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自立自強
皮糙肉厚的唐理智只請了一天病假便回去上班了，為了避免淤青吓着別人，唐理智從李絮那兒借了一套長袖長褲将自己包得嚴嚴實實，這讓她在35度的天氣裏顯得格外鶴立雞群。
“理智你沒事吧？”四五月份的時候穿着短袖，七月份卻套上了長袖，趙世京不免感到擔心。
唐理智擺了擺手：“一切正常。”
“聽說前天晚上有小混混挑事，你是不是被人打傷了。”不得不說，趙世京的第六感還是很準确的。
反正京京也猜出來了，唐理智便承認道：“就是非常小小小的混混，然後我的傷也非常小小小小小。”她還特地用手比了比。
趙世京不怎麽相信唐理智的說辭，拉起她的袖子，果然她手臂上趴着好幾條青紫色的印子，京京的眼淚一觸即發。
倒是唐理智“咦”了一聲，速速放下筷子安慰她：“這麽小的傷你哭啥，多丢人啊！”瞧瞧食堂裏的阿姨姐姐，都開始往這兒打量了，“而且我檢查過了，沒有內傷，過幾天淤青退了就好。”她拍了拍京京的後背，習慣性地弱化自己受到的傷害。
“都是我的錯。從小到大，誰跟我接近誰就倒黴。”趙世京滿臉寫着愧疚。
“呃……你瑪麗蘇小說看多了吧。”唐理智拍了一記趙世京的腦袋，噘着嘴說道：“我們沒認識前，我也挺倒黴的。小時候家庭聚會，我一個表妹非要拉我表演節目，結果當場把我的手拉成骨折。後來SARS爆發，我剛好得了肺炎，又被醫生作為疑似病患隔離了一周。初中右腳骨裂，高中左腳骨折，大學入學體檢出來心律不齊。最重要的是，你看我這職業生涯，到哪兒都不受領導喜歡我，混社會第三年，感覺比剛畢業的大學生還不中用。”唐理智如同報菜名一般細數自己人生的不順，最後還不忘補一句：“哦對，更倒黴的事情是，我受了這麽多罪，依舊窮得叮當響。”
趙世京因為她的各種疾病而目瞪口呆：“你不是在編故事吧。”
“你可以看我病歷本啊。”唐理智很有底氣地回複道。
“所以說呢，人生在世，各有各的倒黴，想想別人也有倒黴的時候就不會太難過了。何況年輕時多受苦也不錯啊，好過老了受苦更難緩過來。”
這一番人生哲學讓趙世京再次刷新了對唐理智的認識。
“理智……”
“是不是覺得我說話一套一套的，特別厲害！”她沖着趙世京眨了眨右眼。
“我好像看見唐餘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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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怎樣。”她說話輕飄飄，心髒卻快堵塞了，“他肯定是為了工作來的。”再不濟，也是來給薇總保駕護航。
距離下班還有半個小時，唐理智的工作已經全部完成。這兩天，石薇舊病複發，工作的猛烈勢頭熄滅了不少，何況她念及唐理智也有傷，便只交代了一兩件零碎的事情。
無事可做也不想沒事找事的唐理智索性趴在了桌上小睡。
她是真的累了，才下午四五點，她居然能在完全不舒适的辦公桌上昏睡過去。
“唐理智。”
“唐理智。”
夢裏有人在叫她，不，她睡得好香，堅決不能起來。
“小阿姨！”明顯壓低的聲音，唐理智聽出了咬牙切齒和心不甘情不願，然後很快意識到這是唐餘安。
一陣寒顫，這是她的身體在蘇醒之前下意識的反應。唐理智沒好氣地說道：“幹嘛！”
“公司不是你睡覺的地方。”
“呼――我……”唐理智有口不能辯，只能把一切歸結于倒黴的職場運。努力的時候老板看不見，偶爾偷懶卻次次都被老板看見，她“哼”了一聲：“現在是五點零一分，我要下班了。”
