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先皇駕崩
二月十一
昨日靜王、樂王逼宮謀逆一事,到此刻,衆朝臣還心有餘驚。
靜王與樂王都是疑心極重之人,并不太相信他人,逼宮之事參與者并不多,熙宇帝也并未因此而大起殺戳,而只将與靜王、樂王有上一絲半點往來的家族、朝臣,于昨日下午令刑部逐一擒拿查問後,或貶往異地或罷職。
皇貴君、德君、靜王、樂王已被關入宗室大牢。
現任孫家家主的皇貴君嫡姐孫靜自殺,以保孫家族人性命。
孫家家族龐大,且姻親門客甚多,熙宇帝也心知不可重懲孫家,将孫家有官職者全部罷去官職,全族貶回原籍,無旨不得入京。
魯家全族也被罷去官職,貶回原籍。
周應九族抄斬,參于謀逆的騎營将領全家抄斬。
熙宇帝在早朝時正式下旨,立九皇女博婉玳為太女,衆朝臣相視一眼,無一反對,全部跪地三呼萬歲,自然,也是有人歡喜有人憂。
顏靜茹喜行于色,是最為欣喜,喊得最為響亮的一個。
她的嫡子,如今已不單單只是個王君,而将是這大耀王朝的鳳後,那巍聳在千年王都中霞光四射的九重宮闕的主人。
而她,也将不再是那個人人認為占着谀媚奉承而爬上高位的寒門官宦,過不了多久,她便将是當朝鳳後之母,未來太女乃至帝王外祖,顏靜茹仿佛依稀可預見顏家在不久後門庭若市的場景,仿佛聽見顏家邁入大耀世家行列的腳步,此時此刻,估計再沒有人比顏靜茹更希望熙宇帝早歸極樂的了。
才剛下朝,顏靜茹就即刻回到顏家,朝服都未曾脫下,便大步邁向後院,在怡景閣門口等上片刻後,宮侍請她入內。
拜見王君,這是顏靜茹每次到怡景閣後心情最複雜的時刻,既欣喜又憋屈。
欣喜的是顏家在她的手中終于出了位王君,她也算為列祖列宗光耀門楣。憋屈的是兒子坐着,手執香茗,淺嘗輕品;自已站着,低眉垂目,欠身施禮。
就算顏墨梵想免了她的禮,她都不敢,一屋子的宮侍十數雙眼睛盯着,随便些許禮節上的待慢被這些個宮侍傳了出去,都夠禮部和禦史彈劾她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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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不必多禮,我都說過多次,您不必如此。”顏墨梵将母親扶起,他很不喜歡父母親對自己行禮,以前顏家上下內眷對他行禮,他都因自己顏家嫡子的身份,沒有異樣的感覺。可是現在,父母親給他行禮,他便覺的心裏難受。他總覺先前宮中百花宴的那件事,不知哪天自己會害了顏家上下,對顏家對父母有愧。
顏靜茹看了眼立于一旁的宮侍,顏墨梵立刻将他們遣退。
“今日在大殿上,陛下下旨,立了九皇女為太女,你已經是太女正君了,說不定再過不了多久,就是鳳後……”顏靜茹起身,随便找了張椅子坐下,品了口兒子親手遞上的香茗。
“母親,甚言。”顏墨梵立刻打斷,不讓她再說下去,環視了眼屋內,除自己與母親外并無其他人,這才放心下來。
“這種話以後莫要再說,如今這院中人多,若是落到有心人耳中,後果并非你我可想。再說,這也不見的是什麽好事,孩兒記的,這大耀鳳後似乎沒一個是長命的,孩兒別的不求母親,只希望母親将來能對父親好一點,将來無論孩兒是身于皇牆之內還是地府之下,都會對母親感激不盡。”顏墨梵象是說着平常事一般,手中玩轉着已喝幹但還冒着熱氣的茶杯,沒有一絲傷感。
