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1)
不過她也不太确定她們口中所說的是否是事實,如果明早真的是他來頒獎,一想到被一堆小丫頭圍堵的他,她就有些想笑,也不知道他會以怎樣的表情面對她們,不過以他的個性,估計依舊會冷着一張萬年冰山臉吧。
夜裏躺在床上,她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着,她已經太久沒有看到他了,雖然每天都盯着他低垂着眼眸的那張黑白照片,可她卻忘了他的瞳孔長什麽模樣,她該去禮堂看他麽?
不,她晃了晃腦袋,她不能去,她怕她會忍不住,再走進他的視野裏……
☆、一眼萬年
然而,失眠一夜的趙雨欣第二天一早還是忍不住去了財經大學的禮堂,并且在出門之前,她提醒自己,就一眼,就看一眼,她必須知足。
天空依舊下着綿綿細雨,她撐着傘走在去禮堂的路上,她不确定,這樣糟糕的天氣顧彥卿是否會來。
當她到達禮堂時,裏面已經擠滿了人,財經大學的禮堂不算大,總共也就只能容納下三四百人,她只好跟其他後來的同學一樣,站在了禮堂後門的出口處,靜靜的觀察着舞臺上的動靜。
時間尚早,舞臺下的學生都在交頭接耳的聊着天,她身邊站着的兩個男生也在熱烈的讨論着。
“據說暑假的時候,DK集團又給我們學校的貧困畢業生安排了五十個就業崗位,沒想到貧困生也成為了就業的條件,我們這些苦逼的普通人該怎麽辦啊!”
說話的這個男孩臉上長了不少青春痘,臉頰坑坑窪窪像戈壁沙灘一樣可怕。
而他身邊體态臃腫如水桶的男孩扶了扶眼鏡安慰他道:“DK也向社會面招的,要想進DK的話也可以投簡歷。”
痘痘男孩立即反駁他道:“你想得太簡單了,他們面招的都是高端人才,而且大部分都是通過獵頭公司招的人,我們要想進去就太難了!”
水桶男孩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我是說他們集團旗下的子公司,像DK酒店招服務員什麽的你可以去試一試。”
“靠!”痘痘男孩大喊一聲,“你腦子進水了吧!我一個大學生去應聘服務員,我爸媽要是知道了,非氣死不可!”
這邊兩個男生還在有一搭沒一搭的吐槽着,講臺上一個老師模樣的男人已經站在了話筒前。
趙雨欣的精神高度緊張起來,她低頭看了看手機,時間正好是十點整,而靠近舞臺的大門外,一個熟悉的身影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走了進來,并坐在了講臺下第二排座位的正中間位置。
她終于……又看到了他……
他依舊穿着一身藏藍色的西裝,從身姿看上去,精神狀況還不錯,看來身體已經恢複得很好,只要他健健康康,她也就安心了。
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他的背影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講臺上的校長發表了講話之後,他就起身走上了講臺,她的耳邊頓時傳來了女生興奮的叫喊聲,甚至聽到了有人叫“歐巴”,妥妥的韓劇看多了。
他不慢不緊的站在了講臺後面,雙手自然的放在講臺兩側,低頭湊到了話筒前,禮堂裏瞬間安靜下來,當他擡眸掃視了一眼臺下時,音響裏傳來了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出生不分貴賤,寒門也能出貴子,我設立助學金,不分等級,同等對待這一百位獲得助學金的同學,是為了鼓勵他們,繼續堅持不懈的努力拼搏,勇于在困境中逆流而上……”
她遠遠的眺望着講臺上的他,在心底為他感到驕傲。
她在心裏吶喊着:顧彥卿,加油!我相信,你會用你的雙手,去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這個世界,會因為你的存在,而變得不再一樣。
她深深的凝視着他,像是要把他烙進自己的腦海,當她的視線開始晶瑩閃爍時,她用力閉上雙眼,她已經用她的心,記住了他的模樣,記住了他那雙如黑漆般明亮的眼睛,記住了他給她,給這個世界,帶來的正能量。
她默默轉過身,心滿意足的隐沒在了人群裏,走到大門口,撐起了雨傘,漸漸消失在了雨幕中。
☆、飛來橫禍
寧夏是在周三晚上搭飛機飛回哈爾濱的,趙雨欣去機場為她送行時,兩人相約到了冬天的時候,在哈爾濱再相聚,寧夏要帶她感受一回冬天的魅力。
開車回去的路上,趙雨欣有些遺憾,畢竟寧夏好不容易來江南一趟,她卻沒帶她去江南的旅游景點好好玩一玩,都怪這惱人的陰雨天氣。
雨濕的地面映射出了模糊的霓虹燈,趙雨欣将車子停在紅綠燈前,聽着音樂耐心的等候着綠燈亮起,就在這時,她扔在副駕駛座上的手機劇烈的震動起來,她首先想到的是顧彥卿,當下心頭一緊,等她顫顫巍巍的将手機拿到眼前一看,竟然是張孟翔,他很少給她打電話。
“喂?”
