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三場夢
山下要比山上熱鬧不少,缛彩遙分地,繁光遠綴天。①
大街上人-流如織,街頭巷尾東西兩頭各扯着兩排彩線,上頭挂着各式各樣精巧五彩的燈籠,燭光醺黃點點透過燈籠紙,映出龍骨的形狀。
嚴暮自手裏頭拿的是一盞小兔子燈,被趙玉拖着手,若有所思跟在後頭。
她的腦子裏還停留在剛才。
“等會去看燈,喜歡哪個就拿哪個,不需要來想孤喜歡哪個。媏媏喜歡,孤也就會喜歡。”
于是,她現在提着的不是什麽大氣雅致的龍鳳或者梅蘭竹菊的燈籠,就是她自己心頭喜歡的。
一個的兔子燈籠,看起來不大聰明,龇着小牙的小兔子燈。
她晃晃腦袋,想什麽呢。
郎君的情話她聽得多了,哪個真的能當真了?
趙玉和她在燈火憧憧的人群中穿行,瞟了一眼不遠處一個暗衛比了個向右的手勢,他也不動聲色穿入一條人-流稍微稀薄一些的巷陌。
“傅表兄,詩會那日我讓你來,你也來了。難道不是對我還有情麽?你我從小青梅竹馬的情意,就因為那位嚴娘子你就要把我抛之不顧了麽?”
“金靈,不關嚴妹妹的事情……”
一直被趙玉拖着走的嚴暮自終于将目光從手上的兔子上挪開,眨了眨眼。
傅允文?
趙玉一把拉過她,二人藏匿在一個無人的當街小攤後頭,聽到那邊的說話內容從“不要不要,你不要解釋嗚嗚嗚,我不聽不聽”到郎君被娘子撲到牆上強吻時發出的喘氣聲,二人面面相觑。
“真是激烈啊。”趙玉眨眨眼,“本想帶你來散散心,沒想到會遇上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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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暮自心下懷疑,怎麽這麽巧。
可她看趙玉面上全是坦然的神色,再一想,也是。
東宮儲君,太子殿下,何等尊貴的身份,自己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又何必幼稚到帶自己來親眼見證這一幕。
她搖搖頭:“這與我無關了,我如今是太子殿下的人。”
月華動人,她看着趙玉的臉又道:“不過,這麽聽來倒像是我真是差些被動做了拆散別人青梅竹馬的壞人。他們在這裏抱着親,卻要我莫名擔上這樣的罵名,真是可氣。”
“太子殿下要不要幫幫我,報複回來。”她舔舔嘴唇,指-尖觸碰太子殿下腰間的金帶,眼神直勾勾的。
趙玉喉頭一動,颀長的身子完全遮擋着自己面前的小娘子,低下頭顱,不再像是剛才在馬上一般淺-嘗-辄-止,舌-尖一勾,撬-齒-而-入。
“輕點聲。”她閉着眼睛,黑長的睫毛顫抖,“那邊還有人。”
趙玉動作加深,她含含糊糊的話也被他吞進口中。
燈市巷頭,用面紗遮住滿臉凹-凸紅包的嚴安秋看着被郎君壓在牆上的那一道熟悉身影,冷笑着帶着随身丫鬟走開了。
柳氏正在佛堂念經,就聽見門口一陣急吼吼的腳步聲。
“娘!”嚴安秋一屁-股坐到她旁邊的蒲團上,接過柳氏身邊丫鬟遞過來的水,喝了一大口。
柳氏慢悠悠掀起眼皮,看到她那一張被毀了的臉,下意識蹙眉:“說了多少次了,做什麽事情不要急。你這個脾氣,吃了她多少的虧?還不好好修身養性把臉養好,出去亂跑什麽?”
不用柳氏直說,嚴安秋也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
若是平日裏,柳氏這麽說,她肯定又會不高興地噘着嘴走了,但是今晚完全不同。
嚴安秋上來抱住柳氏的手:“娘,你猜我今日上燈集看到誰了?”她把茶盞往案幾上一丢,興奮道,“我看到嚴暮自那個小賤蹄子了!”