“今天回家？”
“不然呢？”唐理智反問道，再不回家她媽媽一定會胡思亂想。
“我送你。”
“不必。”
“我剛跟我媽說了，我們一起回去吃飯！”唐餘安亮出自己的手機屏幕。
還真是強取豪奪。不對，不該是這個詞，應該是什麽呢，唐理智一時想不起來，唉，打架有損智商。
“你身上擦傷還沒好，擠地鐵會碰到。”
“大哥，你是覺得我等平民連打車都打不起了嗎？”唐理智繞過他的身體，大步向外走去。然而下一秒，她的通勤大包就到了唐餘安的手裏。
這回可是真的強取豪奪了！
“你！”
“你媽說你是月光族。現在打車不便宜，你還是省點錢留給淘寶吧。”說着，唐餘安挾持着唐理智的包走到了前面，他好像完全不擔心後面的小姑娘是否會跟上來。
“裝什麽好人！假惺惺！”唐理智加快了步伐。
車裏的熏香大概換了一種味道，唐理智覺得很好聞，一上車就開始搜索熏香的牌子，想着給自己家的小車也配一個。
她正沉浸在淘寶的花花天地裏，身旁的男人忽然來了一句：“我終于知道為什麽你叫這個名字了。”唐餘安頓了頓，語重心長地看向她：“人啊，缺什麽補什麽！”
“？！”她拱了拱鼻子，料準了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卻也沒想到連個狗牙都不是，“你敢不敢再說一遍！”
然而他沒機會正面回答，唐理智已經将他架在了胳膊下。
“放開！”他不爽，理智卻告訴他不能對一個小姑娘出手。蒼天啊，能不能把他的理智分給唐理智一點。又不是黑社會，這個女人為什麽總是用拳頭說話。
被卡住喉嚨的小唐總真的要崩潰了，所學完全不能致用。
“我不理智嘛。喏，不理智就會這樣啊。”唐理智終于松手，朝車頂翻了個白眼，“你放心，小阿姨以後還會教你很多很多人生道理的，省得你在外面被其他女人欺負。”
唐餘安理了理自己的領帶，他其實想說，論欺負他，唐理智目前絕對占據了排行榜第一名。
其實唐理智知道自己的性格有問題。比如此刻，她因為沖動教訓了唐餘安，于是前天的拉傷開始發作，她隔着衣服時不時順着傷口，心中默念“不痛、一點兒都不痛”，唉，可還是痛啊。
她忍不住深呼吸，唐餘安在紅燈的間隙側目看了她一眼。
于是永遠正确的唐餘安不知哪根筋搭錯，破天荒地來了一句：“對不起，這次是我不好。”
唐理智以為他中邪了，沒有一絲回應，低頭看着手機。
“喂！你聽見我說話了嗎？”他又恢複到平常居高臨下的态度。
“聽見了。沒事道什麽歉，這會兒給我裝文明禮貌了！”她正在考慮要不要下單這個車載香薰，有點貴，但似乎也不是那麽貴。
“唐理智！”
“在！”
“如果不是裁員計劃引起不滿，你們就不會遇到那些小混混，你也不用受傷。”
“跟你有什麽關系啊！現在小學生都知道叢林法則、優勝劣汰，而且公司是賠了違約金的，那些人拿了錢還請小流氓來鬧，顯然不上路！”
“總而言之，是我考慮不全。”唐餘安只顧着讓唐理智和石薇深入調查繡衣廠的人員，卻忘了她們會成為被裁人員的矛頭所指。
“唔……”難得唐餘安姿态這麽低，唐理智心想着不好好借題發揮一次也真是虧了，于是她眼睛一眯，給唐餘安指了一條明路：“你這麽內疚的話，就給我一張唐潤也的見面會門票吧。”
“我想好了，剛好這段時間我住我爸媽家裏，所以以後上下班我會接送你。”
風馬牛不相及，唐理智撅起了嘴巴，抱怨道：“誰要你接送，我就要去見唐潤也嘛。”
這句話精簡到唐餘安的腦子裏就變成，“我要唐潤也，不要唐餘安”，于是更加堅定了唐餘安不給門票的決心。
“我真的很喜歡唐潤也！他出道比賽的時候，我還跑去外婆家偷偷拿我外公外婆的手機給他投票！”
“不孝！”大齡男青年唐餘安不能理解這樣的追星行為。