她滿懷疑惑的按下了接聽鍵,電話那頭就突然傳來張孟翔的痛哭聲:“欣姐!雲清出事了!”
趙雨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趕到市第一人民醫院的,她渾渾噩噩感覺自己的靈魂已經脫離了身子,她根本就不敢相信,她弟弟趙雲清竟然會出車禍,而且情況還很嚴重!
她恍恍惚惚的到了醫院五樓的手術室,剛走出電梯就看到了蹲在地上捂着臉哭泣的張孟翔,他滿身是血,看上去觸目驚心。
“孟翔……”她走了過去,腳步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心裏慌張到無法呼吸,“雲清他……”
“欣姐!”張孟翔終于發現了她,并猛然從地上站了一起來,一把抱住她就失聲痛哭,“是我不好!嗚嗚……是我不好……嗚嗚……”
趙雨欣也濕了眼眶,她扭頭看向大門緊閉的手術室,心裏萬分忐忑的問道:“他還活着麽?”
張孟翔咬着牙哭紅了雙眼,樣子看上去比作為親人的趙雨欣還要痛苦:“他傷得很重……醫生說只能盡力搶救……”
可是她不明白:“為什麽他會出車禍?”
通過張孟翔的述說,趙雨欣這才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件事情源于早上趙媽媽打掃雲清房間時,在垃圾桶裏發現的那只用過的安全套,而昨晚,由于雨太大,張孟翔沒回去,便與雲清擠一張床過夜。
雖然在趙媽媽眼裏,張孟翔一直都是雲清的好朋友,可是她不傻,當即就猜到了什麽,但是她卻不肯相信,她怎麽肯相信自己的兒子會做那樣的事!
晚上趙雲清下班回來的時候,趙爸爸和趙媽媽都一臉嚴肅的坐在沙發上等着他,趙媽媽更把那只用過的安全套扔在了他面前。
“這是怎麽回事?”
看到地上的安全套,趙雲清當下就慌了陣腳,不知道該怎樣解釋,而趙媽媽更追問他道:“昨晚只有你和張孟翔在你屋裏,你們到底做了些什麽?!”
眼見紙已經包不住火,趙雲清幹脆坦白道:“我愛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他父母怎麽肯接受,趙爸爸甚至氣紅了臉起身就向他追打了過去:“你這個畜生!簡直豬狗不如!我怎麽會生出你這麽個怪物!”
趙雲清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任他父親對他拳打腳踢,并苦苦哀求着:“我是真的愛他!求求你們成全我們……”
趙媽媽忙上前去拉趙爸爸,用身子擋在他們父子之間大哭起來:“雲清!你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這是違背天理的呀!你們這樣大逆不道是要遭報應的啊!冤孽呀……冤孽呀!”
趙雲清想過他的父母會反對,但是卻沒想過他們會這樣歧視他,他的心好痛,是被最親的人傷害的那種痛。
“我們又沒有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為什麽就不能在一起?!”
