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親 人
他知道母親對兒子的那份感情，生怕老人加以阻攔，惹來二弟單雄和自己急。單雄人高馬大，以前為了兒子和他幹過一架。加上要是單争高改變主意，這個體型魁梧的兒子，不比小時候自己想打就打啊！于是，他趕緊淡笑着出場了。
“你的理由永遠就那麽充分，現在很開心吧？”奶奶嘲諷道。
“兒子能當兵，當然開心啊！”單志饞着臉。
“開心的是少了個吃飯的人吧？”奶奶滿臉怨氣，“麻煩你滾遠點……”說完閉上眼不再理會單志。
“奶奶，爸說得對，當兵是件光榮的事，您別擔心，我每個月都會給您寫信，看到信就等于看見了我，您說呢？”單争高輕輕走到奶奶身邊，按摩着老人枯柴般的肩膀。
“孫啊！你別盡撿好聽的安慰我，當兵的事我還不知道？光榮，你知不知道什麽叫光榮？……”奶奶說不下去了。娘家的侄兒上了戰場，再也沒回來，想着就心慌意亂，渾濁的淚水跟着湧了出來。
“奶奶……”看見老人的眼淚，一貫堅強的單争高無論怎樣克制，不争氣的眼底，那道強行關閘的洪流還是潰堤了。
倚在門邊的二弟單争良、大妹單清，兩人緊咬着嘴唇，苦着臉，一言不發。才幾歲還不懂事的小弟和小妹見大哥、奶奶和媽媽在落淚，哇哇哭開了。
“煩死了，煩死了，哭啥？哭啥？又不是去……懶得理你們。”單志怒氣上來了，正想繼續罵下去，一眼瞥見雄健有力的單雄從門外走來，頓時住了口，鑽進了裏屋。
“媽，你經常說男孩子得出門打天下，不能在家裏窩着，争高長大了，該出去闖闖了。再不出門，我聰明的侄子會憋傻的。”單雄努力調和着憂郁的氣氛。
“就是，就是，還是二弟明理。”單志一聽單雄這話，滿臉堆笑，像老鼠一樣從裏屋伸出頭來。
“就是你娘個頭，就是恨不得立馬将他推出家門。”奶奶怒道。
“他去部隊能吃飽喝足，每月還有幾塊錢……”單志辯解道。
“你他娘的，終于說出了心裏話，讓他去為你掙錢。一輩子就知道顧自己那張破嘴、錢錢錢，到現在你……你有錢嗎？”奶奶急了，捋捋花白的鬓發，“現在說打戰就打戰，為了給你掙幾個錢，連他的生命都不管了？這麽想錢，老娘送你根金條……”奶奶将手中的拐杖扔向單志。
“媽，争高當兵也不是您老人家想的那樣悲催。您想想，他要一輩子呆在這個家，天天面對是啥……能有啥出路？”單雄趕緊扶住氣得發抖的奶奶。
“你……”奶奶狠狠瞪了單雄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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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走走，上我家去坐坐……你也去。”單雄滿臉帶笑，扶起母親，示意着單争高。
剛出門沒走幾步，單雄就悄悄塞給單争高一個小布包，單争高急忙推了回來去。他知道裏面是二叔從牙縫裏積攢的幾塊分分角角錢，二叔的家境也極其艱難，這個錢怎能要啊！
“你這孩子……怎麽就不聽話呢？拿着啊……非要逼我發火嗎？”兩人來回推讓着，二叔急了将眼睛瞪得溜圓。
“二叔，妹還小，家裏處處需要錢，別為我操心，部隊包吃包住，不用花費的。”單争高堅持着。
“大郎啊，二叔不是外人，你就收下吧！”奶奶發話了。
“那行，謝謝二叔！”奶奶的話就是聖旨，可得聽。單争高立刻裝着高高興興的樣子，收下了二叔的小布包，伸手扶住奶奶，趁老人家不注意悄悄将布包揣進了奶奶的兜裏。
一直在門邊偷望的單志，見單争高将禮包悄然退給奶奶，立刻急得半死：“這傻子，人家是人家的心意，收着就收着嘛！推來推去傷了別人的心。唉……家裏正缺錢，也不知道收了拿回來補貼家用……腦袋給門縫夾了，不長進的東西！”
站在旁邊發愣的單争良，見父親臉色陰晴不定，嘴裏唧唧咕咕，心裏不由得一陣緊張。
此時的他，見大哥就要離開家了。好想自己也是十七歲，像大哥一樣離開這個家，走得遠遠的，就算……就算戰死疆場也比在家時常無故挨父親打罵強啊！
“在做啥青天白日夢？”
單争良正想着心事，冷不防，父親單志“呼”的一巴掌拍在他的頭上，将沉浸在憧憬中的他吓了個半死，趕緊抓起鋤頭飛一般幹活去了。
許氏的心情陰郁得沒一絲絲陽光，再過三天兒子就要随新兵部隊離家了，聽說部隊要去的地方很冷很冷，那裏那裏人們都是厚棉襖棉褲。再看看身着單衣薄褲的兒子，出生戲劇世家、從不會做針線活兒的許氏抖抖索索拿起針線串起兒子那破舊的對襟衫和大裆褲來。
“媽，您好好休息吧，新軍服明天就發下來了，這些衣褲留給弟弟，天氣暖了再給他縫吧！”單争高捉住母親蠟黃幹瘦的手。
“兒啊！你投錯了胎，遇見我這麽個沒用的媽……”
單争高聞言立刻跪了下去：“媽，以後您別這樣說，會折煞了兒子的，子女的血肉，受之于父母，您給了我生命，給了我這麽個強壯的體魄，是我最大的幸福和榮耀，好好保重您自己才是兒子最大的安慰。”
“起來，起來，出門在外記得多穿衣服，聽說那邊很冷，叫滴什麽冰的。”
“滴水成冰……媽，那只是一說，形容詞，還有說我們這寒風刺骨呢，您覺得刺骨嗎？所以您千萬別擔心。”
“都聊半個小時了，哪來的那麽多窮話？”單志見老婆兒子聊個沒完，心裏不爽了。
“這輩子我母子沒聊過三分鐘，他要走了，你就讓我和兒子說幾句吧！”許氏乞求地望着這個平時君王般的丈夫。
“爸，您也坐會吧，我這一走，也不知道啥才能回來……”單争高的嗓子沙啞起來。
“一個大男人，你瞧你這點出息，唉……”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親，新年快樂，吉祥如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