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自己人
唐餘安的公寓位于市中心最繁華的地帶，一刻鐘到達寫字樓，方圓三公裏就有六個上海旅游必去景點。千好萬好，唯一不方便的就是去菜市場。
“感覺你們精英人士的錢确實挺好騙。”唐理智揮了揮手上的一包菜葉子，28元，夠她叫一頓外賣了。不過今天花的不是她的辛苦錢，她很爽快地扔了一包進購物車。
然後是菌菇、童子雞、蟲草花、銀鳕魚、牛油果、紫甘藍還有油鹽醬醋蔥姜蒜。其實唐理智很好奇，像唐餘安這種既沒有烹饪天賦又沒有烹饪熱情的人幹嘛還要隔出一個大大的廚房區域。
“可能潛意識裏知道自己會和你在一起吧。”推着購物車走在旁邊的唐餘安回答道。他說得很随意，眼睛停留在貨架上各種各樣的牛乳制品。
唐理智對他的不要臉報以“呵呵”冷笑，報複般地往購物車裏扔了好多昂貴的進口水果。
“買這麽多，你是想今天睡我這兒？”唐餘安挑了挑眉，他撐在購物車的推手上，半彎着身子，沒有系全紐扣的灰色襯衫讓他露出一截鎖骨，透出一種極為高級的“無恥下流”。
“唔――”唐理智惶恐地環抱住自己，腦袋搖得像上了發條的玩偶：“你做夢！”是她高估了唐餘安，原來越是衣冠像樣越是接近禽獸本質。
接下來，只要唐餘安的手稍微湊近一點點，都被唐理智無情地一掌拍掉。
他只能強行捉住她的手，解釋道：“寶寶，我的意思是，您睡床我去睡沙發！”
“反正你給我記着，我們才剛剛開始，你給我老實點！”她警告人的模樣，不亞于一個專業女警。
“嫌疑人”唐餘安連連點頭稱是。
在廚房幫不上任何忙反而添了不少亂的唐餘安很快被逐了出去。
廚房煎炸烹煮煙霧騰騰，鍋碗瓢盆叮叮當當，顯得他愈發無所事事。
他索性開了電腦，Skype剛上線就收到了顧向亭的揶揄：“哥！人生大好光陰，你居然不在工作崗位！戀愛喪志，可惜了！”
他叉掉聊天框，一句沒回，接着又打開了郵箱。一封封閱讀、分析、回複，他很快進入工作狀态，漸漸忘了自己還在家裏，有個女人還在給他費心做晚餐。
直到端着菜的唐理智往他腳上踹了一記，他才醒悟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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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廚房裏叫你，你怎麽都聽不見！”她咬牙切齒，覺得自己答應某人的求愛答應得太容易了，所以半天不到就被人抛諸腦後。
“我……”拿工作當借口，好像不是什麽高明的事情。唐餘安連忙合上電腦，要去幫忙。
“算了，我自己去盛飯！你速速把工作搞完，聽到沒！”她嘴硬心軟，到底還是了解唐餘安工作狂本性的。
唐餘安端坐在大理石的餐桌邊上，看着唐理智忙進忙出，她有些粗心，醬汁沾在了衣服上卻不自知，唐餘安提醒她反而被大聲教訓道：“都怪你，廚房連個圍裙都沒有！”何止圍裙，刨刀、料理機、防燙手套，簡直要什麽沒什麽。
“是！我錯了！下次出門我一定把你需要的東西補齊！”
“不用那麽麻煩，吃完飯我用你的淘寶賬號下單就行。”
“好！都聽你的！”唐餘安幾乎已經預見了自己未來上交工資卡時的奴仆模樣。
可是有時候被奴役何嘗不是一種甜蜜。
長大後的唐餘安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被費時、費心地照顧了。
他看着滿桌的菜式，全是唐理智的心思。