他用盡了滿腔的憤怒,向他們吼出了自己心聲,淚水也順着眼眶滴落,太難了……想要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真的太難了……就連自己的親人都把自己當怪物……更別說外人……
趙雲清絕望的搖了搖頭,用寬大的手掌拭去臉頰的淚水,聲音哽咽:“對不起……兒子給你們丢臉了……”
說完,他便轉過身,頭也不回的沖出了家門。
☆、命數
趙雲清就這麽一個人跑到了大馬路上,他也不知道要去哪裏,只能給張孟翔打了通電話,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訴了他,張孟翔也很難過,便讓雲清去他家裏過夜,等過了今晚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由于下着小雨,他早早就下了樓在小區外的十字路口等他,撐着傘站在了一家雜貨店門口,過了一會兒他就接到了雲清打來的電話,說是已經快到樓下,問他想不想一起在樓下吃點夜宵,他答應了,并且遠遠的就看到了雲清騎着電動車從街對面過來。
然而就在這時,一輛飛馳而過的車子猝不及防的就撞上了正在橫穿馬路的雲清,他就這麽看着他狠狠的撞在了車子的擋風玻璃上,頃刻間便遠遠的撞飛了出去……
事情發生得太快,他根本還來不及反應,就看趙雲清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他立刻扔下雨傘向雲清沖了過去,等他跑到跟前時,雲清躺在地上不停的抽搐着,耳朵和鼻孔裏都在往外冒着血,鮮血滲進地上的雨水裏,染紅了地面。
他的頭腦頓時一片空白,恐懼、難以置信,等到他反應過來時,他才抱住了雲清大聲叫喊着:“你不要吓我!你醒醒!你快醒醒!”
他們的周圍很快就圍滿了人,還有好心人幫忙打了“110”和“120”,警察最先趕到,可肇事的那輛車子已經逃逸得無影無蹤,沒有人看到那輛車子,他更因為沉浸在悲痛中,而無暇去注意那裏車子……
他就這麽跟着救護車将趙雲清送進了醫院,一路上醫生和護士都在對雲清進行止血搶救。
他像是丢了魂一樣辦理了一切醫生要求他辦的手續,直到再回到手術室,站在門外,他才想起,要聯系趙雲清的家人,而他最先想到的,就是趙雨欣。
“都是我的錯……”張孟翔還在深深的自責,“我不該讓他來找我……如果他不來找我……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趙雨欣也不知道該怎樣說,畢竟雲清還在手術室裏生死未蔔,然而這件事情又怎麽能怪張孟翔,事情發生得那麽突然。
“孟翔。”她只能安慰他,“如果這是命數,他是躲不過的……”
她看到張孟翔的眼睛裏又泛起了淚光,一個大男人總是在她面前落淚讓她實在不習慣,索性走到了走廊盡頭,給她父母打去電話,把這個噩耗,告訴了他們。
趙雨欣的父母趕來時,他們的身上都還穿着睡衣,只在外面套了一件外套,畢竟是自己的孩子,就算他再大逆不道,也還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
“雲清怎麽樣了?!他怎麽樣了?!”
趙媽媽一見到趙雨欣就滿是緊張的抓住她,記得老淚縱橫,趙爸爸也神色凝重。
“媽——您別着急,醫生正在全力搶救,他會沒事的……”
趙雨欣嘴上這麽安慰着父母,可是她的心裏也在顫抖,她默默祈禱着:不要有事啊雲清!你還年輕,你一定會挺過去的!你會沒事的,你會沒事的……
☆、為了親人留下愛人
趙雲清的父母也發現一旁雙眼通紅身上還沾滿鮮血的張孟翔,然而,此時此刻的悲痛,已經讓他們沒有多餘的力氣去追究禁忌之愛的對錯,他們只希望,手術室裏的兒子能夠平安無恙。
四個人就這麽焦急的坐在手術室外等候着,而他們身邊還有幾個和他們一樣在默默等候着的家屬,每個人的神情看上去都很凝重,“生老病死”的人生百态不斷在醫院上演着,不知道下一個失聲痛哭的人,又會是誰。
突然,手術室外的玻璃門被人拉開,一個戴着口罩的護士從裏面走了出來,并大聲喊道:“趙雲清的家屬!”
趙爸爸和趙媽媽立刻站了起來,張孟翔忙應聲道:“在這裏!”
