印象。在那個夢境裏,千鈞一發之際,是一個黑衣人跳出來攔下了毒箭。
他模糊地猜到了那個黑衣人是誰,不出意料,若再發生刺殺之事時,那個黑衣人還會出現。
只是那人武功未免也太好了點,就連青枝也沒有發覺,那人一直跟在樓湛身後保護着她。
蕭淮收回目光,凝視樓湛:“阿湛,有件事,我想同你說很久了……”
“嗖!”
一支利箭穿風破空而來,蕭淮警敏地閃開,一手拉過樓湛,往旁邊的樹後躲去。
對面的樹叢中一陣窸窸窣窣,随即走出十數個穿戴軟甲、背負長弓,戴着青面獠牙的鬼面具的刺客。
樓湛穩住心神,手無聲無息按到靴中暗藏的匕首上,側頭看向蕭淮,做了個口型:你先逃。
蕭淮搖搖頭,勞勞抓着樓湛的手腕,示意她看另一邊。
與那些鬼面人相對的,另一邊也冒出了十幾個環佩長刀的蒙面刺客。兩兩相望,明顯不是一波人。
蒙面刺客看到鬼面人,明顯一愣,随即警惕地盯緊了他們,噌地拔出長刀,蓄勢待發。
“你們是誰的人?”
為首的鬼面人聽到這聲問,噗嗤一聲笑了:“真是走狗同主子一般蠢,當着那兩人的面居然能問出這個問題。”
能說出這話,應當不是敵人。蒙面刺客稍稍放松了警惕,看向樓湛和蕭淮的藏身之地,不屑道:“沒有那個護衛在,捏死這兩人仿若捏死螞蟻。反正都是死人,知不知道又有什麽?”
“有那口舌之快,不如立刻殺死他們回去複命。”
鬼面人冷淡地拉弓搭箭,蓄足了力量,“铮”的一聲弦響,羽箭破空飛去。樓湛拉着蕭淮往後一避,只聽一聲悶響,羽箭在這頭沒出了半寸。
蕭淮盯着這支力道奇大的羽箭,若有所思。
樓湛看他不急不緩的模樣,心中知道有異,沉住氣往樹後掃了一眼,霎時似有寒刃冷光掃過眼前。
對面的樹上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