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次日,金家嫡次孫前往昭陽宮求見鳳後,顏墨梵為解心頭疑慮,立刻命宮侍将他帶入寝殿內。
“鳳後,因我不慎落水,害鳳後在雪地滑倒,失了皇嗣,我今日特地前來,向鳳後請罪。”金家嫡次孫說着,在原地行禮,但神情不見半點惶恐與不安,更無悔意。
“你當日是如何落入池中?”顏墨梵身着常服,面色蒼白的靠在床頭,眉頭微蹙,臉上略有些怒意,虛弱的語氣帶着三分威儀。
“這……”金家嫡次孫聽着既有些心慌,又有些嫉恨,面上裝出來的前來請罪的誠意,也退了三分,猶豫片晌後,向左右看了眼。
顏墨梵看他的表情,就已心生不滿,知道他是想讓自己遣退宮侍,立刻考慮萬一那日真的是他要謀害自己,見一計未成,此時再來一計,宮侍不在身邊,到時自已如何是好。
但再想想,他此刻是在自己的寝殿裏,即便真有那賊心,也未必有那賊膽,要是因他來殿中,而自己發生了什麽事,那他絕對脫不了幹系。
“你們都下去。”片刻後,顏墨梵遣退所有宮侍,警惕而威嚴的正色凝視他:“現在你可以說了嗎?”
金家嫡次孫見宮侍都已退出,又請求道:“我若告訴鳳後原因,鳳後可否不告訴其他人,我當時也是說漏了嘴才……”
“究竟你是如何落水?又是何事說漏嘴?”顏墨梵聽他這麽說,想來可能是什麽大事,更加有些心急,不等他說話,已經發話:“現在已殿內已無人,你大可放心的說與本宮。”
“是關于顏家之事……”金家嫡次孫神情詭異,不自然的恭敬中泛着一絲冷笑。
顏墨梵一聽事關顏家,什麽警覺都放松了,錦衾下的雙手有些微顫,眼眶漸紅,顏家,他作夢都想知道顏家的近況:“顏家人現在如何?你知道些什麽?”
金家嫡次孫緩緩上前,由镂空牡丹紋鎏金銀火籠邊經過,衣袖由火籠上略過,藏在袖下的手一松,手中握着的一包藥粉落入火籠中。
顏墨梵一直心系着他口中的顏家,沒有發現他袖下的小動作,寝殿內本就飄着藥香,對火籠中蔓出的藥味,他更是沒有查覺。
金家嫡次孫來到顏墨梵床邊,俯在他耳邊輕聲道:“那日之前,我聽到一個消息,顏家人已經都不在刑部大牢內了……”
顏墨梵蒙了,瞪大眼打斷了他:“那他們在哪,他們在哪?你又是在哪聽說的,你說,快說。”
“我母親與刑部杜大人一起奉命審理顏家的案子,但現在他們在哪裏,沒有人知道,連我母親與杜大人都不知道,興許已經被……我那日就是在池邊折梅時,說漏了這個,突然就掉入池中了,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也許是有知道內情之人,怕此事傳開才……”金家嫡次孫一直留意顏墨梵的神情,見他臉色越來越蒼白,心中高興不已。
“你剛才說興許已經被怎麽樣……”顏墨梵有些微喘,胸口起伏不定:“你說呀,為什麽不說話?”
