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長不大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李絮幫了唐理智一個大忙，她總是要找些報答的機會，比如為李絮小姐做一頓西洋三道式早餐，再比如親自護送李絮小姐去面館開工。
這些年，唐理智一有新的廚藝想法就會假模假式地邀請李絮來家中敘舊，好在她廚藝天賜，李絮這個白老鼠當得還算輕松。
“難以想象，你脾氣那麽大做飯卻那麽細致。”
這時唐理智就會捂着臉謙虛：“哪裏哪裏，随便做做。”
“可惜我們家只做大腸面，要是是個新派餐廳就能請你來當廚師了！”
李絮随口一說，天真的唐理智卻将此作為上天的隐喻，她激動地扯着李絮的胳膊：“有道理诶！不然我把繡衣廠的工作辭了去西餐廳當個主廚。”
救命，李絮被唐理智的小孩子心性徹底打敗，這家夥，簡直就像被人定格在了十八歲。她狠狠推了唐理智一把，将人甩到出租車的另一邊：“有禮貌的顧客會欣賞你的食物，一來二往跟你成為朋友，但這很少見。相反，每天都會有心情不好的顧客，他們催着你上菜，對你的店鋪指點江山。有些人和你的菜八字不合，你以為做得好的菜人家吃一口就想吐，他們以此為由要求打折，甚至還要去點評網上發惡評。理智，以你的個性，你确定不會和顧客打起來？”
“……恐怖。”
“世界本來就很恐怖。你已經過得很輕松啦。”所以在某些時候，李絮會特別嫉妒唐理智這樣的人，真正過不下去的人根本沒有心情像她這樣四處叫喊“我過不下去啦”。
“切~我要工作沒工作，要戀愛沒戀愛，哪裏輕松。”
“可你至少還打得起車。”昨天和今天的車費，來來回回也要一百多吧。
“那是我姨媽快來了，有點累。你還不準我一個月稍微奢侈幾天嘛！”
“你去看看醫院門口，多少人生着病還不是照樣公交車回家。”
“唔……”是這樣沒錯，唐理智理虧起來。
“你就是基本需求都滿足了所以才開始作。珍惜點吧，你有房有車無貸款，還有爸爸媽媽在身邊陪着。感情是空白了一點，不過至少你心裏還有個想追求的對象，工作再差卻也不拖欠你薪水，不錯了……”而她呢，每天醒來是大腸面、睡前是大腸面，中間稍有一點點的空隙就會想起下個月要還的貸款，至于感情，她真是連一個可以想象的對象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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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絮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唐理智的肩膀：“這回就蹭着你親戚的關系好好幹，我是發達不了了，往後抱你大腿。”
“我可受不起，你那個大腸面館這麽火爆，講不定被人看中收購開連鎖呢。到時候記得養我！”
“就你說話好聽！”和唐理智在一起，總是會讓李絮看見一個美好得不像話的未來，她因此心情大好，突發奇想地建議道：“再過一周我生日，等面館關了要不要去黃毓秀的酒吧玩一會？”
“黃毓秀？誰啊？”
“關鍵不是我生日嗎？”
“诶喲，我記着呢。早就備好大禮了！快說嘛，到底是誰年紀輕輕就開了酒吧！”
“高中隔壁班一個女生，就經常穿拖鞋的那個！”
“啊！記起來了，那女的比我拽多了！”
“都多少年了，還想着拽不拽。”李絮搖頭嘆氣：“唉，看樣子你這輩子都長不大了！”
因為手握證據，周一早晨的唐理智走得雄赳赳氣昂昂，剛到繡衣廠門口，就看見趙世京從車上下來。
诶，就該讓李絮認識一下真正的大小姐，省得整天數落她。
“京京！”她大聲喊着，小短腿奔跑起來。
