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六十二場夢
風岩将那邊的首尾收拾好之後過來, 看見的正是趙玉滿臉戾氣抱着那個無情小娘子的樣子。
風岩瞄了一眼狀态異常的嚴暮自,怕太子殿下當場發作,中宮那檔子事才平下不久, 眼下可不是生事的時候。
“殿下, 嚴三娘子怕是不宜在此久留, 咱們先帶她回東宮找老太醫看看。”風岩道。
太子殿下冷哼一聲:“便宜他的,罷了, 再讓這秋後螞蚱蹦跶一日。”
風岩剛剛松下一口氣,太子殿下黑冷的眼眸挪過來,盯得他發毛。
“還有,是嚴娘子。”趙玉道。
太子殿下冷冽的眼神再垂下看向懷中人的時候不自覺帶上溫度, 用自己的狐裘将人裹緊,大踏步先出去了。
風岩雖然不解為什麽太子殿下要去糾結這個稱呼, 卻也沒有深究, 他一向不喜歡動腦子, 太子殿下怎麽說就怎麽辦就是了, 少了個字還不用費嘴皮子。
這般想着,便也跟了上去。
老太醫嘆口氣收起把脈的手,看向太子殿下時眼神無奈:“還當是什麽不治之症,也需要殿下深夜親自跑到老夫床前逮人。”
太子殿下看向在床上緊閉雙眼的小娘子,她自來紅潤的朱唇現在有些發白。
“這還不嚴重?她從回來就暈過去了, 嘴唇還發白。”太子殿下說道。
老太醫将紙箋展開, 把毛筆蘸飽墨汁,開始開方子。
他道:“這不是暈過去了,是睡過去了。應該是驚吓過度, 許久未曾好好睡覺了, 眼下人放松了便進.入深睡。嘴唇發白倒是有些原因, 小娘子是需要補補血了,但也不是什麽要緊事,太子殿下多給小娘子吃些紅棗便是了。”
太子殿下探手過去,将她的手放回被下,捏捏她的手心:“是有些涼了。”
老太醫将解藥方子上的墨吹一吹,交給風岩:“不是什麽虎狼之藥,只是能讓人渾身無力,倒是不會有什麽後遺症。只一點,怕是三日內她們會發不出聲音,說得出也會有嘶啞的症狀。等時候到了就好了,不會有影響。”
這自然是杜英為了讓嚴暮自不能在婚禮上鬧開,這才用的藥。
老太醫一再将這個沒有後遺症、不會有影響強調,怕太子殿下又關心則亂,攪擾他的清夢。
紅姑這幾日也在東宮,看老太醫向太子殿下告辭,便同太子殿下道:“奴婢送送老太醫,順便去準備些紅棗。”
太子殿下坐在床邊,用眼神去描摹床.榻上正在黑甜夢鄉之中的小娘子,只輕輕“嗯”了一聲。
紅姑發現風岩還拿着個解藥方子杵在原地,推搡他一把:“你也一起出去。”
紅姑出去之後,還貼心給二人帶上了門。
太子殿下的鼻梁筆直硬.挺,乍眼看上去有拒人千裏之外的冷硬,也不知是不是因着眸中倒映了嚴暮自的睡顏,顯得黑冷的瞳色都不再冰冷。
趙玉捏捏她的臉頰,她的肌.膚軟得像是花瓣,觸手細膩,他自然是不舍得用力的,可是饒是如此,小娘子嬌軟的面皮還是染上一絲紅意。
太子殿下盯着那抹紅看了半晌,笑着自言自語:“豆腐一般軟的外表。”
他見嚴暮自完全不被影響,又放肆将自己的額頭貼上她的,鼻尖相觸時二人的鼻息相纏繞在一起,她總是帶着些清香的味道,連着身上的藥味都不難聞了。
趙玉竟然被她身上的香味薰紅了耳廓,察覺到自己的反應,他移開了額頭。
像是對于自己身體失控的惱羞成怒,太子殿下沖着睡得不省人事的媏媏小聲道:“可惡,睡着都能撩撥孤。”
他伸手掐掐她的鼻尖,力氣比剛才更輕更輕,做了個惡狠狠的表情,開口時卻是溫柔的氣聲:“怎麽心這麽硬,都分不清楚誰對你好?”
趙玉以前最是讨厭人以貌取人,眼下煩躁嚴暮自不以貌取人,竟是瞎了眼看上杜英。
“即便是你有不喜歡長得好看的人的毛病。”太子殿下嘆口氣,繼續自顧自小聲道,“那也不能再回到他身邊了,孤這些時日沒有你,都快死了,你知道嗎?”
滿室寂靜,媏媏睫毛輕顫,黑亮的眸子直視太子殿下,聲音啞啞:“現在知道了。”
荒.唐親昵了一晚上,太子殿下總算是相信老太醫所言,果真是那藥對于媏媏而言無甚影響。
太子殿下因着親親抱抱之時過于激動,背後的傷口還裂了一些,即便是如此,早上出去塗藥的時候依舊是一臉春風得意,毫不被疼痛影響到心情的樣子。
紅姑捧着一盆水進來,看到嚴暮自還是穿着那身紅嫁衣,倚靠在床頭,像是剛醒的樣子。
“太子殿下呢?”媏媏聲音因為藥效,略微帶着些嘶啞。
紅姑拿着熱熱的帕子過來給她擦臉:“太子殿下去換藥了。”
“他昨晚去救我的時候,受傷了?”媏媏的手無意識緊了緊被子。
紅姑看着她那張花朵兒似的面孔,生出些憐意,也有心在她面前幫太子殿下賣個好:“不是。之前太子殿下回宮,被娘娘責罰了。”
“因為……我嗎?”