他們火速走了過去,護士表情冷漠的叮囑道:“進來兩個人,患者現在很虛弱,需要送去ICU(重症加護病房),其他人趕快去辦理入院手續。”
聽到護士這麽說,他們終于松了一口氣,至少說明雲清還活着,四個人就這麽兩兩分工,由趙爸爸和張孟翔進入手術室陪護,而趙雨欣和她母親則到樓下辦理住院的相關手續。
在ICU大門外,經過與醫生進行溝通,他們得知趙雲清的傷勢已經得到了有效控制,雖然頭部受重創導致了顱內出血,但出血量不多,醫生建議先采取保守治療,如果病情惡化,再考慮開顱手術。除此之外,他全身多處骨折以及軟組織挫傷,不過沒有什麽生命危險,只是他還處于昏迷狀态,需要進ICU進行嚴密監護。
聽到了這個消息後,大家一直緊繃着的神經終于松懈下來,張孟翔更是熱淚盈眶的蹲在了地上,将腦袋埋在了自己的胳膊裏喜極而泣,沒有人不為他動容。
“孟翔。”趙雨欣也蹲在了地上,輕輕拍了拍他的背,“雲清沒事了,我和我爸媽都要感謝你,是你第一時間将他送進了醫院,謝謝。”
趙媽媽依偎在趙爸爸懷裏也含着淚水看着蹲在地上的張孟翔,兒子總算是平安度過了一劫,現在想想,比起孩子的生命,其他的,又算什麽呢?
趙爸爸則一臉的悵然,他長舒了一口氣,表情為難的盯着地上的張孟翔感嘆道:“孟翔啊,我們全家,都得感謝你,可是你和他的事……我們真的沒辦法接受……如果你是真的為了他好,那麽……就請你離開他……越遠越好……”
張孟翔擡起了頭,一臉的淚痕,他的表情裏滿是委屈,卻又無法出聲,他知道他沒有任何立場為自己、為雲清、為他們這個群體辯解……沒有人會輕易接受他們……
他只能默默的從地上站了起來,沮喪的低着頭,一個人落寞的向電梯口走去。
看着張孟翔蕭瑟離開的背影,趙雨欣的心裏總不是滋味,雲清和孟翔互相深愛着彼此,她是知道的,可是不管他們愛得有多深,他們都違背了倫理,無法被衆人接受,然而這個“衆人”,卻不包含她。
“孟翔!”趙雨欣跑了上去,在電梯口攔住了他,“你不能走。”
張孟翔一雙灰暗的眼睛裏滿是不解,雖然他沒有任何言語,但她知道他是真的傷心絕望了,可是她想給他們帶去一點點希望:“你留下來,雲清他需要你。”
“雨欣!”趙爸爸當然聽到了她的話,向她怒吼道,“你幹什麽你?!”
趙雨欣卻毫不畏懼的回頭看向她父親,言辭誠懇:“我在為我最親的人,留下他最愛的人。”
趙爸爸近乎暴怒:“你是不是瘋了?!”
“我沒瘋。”她義正辭嚴的指責道,“是你們瘋了!你們在一步步把自己的孩子推向絕望的邊緣!”
☆、傳宗接代
趙雨欣的話,終于觸動了趙媽媽的神經,在聽到醫生下診斷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明白了,比起兒子的生命,其他什麽都不重要,她最大的希望,就是孩子能夠健健康康的活着。
“他爸!”趙媽媽含着眼淚看向了趙爸爸,“雲清他的命比什麽都重要啊!”
趙爸爸啞然,畢竟剛經歷過生死的考驗,他也能夠體會這短短一句話的真谛,沒有比兒子的命更重要的事情了,可是,他又怎能抛開世俗?
“不行……”趙爸爸搖着頭,情緒萬分糾結,“我不能讓他們一錯再錯……”
“那您告訴我什麽是‘對’什麽是‘錯’?”趙雨欣不禁質問,“難道大部分人說是‘對’的就是‘對’的,大部分人說是‘錯’的就是‘錯’的?”
趙爸爸捶胸頓足:“那可是違背天理的事情!”
“違背天理?”趙雨欣更加不明白,“他們有做殺人放火傷天害理的事嗎?他們有做損害公共社會自然環境的事嗎?他們沒有傷害到任何人,只是在兩個人的世界裏彼此相愛,想要和對方在一起,難道這也叫違背天理嗎?”
趙爸爸竟無言以對,是啊,畢竟他們什麽也不傷什麽也不礙,可他就是難以接受!
趙爸爸的情緒變得更加激動:“像他們這種人會讓人類斷子絕孫,最後走向滅亡!”
“那是杞人憂天!”趙雨欣言辭犀利的反駁道,“這世界上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歡男人,您要明白,他們只是少數,就像有的男孩喜歡洋娃娃而有的女孩希望玩具槍一樣!不能用小部分否定大多數,當然也不能用大多數否定那一小部分,他們是可以共存的關系!”
