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兩個人倒是十分默契的都選擇了對這頗為荒唐的一夜閉口不談,就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般。
但事已至此,祁疏星也不必再刻意的去隐藏自己的狼尾巴。每每入夜他便會抱着容瀾滾上床去,或是親親或是抱抱,卻始終沒有逾越紅線。
容瀾并不喜歡與他太過親近,但掙紮無用也就無奈的任由對方抱着摟着了。然而祁疏星總是能精準的在容瀾生氣之前收回自己躁動不安的雙手。
燃燒着的黑炭噼噼啪啪的響着,炸出星星點點的細火花來。
容瀾還在思量着九兒帶回來的那幾盞天燈,連身旁多坐了一個人都未曾察覺。
“阿瀾在想什麽,這樣出神。”祁疏星好似沒有骨頭似的往容瀾的方向靠,依上了肩膀後又順勢伸出雙臂攬住了他的腰。
容瀾眉頭一蹙,擡手便往祁疏星的腕子上掐了一記。
祁疏星知道容瀾不喜歡自己碰他的腰,便笑嘻嘻的收回了手:“最近阿瀾胖了不少,這回九兒功不可沒呀。”
“……九兒姑娘的手藝确實絕佳。”容瀾不動聲色的将雙手揣進了寬大的袖子中去,攏到自己腹前。
祁疏星還欲再問,下一刻便被外頭傳來的敲門聲打斷了話頭。
“少宗主,九兒已将晚膳備好。”
冬日的天黑得極快,好在九兒早已将庭燈一一點上,三人便乘着熹微的天光往一旁的廂房走去。待到晚膳過後,那一點傾灑而下的微弱天光已不複存在,只餘下院落內的庭燈赓續散發着光芒。
左右也是無事,主仆三人便慢悠悠地沿着回廊一路返回。
黃澄澄的火光撥開了夜色的一角,将暖意溫溫柔柔的潑灑在庭院內,暈成一圈一圈由濃而淡的光團,如同池水上泛起的漣漪。
花草竹葉在夜風中輕輕搖曳,婆娑的光影便落在了前行之人的衣裳下擺,好似剛燙上去的精致花紋,還裹挾着草木清淡的冷香。
“今天是千燈節噢,一年只有一次呢!”方才還在餐桌上講過此事的九兒再次重音強調道,“今天早上下山時,我特意買了三盞天燈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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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燈節是青沽當地的民俗之一,據說在千燈節當天将天燈或河燈放出,并虔誠的許下願望,就一定能實現。
九兒見祁疏星不為所動,便擡頭正正的對上了他的目光:“……少宗主不去放燈嗎?”
祁疏星是浸在糖罐子裏順風順水長大的,他不需要擔心任何事,而他想要的也總會有人巴巴地奉承上來贈與他。祁疏星懶得将期望寄托在這等虛無缥缈的物件上,所以“放燈”一事于他來說也只是單純的“放燈”而已,并無太多的特殊含義。
九兒雖是奉天宗內的佼佼者,但仍是對所謂的“放燈”深信不疑。每年的千燈節,九兒總是雷打不動的将自己與主人的燈一同買上,再順手一齊放掉,說是要讨個好彩頭。
所以祁疏星頗為詫異的瞧了九兒一眼,開口道:“你順手将我的那一盞一起放掉便好。”
“啊……”九兒短促的發出一節氣音,一時竟被祁疏星的話噎住了。
礙于容瀾在場,九兒也不好說得過于明顯,只能悄悄地朝祁疏星擠眉弄眼一番,而祁疏星仍然是毫無動靜,仿佛沒看見一般。
九兒幾乎要氣得跺腳,她心中暗道自家主人對別人倒是精明得很,面對着容仙師反倒像根腐朽的老木頭了。
眼瞧着就要走到踏道的位置了,九兒心裏一橫便直白地道:“……那九兒便給少宗主求個姻緣罷!?”
祁疏星:“嗯。”
九兒:“……?”
正當九兒以為已無力回天之時,卻聽見身邊的腳步聲戛然而止,擡頭便見容瀾突然在踏道前停住了腳步,略略偏頭望向了院中。
“阿瀾,你怎麽了?”祁疏星亦停下了腳步,回過身面對着容瀾,又順着他的目光望向了院中的石桌,“……天燈?”