紅姑沒有直言,只是略帶深意看她一眼:“太子殿下有選擇的餘地,但是他除了娘子,什麽都不選。被打得半條腿跨進鬼門關了,還叫着娘子的小字。”
媏媏咬着唇,乞求道:“紅姑,看在曾有師徒之誼的份上,你能告訴我全部的經過嗎?”
紅姑盯着她的臉,終于是敗下陣來,嘆口氣道:“好。”
紅姑将趙玉回來之後,對着崔皇後說的每一句話都事無巨細說與她聽,媏媏的手抓得背面也越來越緊。
到後頭她的指.尖都在發麻,整個人眼神發滞。
雖然紅姑沒有細細去描述趙玉受鞭刑的細節,只是用:生受了五百鞭後,太子殿下背後沒有一塊好肉就帶過了。
可是,別人不知曉,媏媏是知曉的。
她幼時回外祖家,恰逢隔壁大戶出了個盜竊的刁奴,刁奴僅被打了不到一百鞭便暈過去,後面的肉都被打得稀爛,連連求.饒。
後面打了百餘鞭,人就快沒氣了,拉出去便埋了。
表兄當時還與她說過這麽一句話:“眼下死了還算好受,若是拖上幾日沒斷氣,後頭發膿發臭發爛,那才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後面的話被趕來的舅父打.斷了,舅父拎着表兄的耳朵,怪他帶媏媏去看這些血腥事。
若是當時眼看的耳聽的于嚴暮自而言會有些不舒服,現下直挺紅姑這般平鋪直敘說下來,她只覺得自己的心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攥得緊緊。
她快要喘不上氣了。
“兒臣做這一切時,從未有過什麽權衡再三。兒臣,心悅嚴娘子。”
“她是個極好的人。”
“兒臣心悅她,只要她受一絲委屈,兒臣的心就要疼死了。”
“這個小娘子對于兒臣而言,就像是兒臣的心。若是母後想要殺她,便是要摘掉兒臣的心。母後這是要殺了兒臣嗎?”
“從此不見她,容孤這一命便也無甚意義。”
這些話一遍遍在她腦中響起,将她的心土崩瓦解。
她認清了自己的心,她本是可以不去上京這個是非之地的,除了杜英不錯以外。
她的心中還有個不願意承認的理由。
她想看趙玉看到自己跟杜英在一起,會是什麽樣子的反應。
媏媏的心中深知這種想法是可怕的,她自小的生存準則就是心硬,要對着這些人心硬,才能活。
她的指.尖輕顫,問出了那晚的疑惑。
“媏媏雖然貌美,卻品行不佳。孤只将她當成玩.物,未曾放在心上,殺柳氏,不過是因為柳氏明明知曉孤對媏媏的心,卻敢于直接挑戰孤的權威。并非為了媏媏。至于嚴東山,他做不做好父親,孤也未曾放在心上,不過是因為翼王與杜英那邊在找他,若是放出來就會壞了孤的大事。”
“孤知曉什麽人才能做孤的太子妃,是要……”
她重複那一晚的話:“那一晚,他是這般說的,怎麽會……”
媏媏蝶翼般的睫毛輕顫,心裏苦澀酸楚交雜。
“他這人真是奇怪,既然已經這般無情,為何又要為了我這般……”
紅姑聽完她的話,瞠目結舌,許久才合攏嘴。
“原是那一晚娘子聽見了。”
“是。”媏媏直言不諱。
紅姑道:“那娘子後面說得便是氣話了。”
“什麽?”媏媏一時反應不過來。
紅姑将風岩與她說那日假山聽到的話也和盤托出,媏媏抿着嘴,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娘子誤會了。”紅姑嘆氣道,“那些說辭是奴婢想出來的。娘娘不曾見過娘子,又太子殿下的聲名十分在乎。奴婢是想着讓殿下這般與娘娘說,寬娘娘的心。殿下只是重複奴婢的話,卻不想這麽巧,遭了這般的誤會。太子殿下一早就說了不會用奴婢這套說辭的。”
二人說得入神,門外上完藥的趙玉跨入門中,見這二人看向自己,滿面春風道:“發什麽呆呢。”
紅姑看了二人一眼,對媏媏道:“娘子好好喝太子殿下說會兒話,奴婢先下去了。”
說着,端着水盆出去了,門也應聲關起。
趙玉坐到床沿上,伸手去揉媏媏的柔荑,蹙眉道:“手腳還是冷,等下紅棗湯送上來了,你多喝些。”
媏媏卻沒有說話,太子殿下見她發愣怔,用手在她眼前晃晃:“怎麽了?有什麽事就跟孤說。”
媏媏撩起眼簾,一顆滾.燙的淚珠砸到趙玉的手背上,趙玉頓時慌了,放低聲音道:“怎麽了?你別吓孤,是不是杜英那個蠢貨?你別怕,一切有孤在,以後你不是一個人面對這些腌臜……”
媏媏道:“疼不疼?”
趙玉一時沒反應過來:“嗯?”
媏媏撲在他的懷裏,耳邊是他有力的心跳,眼淚決堤,嘶啞的聲音中帶着哭腔:“我說,趙玉你為什麽要為了我這樣做,我說,趙玉你的背……還疼不疼?”
作者有話說:
先更這一章哈,等下還要做點三次元的工作,忙完了明天更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