趙媽媽和張孟翔都在一旁目瞪口呆的聽着這對固執父女的激烈辯論,似乎趙爸爸最後敗下陣來,而他現在,也只剩最後一個反對的理由。
趙爸爸低頭唉聲嘆氣道:“不論如何,我們趙家不能絕後。”
說到這裏,趙雨欣的心裏頓時柔軟了下來,她明白“傳宗接代”這個詞的分量有多重,正因為這樣,她才不得不和顧彥卿分開,因為她扛不起這個詞,她只能讓別人來代替她……
可是現在,為了弟弟的幸福,她不得不把自己血淋淋的解剖在她父母面前。
“爸……”她很痛苦,像是有刀插向心口,“不是只要男女結合就可以傳宗接代,要是女人沒有生育功能,該怎麽辦?難道要抛棄她?”
趙爸爸毫不猶豫的回答道:“那當然!誰會娶一個不能為自己家傳宗接代的女人!”
“我。”趙雨欣冷冷的看着她父親,眼神裏空洞得如一口枯井,“我就是那種該被抛棄的女人。”
趙爸爸一臉的難以置信:“你說什麽?!”
趙雨欣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痛哭流涕,并哭喊道:“我就是您說的那種生不出孩子該被抛棄的女人!”
趙爸爸、趙媽媽和張孟翔都被她的這一句哭喊吓住了,尤其是趙媽媽,仍然不敢相信。
“孩子……”趙媽媽忙上前扶住失聲痛哭的趙雨欣,“你……你是在跟媽媽開玩笑嗎?”
趙雨欣咬牙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抽泣着搖了搖頭:“媽……您的女兒這輩子都當不了媽媽……一輩子都是個殘缺的女人……正如你們所說……我這種女人……活該被人抛棄……”
趙雨欣淚流滿面的哽咽着,目光卻緊緊盯着她父親:“看到我現在這樣……爸……您還有什麽好說的……”
趙爸爸重重的坐在了座位上,取下自己鼻梁上的眼睛,用自己寬大厚重的手掌捂住了自己的腦袋,今天發生的這些事情,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他再也無法承受,他需要讓自己,好好靜一靜……
☆、不期而遇
得知了自己的女兒這樣悲慘的境地,趙爸爸和趙媽媽再也沒有了任何力氣去反對趙雲清和張孟翔在一起。
兩天後,趙雲清的各項身體指數都恢複了正常,便從ICU轉入了普通病房,可由于他一直沒有醒過來,這讓大家都有些擔心,然而醫生安慰他們是正常現象,畢竟腦內有血塊壓迫到了神經,需要時間恢複。
為了照顧弟弟,趙雨欣主動向雜志社請了假,全天陪護在弟弟身邊,不管怎麽說,趙爸爸和趙媽媽都已年邁,她不忍心看他們二老白天站在三尺講臺前給學生上課,晚上還要跑來陪護弟弟,而且學校也沒那麽容易請假。
雖然是親姐弟,可男女有別,好在還有張孟翔晚上過來陪護,幫忙替雲清擦身子,做一些比較私密的照顧,而趙爸爸和趙媽媽則在家裏做好了飯,給她帶過來,日子就這麽過了一個多星期,趙雲清終于在一個綿綿細雨的早上,毫無征兆的醒了過來。
“姐……”
睡在陪護床上還在睡夢中的趙雨欣原以為是自己的幻聽,直到她感覺到有人推了推她的肩膀,她才蘇醒,而推她的人是同一病房的病人。
“你弟弟好像醒過來了。”
聽到病友的好心提醒,趙雨欣忙從床上爬了起來,趴在了她弟弟的病床上,看到了他的睫毛正在窸窸窣窣的顫動。
“雲清!”
趙雨欣輕喚了他一聲,他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一樣緩緩睜開了眼睛,氣若游絲地又喊了一聲:“姐……我餓……”
雖然趙雲清的視線沒有焦點,但能夠再次聽到弟弟的聲音,趙雨欣的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她實在太高興了,她恨不得立刻将雲清醒過來的消息告訴所有人,但她最先告訴的,是主治醫生。
醫生來過之後,說是還要進行一些檢查,她趁着弟弟做檢查的空檔,跑去樓下給他買吃的,一個多星期都沒能吃到食物,難怪他一醒來就喊餓!