趙世京慢悠悠地轉頭，不慌不忙，兩邊夾好的頭發甚至都沒有落下：“早上好，你怎麽心情這麽好。”
“嘿嘿，我馬上就能報仇雪恨了！”唐理智作咬牙切齒狀。
“好人有好報。”對此，趙世京并不意外，“你早飯吃了嗎？”她從手提袋裏拿出一個紙盒，紙盒裏躺着四個飽滿的英式司康，按顏色看，應該有抹茶、原味兩種味道。
趙世京自己用餐巾紙包了一個抹茶味的，又将剩下三個遞到唐理智的面前：“挑一個吧，這家的司康不是每天都賣的。”
“嗯！”就算是減肥，也提倡早餐吃得飽，于是唐理智心裏毫無負擔地拿了一個原味的，她一邊嚼一邊嘟囔着嘴巴：“你很早就去排隊了嗎？”
“嗯，我很早就讓快遞小哥去排隊的。”理所當然的回答讓唐理智大翻白眼。
當天的工作還沒有排出個一二三四，兩人分別被叫走。
很奇怪，魏主任今天居然沒有抱着自己的大水杯。
“主任好。”
“你和曉真的事情準備怎麽了結。”魏主任十指交叉抱拳，因為衰老，他的眼皮凹陷，但眼神淩厲不減，正炯炯盯着唐理智。
“哦。我正準備和袁曉真談一下。”
“看來小唐總和你已經商量好了結果。”
她才不需要和唐餘安商量呢，就這種低水平低層次的把戲，靠自己就能解決。于是唐理智不回應，反而說道：“我找到了照片傳出去的關鍵。”
“關鍵呢？”
“不過我覺得這事還是單獨和袁曉真聊吧。您是長輩，可能不太清楚情況。”
“這事關系到我們一大家子，必須一起聊！你們小孩子都夠胡鬧了，還準備怎麽折騰！”不知道哪句話觸到了魏主任的神經，他一下子提高了音調。唐理智生怕待會兒主任可能出現受驚暈倒的情況，更怕主任事後把暈倒賴在自己身上，趕緊開門把剛剛到達辦公室的袁曉真喊了進來。
“曉真姐。”喊出口的時候，唐理智自己都覺得冷飕飕的，“我在X軟件上找到了你的那組照片，然後不小心點開了賬號裏的其他照片，哦對！還有視頻！所以我覺得你的照片肯定不是我洩露給非法網站的，你說對嗎？”
比起袁曉真身體輕微的顫抖，魏主任反應更激烈：“你不要話裏有話威脅曉真！我們老實人家沒這麽好欺負。”
“老……實？”唐理智差點被逗笑，她掃了一眼袁曉真，收起了語氣裏的客套，警告道：“曉真姐看來有很多事情沒有和家人溝通好。我先出去了，畢竟曉真姐比誰都清楚，我跟這些事情沒有半毛錢關系。”
“曉真，這到底怎麽回事？”魏主任激動地直接站了起來。
“……我……不知道。爸，她背後還有小唐總，人家有錢有勢的，說不定又做了什麽手段。您就別再追究了，我們鬥不過的。”話沒說上三兩句，袁曉真的眼淚流了不少。
“你沒做錯怕什麽！就算他們有錢買下了繡衣廠，也不能這樣針對老員工啊！還有沒有王法了。”
唐理智算是聽出來了，比起讨厭她，魏主任似乎對唐餘安更有意見呢。
“爸，這事您就別管了，氣壞身體不好。”
“你們要是離婚，我身體更不好！”
……
眼前一幕幕，旁人看了估計要送上一個翁媳和睦的獎旗，而唐理智只是抱着手臂冷眼旁觀。這人做起戲來，怎麽就不會害臊呢，她歪了歪嘴巴。
“你什麽态度！”魏主任不知道從哪裏抽出了自己的大水杯，他狠狠地砸在唐理智的跟前，雖然杯子裏的水不多，但也把唐理智的褲管澆濕一大截。
生氣的唐理智一腳踹飛了那個水杯，她解鎖手機，立馬點開袁曉真幾年前的直播賬號：“主任！你自己看看你的兒媳婦到底是怎麽樣的人！”
“您瞧瞧，這是2016年的，我壓根不認識你們，怎麽可能陷害你們！”
“……曉真，你這個……你不是說全都删了嗎？你不是說以後不會再用這種軟件了嗎？”
诶，魏主任居然知道袁曉真有涉黃的直播經歷。
“你聽我說，爸！”袁曉真哭得更悲傷了，好一個受害者的模樣，不過她手上動作卻不輕，居然把唐理智的手機打到了地上。
“現在app漏洞很多的，他們肯定請人後臺操作過。爸，我真的沒有再用過這種軟件，我是一心一意對這個家的。以前我做這個也是因為家裏實在太窮了！”
“嘔……你別侮辱窮人！”唐理智終于忍不住發聲。
