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好人有好報
老派廠子的轉型就像是在推動一顆生鏽的螺絲，稍微動一動都要費好大的力氣。尤其老派的地方往往還帶有年齡歧視，石薇的“年輕有為”在繡衣廠完全不管用。哦不，現在應該稱之為敏茵服裝貿易公司。
領導不好當。
唐理智透過百葉窗的細縫朝裏頭瞄了一眼，心疼地嘆了一口氣。
“又在開小差？”熟悉的教訓傳來。
唐理智沒有回頭，默默地湊到了電腦屏幕前繼續之前的資料整理。哼，以前不是一個月才來一趟嘛，最近來得這麽勤快。然後她想到那天晚上顧向亭和唐餘安的對話，“果然還是薇姐吧……”，“正常人都會選她。”。
這麽說來，其實唐餘安是喜歡薇總的吧。只是礙于他本人過分悶騷，說不出關鍵的喜歡二字。
沒有被唐理智搭理的唐餘安徑直走進了石薇的辦公室，他懶得琢磨小姑娘的情緒，對他而言公事更加重要。
可誰知他剛反手關上門，唐理智的眼睛就鎖在了細縫上，她不知道今天的自己為什麽這麽八卦，恨不得連上薇總辦公室的攝像頭，看看他們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五分鐘後，唐餘安突然起身，一把拉下百葉窗。
“這個光不太舒服。”他替自己解釋道。
幸好石薇全程集中在財務報表和戰略規劃書上，“嗯”了一聲便不再說什麽。
出門的時候，唐餘安目不斜視，學唐理智裝陌生人。
而唐理智只是沖着電腦屏幕拱了拱鼻子。
奇怪的親戚關系，看得石薇雲裏霧裏：“你不用關照理智兩句嗎？”明明之前找她談唐理智崗位的時候，唐餘安俨然費心籌劃過的樣子
“避嫌。”說完，唐餘安又問道：“她沒有給你添麻煩吧？”
“挺好的，做事很利索。”如同唐理智對石薇的感覺，石薇對她的印象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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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co。”在唐餘安打開車門前，石薇叫了他一聲：“下周有空的話，一起約個晚餐吧。”或許是怕理由不明，她自己又接了一句：“這段時間公司的事情麻煩你了。”
事實上，唐餘安作為公司大股東陳敏的兒子，這些事情完全是分內之事。
盡管如此，他沒有拒絕：“可以，不過得我請你。”
石薇被公事折磨得不輕的心因為唐餘安的邀約開始治愈。她的腳步明顯輕快，裙擺也不像之前那樣淩厲，當她路過唐理智的身邊，正在微信上瘋狂攻擊李絮和趙世京的唐理智愣住了。
她搖了搖頭，不解地撅起了嘴巴。
這兩位，分明郎有情妾有意，為何不捅破窗戶紙呢。
不過讓她不解的事情何止這一件，下班時，正要去趕地鐵的唐理智居然被石薇叫進了辦公室。這是薇總至今以來做過的令她最為失望的事情，畢竟地鐵這種交通工具，脫了一班那就是天差地別，等到後面幾班地鐵，她必然要被擠成一張薄餅。
“理智，有件私事我想問問你。”
“嗯，你說！”唐理智的語速比上班時間快了三倍。
“你別盯着時鐘看了，待會兒我載你回家。”石薇差點被唐理智的孩子氣逗笑。
“嘿嘿嘿。”唐理智有些不好意思，露着門牙尴尬地笑道：“薇總，你不坐地鐵不知道，這差一分差一秒都不一樣。不過不要緊，為了薇總，偶爾擠一次也行！”
“那我就長話短說了。理智，你知道你餘安哥哥有什麽喜好嗎？比如顏色？味道？”
呃，這就觸碰到唐理智的知識盲點了。她眼睛左轉轉右轉轉，打了好幾個圈兒，把她和唐餘安認識以來的場景複習了一遍，最後無奈地答道：“我跟他其實是很遠房的親戚，不太了解。”
