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謝韻之近來深切地覺得,唇舌間的纏綿是一件會上瘾的事,她好像每時每刻都在期待着能多體驗一次。尤其是,樊澄真的很會這件事,她總是會用一些撩人的小動作勾起謝韻之追逐的興致,卻又在不經意之間發起充滿侵略性的攻擊,深深長驅直入,直教人像是陷入漩渦般窒息。
等回過神來,謝韻之才發現自己和樊澄的姿勢實在太過羞恥。樊澄不知何時從她身側繞到了她的身前,将謝韻之整個人壓在木梯座椅的靠背上,謝韻之的雙腿不自覺就纏上了她的腰際,雙臂也攬着她的脖頸,像是在迫不及待地迎接她的親近。
樊澄用極大的意志力克制住了自己節節攀升的欲念,戀戀不舍地唇分。謝韻之靠在她肩頭輕輕喘息,半晌回不過神來。她至今和樊澄已有過數次深吻,卻至今沒辦法完全适應,每次吻完就像是靈魂都被樊澄吮了去,心跳過載,總要呆然片刻,才能緩過勁來。她覺得自己可能沒救了,她發現自己越是和樊澄親昵,就越是泥足深陷。樊澄就像一座發掘不盡的寶藏,越是了解她,就越是會加深謝韻之的眷戀。相戀短短兩個月,對樊澄的愛戀之情已然填滿了她每一個細胞,她覺得如果沒了她,自己可能會忘記該怎麽呼吸。
“你到底……還要不要我讀郁達夫了?”不知過了多久,謝韻之在樊澄懷中輕輕問道。
樊澄抱着她笑道:“你要讀書給我聽,我當然求之不得。來……”
說着樊澄就松開懷抱,坐在了謝韻之腳下的臺階上,後仰,靠在謝韻之腿上,笑道:“讀吧,我聽着呢。”
謝韻之抿唇偷笑,随即調皮地把書架在了樊澄頭頂。樊澄挑着眉向上望,就聽見謝韻之翻書的聲音,不多時她像是找到了合适的一篇,便清了清嗓子,讀了起來:
“秋在何處,秋在何處?
在蟋蟀的床邊,在怨婦樓頭的砧杵,
你若要尋秋,你只須去落寞的荒郊行旅,
刺骨的涼風,吹消殘暑,
漫漫的田野,剛結成禾黍,
一番雨過,野路牛跡裏貯着些兒淺渚,
悠悠的碧落,反映在這淺渚裏容與,
月光下,樹林裏,蕭蕭落葉的聲音,便是秋的私語。”
謝韻之讀書就像念白,蘊着一層她體味文字而帶來的情感,悠然隽永,十分悅耳。樊澄聽她念得告一段落,回味片刻,道:
“我原以為郁達夫的文大體是晦暗消極沉郁的,沒想到還有這樣稍顯輕快的小詩。說起來他不是不喜現代詩嗎?”
“郁達夫是不愛現代詩,他古體詩寫得極好。這不是現代詩啦,只是散文行文中的一篇歌謠,他自己後來也寫‘詞不像詞,詩不像詩’,這是《蘇州煙雨記》裏的一小段,郁達夫愛寫秋天,他筆下有各種各樣的秋天。嗯……我再給你讀一段……”
說着又傳來了翻書的聲音,不久謝韻之的聲音沉了下來,帶了幾分悲涼與沉痛,念道:
“這不是尋常的喪事,這也不是沉郁的悲哀,這正象是大地震要來,或黎時将到時充塞在天地之間的一瞬間的寂靜。
生死,□□,靈魂,眼淚,悲嘆,這些問題與感覺,在此地似乎太渺小了,在魯迅死的彼岸,還照耀着一道更偉大,更猛烈的寂光。