“好吃吧？”她坐在他身側的位置，雙手捧着小圓臉，因為下垂而顯得無辜的眼睛正朝他拼命發光。
“嗯。”他賣力地點了點頭，給她的碗裏夾了一小塊銀鳕魚。
見唐餘安滿意，唐理智終于拿起自己的飯碗快樂地吃起來：“要是工具齊全，我還能做得更好吃！”
“對了，你怎麽忽然就不咳嗽了！”
當然是因為本來就病得不嚴重啦。但是唐餘安怎麽可能揭穿自己的陰謀，于是他字正腔圓、深情款款地說道：“Love heals everything.”說完又裝模作樣地咳了幾聲。
“可憐你的英語老師，教你的東西全被用來騙小姑娘了。”唐理智連連搖頭，她最不愛吃的就是情話。
在唐理智的堅持下，唐餘安沒能送她回家。
公寓裏只剩下他一個人，這時，廚房的洗碗機響起“叮”的一聲，回音格外突兀。他頭一次發現這間公寓原來如此冷清。
感情真是可怕的東西，習慣孤獨的他居然會在唐理智離開的下一秒就開始想念，連自己都覺得肉麻過頭。
“到家了嗎？”半小時後，唐餘安終于有了正當借口聯系唐理智。
對方大概正在給湯圓喂食，嗯嗯啊啊的同時，還叫着“湯圓”的名字，好幾次都讓唐餘安聽錯并且吃醋。
但好歹是過了三十歲的人，他還是将醋意統統咽下。
“不要忘了明天晚上參加婚禮哦。”
“知道了！我準備明天一起床就去理發店做個柔順！”說着，她順手摸了摸自己烏黑但暴躁的一頭秀發，忍不住心中嘆氣，看來脾氣火爆真的會影響發質。
“我來接你吧。前段時間我在這邊樓下辦了卡，一個人用不完。”某個陷入熱戀的可愛的老男人試圖隐藏自己的真實目的。反正他就是一心想見她，越早越好。
唐理智沒有察覺出來，自顧自說了句：“你那邊的啊。”黃金城區的理發店應該會有全城最棒的Tony吧，她覺得有必要一試，于是連連點頭：“好啊，那我做好早飯等你過來！”
理發店開在十字路口的醒目轉角處，三層樓，落地窗，樹影落在它的金屬牆面上。
“有錢就是好啊！”唐理智仰頭欣賞了一下，作為低收入月光女孩的代表之一，她不免發出酸酸的感慨。
“整天錢錢錢，那是不是沒錢了你就不要我了？”唐餘安停完車，在她腦門上戳了一下，唐理智“啊”了一聲，噘着嘴立馬戳了回去。在表達喜歡的方式上，他們倒是很一致。
“有錢有有錢的過法，沒錢有沒錢的過法。不過有的選，誰不想過好一點呢。”小姑娘的人生哲學倒是不少。唐餘安認同地“嗯”了一聲。
女人做頭發的時間和男人做頭發的時間是不能使用同一個計量單位的。唐餘安洗剪吹完畢，唐理智還被機器罩着在做軟化。
“我去買咖啡，想喝什麽？”
“燕麥拿鐵！”她從雜志裏擡起頭，聲音活潑響亮。“不過燕麥拿鐵卡路裏不低，你是不是又不讓我喝啊！”唐理智還心心念念着之前不給喝拿鐵、不給吃豬肉的事情。
唐餘安的嘴角忍不住溢出笑意：“真是記仇！”
滿頭暴躁在藥劑和機器的化學作用下消失不見，唐理智用手指卷了一縷在手上，就像棉花一樣軟乎乎的。
身後的Tony左手卷發棒右手定型水，給她折騰出了一個微微淩亂的盤發造型，耳後留出兩縷卷發，和額頭的小龍須呼應起來。
俏皮得像是六月剛畢業的高中生。
“唐理智。”
她正沉浸在對自己的迷戀中，一個男人的聲音将她拉了回來。下意識地，她以為是唐餘安，用聽起來脾氣不太好的聲音回答道：“咖啡呢？”
幾年前有一部韓劇風靡整個亞洲，唐理智現在的模樣就和裏頭那個跋扈嚣張的女主角差不多。
“抱歉，我只有手上這一杯喝過的。”就連尴尬都很溫文爾雅，唐理智立馬轉過了腦袋。
“嘉複哥？好久不見、哈。”她愣在原地，鼻子眉毛寫滿了不知如何是好。