柳氏蹙眉:“怎麽會?是不是你看錯了?”
嚴安秋指指自己的雙眼:“她就是化成灰我也能認出來!就是她!”
柳氏:“她怎麽下山了?不是跟着楊大娘子在山上給她那個短命的娘祈福嗎?”
“可不就是,說是去祈福,居然偷偷跑下山跟那個什麽崔郎君私會!”嚴安秋一臉得意,“娘你是不在那裏,太沒臉沒皮了。就在大街上随便找了個地方就跟人抱着在一起親,兩個人都啃到一塊兒去了。娘,你趕緊把這件事說給爹聽,讓爹狠狠教訓她。我倒要看看以後誰還敢在我面前說這個浪蹄子純真可愛。”
自從上次她喜歡的府曹家的大郎君誇過嚴暮自什麽純真可愛,她就覺得惡心。
在她眼裏,西院就是條會僞裝的毒蛇,這麽多年不過就是裝得好罷了。
幸好,今日讓她看着了!看以後那個小賤蹄子還怎麽裝!
柳氏心下一驚:“崔郎君?”
嚴安秋點頭如搗蒜:“就是上次在詩會上讓娘難堪的那個崔郎君。”
柳氏抽了她的手一巴掌,哪壺不開提哪壺。
嚴安秋疼得龇牙咧嘴:“娘!打我幹嘛!趕緊去跟爹說這個浪蹄子多惡心啊!”
柳氏聞言馬上搖頭:“不行。”
廢話,她這個夫君她自己最了解,若是西院那個攀上了高枝,別說嚴東山不會去斥責什麽,甚至以後那邊從此壓過了東院,也未可知。
“不能讓你爹知道這個崔郎君,還需從長計議。”
嚴暮自被吻得七葷八素之後,回來的一路上,都能很明顯感覺到餍-足的趙玉今晚心情特別舒暢。
樹梢拂動,趙玉倏地回頭,将才還和顏悅色的臉色沉了下來。
風岩這張嘴真是開了光。
嚴暮自也跟着他的動作回頭,可是她什麽也看不到,只能看見濃墨一般的黑暗。
“怎麽了?殿下。”
趙玉淩厲的眸光斂起,摸摸她的發頂:“有幾只小老鼠跟上來了,媏媏怕不怕?”
嚴暮自如今算是摸清楚了一點他的脾性。
“有殿下在,媏媏不怕。”
趙玉很明顯被這句話取悅到了,看着跟上來的那幾道窸窣猥瑣的身影也沒有了剛才的不耐煩,手指攏到唇前,一聲長哨。
暗衛跟了上來,與後頭那幾個刺客纏鬥到一起。
後頭刀劍相碰铿锵作響,趙玉兀自驅馬往前走。
一抹劍光破空垂直而下,趙玉皺眉,調虎離山。
他猿臂一伸,将嚴暮自安然放下馬。他則是在馬上一個翻身躲過了致命一擊。
刺客不依不饒,馬上調轉矛頭朝向看上去更加容易擊破的小娘子。
趙玉長眉一擰:“你找死。”
他以旁邊的樹幹作為助力,騰空而起,雙-腿一攪,将刺客手中的劍擊落,雙手搗向黑衣人的心口,那人噗嗤吐出一口血,将面罩染成黑紅色。
“轉過去,捂住耳朵。”趙玉回頭道。
嚴暮自乖乖回身,用手虛虛捂住耳朵。
牙酸的骨骼撕裂聲透過手掌傳入她的耳中,她面色渾然不變。晦色光影下,長長打了個哈欠。
趙玉把刺客的下巴卸了,過來牽她的手,映入眼簾是一雙水蒙蒙的哭眼。
“殿下,劍剛才差點就刺到媏媏了。”
他突然想把那個刺客的頭也卸了。
作者有話說:
淩官:讓孤搞事業,孤愛理不理,讓孤談戀愛,孤重拳出擊。孤會說孤讓最精銳的探子去探聽傅允文的私隐了?
媏媏:我害怕,我裝的。
①:盧照鄰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