沒有偉大的人物出現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憐的生物之群;有了偉大的人物,而不知擁護,愛戴,崇仰的國家,是沒有希望的奴隸之邦。因魯迅的一死,使人自覺出了民族的尚可以有為,也因魯迅之一死,是人家看出了中國還是奴隸性很濃厚的半絕望的國家。
魯迅的靈柩,在夜陰裏被埋入淺土中去了;西天角卻出現了一片微紅的新月。”
“《懷魯迅》。”謝韻之念完後,樊澄說出這篇散文的标題。
“對,你還是讀過的嘛。”謝韻之輕輕拍了一下她的頭頂。
“全文沒讀過,但這段很出名,我還是知道的。”
“你崇敬魯迅先生,我想你也知道。”謝韻之道。
樊澄擡起手來拿過頭頂的書,笑道:
“要不我也來讀一篇給你聽好了。”
“嗯?”謝韻之發出好奇的疑問聲。
樊澄翻找了一下,然後語調溫柔的讀道:
“我對你的迷戀穿梭在這廣袤的夜空,你的夢如輕紗,緩緩掠過我滿布皺紋的額頭。體溫隔着房間互相交融,你在均勻地呼吸,我在寂靜中勞作。愛人,這就是幸福。”
樊澄讀起書來可真是不得了,她本就嗓音美極,發音标準好聽,運起朗讀的功力來,将這樣一段美麗的文字,讀出了深邃隽永的意境,謝韻之覺得自己似是戴了立體環繞聲的耳機,樊澄的聲音就像傾瀉的銀河流入心田,恍然間讓人迷醉如夢。她不禁回想起大學四年級那些個寝室獨處的夜晚,她一人坐在電臺前聽樊澄讀書的感覺,那時她是真的被樊澄朗讀的聲音引起過顱內高/潮。想到這裏不禁面頰通紅,片刻後她壓制不住自己翻湧的情緒,傾下身來,從後攬抱住樊澄的脖頸,在她側臉輕吻了一下。
樊澄愛極了謝韻之親昵的小動作,拉住她抱着自己的手臂親了親。随即她起了身,領着謝韻之從木梯上下來,她坐在了書桌邊的椅子上,張開懷抱,邀請謝韻之坐過來。謝韻之笑了笑,從善如流地接受了她的邀請,斜坐在了她的腿上,樊澄摟緊了她,側首貼在謝韻之懷中,幸福地嘆息了一聲。謝韻之環抱着樊澄的頸項,以指為篦,漫無目的地玩理着她垂在肩頭的烏發。
“今晚要不要跟我睡?”樊澄輕聲問。
“怎麽,你客房不夠?”謝韻之故意不答,反倒問道。
“主卧、客房各一間,根據排列組合,我們有六種選擇。一、你和小藍睡客房,我一個人睡主卧;二、你和我睡主卧,小藍睡客房;三、我和小藍睡主卧,你睡客房;四、我和小藍睡客房,你一個人睡主卧。五、我和你睡客房,小藍睡主卧。六、你和小藍睡主卧,我一個人睡客房。你看吧,要怎麽選?”
樊澄話說到一半時謝韻之就笑開了,樊澄和藍依依一起睡,這件事不知怎的就戳到了謝韻之的笑點,太好笑了。
“啊?呵呵,你別光笑啊,到底選哪個?”逗人者樊澄反倒被被逗者謝韻之惹笑了,邊笑邊問。
“我選……你和依依睡客房,我一個人睡主卧。”謝韻之好不容易忍住笑,故意道。
“啊?你還真要我和小藍睡啊?”樊澄都驚了。
“是啊。”謝韻之挑眉。
“你對我這麽放心啊。”
“難不成你意欲對依依行什麽不軌之事?”謝韻之反問。
“那自然不會。”樊澄道,“不過,我去和別的女孩子睡一塊你就一點不在意?”
謝韻之歪頭想了想,道:“确實有點在意。”
“只是有點?”
“有點。”
“那你要不要重選?”
