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從墓園回來，蘇傾宸被強制性地推去卧室休息。
黎雨陽一直在一旁守着直到他睡熟了，才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下了樓叫了輛車報了地址，坐在後座面無表情地望向窗外，交握在大腿上的兩只手，骨節淡淡地泛着白。
下午的陽光很柔和，穿過車窗映襯在那張白靜的臉龐上，透着幾分慘淡，幾分惆悵，幾分矛盾。
黎暮陽他們必然是知道所有真相，她原本想直接回去質問，可又不忍。
畢竟他們失去的是至親，她不确定提起這件事會給他們帶來多大的傷痛。
只能先從那個人開始，因為記憶和情感的缺失，至少看着她傷心，自己沒有那麽的難過，就算那是她母親。
況且，她抛棄了一雙兒女，這點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過分麽？可她現在顧不了!
看着站在門外的人，李然短暫的震驚過後，擡手緊緊捂住了嘴巴，渾身抖個不停，似乎随時都會昏厥過去。
那雙眼睛紅腫得厲害，灰暗的沒有任何光澤，似乎已經幹涸的再流不出淚水。
黎雨陽緊蹙着眉，心底翻滾的情緒一時不知該壓下去還是釋放出來。
這個人是她母親，聽說以前是極為寵愛蕭蕭的。
可她不明白，黎暮陽和黎雨陽難道不是她的孩子？
“我能進去嗎？”她淡淡地問。
李然回過神，眼底突然迸發出流光溢彩，她扯着唇笑着連連點頭，“可以可以，快進來!”
黎雨陽也淺淺地笑，換了拖鞋跟着走進去。
她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可放眼看去，并沒有什麽印象。
李然坐在黎雨陽對面，有些局促不安，能再次看見她，當然是開心的，可想到黎暮陽的話……
她眨了眨脹痛不已的眼睛，笑着問：“你怎麽突然到阿姨這裏來了？”
黎雨陽沒有急着回答，只是靜靜地看着她，似乎是在準備着措辭。
許久，看着李然捶在身前的手越絞越緊才道：“我有些問題想問你。”
李然一怔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消退，心中的不安迅速地擴大，“什麽問題？”
她問得小心翼翼，聲音有些顫，甚至于連對面的那雙漆黑平靜的眼睛都不敢直視。
“你真的不知道黎雨陽是誰？”她直入主題。
李然的臉色開始變得慘白，身體僵直着，一動不能動，心底猛然傳來的疼痛，帶着驚濤駭浪幾乎将她湮滅。
半晌兒她才長長地喘了幾口氣，頹然垮下去的身體，看起來竟瞬間蒼老了許多，她澀澀地笑，聲音幹啞，“你，知道了。”
黎雨陽點頭。
“恨我？”
黎雨陽搖頭，“但我需要你的解釋。”
“解釋。”李然呢喃着，雙目不複前一刻的光彩，思緒也不知飄向了哪裏。
李然認識黎震天，還是一個半工半讀的學生，因懷孕辍學結婚時才十九歲。
黎震天算得上是一個合格的丈夫，對妻子百依百順，但在他心裏擺在第一位的始終是事業，一出差大半個月不在家是常有的事。
黎家就只有黎震天這麽一個兒子，李然即使有怨言也只能埋在心底。
黎暮陽出生後，情況稍微好了一些。
可好景不長，李然再次懷孕時，黎震天卻得了重病，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便天人永隔。
這對于二十多歲的李然來說，無疑是天塌了下來，整個世界都陷入了黑暗中。
直到黎雨陽出生，那年輕單薄的肩膀似乎再撐不下去，就這麽丢下幼小的兒女決絕地一走了之。
李然是後悔的，可她已沒辦法再回頭，以至後來她把對三個孩子的愛，全部傾注在了蕭蕭身上。
蕭蕭的離世對她打擊多大，可想而知，很長一段時間，蘇傾宸在她眼中就如同不可一世而立的仇人一般。
時隔二十七年，往事重提，李然的聲音卻很平靜，沒有任何一絲起伏，竟有種萬念俱灰的凄涼感。
黎雨陽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關于李然離開的原因，她從來沒有問過。
如今聽起來，好像沒有原因，只是想離開就離開了，真灑脫!
大哥和雨陽，好可憐!
“你真的後悔過？”
李然此時似乎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了，看着對面的女兒眼神裏多了種慈愛，她慢慢地點頭，“後悔，都是我的孩子，我怎麽會不後悔？”
黎雨陽不懂，“你既然後悔了，為什麽現在我和哥哥站在你面前，你卻不打算認？”
李然嘆了口氣，淡淡地笑，“能再見你們一面，知道你們好好的，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我沒資格做你們母親，雨陽，過去的，就該成為歷史，人活着，要向前看。”
黎雨陽垂眸想了許久，問：“我還能來看你和叔叔嗎？”
李然受寵若驚，眼睛也亮了起來，“你願意？”
“當然。”因為她是蕭蕭啊!
心中還記挂着受了傷的蘇傾宸，黎雨陽又坐了一會兒便起身離開了，李然本想留他吃晚餐，猶豫了許久，最終沒開口。
那孩子說了以後會來看她，總會有機會的，這樣已經很好了，她不能貪心地再去奢求多的。
黎雨陽過來就是為了弄清楚李然究竟是為什麽不肯認他們，顯然沒有得到結果。
現在她突然不想知道了。
這一刻之前，她總是拼了命的去回憶那些被她遺忘的東西，可現在困擾了許久的種種，她突然統統的地都不想知道了。
李然的話至少有一句她聽進了心裏：過去的，就該成為歷史，人活着，要向前看。
也對，她還活着，這比什麽都重要，何必為了那些無法重來，無法改變且一定不美好愉快的過去，難為了自己，也難為了身邊的人。
就這麽好好的地活着吧，不再去糾結蕭蕭或者黎雨陽。
有蘇傾宸，有大哥和小北他們，夠了。
其他的，看天意吧!
站在小區門口，回頭朝身後看了看，遠處的夕陽映紅了半邊天，絢麗的不可思議。
黎雨陽淺淺地笑，雖然這一天過的精彩絕倫，心驚肉跳，但此刻心底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一雙堅實有力的臂膀突然從後面圈了過來，下一刻她整個人就被納入了一個寬厚的胸膛裏。
黎雨陽驚了一下，正欲掙脫，頭頂一道熟悉低沉的男聲響起：
“是我。”
愣了一下，她驚喜地轉過身，對上的就是一雙擔憂的眸子。
蘇傾宸的臉色着實算不上好看。
當他一覺醒來，到處找不到她，天知道他有多着急。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不難猜。”
也是，她都能沖動地拖着受傷的他跑去墓園了，來這裏也是必然的。
“你還好嗎？”黎雨陽擡手撫上蘇傾宸的臉，透着得幾分蒼白和倦色看得她直皺眉。
蘇傾宸一語不發地看着她，許久才悶悶地道：“不好，非常不好!”那語氣竟帶着幾分孩子氣。
黎雨陽突然就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的，嬌媚極了。
她擡手緊緊地抱着他，臉頰貼着他胸前蹭了蹭，“蘇傾宸，我決定了，那些事情我不去想了，我什麽都不想知道了，以後我就一心一意地陪着你，好不好？”
蘇傾宸狠狠地一怔，一股強烈的愉悅從心底炸開，沸騰。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這麽建議怎個不好，簡直好的不能再好了!
他深深地勾起唇角，笑地極為開懷，“求之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