曾經，唐理智多少次想要和沈嘉複不期而遇，如同電視劇裏命定的橋段，年少的情愫可以再續，而現在橋段不斷發生，她居然覺得一點兒也不美妙。但人生就是這樣，有心摘花永遠花不開。
又是這種被雷劈過的呆滞表情。
一手一杯咖啡的唐餘安剛從電梯出來，他皺了皺眉，對唐理智的表現極為不滿意。
“寶寶。”他将沈嘉複當成空氣，一邊叫着唐理智一邊從沈嘉複身邊經過。
而唐理智現在一個男人都不太想搭理，眼裏只有燕麥咖啡頂上的優雅拉花。她吸了一小口，熱熱的，讓一直被空調吹着的她感到放松下來，可惜拉花因此被徹底破壞。
“頭發做好了？那我們走吧。”他将理發店的會員卡遞給一旁看戲的Tony。Tony曾經以為一個女人必然要有什麽過人之處才能被争搶，譬如桃花臉、A4腰、兩米大長腿，這樣的女人他在店裏見過不少。但大概最近的風向變了，蹦蹦跳跳的清純小白兔看起來特別吃香。
唐理智“嗯”了一聲，抱着自己的燕麥拿鐵，乖乖地走在唐餘安的身後。盡管後者走得還算筆挺，但心中早就燃起了一股怒火，明明來的時候還挽着他的手臂的！
出于禮貌，唐理智和沈嘉複道了再會。她的眼睛只在他身上停留了短短一秒。
“你怎麽比小時候害羞了？”沈嘉複笑，一如從前，一如剛才，好像他的表情永遠不受人事物的影響。
唐理智自然接不上話。
“不問問我為什麽回來嗎？”沈嘉複笑意更深，他以前給唐理智補習功課的時候也是這樣，可以毫不費力地讓人忘記內容只記得他的笑臉。
得寸進尺，唐餘安在心裏冷笑一聲。
唐理智不再為沈嘉複的笑容着迷，她偏過頭，看了眼唐餘安的臉色，然後很嚴肅地對沈嘉複說道：“不知道。”也無需知道。
但今天的沈嘉複閱讀理解特別差，他似乎堅持要把原因告訴唐理智。
“因為國內有我喜歡的人！”他每說一個字，唐理智的眼皮就狠狠地顫動一下。喜、歡、的、人，對着唐理智的眼睛說得那麽用力和清晰，真的很難不讓人浮想聯翩。
唐理智不太能應付眼下的情況，她扯了扯唐餘安的袖子，後者的怒意因為小女孩可憐巴巴的求助一下子被平息了大半。
“沈律師。”沒想到唐餘安居然認識沈嘉複，“有喜歡的人當然要去追啊，否則被人追走就不太好了。”說着，他把唐理智的小手攥到了掌心，十指交握，意味不能更明顯。他就差沒有直接補上一句“可惜國內的那個人已經不喜歡你了”。
唐理智無奈地嘆了口氣，這家夥，原本指望他終結話題的，怎麽感覺他在點燃戰火。于是她留下一句“我們還有事，先走啦！”便拖着唐餘安倉促地離去。
“要是後悔的話，你現在回去他的懷抱也可以。”自從出了理發店，平時喳喳喳說個不停的唐理智如同開啓了靜音勿擾模式。
“嗯？”唐理智眉毛一橫，氣呼呼地回道：“剛才是誰抓着我不放的！”
“對我這麽兇，對他就……”
“你是自己人，跟他能一樣嘛！”
自己人，唐餘安在心裏默念一聲。他抿了抿嘴唇，語氣緩下來：“那你到底對他什麽想法呢？”
“要是有想法我能乖乖坐在你車裏？”唐理智對他莫名其妙的吃醋行為表示無語：“我只是覺得很多事情真的挺奇怪的。原來一直憧憬着的東西可能并不想要。”她甚至再一次懷疑自己真的從來沒有喜歡過沈嘉複。
那個真正的沈嘉複。
“看來你還有點哲學天賦。”
“不是天賦，是被生活百般□□後的經驗教訓！”她狠狠捏了捏手上的紙杯。
唐餘安的車駛進小區門口，保安透過車窗熱情地喊了聲“唐先生好！”，因為是老住戶，保安又問了句：“您交了女朋友？”
“嗯。”回答的時候他居然揚起了嘴角。
車尾消失在地庫，保安同自己的搭檔感慨道：“看吶，這是愛情的力量啊！”他再也不用動不動反思自己哪裏又惹唐先生不高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