她正在盤算着要給趙雲清買什麽食物,卻在住院部的一樓大廳的門口,見到了一個高大熟悉的身影,不,是兩個,在那個高大身影的後面,當一把黑色的雨傘收起來之後,她從沒想到,她還能再見到他,以及他……
“欣兒?”
賀文淵看到了她,語氣裏滿是驚訝,而他身後正在收雨傘的顧彥卿也擡起了頭看向了不遠處的她。
這一刻,仿佛時間停滞一般,她從沒想過她會同時見到這兩個人,雖然賀文淵那一晚對她的所作所為讓她感到厭惡,可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麽久,她也不想再去追究。
她越過賀文淵看向他身後的顧彥卿,他眉頭緊皺,目光鎖定在了她身上,漂亮的眼眸依舊是那樣漆黑而明亮,薄唇緊抿,臉龐消瘦了不少,卻依舊英俊無比。
她還在沉醉,他卻已經收回了目光,并将視線移向前方,面無表情的向電梯口走去,就這樣,他像是陌生人那般與她擦肩而過,倨傲而冷漠。
她的心裏一陣抽痛,但是她卻安慰自己,很好,這樣很好,證明,他已經徹底忘記了她……
“欣兒。”賀文淵已經走到了她跟前,“你怎麽會在這裏?”
她将自己的思緒,從那個已經走入了電梯的人身上又轉移了回來,強裝鎮定:“雲清住院了。”
“啊?!”賀文淵驚訝得長大了嘴巴,表情有些誇張,“什麽時候?病情嚴重嗎?”
趙雨欣雲淡風輕的回答道:“出了車禍,不過現在已經好了,我正要出去給他買吃的。”
“那就好。”他像是終于放心,又追問道,“他在哪間病房?待會兒我去看看他。”
實際上趙雨欣并不想再和賀文淵有什麽瓜葛,但既然他是去看雲清,她又不好拒絕,只得老實回答道:“在七樓,你來了打我電話,我來接你。”
“好。”
“你呢?”她想到與賀文淵一起出現的顧彥卿,有些好奇,“你怎麽會來醫院?”
“潇潇昨晚生了,是個女孩兒,早産了一個月,不過母女都平安。”
沒想到賀文淵這麽快就有了女兒,趙雨欣有些失落,如果當初他們沒有離婚,他也就不會有這麽個女兒了吧。
“真好。”她打心眼兒裏羨慕他,“你女兒一定長得很漂亮。”
“謝謝。”賀文淵頓了頓,“你……找到對象了嗎?”
趙雨欣搖了搖頭:“現在已經不想那些了,先等雲清出院再說。”
賀文淵提醒她道:“那你趕快去給他買吃的吧,一會兒我就過去。”
她點了點頭:“好。”
兩個人道別後,一轉過身,趙雨欣就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誰能想到,離了婚又發生過不愉快的兩個人還能夠這樣平靜的談話。
随後,她又想到了顧彥卿,他就那樣如同陌生人一般與她擦肩而過,絲毫沒有要理會她的意思,那樣冷漠的神情,她大概已經傷透了他的心了吧!想到這裏,那些與他有關的過往,又如同倒帶一般湧入她的腦海,她的心裏又開始抽痛……
因為愛你……所以疼痛……
☆、失明
趙雨欣興致沖沖的在樓下的餐館裏為趙雲清買了一份綠豆粥,等她再回到病房時,醫生和護士都圍在趙雲清旁邊,其中一個護士還伸手在趙雲清眼前晃了晃,随後眉頭就擰成了結。
“雲清!”
她湊到病床前輕輕喚了他一聲,他回應道:“姐……現在是晚上麽?為什麽不開燈?為什麽我感覺我身邊有很多人?”
趙雨欣倒抽了一口涼氣:“雲清,你在說什麽胡話?現在是早上呀,你看,我還給你買了綠豆粥。”
一旁的醫生實在看不下去,表情嚴肅的看着她指了指外面:“患者家屬,你跟我出來一下。”
趙雨欣頓時就産生了不祥的預感,果然等她走出了病房,醫生神色凝重:“是這樣的,患者現在的情況還不穩定,目前這種失明的狀況極有可能是顱內的血塊壓迫到了視覺神經,我們需要給患者做CT檢查,如果情況嚴重,只能做開顱手術取出血塊……”
趙雨欣的大腦裏“嗡”的一聲巨響,她感覺自己什麽都聽不見了,她想不明白,雲清不是已經醒了嗎?他不是已經好了嗎?為什麽還會失明?為什麽還要做開顱手術?開顱手術不是說動就動的小手術,是有風險的啊!