“像你這樣驕縱的大小姐怎麽會懂窮人的苦！”袁曉真雙目赤紅，不知道是哭的，還是因為生氣。她半跪在地面上，一雙手漸漸掩面：“爸，你說我好不容易過上了好日子，怎麽可能再去做這種事情呢？”
“為什麽不可能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說不定你還想過更好的日子。”這樣的例子，唐理智沒少在新聞裏頭見。
伴随着袁曉真的哭訴和唐理智的嘲諷，年過五旬的魏主任最後還是血壓暴漲，捂着胸口趴在了桌上。
而到頭來袁曉真也只會哭，連救護車的電話都是唐理智打的。
将魏主任氣進急救室，讓唐理智在繡衣廠一戰成名。
沒人細究為什麽，但人人都無比确認這是一只實打實的母老虎，風聲甚至傳進了阿敏阿姨的耳朵。
“我也沒想到這小女孩脾氣這麽大。”陳敏給唐餘安夾了一塊雞腿肉，慚愧地說道：“還是該聽你的，不能給親戚開後門，這次連累你了，媽下次不會幹這事了。”
而唐餘安嚼着雞肉不再說話。即使陳敏是他親媽，有時候也會害怕這種沉默，于是她又說道：“不然我跟她媽媽說說，還是讓她找份其他工作吧。”
“……不用。”唐餘安開口，“小姑娘只是沒長大，處理方式太激進了。魏主任的事兒我查了，錯不在她。”
“那就好。”陳敏拍了拍胸口，轉念又擔憂起來：“唉，小姑娘這副個性，難怪她媽媽一直怕她嫁不出去。”
“明天去瑞華醫院看魏主任。”
臨睡前，唐理智收到唐餘安沒頭沒尾的一條短信。
“不去”，簡潔明了，唐理智甚至連一個标點符合都不願添加。
果然，唐餘安下一條信息就是威脅，同樣的簡潔明了，只有“沈嘉複”三個字。
靠，有完沒完，動不動就拿沈嘉複說事。氣憤的唐理智直接撥通了語音聊天，剛顯示對方已應答，唐理智就開始瘋狂轟炸：“你怎麽回事啊！我告訴你我喜歡誰，是覺得我們是親戚，希望你來幫助我。你怎麽一次次都拿這件事來要挾我啊。要不是為了給你搞那個觀察報告，我會答應給袁曉真那個麻煩女人拍照？不給她拍照，魏主任就不可能住院，我就不會被全廠的人當成危險物品。唐餘安，你自己好好想想對不對得起我！”她快憋死了，再強大的內心也撐不住所有人的異樣眼神。
對方不做聲，唐理智把安靜當成投降，繼續說道：“為什麽不說話！是不是很慚愧！那就趕緊幫我安排正盛的面試啊。我他媽一天都不想待在繡衣廠了，一個個不折騰正經業務，就曉得鬥來鬥去，無聊透頂！”
“……”
“你不是挺能說的嘛，今天啞巴啦！”
“……理智妹妹，你消消氣。”顧向亭悲壯地瞪了一眼唐餘安，這才是餘安哥的真面目吶，壞事臨頭永遠讓別人上。
“亭亭？唐餘安人呢？！”
唐餘安沖顧向亭搖搖頭，堅決不接電話。難為顧向亭只好繼續握着滾燙的手機：“哥不在……”
“怎麽可能？就他那樣，會把手機這麽重要的東西落下？”唐理智不屑，“你告訴他，讓他把事情辦好了。反正我脾氣差，保不住哪天瘋了做出什麽氣死他的事情。”
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顧向亭啧啧感慨，這都多少年沒人敢這麽露骨地挑釁餘安哥了，他一邊為唐理智叫好一邊也開始害怕唐理智。
怎麽辦，顧向亭皺着眉頭朝唐餘安做了個口形。
“交給你。”唐餘安倒是滿臉輕松。
“那……下周五QUE剛好有一批面試，你時間可以嗎？”兩邊都是老虎，顧向亭既要看唐餘安的眼神辦事，又要注意電話裏的語氣，因此連說話都有點抖索。
“嗯。”果然還是要發發脾氣才能辦成事。
“理智妹妹……”
“你說！”
“我們這兒面試挺嚴的，萬一，我是說萬一沒過，你別生氣哦……”他小胳膊小腿的，如果當天唐理智脾氣上來，那可攔不住呢。
“诶！你以為我是不講理的人嘛！”
“不不不，沒有沒有沒有，怎麽敢呢，哈哈哈哈哈。”可憐小顧總私人時間還要陪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