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蔣帆終于體會到了什麽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假笑維持不住了,蔣帆的嘴角抽了抽,大怒:“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麽!”
蕭淮看着他的神情,一展扇子,悠悠扇着,輕飄飄地道:“張虎是誰?勞煩管家将人領來。”
“不過是個地痞流氓罷了,怕污了禦史大人的眼。”蔣帆青着臉冷聲拒絕,微不可察地沖着管家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蕭淮将他的小動作收盡眼底,笑而不語。待管家轉身要走,驀地低喝:“蔣帆,你知法犯法,還不認罪?!”
乍然聽到這聲低喝,原本就開始心神不定的蔣帆震了震,半晌才反應過來,臉上已經沒有了絲毫假裝的柔和,只剩一片陰冷:“禦史大人,方才那個惡徒的話你也聽到了,他已經招了。幕後主使是江家的人,禦史大人若是要追究,就請到江家商行去!”
“蔣大人,你似乎忘了,你藏在卧房裏的賬簿上,記錄了些什麽?”
蕭淮笑容不變,微微側身,讓出身後的樓湛。樓湛手中拿着一本賬簿,垂眸随意翻了翻,淡淡道:“上月無端有二十萬銀子出賬,聽說最近徐州也沒什麽大災大難的。”
蔣帆臉色一沉,眸中閃過慌亂之色。
陸遠揉揉鼻子,輕嗤一聲。
他忙活了一晚上,借着暗線的情報偷來了賬本,又去抓了準備上街作惡的幾個官匪。辛苦了那麽久,總該有點用的。
只是蔣帆為人心狠手辣,從他直接派人屠殺了整個黑雲寨的百姓就知道了。這一遭讓他露出馬腳,他是乖乖受伏被收押,還是一不做二不休殺人滅口,懸。
這個念頭才閃過,蔣帆突然啞聲笑起來:“敬酒不吃吃罰酒!”
蕭淮淡淡地看着他:“你待如何?”
“禦史大人遠道而來,身旁卻只帶了一個有用的護衛,難道不知,寡不敵衆,強龍不壓地頭蛇?”
“蔣帆,你想再觸犯朝廷律令,罪加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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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敢。”蔣帆客客氣氣地笑着,眸中是毫不掩飾的殺意,“殺禦史大人的可以是江家派來的刺客,也可以是山賊,更可以是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刺客。下官揪心非常,捶胸頓足,可惜救不了禦史大人……”
說到“大人”二字時,他突然一跺腳,仿若出弓之箭一般,飛速沖向蕭淮,手一翻,亮出一把寒光凜冽的匕首。
沒料到蔣帆有武功傍身,更沒料到他會突然發難,陸遠怔了一瞬才反應過來,猛然拔劍要沖上去,小腿兀地一沉。他陰沉着臉回頭一看,身後的大漢不知何時掙脫了繩索,正死死抱着他的腿!
你奶奶個腿兒!
陸遠急得眼眶發紅,眼見着蔣帆一匕首刺向躲閃不及的蕭淮,手一擡便要将劍擲出。
“啧。”
樹上突然傳來個陌生的聲音,像是看不下去了。下一刻,銀光微閃,一把飛刀嗖地飛出,“當”的一聲,打歪了蔣帆的匕首。
緊接着又是一把飛刀飛去,直直穿透了蔣帆的手掌,血光飛濺。他痛呼一聲,捂着手倒退了兩步,嘶嘶抽着冷氣,五官有些扭曲。
“原來你還留着一手……莫非,莫非你是蕭淮?”
蕭淮正側頭看着那棵大樹,猜測着适才出手救他的人是誰,聞言微微一笑,回頭看着蔣帆,和和氣氣道:“正是。”
蔣帆勃然色變,左手一翻,竟然又是一把匕首,猛然刺向蕭淮。
暗處咻地飛來一支袖箭,直直沒入他的左手。
那力道極大,似乎打到了骨頭上,蔣帆痛得無法發力,匕首哐當落地。他差點跪倒在地,臉色蒼白,冷汗滾滾。
他顫抖着退了兩步,警惕地望了望四周,随即,陰沉的目光落到樓湛身上:“你是樓湛?”
樓湛面無表情地颔首。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蔣帆哈哈一笑,高聲道,“有高手在側又如何?今日你們休想活着離開太守府!”
“那就要讓蔣大人失望了。”蕭淮唇角一彎,笑容頗為可親,道,“恰好我同揚州太守王堰交情不錯,蔣大人也知道,王堰很會帶兵打仗。”頓了頓,他笑道,“勞煩管家出府門一看,再回來禀告一下蔣大人。”
哆哆嗦嗦癱在院門口的管家瞅了瞅蕭淮,又看了看蔣帆,連忙爬起來,一溜煙跑了。
陸遠也掙開了那個大漢,盛怒之下,直接拔劍一揮,大漢捂着脖子,“嗬嗬”痛呼了兩聲,倒地不起。
這種惡徒也是死有餘辜。蕭淮瞥了陸遠一眼,知道他恨意翻騰,只淡淡道:“留個活口,作證人。”
陸遠狠勁上來了,随口應下,回手又殺了兩個,只覺得無比出氣。
苗敬被殺、苗家武館被拆,百姓被擾得難以安寧。他們走投無路,雖說一切源頭在于蔣帆,但這些人可是出了不少力。
蔣帆冷着臉,捂着手站在蕭淮對面,心中大為懊惱。若是昨夜就動手,也不會節外生枝,生出這些事了!