他漸漸有些害怕,猜測會不會是蕭煦生聽到金家嫡次孫提起顏家,而将他推入池中。蕭煦生是陛下的表親,如果陛下對顏家作出什麽,有可能告訴他,又讓他保密。反過來,他情急之下,替陛下除去知情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金家嫡次孫繼續道:“顏家人都失蹤很久了,沒有人提起他們的行蹤,據說是幾個月前的事,在十一皇女大婚前幾日,陛下有一夜非常生氣的親自到刑部,将顏家人全部提了出來,從此,再沒了下落,陛下明令刑部和家母,不得在人前提及顏家。”
顏墨梵一聽,就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時候,腦中沒了思考,口中喃喃着:“不會,她說過,要留着顏家人,她不會殺了本宮的家人的,不會。”突然變了臉色,厲眼看向金家嫡次孫:“你好大的膽子,敢在本宮面前滿口胡言……”
“我說的都是真的,不信你自己去查。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顏家一家人的下落……”
“不會的,不會的,她不會這麽做。”顏墨梵慌亂不已,突然掀開錦衾,東倒西歪的坐到床沿,卻無力站起身來:“來人,來人。”
金家嫡次孫聽他喊宮侍,立刻退來原來站着的位置,火籠內燃着的藥粉閃着點點腥紅,藥氣附在散開的熱氣中,在殿內飄蕩開來,顏墨梵身體極弱,再這般激動,這讓金家嫡次孫更加欣喜。
福兒幾人聞聲快步入殿,就見着顏墨梵暈沉沉的坐在床沿搖搖欲墜,急忙上前扶住。
“陛下,陛下在哪,本宮要見她,快去備轎,快……”顏墨梵撐在福兒與祿兒的身上,急着要站起來,卻使不上勁,只覺頭暈眼花,胸口又開始一陣陣悶疼。
“鳳後莫要着急,奴侍這就去看看陛下退朝了沒,請陛下過來。”石兒見他情形不對,喚小宮侍宣禦醫,自已提出去找博婉玳過來,蹙眉看向金家嫡次孫:“金公子請随奴侍到正殿等候。”
金家嫡次孫一聽博婉玳要過來,有些慌張,面上立刻變了色,只得強裝鎮定的随石兒出了寝殿。
禦醫到時,顏墨梵已經暈了過去,禦醫剛剛搭上他的脈門,手就一抖,松開了去,随後顫着手再次搭上脈門,仔細診脈,不多時,松開手,靜靜的立在一旁蹙眉思索了近一盞茶的時間,後又一次搭上顏墨梵的脈門,驚得速迅收回手,沉聲問福兒:“鳳後今日可用了什麽?鳳後本就因小産,氣血虧損的利害,現在身體更是虛弱的利害,而且血液逆流,只稍待片刻,身邊便比之前虧損更嚴重,如此脈象,應是中毒。”
“禦醫,你可看仔細了,鳳後今日只用了一碗補氣血的藥膳,之後服過您昨日開的藥,便再沒有用膳,怎麽會中毒?”福兒焦急的上前:“禦醫,你可要想想辦法。”
“我先為鳳後解毒,你們立刻找到鳳後用過的膳食殘羹拿來,我查驗一下可是被人下了毒。”禦醫吩咐道:“立刻禀報陛下。”
……
博婉玳還在上朝,得知後退朝趕了過來,一入寝殿見到禦醫在顏墨梵身上施針,心下便是一沉。
小心翼翼的走到床邊,看着鳳床上睡着的人,眼底一片慌亂,沙啞的聲音壓的很低:“怎麽回事?昨夜還好好的,你們到底是怎麽伺候的?”回轉過身,惡狠狠的丢給宮侍們一個厲眼,宮侍們全部跪下請罪。
禦醫施針良久,卻無效,只能緩解顏墨梵氣虧的速度,禦醫百思不得其解,又只得上前,重新施針。
但這般的重複數次,一樣沒有多大效果,二個時辰過去,顏墨梵面色已如死灰,禦醫漸漸也開始害怕,臉色飒白,手腳都略有些哆嗦,誠惶誠恐的向博婉玳跪下,輕泣着沒有說話。
博婉玳瞪大了眼,突然猛得向後退了一步,不敢相信的搖搖頭,視線漸漸模糊,突然又猛得将禦醫拉起:“你,你跪下作什麽,還不上前去救人?”
