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大抵是黎歸劍懼他事後不認賬,索性将那場誅魔刑罰延期,明裏暗裏催促他放心地去閉關煉器。
十一月初,冬雪如約而至。
容瀾望了一眼微微泛白的天空略有躊躇,終還是毅然踏入了煉器室。
爐內靈火燃起又滅,轉眼便是隆冬臘月。
“好劍。”黎歸劍掂量着手中長劍,笑得幾乎抿不起唇。
他噌地一聲将青藍劍光斂入鞘中,拇指緩緩碾過鞘上細致的雲紋,不住地點頭誇贊:“真不愧是玄真第一煉器師!”
容瀾不言亦不語,就如此沉沉地望着黎歸劍,見他賞畢了劍,這才緩緩開口:“門主喜歡便好,若是無其他要事,景行便先行一步了。”
“去罷。”黎歸劍聞言收起了笑容,只微微颔首目送着容瀾離去。
眼見着他的背影逐漸遠去,黎歸劍意有所指地微微偏頭望向靜立于身側的尚漣。
朔風淩厲,樹影婆娑。圓月高懸向人間灑下一捧微微泛藍的清輝,盡數傾瀉在地面,将路旁白雪映得晶亮。
容瀾知道自己身後跟了人,還不止一個。
他緩緩垂下眸,長睫微動掩去了眼中幾乎滿溢而出的厭惡。而足下仍是不疾不徐地向前,披着一段月光往着地牢的方向而去。
說是地牢,倒不若說是地下室。容瀾緩步踏入那幢紅牆綠瓦的房屋,旋開牆上機關,藏書櫃轟隆着一分為二向左右兩側緩慢推移,現出其後通往地下的階梯。
他并未動,只靜默地立在原地,仿佛一株挺拔的青松。半晌,才微微回過眸來冷冷發聲:“跟夠了?出來罷。”
江惆笑吟吟地自門外繞入屋中,一襲錦衣被夜風吹動獵獵作響,他攤了攤手:“景行師尊好,師尊擔憂您的安危,特派我與師弟二人來護送您。”
容瀾偏身望去,絲毫不意外地瞧見了江惆身後倚靠在門框上被地靈附了身的尚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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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送至此,足夠了。”他将雙手攏入袖中,“你們二人且在上頭等着罷。”
說罷,也不再等江惆與尚漣二人回話,旋身便順着石梯而下。
他并未對這對師兄弟抱以太大希望,事實證明也正如他所想。
容瀾緩步沿梯上行,擡目便望見了立于石梯轉角處的江惆與尚漣師兄弟二人,他站在階上停頓了片刻,冷冷地瞥向他們:“門主竟如此不自信嗎?”
江惆從容道:“非也,師尊特別叮囑過,要将景行師尊安全送回府。”
站于江惆側後方的尚漣忽地擡起熒黃豎瞳朝他無聲一笑,薄唇微掀露出銳利獠牙,形狀尖長的紅舌貼着白齒一舐而過。
容瀾不由得一陣惡寒,而後視若無睹般別開了眼,足下邁開疾步上行,也不再去理會跟在身後的兩塊狗皮膏藥。
所幸他心懷顧忌,在地牢中未透露分毫,只是不知逐羲是否明白了他的意思。
甫一走出地下,便被迎面而來的強勁北風吹亂了發。
容瀾撩開面頰上散亂的發絲,又緩緩攬緊了披風,細小的雪花落在鼻尖,被呼吸溫化濕漉漉地挂在皮膚。
寒風吹不散心頭郁積的陰雲,亦理不開紛亂的心緒。
這一夜,無眠。
天還未大亮,容瀾便早早地去了器物殿。黛藍天幕攜着滾滾烏雲沉沉地壓下,他蒼白的身影恍若天地間一渺小蚍蜉。
“景行這是何意?”
二十四枚閃爍着銀光的長釘被一一取出,墊有紅色方巾的托盤內僅僅餘下十二根兩指粗細的誅仙釘。
“按照歷來的規矩……”黎歸劍眉頭蹙作一團。
只聞丁鈴當啷的一陣清脆聲響,容瀾随手将二十四根誅仙釘推至一旁,他擡眸冷聲道:“他是入魔了,卻并未做傷天害理之事,十二枚足矣。”
楚逐羲道行甚淺,三十六根誅仙釘刺下去只有一個魂飛魄散的結果。
“餘下的,我替他受過便是。”
“是我未看好他,為人師尊的,我亦難辭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