“你這說的是什麽話,母親花了那麽大精力栽培你,可是希望你将來在萬萬人之上,父儀天下,讓顏家成為大耀的名門耀族,什麽地府不地府的,盡說些晦氣話。“顏靜茹聽着顏墨梵這些話,心中很不是茲味,更覺憋屈,自己千萬百計終于讓他入了陛下的眼,被他這麽一說,反倒成了推他入火坑一般,一早的好心情都被他給攪了。
“孩兒只是不希望再有人笑話母親寵侍滅夫。”顏墨梵自知在家時日已不多,也不想再多報怨,惹着母親。只是顏景清過繼給了顏家正夫,卻不管在顏家還是在外都是将劉側夫叫做父親,劉側夫也堂而皇之的将自己當作顏家正夫,幾次顏墨梵要找她理論,都被顏家正夫勸說了下來,之後顏墨梵被立為九皇女正君,皇家派來訓導宮侍,顏景清與劉側夫的言行被宮侍逮着幾次,兩人才有所收斂,顏墨梵擔心自己一旦進了九皇女府,這兩人豈不是要變本加厲的苛責父親。
“我知道你這些天一直在擔心你父親,你放心,大耀未來鳳後的父親,誰敢動他分毫。”顏靜茹正色說道。
顏墨梵蹙眉,只是不語,他心中也是清楚,只要自己這正君之位坐的穩,父親的顏府的生活應該無憂,這應許是他進九皇女府唯一的好處。
可是,每次自己只要想到她是十皇子的皇姐,心中不免泛起陣陣怯意和厭惡來,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一輩子與皇宮、與這個人沒有交集。
二月二十七
熙宇帝突然卧床不起,雖然禦醫正沒有透露一星半點關于熙宇帝的病情,但朝臣們都明白,陛下身體自去年秋季開始,就每況日下,能撐到現在已是不易,怕是不容樂觀了。
當晚,政清宮傳出一道聖旨,太女監國。
三月初九
熙宇帝便已開始在昏迷中痛苦的呼吸着,時不時還說着一句兩句任誰也聽不懂的話來,博婉玳坐在床沿,看着宮侍給她灌參湯,紅腫的眼中,卻已不象兒時父君離開時那樣能落下淚,此刻,她已經痛到了哭不出來。
禦醫跪了滿地,除了有一兩個膽小的在輕微的抖着手腳外,沒有其它任何動作,她們已這樣跪了近一個時辰,現在,她們無法估計到再過幾個時辰後,新帝會不會留他們一條命。
三月十一辰時熙宇帝駕崩,博婉玳于三月十二登基,史稱坤平帝,并需為先皇守靈七日。
博婉玳登基之日起到顏墨梵入宮的這段時間,顏家被禦林軍裏三層外三層的包圍着,宮侍更是比先前多了一倍還不止,每日都有內務府及禮部官員不停進出、請見,顏家無官職者一律只能避在自己小院之中,顏家後院,嚴如禁宮一般,就連顏靜茹與顏家正夫,想見顏墨梵,都必須身着朝服正裝,經禮部官員一一指點拜見禮儀後,方準進入,因顏墨梵未被正式冊封,訓導宮侍才免強允許免去叩拜大禮。
顏墨梵在這段時間裏,不但沒有覺的自己像個既将入主皇宮的鳳後,反覺的自己像個犯人,像個既将要被押入宮中,接受審判裁決的犯人,原本還算清靜的小院,站滿了看押他的人,雖然他們對他畢恭畢敬,言聽計從。
孤獨、煩躁,還未到的那宮裏,顏墨梵便自認為已體會到了自己今後的生活将是如何,他似乎有些明白歷代鳳後為什麽個個英年早逝,他覺的自己再這麽下去,也會和他們一樣,遲早不是死便是瘋。父母不得見,随侍也被遣走,每日屋裏雖有那麽多人,卻都如同木偶一般,真正跟他說話的人沒有,既便說起話來,也是有問才答,恭敬有加,甚是無趣。
顏墨梵自認為已被從小練就的适應了這種生活,但當親身置于這種環境中時,卻沒想到竟會是如何孤獨無助,難道自己将一生在那描金抹玉的華麗宮殿中,天天坐等一個女人,而偏偏還是自己最不願見到的女人,顏墨梵覺的可笑,這便是每個男子夢寐以求的所謂的父儀天下?