“哦！”她靈光一閃，說道：“他喜歡吃中餐，然後只喝美式。”果然，她的腦子裏只有食物最深刻。
石薇疑惑地眨了眨眼：“這樣啊，我以為你們關系很近的。”
“唔……唔，你們是要約會嗎？”唐理智将話題扯開。
被戳穿的石薇頓了頓，臉上難得地露出這個年齡應該有的緋紅。
“放心吧，像你這樣跟他勢均力敵的，不管穿什麽裙子、噴什麽香水，他都一定喜歡。”唐理智拍着胸脯打包票，看似很懂唐餘安。
石薇莫名地充滿了信心。
約會的後續狀況，唐理智只知道唐餘安送了一束花，其它無處得知。畢竟她和石薇的關系是上下級，而且人家是很上上上的階級，她是很下下下的階級，主動打探私人感情會顯得她沒有職場禮儀，不過看石薇的氣色，進展仍舊一般。
正當她八卦無門之時，石薇辦公室的門開了。
“理智？還沒走呢？”
“哦，我明早請假去醫院看牙，想今天把ppt框架趕完發給你。”
“那個不急的，明天下班給我就好。待會兒Marco過來，要不你跟我們一起走吧。畢竟這兒挺偏僻。”過了下班高峰的晚上，公司外頭的小路因為人煙稀少會顯得有些危險，石薇不太放心小姑娘。
可是對于唐理智來說，和老板一起下班是件比人煙稀少更危險的事情，而且還是兩位戀愛中的老板。她硬着頭皮“哦”了一聲，腳步都沉重起來。
好人有好報。
冒出這個想法的時候，唐理智正在公司外面的小路口和人搏鬥。要不是今天石薇邀請了她一道下班，否則就石薇的細胳膊細腰，絕對會被這些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家夥打出事故來。幸好對方一看就是連三腳貓功夫都不紮實的底層流氓，唐理智勉強占了上風。
唐餘安車燈照過來的時候，就看見一頭亂發的唐理智沖着不認識的人揮拳。她身上挂了彩，深紅色的血和灰蒙蒙的泥混在一起黏在她的衣服上，分不清她到底受了多大的傷。
車子逼近，唐餘安的怒意變成喇叭刺耳的聲響。
小流氓見狀，拔腿就跑，一邊跑一邊還哼哧哼哧地罵道：“說好只是吓唬吓唬一個女人的，怎麽有兩個！還打人！這錢虧了！”
“女人怎麽了！”唐理智兩手拍了拍，落下許多灰，指關節的地方因為打鬥開始冒紫紅色。
唐餘安讓受了驚吓的石薇先進車子休息，然後對着唐理智當即就是一頓教訓：“腦子呢！不會逃跑還不會喊保安嗎！”
明明她保護了石薇好不好，明明她還受傷了，居然對她發火。唐理智委屈極了，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垂下腦袋往前走去。
“不要你管！”今夜，她連聲音都變得受傷。
唐餘安沒能讓她繼續走，他的手抓在了唐理智手腕上最幹淨的那一塊，生怕碰到傷口：“去醫院。”
“我沒事！”她越掙脫他就越用力。
靠，本來不疼的，被唐餘安一折騰她反而覺得渾身酸痛：“去就去，你放開我！疼死了，嘶……”唐理智咧着嘴喊疼，剛才還是女英雄的她現在只想趴下。
“能自己走嗎？”
唐理智斜着眼睛睨了他一眼：“怎麽着，準備給我叫輛救護車？”
“你要是不能走，我可以抱你去車上。”
“……”唐理智透過前車窗看了眼副駕上的石薇，擺了擺手：“我自己能行。”
唐餘安的車直接開向中心醫院，也許是謹慎起見，他要求醫生給唐理智和石薇都做了全身檢查。
石薇雖然沒和小流氓交手，但血壓低得吓人，被要求留院觀察。反而唐理智看着滿身傷痕，實則都是皮膚組織挫傷和筋肉拉傷。
她拎着藥房領來的一堆藥膏，往急診間的過道走去。
這個點的急診間人數超負荷，石薇只好先在臨時租來的躺椅上休息。病态的她似乎更好看了，有種一捏就會碎、需要萬千人守護的美。而她身旁的唐餘安就是最稱職的護花使者。
“薇總，你沒事吧。”唐理智看了眼一旁的心跳血壓監視器。