然而病人既然住進了醫院,也只能聽從醫生的建議,再回到病房,趙雨欣看着病床上視線已經沒有了焦點的弟弟,滿是心疼,他實在活得太難了,愛一個人愛的這麽難,現在又要遭受這般病痛的折磨。
“姐……”他無力的呼喚着,“是你在那兒嗎?”
趙雨欣走了過去,坐在了病床邊,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的目光渙散,真的什麽都看不見。
“雲清……”她努力壓制住心中幾近崩潰的情緒,“你還餓嗎?”
“餓。”
聽他這麽說,趙雨欣端起手中還有些溫熱的粥,一邊喂他,一邊擦拭着奪眶而出的眼淚,強忍住不哭出聲:“來,張嘴,慢點吃……”
中午,張孟翔得知趙雲清已經醒過來便從傳媒大廈趕過來看他,當他發現雲清的眼睛看不見他時,又再次難以抑制的痛哭起來,他就這麽緊緊的抱着雲清,舍不得放開。
趙雨欣看着眼前這一對悲情的情侶,自覺的退出了病房,安靜的等候在了病房外的走廊上,她就這麽頹然的靠着牆,神情有些憔悴,似是感覺到了一雙灼人的目光,然而她轉過頭,卻只看到來來往往的護士和病人家屬,并沒有什麽異樣,她捂住了自己的額頭,許是自己最近沒休息好,竟産生了幻覺。
她怎麽也想不到,下午的時候,醫院竟然為雲清轉移了病房,從普通病房轉為了特護病房,但各項費用不變。
她雖疑惑,可是她不傻,她立刻就想到了顧彥卿,卻又想不通,明明早上他對她如此的冷漠,完全就把她當作了陌生人,沒理由再繼續幫她,會是他麽?她不确定,又或者是賀文淵?
然而她并沒有再繼續胡思亂想下去,因為不管怎麽樣,現在一切都以趙雲清的病情為重,有更好更舒适的病房給他住,當然再好不過。
☆、藏藍色西裝外套
趙雲清不僅住進了最好的病房,由最好的護士照顧,就連為他做手術的醫生都是醫院最著名的腦科專家。
因為這一層關系,讓趙雨欣更加明确,在背後幫他們的,只能是顧彥卿,別人恐怕沒有這個能力。
可是他卻至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就連趙雲清手術成功後回到病房休養,他都未曾露面,她本想當面感謝他,可是又怕自己再陷進去脫不開身,只能默默的在心裏感謝他的幫助。
與顧彥卿相比,一直說着要來看雲清的賀文淵也沒有出現過,興許是他已經把這事兒給忘了,她更加不想打電話去提醒他,因為她已經徹徹底底的看清賀文淵這種當面說漂亮話可背後卻一點兒也不上心的人有多麽的虛僞。
趙雲清做完手術後,又陷入了昏迷狀态,趙雨欣不得不再次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來晝夜陪護,趙雨欣的父母依舊是中午和晚上來送飯,白天繼續上班,而且他們已經慢慢接受了張孟翔,特別是當他們看到張孟翔每天堅持下了班就來照顧雲清,不離不棄,無怨無悔,他們就更加動容。
十月份的天氣變得越來越冷,周五下午,趙雨欣站在窗前凝視着窗外的濛濛細雨,不得不吐槽江南市的鬼天氣,九月份洗的內褲真是到了十月份都沒幹過!這連綿的陰雨天到底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太陽要是再不出來,估計連家裏的香皂都要發黴了!
她無奈的嘆了口氣,回到病床邊,看了看仍然在昏迷中的弟弟,便靠在病床邊的沙發上,手中捧起一本她也不太看得懂的英文原著小說《傲慢與偏見》,一點一點的“啃”着小說的內容,她發誓她一定要堅持把這本小說看完,以提高自己的英語水平。
她就這麽一個單詞一個句子的研究着,遇到不會的生詞還拿出手機來查查字典,再用紅筆在單詞上仔細的标注上中文翻譯,認真程度完全不亞于當年的高考,連她自己也為之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