“嗚嗚嗚……”一條路不通，唐理智就挖起了第二條路：“我這點傷不要緊的，你犯不着受累，還不如拿張門票打發我呢。而且還有薇總啊，薇總比我危險多了，這次那些小流氓也是沖着她來的，你還是去接送她吧。”
“人家有車，好歹鋼的。你呢，就這一身肉！”
“唐餘安！我最近瘦了！”
“瘦了？”趁着紅綠燈間隙，唐餘安從頭到腳好好打量了她一遍，“瘦了0.5斤也叫瘦。”
“是0.6斤！”
“厲害！那我給你買個橫幅挂家門口表彰一下好不好！”
“呼――呼――氣死我了。”唐理智捂着胸口，想到接下來的日子每天早晚兩次要和唐餘安鬥智鬥勇，胸口更悶了！
兩人到家的時候，媽媽們已經從出發去練廣場舞了，直到他們吃完，媽媽們才回來。
唐媽媽一眼就注意到唐理智的異常，三步并作兩步，問道：“怎麽穿長袖？發燒了？還是身上有傷？”
甚至緊張到向唐餘安求助：“餘安，你知道你理智妹妹怎麽了嗎？”
唐理智趕緊回道：“媽媽呀，我這是防曬，你不懂。”
“防什麽曬，你最怕熱了。你把袖子撩起來給我看看。”唐媽媽作勢就要上手，唐理智目前的手臂可經不起唐媽媽的粗暴對待，她只好主動撸起袖子露出一小截手臂：“喏，就走路蹭了一下。”
“你當你媽是傻子啊！你都二十幾歲的小姑娘了，還跟人動手？”
“這麽說可不對。那公安民警也有女性啊！”
“你別跟我扯，還知道公安民警。有困難找警察你不知道嗎？為什麽要自己上！什麽時候出的事，有沒有去醫院檢查？你這個小姑娘呀……”
“哎呀！”唐理智受不了地低吼了一聲：“媽媽，我真的沒事。你們跳完休息一下，我去遛狗了。”如同逃命一般，唐理智牽着湯圓飛快地溜出了家門。
從小學到大學，唐理智都是一個自立自強的住宿生，她的成長軌跡中有許多變化和爸爸媽媽有着時差。她和最好的朋友鬧變扭了，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誤；她來例假了，可第二次例假卻隔了三個月才來；她不需要家長簽字的小測驗只有70分，一直很喜歡她的老師搖頭說很失望；她暗戀着的男孩子有了女朋友……這些都不能和爸爸媽媽及時分享。甚至住宿生當久了，自己也知道頭疼腦熱怎麽治，不再像最初那樣動不動就麻煩工作繁忙的父母接自己上醫院。
對她而言，最可靠的是自己，第一時間出現在自己身旁可以幫助自己的依舊是自己。
所以成年後的她不太習慣爸爸媽媽的關心，話語也好，眼淚也好，一切煽情的東西都讓她覺得無法消受。
她以為自己可以處理人生一切事物。
“這個速度遛狗，狗也很可憐的。”
“那你來。”唐理智将狗繩交到了唐餘安的手裏：“唐餘安遛湯圓，挺好。”她語速很快，就像在念繞口令。
無奈的唐餘安搖了搖頭，這張小嘴還真是不饒人。
“你媽媽是在關心你，你逃什麽。”
“……”唐理智拒絕作答。
“你是不是受不了別人對你好。”
“……”
“受傷了可以柔弱的。”
“唐餘安！你年紀大了，廢話越來越多了！”小姑娘不知道生的什麽氣，一個人自顧自坐在了花園的椅子上，然後指着前面喊道：“你不準說話了！去遛狗！”
她唐理智最堅強了，不接受可憐，也拒絕勸解，無論什麽傷害，□□或者心理的，她都有自己的人生法則去破解。
如她命令的，唐餘安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想她應該需要自己的空間。
不過唐餘安沒有遛狗的經驗，每繞完一圈他都會十分不爽地向唐理智請示：“夠了嗎？”
“繼續！”宛如老佛爺一般發號着施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