“啊呀,因為要生火做飯,所以我就将燈晾在桌上了。”九兒連忙開口解釋道,“我擔心火星子會濺到燈上呢,而且冬天雨水少就放在那兒一會兒也不怕被淋濕。”
容瀾幾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答道:“不過是想起曾經的事情罷了。”
“什麽事?”祁疏星問。
“多年前我去青沽之時,恰好撞上了千燈節,闕他帶我去放過天燈。”
乍一聽此話,祁疏星險些咬了自己的舌頭,他呆了片刻這才酸溜溜的道:“闕、闕、闕,叫得好生親熱,一盞破燈而已有甚麽好放的……”
“況且故人已逝,再看這些東西只會徒增悲傷,我們還是回去罷!”說着,祁疏星牽起容瀾的手便要拉着他走。
下一秒祁疏星便被容瀾反握住了手,往對方的方向牽了牽。祁疏星被拉住,邁開的步子也停滞不前,他擡起頭來便對上了容瀾烏黑清亮的雙眸。
“故人就在我身邊。”容瀾望着祁疏星的雙眼輕輕地說着,“我在青沽有兩位故人,星闕已逝,但你仍在。”
祁疏星聞言怔住了。
容瀾瞧他不說話,輕嘆一聲道:“既然如此,那走罷。”
“還走甚麽走,”祁疏星終于開口說話了,他握緊了容瀾的手便往自己身邊牽,“去放燈。”
話音剛落,祁疏星便牽着容瀾走下踏道向着石桌的方向而去。
九兒還怔怔地站在臺基上看着二人遠去的背影,片刻後才回過神來提着裙擺匆匆跟上他們的腳步。她将其中一盞天燈端在懷中,又指了指底部托盤示意道:“松脂燈膏我已經填進去啦,少宗主和容仙師只需要将其點燃便好,天燈自然會飄起來的!”
九兒一邊說着一邊将燈放回了石桌上,又将手掌攤開來,手心裏托着一只火柴盒:“那就由我先放罷。”
她娴熟的劃燃了火柴,又托起填滿了松脂的銀白底盤,冒着火星的火柴貼近了淺褐色的燈膏,火舌翻卷着将松脂融化,啪的一聲便被點燃了,糊在細竹篾上的薄紙緩緩鼓脹起了肚子,很快便飄了起來脫離了九兒的手掌。
九兒亦順勢将雙手合十,閉上了雙眼無聲的祈願,片刻後便睜開了眼,她将火柴放在了桌上:“那接下來……?”
“我來。”祁疏星幹脆利落地答道,他學着九兒的模樣劃燃火柴、捧起天燈。
事實證明,看着簡單淺顯的東西,實際操作起來便是另一回事了——祁疏星姿勢別扭的将火柴探入盛着燈膏的托盤內試圖将松脂點燃,卻沒注意到火苗撲閃着往脆弱的薄紙燎去。
一雙修長的手伸來握住了祁疏星持火柴的手向下壓了壓——是容瀾。
祁疏星的腦子瞬間空白了,連天燈被點燃、飄離了手心都未曾察覺。他怔怔的看着容瀾将那支點燃的火柴拿走,随後娴熟的将天燈點燃、放飛、雙手合十、閉眼祈願。
這一瞬間,他突然明白為何青沽人如此熱衷于在千燈節之夜放燈了。
“阿瀾,我想問你一件事。”祁疏星望着飄飄悠悠升上空中的紙燈,又将目光落在了容瀾面上,他突然出聲道,“你當年同我大師兄究竟是何關系?”
“摯友罷了。”容瀾的聲音很平和,他仍然是合着雙眼。
暖融融的燈光灑在容瀾的身上,恍惚間祁疏星以為自己此刻正身處神堂,而容瀾便是坐在神臺上垂眉誦經的神明。
祁疏星聽見了想要的答案,最先感受到的卻不是平靜,他将手掌按在自己的胸膛,抑制着皮肉下幾乎要跳出來的心髒。
——是前所未有的心慌。
他僵硬的低下頭看向自己劇烈顫抖的雙手,随後緩緩的将兩掌合十了,眼前事物歸為了無邊的黑暗。
——他做錯事了。
從不信神佛的祁疏星合上了雙眼,明明心中已經浮現出了具體的事物來,他卻不知該從何開始祈願才好,亂七八糟的思緒在腦中亂撞,唯獨默念不出心中真正所想。
誰也不曾注意升上天空的紙燈中鑽出了一只冰藍色的鸾鳥。
祁疏星仍然是不知該默念什麽,終是掙紮着睜開了眼,黛色的天幕中早已沒有了天燈的影子,他卻在這一瞬間,想到了該祈什麽願。
原來終究是有緣無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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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要用魔法打敗魔法,用綠茶打敗綠茶
我們阿瀾确實是芳心縱火犯(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