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才剛看到對面樹上的人,就聽到幾聲慘叫傳來。鬼面人警惕地回頭一看,迎面而來就是一支六棱飛镖,尖端寒光凜冽,隐帶幽藍,顯然是淬了毒的。
他連忙側身躲過,眸光一瞥,地上已經躺了好幾個人了。
樓湛心知是對面樹上的人做的,正想湊過去看清楚點,蕭淮伸手将她的眼睛一遮,聲音溫和:“這種場景,不适合你看。”
樓湛并不害怕,也無不适。眨了眨眼,想到這是蕭淮的特意關懷,還是由着他,轉回頭,靠着樹幹不動了。
掌下的長睫微動,簌簌劃過掌心,一股細癢從掌心中傳出,像個小勾子,勾得人心神不寧。蕭淮眯了眯眼,低頭看着樓湛微抿的唇,半晌,錯開了視線。
樹幹之後的慘呼聲混着叮當兵刃交接之聲,不斷響起。良久,月上中天,身後一片寂然。
蕭淮回頭看了眼,“可以出去了。”
這才放開了樓湛,同她一起繞了出去。方才的空地上已經橫七豎八躺了一地屍體,鬼面人和蒙面人的都有,出手相救的人卻不見了。
蕭淮蹲下來檢查了幾個人的屍首,除了起先被淬了毒的暗器殺死的幾個,其餘的都是一劍封喉,足見來人的劍術之高超和狠絕。
樓湛不擅長這方面的查看,站在一旁靜靜看着蕭淮,半晌,蕭淮搖了搖頭:“射箭的那個鬼面人逃了。”
沒有發現屍首,不過他已經猜出來是誰了。
可惜沒有确切的證據,這些人的身上也沒有什麽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
“救我們的人不是青枝。”樓湛想了想,下意識地覺得似乎和自己有牽扯,頓了頓,問道,“臨淵,你知道是誰嗎?”
蕭淮站起身,拍了拍手,微微笑道,沒有正面回答:“聽聞江家家主有個心腹手下,忠心耿耿,劍術超群。凡是和他交手的敵人,都被一劍封喉。”
又是江家?
江家家主的心腹手下,又怎麽會出現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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怔了半晌,樓湛突然生出一個念頭。莫不是,那個人一直守在她身後?
仔細想想,無論前世今生,她都未被人刺殺過。可厭惡她的人那麽多,她後來得罪的人也那麽多,不可能一直安然無恙。
入獄之前,她身邊都是風平浪靜的。
而入獄前的那段時間,聽說江南有大戶勾結敵國大将,以叛國罪論,滿門抄斬。
心中江家的印象一下子被颠覆,樓湛甚至有些茫然了。她的母親江素,同她的父親樓承私奔赴京,江家早在一怒之下同江素一刀兩斷,斷絕了來往。
怎麽江家會特地派人守護?
樓湛百思不得其解,沉沉的眸光落到蕭淮身上。
蕭淮唔了聲,撿起行囊,“我的确是知道一些內情。不過,阿湛,這兒似乎不太适合我們說話?”
遍地都是屍首。月輝灑落大地,落到幾個人臉上,慘白慘白的,鬼氣森然。
這還沒出徐州地界,迎面就來了兩撥。且不論江家那位高手,青枝再不回來,出了徐州,簡直就是寸步難行了。
樓湛默默跟上蕭淮,換了個比較隐蔽的地方。今夜來了這麽一遭,兩人都無心睡眠,幹脆盤腿對坐,說說正事。
蕭淮看着樓湛的目光中除了憐惜外,還藏着幾分愧疚:“阿湛,樓大人和樓夫人,并非是被仇家尋上而死。”
“嗯。”
“他們……是因為先皇才被人刺殺。”蕭淮斟酌了一下字句,道,“先皇臨崩前,因為朝中形勢嚴峻,便将一樣關乎社稷的重要東西交給了樓大人。”
當年先皇駕崩前,鎮守邊疆的幾個藩王見太子尚幼,蠢蠢欲動,欲揮軍北上。先皇同樓承年輕時就交好,臨此危難之際,诏樓承進宮,隐秘地交給樓承一個很重要的東西。
但沒想到宮中出了內奸,消息走漏,過了半年,雲京中漸漸冒出許多來查探的人。樓承不得不作出假象出京省親,實則是想借機将那東西藏到一個誰都找不到的地方。沒想到,這一出京,就遭了毒手。
可是派出刺客的人沒有在樓承身上找到想要的東西,這些年都還在不停查找。
樓湛恍然:“他們懷疑我父親将東西送去了江家?”
蕭淮颔首。
如果廖松和蔣帆是那人安插的內奸,刻意針對江家,也就說得通了。若是江家被搞垮了,他們就可放肆無忌地四處搜查。
“可是江家同樓家早已……”樓湛說着說着,靈光一閃,沉默下來。
她想到了,所謂的一刀兩斷,可能只是給那些人看的。既然斷絕了關系,樓承自然不可能将很重要的東西送去江家。
恐怕這些年江家雖然明面上對樓家三姐弟不聞不問,實際上卻在一直暗中保護。如果被滿門抄斬的是江家,那後來……
此時,那些人應該只是懷疑江家藏着東西。
“今夜這兩批刺客裏,有一批十有□□就是當年那人派來的。”蕭淮頓了頓,眸色微深,“阿湛,我們總能順藤摸瓜,抓到那人的尾巴。”
樓湛沉默點頭。
似乎窺破了一個秘密,卻沒有絲毫雲破月來的豁然開朗之感。
當真是難斷。
***
樓湛和蕭淮本想繼續慢慢游歷而下,不想才過了幾日,九月剛至,在徐州的邊界,一個小鎮上,碰到了王堰的人。
來人将信物交給了蕭淮,跪地不起:“我家大人前日為奸人所害,現下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太守府封鎖了消息,而今只有府丞張影把持。大人昏迷前吩咐小的送信給殿下。”
蕭淮看過信物,心中微沉,“信呢?”