“不重選。”
“真的假的?那今晚我們就照你選的安排了?”樊澄再三确認道。
“嗯。”謝韻之憋着笑,點頭道。
恰逢此時,書房門外響起了敲門聲,藍依依小朋友的聲音響起:
“大神?韻之姐?我能進來嗎?”看來這位小朋友即便沒開門也對房門內的景象有着充分的預想。
樊澄雖然不介意和謝韻之在藍依依面前秀恩愛,但為了保護小藍同志日益脆弱的心靈,她還是相當有奉獻精神地放開了擁着謝韻之的懷抱。謝韻之也和她一樣具備奉獻精神,從樊澄腿上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衣着,這才道:
“進來吧。”
樊澄瞄她一眼,覺得她已經俨然一副家中女主人的模樣。
結果藍依依小朋友一推門進來就看到這一幅仿佛結婚照一般的畫面,大神和韻之姐并肩而立,端端正正,像是在迎接什麽貴賓。
藍依依眼皮跳了一下,不祥的預感冒出。她小心翼翼地說道:
“呃……韻之姐,剛才丹然姐發通知來了,明天下午三點半,就在公司1號會客室,調查員要和你面談。還有,丹然姐叫咱們明天最好9點前能到公司,工作室那邊可能也要接受調查,有不少資料要整理。”
“好,我明白了。”謝韻之雲淡風輕地應道。
樊澄心頭稍稍一沉,又看了一眼謝韻之。見她面上平靜,心中不由嘆息。她知道是怎麽回事,之前在返回家中的車裏,謝韻之和藍依依把事情都和她說了。她也明白謝韻之素來不喜這些事,但是她因着被卷入李袁事件的波瀾,實在是沒辦法獨善其身了。
要不要……找人打個招呼?可會不會多此一舉,反倒此地無銀了?樊澄心裏轉着念頭。
“韻之姐,你看這都快九點半了,要不……咱們今晚早點睡?”藍依依貓在門口,再一次小心提議道。她總覺得自己可能打擾了韻之姐和大神親熱,連書房門都不敢跨進來,但她只是在門口瞄了一眼書房,就被其內的景象所震撼。
大神的書房簡直像是小型圖書館,那些暢銷就是在這裏寫出來的嗎?
“好啊,依依,你今晚和樊澄去睡客房。”謝韻之一本正經地說着,并走到門口,拉開了門。
藍依依以為自己幻聽了,愣在門口,小聲問了一句:“什麽?”
謝韻之卻不回答她,推開了門,率先走出了書房。
藍依依求助般地看向樊澄,樊澄聳了聳肩,兩手一攤,然後面帶微笑地也從藍依依身邊路過,走出了書房。
藍依依冷汗都下來了,一臉無辜地在原地躊躇了片刻,再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樊澄幾步追上謝韻之,牽着她去了東屋,帶她參觀了一下浴室,安排謝韻之洗澡,等她回到客廳,就見藍依依一臉忐忑的坐在沙發裏。
小姑娘一見樊澄出來了,差點沒給樊澄跪下,雙手合十拜道:“大神!你救我啊,你和韻之姐鬧着玩兒,千萬別捎上我啊,我心髒不好,怕韻之姐跟我秋後算賬。”
樊澄笑得不亦樂乎,不過還是安撫道:“放心吧,今晚我和韻之睡,你自己一個人睡客房。”
藍依依聽罷後心下大定,順了順胸口,一副被吓壞了的模樣。樊澄坐下來,打開電視看新聞,藍依依這會兒從驚吓中恢複過來,捂嘴偷笑,開起了樊澄的玩笑:
“大神,你今晚要克制啊,明早韻之姐還要早起呢。”
“克制啥,我和韻之還沒有呢,今晚也不會的。”樊澄平靜道。
“真的假的?”藍依依吃了一驚,“你們不是……在上海的時候就同房過了嘛……”
樊澄挑眉,道:“小藍同志,我要批評你了,你這個思想怎麽能這麽龌龊呢,我們倆只是純純地抱在一起躺了一晚上。”
樊澄說這話的語氣過于像是在開玩笑,藍依依反倒不信了。
“大神,你真的能做到坐懷不亂?”
“嗯……只要你韻之姐能收斂點別勾我,我基本能保證控制住自己。”樊澄道。
“噗哈哈哈……”藍依依頓時笑到前仰後合。
“唉大神……我想問個很隐私的問題,我一直很好奇……”不多時她停下笑聲,擦了擦眼角溢出的眼淚,悄聲湊過來問道,“女孩子之間怎麽那個?”
“哪個?”樊澄故意不答,裝傻。
“就是……上床……”藍依依紅着臉好不容易吐出這兩個字,卻看到樊澄詭秘一笑。樊澄的回答堪稱狡猾:
“我怎麽知道,我也從來沒做過。但你可以自行想象,多半就是你想的那樣。”
樊澄神情淡然,說出的話卻讓藍依依羞得捂住了臉,雙耳赤紅。藍依依終于意識到,大神永遠都是你大神,調戲不成,反被調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