院子裏的幾人,死的死,其餘的也靜立着,等待着管家回來報出的結果。
樓湛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看向那棵樹。方才救蕭淮前,那人似是不屑的“啧”了一聲,極為響亮,也極為耳熟。
猶豫一瞬,她慢慢走到樹下,仰頭看去。
樹上猛地垂下一顆腦袋。
樓湛後背發涼,着實吓了一跳,穩住心神,仔細一看。黑衣蒙面人正倒挂在樹上,抱着手,滿身閑适。
那人眨巴眨巴眼。
樓湛也眨了眨眼。
那人猛地伸出手,出其不意,“啪”地給了樓湛一個結結實實的栗爆。
樓湛吃痛,蹙眉瞪他,他就像個惡作劇成功的孩童般吃吃低笑起來。
樓湛無言:“……”
又是這個行事詭異的黑衣人。
上次在豫州太守府遇到他,他不曾有什麽惡意,這次更是出手救了蕭淮,應當不是敵人。
打了樓湛那一下,黑衣人似乎也玩夠了,輕飄飄地落到地上,一個跟鬥翻身站穩。
樓湛:“閣下是?”
黑衣人打了個哈欠,完全忽視樓湛的話,随手提起樓湛的後領,将她提到蕭淮身邊,才拍拍手,施施然走向蔣帆。
蕭淮和樓湛面面相觑,不知這黑衣人到底什麽來頭。
黑衣人慢悠悠地繞着蔣帆轉圈,道:“你好像同那個豫州太守一樣,有事沒事就喜歡把罪名往江家頭上推?當江家好欺負的?”
蔣帆臉色一厲:“你是江家的人?江家的人怎麽會去救皇室之人?”
“關你屁事。”黑衣人白眼一翻,忽然雙手掐腰,毫不留情,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罵得蔣帆臉色發黑。
罵了會兒,黑衣人似乎才消消氣,清清嗓子,回頭看了樓湛一眼,眸中湧出了笑意:“樓湛?我相信過不久,我們會再見面的。”
話畢,他往屋上一躍,看準了方向,片刻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樓湛有些困惑,揉了揉還在發疼的腦袋。若真是江家的人,并且認識她,怎麽不願說明身份?
江家的人既然肯救她,那應該就是母親的娘家了。可江家十幾年對樓家不聞不問,顯然是不願認同樓家三姐弟,那這人又為何出手?
心頭方隐約升起個猜測,外頭忽然傳來陣陣齊整的腳步聲,伴着兵甲摩擦的咔咔聲。太守府的管家“哎喲”一聲被扔了進來,随即走進來一批穿戴整齊的黑甲兵士。
蔣帆徹底色變,毫不猶豫正欲逃走,陸遠突然沖上去,狠狠一拳擊在他腹部,趁他痛得彎腰,一腳踹出,将蔣帆踹到院門口的甲士身前。
為首的甲士看到蕭淮,一拱手就要行禮,蕭淮擺了擺手,淡淡一笑:“免禮。把人綁起來,收押在大牢,嚴加看守。”
甲士應聲,手腳麻利地綁起還在痛苦呻~吟的蔣帆,派人拖去大牢。陸遠猶豫了一下,心中擔心苗槿之,朝蕭淮拱拱手,也跟着跑去了。
剩餘的甲士齊齊下跪,抱拳道:“世子殿下,徐州太守府已被制住。王大人有事不便親自前來,特派我等五百人供您差遣。”
蕭淮上前虛虛一扶:“諸位請起,勞煩諸位夜行千裏趕來。”
蔣帆身上的疑點太多,可以暫時收押起來拷問。這太守府,也必須徹查一番。
甲士領了命,開始搜查。蕭淮同樓湛坐到院中的石桌邊,等待結果。
“先前那個江家人說的是,豫州太守和徐州太守都将罪名推脫給江家。”蕭淮抿了口茶,含笑看着樓湛,“阿湛怎麽看?”
“廖松和蔣帆,可能都聽命,或者受制于人,針對江家。”
蕭淮眨眨眼睛,想到被牽扯進來的江家,揚眉:“阿湛,你認識方才那個江家的人?”
樓湛:“……他就是在豫州将我抓去的那人。”
蕭淮蹙眉,随即一陣恍然:“聽說令堂姓江?”
“嗯。平漓江家,應該就是我母親的娘家。”
蕭淮垂眸,半晌,輕聲問:“阿湛,你可知道你的父母是因何而亡?”
“被仇家派人刺殺。”樓湛頓了頓,“但是我一直覺得,沒有那麽簡單。”
樓父樓承,生前曾是“五花判事”中書舍人,身居要職。但他為人低調清廉,性情和而不争,樹敵不多。先帝在時,同樓承關系也極是融洽,雖是君臣,卻也是朋友。
但先帝才駕崩不久,攜着樓息出京辦事的樓承夫妻就被刺殺,只留下了岚姑和樓息兩個活口,親眼看到父母雙亡的樓息也性情大變。
自此樓家幾乎垮下,從前看不慣樓承的人,也将惡氣撒到了樓府三姐弟身上。
樓湛一直不相信父母只是單純地被人尋仇而死。
聽蕭淮的語氣,似乎知道得不少,樓湛正要發問,院門突然被人一把推開。
一個甲士跪到地上:“殿下,蔣帆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