三月十七
先帝定下的婚期不容延期,且大耀習俗,若家中有喪事,其子女必須在百日內嫁娶,出百日則女子須戴孝三年,男子須戴孝一年方可嫁娶。
這日,禮部官員及內務府都是查點明日大婚細節,可還有疏漏。雖說坤平帝大婚之日,是熙宇帝頭七,坤平帝依舊在太廟內為先帝守靈,大婚一切從簡,只由宣旨官于玉門前宣旨冊封顏墨梵為鳳後,遣禮部官員前往顏家迎親,奉上玉印金冊,直接迎入昭陽宮即算禮成。但仍不容有一絲錯處。
當晚,顏墨梵讓宮侍去請顏家正夫到怡景閣與他同用晚飯,并遣出所有宮侍。
“父親,明日兒子就要入宮,父親多年養育無以為報,今日以茶代酒,敬父親一杯。”顏墨梵說着,為父親斟了杯茶,跪下遞給父親,顏家正夫用袖口擦擦眼淚,接了。
“地上涼,快起來。”顏家正夫喝了口茶,扶顏墨梵起身坐下,拉着他的手。“父親是個沒用的,說不出什麽大道理,可是對父親來說,你能長的這麽好,這麽懂事,父親就已經很欣慰了,如今又終于盼到你出嫁,父親更是知足了,為父別的不求,只要你今後妻夫和和睦睦,早日生下兒女,這輩子過得安安穩穩的,這就是為父親最好的回報。”
“只是父親也擔心呀,那後宮可不是什麽好地方,帝王的君侍與起這後宅的夫侍,過的更是堅難,你一定要記住,萬不可得罪了陛下,父親知道的被先皇冷落的君侍就好幾個,那些人,生死都不會有人過問上一句。還有,你雖貴為鳳後,也莫要太苛責于人,那後宮之人,表面上看個個和善,其實誰知他們肚子裏想着什麽,咱不跟人争,過自己的日子,千萬別讓人怨恨你。自己吃穿也要多加小心,你看就咱家這後宅,那些個側夫明裏暗裏,有幾個是心甘做小的,更何況的後宮……”顏家正夫說到這淚如雨下,擦都擦不盡,之前先皇的幾個君侍,明明身子健朗,可是這人說沒就沒了,他真的怕,真的很怕,但又不敢說的太多,怕吓着兒子。
“父親,孩兒知道怎麽做,這麽多年,咱們不也過來了,後宮後宅,對孩兒來說,還不都一樣。倒是孩兒不放心父親一人在家,若劉側夫幾個太過份,父親只管跟他們鬧開了去,莫要忍着,孩兒料想他們今後也不敢明裏對父親怎樣,但難保被他們不會暗中使棒,若父親再這麽軟性子,不對人開口一味自已忍着,豈不白白被他欺負。”顏墨梵滿臉擔擾,又眼蒙着水霧,他現在什麽都可以不顧,除了父親,在這個家裏,只有父親給了他一份沒有任何目的的,簡單的愛。
“何況明日起孩兒就是大耀鳳後,若誰再敢欺負父親,那便是根本不把孩兒這個鳳後放眼裏,在打孩兒的臉了,這要被宮裏人知曉,想來孩兒今後在後宮衆人面前,也将失了威儀。”為了父親今後能敢于與顏景清父子鬥,好好保護自己,不被他們暗中欺了去,顏墨梵只得這麽唬他。“父親定要好好護着自己,若父親有何不測,那孩兒也定是活不下去的。”
“傻孩子,說的是什麽胡話?”顏家正夫起身,将兒子擁入懷中。“生老病死是天理循環,将來父親走在你之前是必然的。而你将來也會有自己的兒女,也要養育他們成人,為他們打算,讓他們成婚生女,抱上孫女外甥……”
“孩兒不管什麽将來,孩兒只管現在,只管現在要父親好好的,孩兒才能過的安心,父親可要答應孩兒。”顏墨梵打斷顏色家正夫的話,依在顏家正夫懷中,閉着眼緩緩說着。将來,顏墨梵覺的自己根本就看不到将來,他只要現在,父親好好的,自己便安心,待父親百年後,自己便無所畏懼了,到時,随便十皇子落水之事會不會查到他的頭上。
“好,好,父親答應你,定過的好好的,也不讓劉側夫幾個欺到頭上。”顏家正夫撫着顏墨梵的背,流淚笑着,他此刻既為兒子未來的宮中生活擔擾,又欣慰不已,他一直遺憾沒有女兒,但也慶興有這麽個兒子,這輩子也算值了。“這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