來人連忙掏出一封信,恭恭敬敬地遞給蕭淮。蕭淮拿過信,拆開看了看,長眉一軒,默然不語。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半晌,蕭淮将信收好,扶起王堰的手下,溫和道。
看着那人漸漸走遠了,蕭淮這才搖搖頭,“阿湛,恐怕我們得乘船趕路了。”
雖然蕭淮沒說,但樓湛知道肯定是要緊事,點點頭。
點了頭樓湛忽然想起,靖王的封地業陽,就在揚州。
也不知道蕭淮會不會效仿上古時期的大禹,過家門而不入。
用過飯,蕭淮打聽了附近的碼頭,兩人買馬趕路,直到下午近暮,才趕到最近的碼頭。
只是個小碼頭,來去的大船不多。夜幕漸至,晚風吹行舟,順風好行船。碼頭邊還有一艘不大不小的商船靠着,正準備離開。
蕭淮和樓湛運氣好,趕上了上船。同船家商議好了價錢,便有人引着兩人到了艙裏。
同行多日,兩人幾乎都沒有分開過,獨自一人走進小艙裏,樓湛還有些不适應。待門被關上,樓湛才驚醒過來,凝眉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這是什麽奇怪的情緒?
才剛剛離開,怎麽就覺得那麽不适?
最近她是真的太依賴蕭淮了。
靠着門思索片刻,樓湛面無表情地揉了揉太陽穴。陳子珮常說她太不女人,不會有男人喜歡。
以後……不如在蕭淮面前,柔和一點?
這樣想着,樓湛心裏的感覺倒是沒那麽怪異了。走到床鋪邊坐下,剛坐好,旁邊薄薄的木牆上就傳來兩聲輕輕的叩響。
嗯?
樓湛一怔,想到隔壁是蕭淮,叫道:“蕭淮?”
隔壁傳來低低的笑聲,又是兩聲的叩響。
那聲音輕輕的,就像他平時在耳邊的一聲低喚“阿湛”,低沉優雅,微含笑意。
樓湛抿了抿唇,遲疑了一下,有樣學樣,也輕輕叩了兩聲。
這是一艘老船,薄薄的木牆間早有了縫隙。樓湛側身對着木牆,能聽到隔壁輕輕的笑聲。
樓湛的心情莫名就輕松了。
夜色漸深,有人送來晚飯,樓湛順手點亮了油燈,借着昏黃的光暈看了看晚飯。一葷一素,葷菜是魚。
盯了這菜色半晌,樓湛摸出一根銀針,插/進湯裏。不過半晌,銀針就附上了一層黑色。
有毒!
沒想到只是一時興起試了試,竟然真的有毒。
樓湛霍然起身,推門而出,一把推開蕭淮的門,就見蕭淮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
心中一慌,樓湛深吸一口氣鎮定下來,走過去一看,盤中的菜被動過了。
“蕭淮?”樓湛忍住內心的顫抖,輕輕叫了聲,伸手将他的頭擡起。
臉色蒼白,唇色淺淡。也不知是中毒還是發病,樓湛連忙拖起他,磕磕絆絆地走到床邊,将他安置在榻上,開始找解毒的藥丸。
平時蕭淮都是将藥瓶放在包裹裏,樓湛翻了翻,卻沒找到。目光重新回到蕭淮身上,她沉默了一下,低聲道:“得罪了。”
旋即伸手進他懷中摸索,卻還是摸了個空。樓湛眉頭越皺越深,臉色有些發白,将手伸入蕭淮腰間重新摸索。
才伸過去,手就被按住了。
低沉微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阿湛,你再摸,我可就受不住了。”
樓湛一怔,面無表情地将目光移向那張笑意盈盈的臉上,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意,咬牙:“蕭淮,你開什麽玩笑!”
罵完還不解氣,恨恨地掐了他的腰一把。
她雖有些怒意,手上卻沒狠心用足力道,那一掐軟綿綿的,不痛,倒有些勾起了蕭淮心頭的火。
蕭淮眸色一暗,一把将樓湛拉到榻上,膝蓋稍稍分開她的兩腿,手撐在她頭邊,低頭看着她,笑意更深:“阿湛,掐得我好痛,給我揉揉?”
樓湛面無表情地看着壓在身上的蕭淮:“下去。”
蕭淮眸中笑意愈濃,看了她半晌,“阿湛真是可愛。”
……可愛?
頭一次被人用這個詞形容,樓湛震了震,唇上就被一片柔軟覆上。同在徐州太守府裏一般,憐惜又溫柔地輾轉纏/綿。
手被拉住,十指相扣間,樓湛聽到蕭淮滿足的笑聲:“我想這樣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