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新帝大婚
三月十八
顏墨梵卯時未到就被宮侍叫醒梳妝,因顏家正夫未生女兒,不算有福之人,禮部特遣了位官員內眷允當五福爹爹,為其梳妝,顏家正夫只得立在一旁看着。
“讓我父親幫我冠發吧。”當五福爹爹細心為顏墨梵梳好頭,戴上金冠,小心的捧起鑲寶五鳳金簪準備為他固定金冠時,顏墨梵忍不住出聲,一生只有一次的婚禮,顏墨梵希望由生養自己的父親冠發,得到父親的祝福,而不是其他的什麽人。
“這?是。”五福爹爹不敢做主,可這是鳳後親自開口,等于懿旨,不得不從,但又不合禮數,猶豫片刻,見鏡中的鳳後眼神中那不容一絲忤逆的強硬,即刻慎重的将鳳簪交于在一旁低聲哭泣,雙眼腫如紅桃的顏家正夫,恭敬的退到一旁。
顏家正夫擦了擦淚,上前仔細得為兒子冠發,對兒子似乎有千言萬語要交待,此刻卻一個字也想不起來。
待顏墨梵穿好那繪着金絲九鳳的大紅嫁衣,蓋上四邊綴着無數細小金色珍珠的雙鳳蓋頭,在宮侍的攙扶下走出房門時,在院中一直候着的顏家上下人等及禮部官員、宮侍全部對其欠身施禮,顏靜茹心中既欣喜又興奮,她終于等來了這一天。
“我的兒啊,父親舍不得你,舍不得你呀……”顏家正夫突然沖上前去,抱緊兒子,恸哭不止,他已無法想象孩子不在身邊的生活會是如何空虛,那是比死還要難受的折磨。
“父親,孩兒也舍不得您,您一定要記得孩兒昨日的話,好好護着自己,身子要顧着點,莫讓孩兒擔憂,有事要讓人給孩兒捎信,誰要敢欺侮父親,看孩兒日後怎麽收拾他們……”顏墨梵猛得拉下蓋頭,伸手抱住父親,哽咽着傷心不已,一直強忍着保持平靜的情緒在這一刻崩潰,最後一句聲雖不大,音卻極重,厲聲厲色,聽得場的顏家後眷們一個寒顫。
“好了,吉時到了,鳳後起身吧。”直至禮部官員催促吉時已到,顏靜茹這才上前拉開顏家正夫,低聲對顏墨梵道。“只要你這鳳位坐的穩穩的,誰敢欺了你父親去,你今後要想方設法排除異已,穩居中宮,這才是正理……”
顏墨梵擡眼看她,面對這個母親,他百感交織,既不舍,又有絲怨恨,這是他的親生母親,傾力将他栽培成人的母親,但若他沒有這一張絕色皮囊,想來此刻還與父親一起,被丢在後院的角落裏吧。
可顏墨梵也不得不承認,母親這句話說的是,若自己能穩坐鳳後之位,任誰敢欺了父親去……
“母親,孩兒就把父親托付給您了。”顏墨梵拉過父親的手,讓他搭在母親手上,希望母親還念與父親的夫妻之情,或者至少能看在自己的情面上,不忘了今日的話,今後好好對待父親,遂而雙膝跪地一拜。“請二老受孩兒一拜。”
“快起來。”顏靜茹被他這一拜也多少生出舔犢之情來,迅速上前将兒子從地上扶起。
“為母定會好好照顧你父親,你大可安心,在宮中不比在家,自己凡事要多加留意,莫要被人算計了去,早日的生下嫡皇女,不但将來有了依仗,連這鳳位也就沒人敢動得。”顏靜茹也不管那滿院的官員宮侍,告誡了顏墨梵一番。
顏墨梵點點頭,才重新蓋上雙鳳蓋頭,在宮侍攙扶下,接過鳳後金冊玉印,一步三回頭的上了鳳輿,顏家正夫則被顏靜茹擁着,不停的落淚。
終于,在定京城全城官民的跪拜下,十六人擡着的大紅色鳳輿及寶亭、黃帏傘、黃羽扇、旌旗、燈仗等隆重的大婚儀仗,威嚴而無聲的,延着在這先皇喪儀期間,定京城僅有的一條高挂紅底雙喜金字的燈籠的大道,穿過玉門,入了那在日光潑灑下,金光四射的大耀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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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昭和宮主殿——華鳳殿的寝殿內,顏墨梵坐在金絲楠木打造的三屏風鑲寶百女大喜床床沿,直等到了天黑,也不見有人來為他揭開蓋頭,殿內雖然站滿服伺的宮侍,卻靜的連根針掉落地上,都能清晰的聽到聲響。