“不要緊，老毛病了。”石薇感到抱歉，剛才的打鬥自己什麽都沒幫上，事後居然成了需要照顧的那一位。“理智，今天真是謝謝你了。”
“沒事的。”唐理智擺了擺手，她很喜歡石薇這種誠懇交心的語氣，讓她覺得心甘情願。“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等等。”剛去水房兌好溫水的唐餘安将杯子交到了石薇的手上，轉身揪住了唐理智：“顧向亭馬上就到，他送你回家。”
唐理智嫌棄地扯了扯唐餘安的襯衫袖子：“醫生都說我沒事了，用不着興師動衆。而且我今晚去李絮家裏睡。”她可不能讓唐爸爸和唐媽媽看見她青一片紫一片的尊容，于是想也不想捏了個“李絮最近心情不好需要人陪”的借口。
唐餘安很快聽懂了她的意思。
被唐餘安一個電話召喚來的顧向亭風風火火地沖進了急診間，看見閉眼休息的石薇和一旁玩着手機卻面色不佳的唐理智，他忍不住沖唐餘安問道：“哥，她們不會是為了你大打出手了吧。”
唐餘安一個白眼，算是回答了他的問題。
顧向亭撇撇嘴，沖唐理智歡快地招了招手：“理智妹妹，我們走吧。”
“嗯。”唐理智有氣無力地拖上了自己的包，這是顧向亭第一次見到她這麽疲憊的模樣。
“來，我給你拿着。”顧向亭見不得任何女人在他面前受苦，手一抄，就把唐理智的包啊藥啊統統接了過來。
“你怎麽把自己搞成這樣啊？”
“見義勇為。”
“跟誰打的，下次帶上我呀。”
“路邊小混混，哈――”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沒了平時插科打诨的閑心。
“這麽困，回家早點睡吧。”
“嗯。”
……
兩人的身影漸遠，唐餘安很快就聽不見他們的聲音。他下意識地去摸口袋，又想起醫院是不能抽煙的，愈發坐立不安。
盡管很困，困得眼睛都不想睜開，但閉上眼的唐理智卻無法真正睡着。她的情緒是碎裂的，惆悵、傷心、不爽，每一份都不同。手上擦過藥膏的傷口還在隐隐發燙，一切都像夏日燥熱的夜晚毫無章法地混亂着。
連聲嘆氣引起了顧向亭的擔心：“怎麽啦？”
“睡不着。”
“唔，車子上睡覺是不太舒服。”
“顧向亭。”她很少嚴肅地稱呼他全名，“是不是所有男人都不會喜歡我這種類型的。”二十五歲的年紀，青春已經過半，唐理智突然為自己“注孤生”的人生履歷感到悲哀和自我懷疑。在她認識的人中，張寶蓓的前男友需要用雙手雙腳來計數，李絮曾經有過一段長跑多年的初戀，趙世京天天被池放追着跑，更不要說她的表姐林缦，也曾職場情場雙雙順遂。每個女人各有不同，而相同的是她們都獲得過或者獲得着寵愛。
唯有她，人人都不愛。甚至連一個向她表白的人都沒有。
難道是她真的不受異性的歡喜？氣場和愛情犯沖？
唐理智再次嘆氣。
“……”顧向亭沒想到唐理智會問出這麽深奧并且直接的問題，只好用玩笑話帶過：“理智妹妹，你不會是看上我了吧。”他笑得過于燦爛，在此刻十分欠打。
“切。”唐理智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別忘了您心心念念的張寶蓓是我同學！”
啧，顧向亭被她成功恐吓到，不禁感嘆，果然是一家人啊，連威脅人的眼神都和唐餘安一模一樣。
目送唐理智進了李絮家的門，顧向亭趕緊給唐餘安撥了個電話：“哥，人已經安全送到了。”
“好。”
“不過理智妹妹說了點不正太常的話。我猜……我是說我猜的……沈嘉複可能拒絕她了。”
“無聊的話就回公司加班。”說完，唐餘安挂斷了電話，言下之意就是讓顧向亭不要多管閑事，這可把做好人好事的小顧總氣得不輕。
哼，你以為我看不出你對理智妹妹的眼神有多詭異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