“陛,陛下,不知為何,臣多次施針無效,請陛下恕,恕臣無能。”禦醫已經吓的全身發軟,連全盡全身氣力,拱手向博婉玳作揖,說話都漸漸口吃,她怕陛下一怒,自已這條性命不保,還不要緊,就怕家人也受牽連。
就在她作揖時,不小心自已手指碰到自己的脈門,發現自己的脈象中,竟也有些許中毒,只因平日身體康健,這點毒并不覺得有什麽不适。
“陛下,這……”禦醫疑惑得很,猛得搭上自己的脈門,随後謙卑的看了博婉玳一眼:“陛下,可否容微臣給您把個脈,興許可以查出鳳後因何中毒。”
博婉玳立即伸出手,禦醫一搭脈,竟是與自已脈象一樣,只是輕微些,接着她又搭了殿內幾個宮侍的脈門,都有不同程度的中毒,随後又叫進一個殿外當值的小宮侍來,竟然脈象正常,又叫了幾名宮侍進來診脈,一樣是脈象正常。禦醫懷疑,鳳後的寝殿被人下了藥:“請陛下立刻下令,将鳳後暫時搬離寝殿。”
博婉玳立刻吩咐宮侍照禦醫的話做,将顏墨梵搬到配殿內,禦醫再次給顏墨梵施針,便有了效果,而其他人在晚膳時分,體內的毒也漸消,身體的虧損并不利害。
這種慢性毒,在正常人身上半日效果并不明顯,可是顏墨梵本身就因小産,身體虧損的利害,血氣本已不足,這毒在他身上就顯的霸道了,加上他一時激動,更使藥效在體內橫行。雖然唐禦醫為他施了針、解了毒,卻無法保證他能否活下來。
禦醫仔細查驗寝殿,并未找到任何內幕,但在火籠內找到了燃盡的紙張灰,內還有點點黑色的灰渣,立刻承到博婉玳面前。
博婉玳大怒,質問過宮侍,得知今早只有金家嫡次孫一人來過,并曾單獨與鳳後在寝殿內後,蹙緊眉頭,緊攥雙拳,厲色行入正殿,準備親自審問金家嫡次孫。
博婉玳原先對他還算客氣,但金家嫡次孫數次一問三不知,博婉玳什麽也問不出,憤怒得拍案而起,厲色無比。
金家嫡次孫雖是世家嫡子,可是畢竟長居深閨,見陛下大怒,難免心下也開始慌了。
他原本是借給鳳後請罪的機會,讓他吸入那包只需幾個時辰便能燃盡的毒藥。這種毒藥雖然能使身體虛弱的人致死,但健康人來說,在短時間內中毒效果并不明顯,一般人查毒,首先都是在膳食湯藥中查,其次是薰香中,是藥多少都有藥味,極少人會想到被下在火籠中,待查到時,早已燃盡。
顏墨梵萬壽節那日,傷的極重,且又小産,必然身體極虛弱,再引他激動,讓體內更加失和時,這種毒藥對他來說只需連續用上幾個時辰便能致命,而且他既有內傷,就一定會在服藥,寝殿內藥味定是很重,這毒藥的味道就很難分辨出來。即便查出了,藥粉在火籠內,昭陽宮內宮侍那麽多,也不能證明是他放的。
金家嫡次孫本以為他的計策天一無縫,但他沒有想到,能進寝殿的宮侍,除了顏墨梵陪嫁随侍外,全部是帝寝殿的宮侍,與他們相比起來,博婉玳自然是懷疑他。而且他太心急,生怕藥不死顏墨梵,不願分次,藥下得重不說,還要引他激動不已,讓慢性藥成了瞬間的劇毒,自己還未走出昭陽宮,顏墨梵就已經發作。
一緊張,說話就開始語無論次,不久就被博婉玳看出端的,連帶着萬壽節那日的事件,她都直接丢給了影衛去查,她怕自己什麽都沒問出來,就會一怒之下把他殺了,到時,可能什麽也查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