直到亥時,就在顏墨梵已坐了一日,不耐煩到了極點,忍無可忍,正準備自己伸手扯下大紅蓋頭時,有宮侍前來禀報,陛下為先帝守靈不能前來,請鳳後自行歇息。
顏墨梵婚前也曾設想過自己的新婚,也擔憂過新婚夜見着那人時的情形,卻不想會是如此,這讓他既松了口氣,又倍感晦氣和凄清。
沒有禮樂,不設宮宴,就這麽安靜的被擡進宮來,明明是婚禮,可周圍所有人都是帶着悲傷情緒……
妻主沒來,既沒人帶他去拜祭博家列祖列宗,也沒人來與他一同喝下交杯酒,吃下合卺宴,完成這大婚禮儀……
若不是宮侍們一口一個鳳後的叫着,若不是他已接過鑄着他閨名的金冊玉印,他真不敢确定自己還算不算是那新帝的正夫,大耀朝的鳳後。
顏墨梵只得自已伸手扯下蓋頭,被宮侍請到桌前,一個人吃着本該與妻主同用的一桌合卺宴,而宮侍們在鳳後用膳的同時,口中唱着吉利話,為鳳後撒帳。
“福兒和祿兒留下伺候,其他都下去吧。”在宮侍們的服伺下脫去大紅嫁衣,顏墨梵遣退殿內所有宮侍,只留被宮中派去的教導宮侍嚴格調教後,準于入宮為鳳後随侍的福兒和祿兒服伺。
見殿內只留福兒與祿兒,顏墨梵走到床前,猛得一把拉起宮侍為他安置好的大紅百女絲繡珠光緞喜被,将才剛撒上的花生桂圓等物,抖落到白玉鑲金琉璃彩地板之上……
“主子,您這是……”福兒擔擾的輕喊出聲,他想主子是氣急了,今日明明是他與陛下大婚,偏偏遇上先皇頭七,洞房花燭夜竟是被這樣冷落,但也不能将這些個利吉物抖落呀。
“不想招蟲。”顏墨梵一手将喜被丢到床上,蹙眉道。
“主子,您看明日奴侍要不要去四處走走,瞅瞅看有沒一兩個套的上話的宮侍,以後就能多探探這宮裏的事……”祿兒機靈讨巧,善于與人搭讪,之前顏家,各院的消息他都打聽的到,可今日剛進宮,就覺這裏與家中不同,森嚴得很,宮侍們個個幾乎不說話,在這宮裏探消息估計比家裏難得多了。
福兒也點頭表示贊成,遂而轉向顏墨梵問道。“主子,奴侍想明日開始,瞅瞅咱這宮裏,有哪些個既機靈又聽話的宮侍,挑上幾個仔細調教,主子初來乍道的,沒幾個自己人怎麽成……”
“行了。”顏墨梵剛離了父親,來這陌生地方,又撞上這麽個婚禮,心裏本就難過,再被兩個随侍一人幾句的嘀咕,更是煩躁不已,厲色的輕聲将他們喝止。雖然倆個随侍話都沒錯,但這些還不急于一日兩日,宮中生活将是什麽樣,他現在自己心裏也沒底,只能先适應上幾日再說。“這些都不急,先站穩了腳再說,你們之前可将這宮裏的規矩之類的都記住了?從明日開始,舉止言行不可有半點行差,切莫被人拿捏住了。”
“主子放心,我們可是被那些個訓導爹爹捉着,訓了近三個月才準入宮的,必不會讓人笑話了去。”祿兒立刻表态道,福兒也在一旁點點頭,他們都清楚,他們要被人拿捏住錯處,那可就是損了主子的威儀了。
“我想歇息了。”顏墨梵嘆了口氣,在床沿坐下。
兩位随侍立刻上前,為他脫去中衣後施了個标準到挑不出一絲錯處的禮。
寝殿內殿珠簾被放下,外殿大門被掩上。
顏墨梵一個人靜靜躺在這富麗堂皇的巨大鳳床上,睜眼盯着那繡着繁花卻輕若雲霧的金絲紗幔,淌出淚來。
不知父親可曾睡下,是不是也像他一樣,盯着那床幔上的繡畫,想着相依十數年的人來……
自已入了宮,估計這一輩子都出不去了,不知父親會不會被顏景清和劉側夫幾人欺負,自己只要能坐穩鳳後這個位置,能讓母親、讓顏家出人頭地,後院的那些人應該也沒膽敢對父親怎樣吧……
要等先帝七七過後,後宮君侍才能接見外戚,要等那麽久……
好像喪儀期間,可以宣三品以上诰命,在喪儀期間入宮為先帝哭靈吧,這樣是不是就可以見着父親……
明天,明天會是什麽樣,該做些什麽,要不要去為先皇服喪,對了,好像後宮中還有先皇的君侍和皇子皇女們,明天要不要見見他們……
還有那個還未見過面的妻主,她是個什麽樣的人兒……瘋了,躲都來不及,還想她幹嘛,管她什麽樣……
如何既不用見她又能坐穩鳳後之位呢,她也應該不想見我的吧,這樣最好……
顏墨梵忽然間自嘲的笑笑,就這麽一段一段的胡思亂想着,竟也不知不覺的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