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八場夢
似是沁着冰雪的指-尖在皙白的畫卷之上行走作畫,反複被噙住唇-瓣之後,嚴暮自被他輕輕叼住左側的脖頸,脈搏在他的唇-下有力搏動,如同她的呼吸一樣紊亂急促。
她呼出一口熱氣,纾-解身體的躁-動。
可是如往常一般的情節并沒有發生,下一秒她的眼睛睜了開來,熟悉的山居圖映入眼簾。
她醒了?
怎麽還沒有開始怎麽就結束了……莫非是因為能交流了,所以時間變短了?
嚴暮自推開窗牗,天空蒙蒙泛着天水碧色,映着屋瓦上的積雪也帶上幾分冷浸浸的青。
還是冷,倒是不像是昨日一般陰沉沉了。
冷風一吹,将她從夢中帶出來的幾分燥-熱吹熄。
她并沒有再去深究這奇怪的夢又要出什麽幺蛾子。
夢始終是夢,就算再怎麽古怪,無非就是她提前在那檔子事情上見識多了一些罷了,夢中那些旖-旎也不會對她現實起任何的影響。
嚴暮自提起暖水釜倒出一盞薏米湯灌了下去,換上衣衫開始練楊柳戲。
朱果捧着巾栉輕手輕腳推門而進,見她已經在練楊柳戲,笑道:“昨日好一番鬧騰,翠圓姐姐還說讓我遲一刻鐘再來叫娘子呢,沒想到娘子倒是自己醒了。”
她說的這一番鬧騰自然是柳夏那個潑皮的事情,只是聽在嚴暮自的耳朵裏不知道怎麽的突然開始想起夢裏那帶着涼意的手指。
嚴暮自晃晃腦袋,把這個念頭清出腦海,手上動作未停,正色道:“這些小事可不能耽誤我把那小夫子拿下。”
朱果連連點頭:“娘子說得有理。”
趙玉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線下倏然睜開,眸子亮得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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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唇上的跳動感在他睜開雙眼的須臾之間消失不見,他胸腔裏那顆急速狂動的心陡然墜入冰窖。
他的臉色變得十分差。
在房間裏頭踱步了好幾個來回之後,複又躺下,眼皮是合上又掀起,掀起又合上,好不容易才又入夢。
可惜那床榻變得空落落的,除了他自己和那滿床的錦被,什麽也沒有了。
再醒來的時候他直接就掀開被子一躍而起,腳上鞋履都沒穿,氣沖沖走到院中。
“爺,怎麽沒穿鞋就出來了……”風岩早就等着給他禀報昨夜在柳氏那邊聽見的消息,見太子殿下只穿着單衣,只蹬着冬襪就踩在院中的雪裏,趕緊沖進去正房裏頭将太子殿下的鞋履拿出來,放到太子殿下腳底。
趙玉被腳底的刺骨冰涼一激,胸口處那團火沒有熄,反而又漲了幾分,不過到底是理智回來了一些。
他觑一眼風岩:“去問溫廷卓,什麽時候出發。”
風岩擡眼望向還黑魆魆的天色,一言難盡道:“殿下,怕是溫錄事此時還沒醒呢……”
他眼風一掃,風岩立時收住話頭,往院外走去:“醒了醒了,殿下都醒了,溫錄事自然也醒了。”
溫琢披着外衣站在廊下,待看着風岩走出了院門,這才反身回了房中。
蔣氏從厚厚的錦被中探出頭,半撐起身子看向溫琢:“天還沒亮,火急火燎的,太子殿下有什麽吩咐?”
溫琢取下肩上的外衣,抖着雪氣,看向蔣氏的眼神有些無奈:“說是太子殿下問什麽時候出發,殿下今日要為聖上與皇後娘娘齋醮祈福。”
蔣氏納罕:“那也不用這麽着急吧,這天都還沒亮呢。”
溫琢挂好外衣,穿上夾襖後拉了鈴铛讓下人進來服侍更衣,聞言搖搖頭:“殿下思想跳脫,我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只是他已經遣人過來問了,我們也不好再躺着了。起來吧,我等會去殿下那裏請安,你去娘親那裏也說一聲,順便将阿舒也拉起來。”
蔣氏翻身坐起在床沿上,忽爾擡眼問道:“殿下不會是對媏媏有意吧?”
溫琢道:“怎麽突然這麽問?”
蔣氏三步并作兩步過去給他束帶,猶疑了一下道:“昨日殿下在宴上斥責了柳大娘子,今日又這般火急火燎,我總覺得他是急着要見誰……”
溫琢給她披上衣服:“先穿好衣裳,別着了涼。殿下心思不是我們能揣測的,早在上京之時,就聽說殿下不近女色,再者皇後娘娘确實身子不大好,想來是這個緣故。”
“可……”
蔣氏還要說下去,被捧着熱水巾栉從門口魚貫而入的侍女打斷了。
溫琢也收住了話頭,給她緊了緊外衣:“好了,你也洗漱一番去母親那邊吧。”
“溫廷卓怎麽說。”見風岩回來,趙玉停-下喝粥的手。
“溫錄事說爺的馬昨日已經備下了,爺不必擔心,待爺用完朝食便能出發。”風岩頓了一下,接着道,“還有一事,昨夜那柳氏吩咐人在今日嚴三娘子的車馬上做了手腳,說是就算是昨夜柳夏沒能成事,也不能讓嚴娘子今日出了門。待到路上受了傷,圈嚴娘子在家中更好擺布……”
趙玉的目光驟地變得冷冽,駭人得緊:“誰讓你現在才說的?”
風岩有苦難言,剛才他要禀報的,不是就被太子殿下趕去催溫琢了嗎。
他不敢頂嘴,忙道:“時間還早,殿下現在去還來得及。”
趙玉斥道:“誰說我要去救她?”
不過是夢中一番糾纏,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用了什麽邪術,搞得自己如今心亂如麻。
調羹被趙玉丢到碗裏,發出一聲玉響,他呼出一口濁氣,蹙眉往外走:“馬在哪裏?”
風岩道:“就在門前。”
趙玉大步流星往大門走,迎面而來撞上溫琢,溫琢正要行禮,被他一揚手止住了。
溫琢不明就裏跟着風岩在太子殿下後頭跑,知道趙玉跨身上馬,疾行而出,溫琢這才瞠目結舌地看向風岩:“風衛使,殿下這是去哪裏?”
風岩經過昨夜今早這兩遭,已經是見怪不怪,木着臉道:“我說殿下去技癢,兜馬去了,你信嗎?”
天光微明,路上兩邊支上了不少朝食攤子,食物蒸騰起的熱氣吸引人們駐足,聲音嚷嚷,人流攘攘。
嚴暮自放下車簾隔絕了外頭的煙火氣,收回目光,看向坐在車廂另一側端正持禮的傅允文,輕聲道:“傅表兄用了朝食沒有?”
傅允文今日穿了一身青色夾棉襕衫,聽見她關心自己,唇角忍不住往上揚:“已是用過了,姑母昨晚讓我今早來接你,我早早便起了。”
嚴暮自知道楊氏這是害怕柳氏不放人,這才讓傅允文來接自己的。
不過今早倒是出奇地順利,不知道是柳夏昨晚摔得重,柳氏那邊無暇出手還是另有後招,今早連東院那邊的人都沒見到,她便順利出門了。
若是常人,肯定會因為傅允文早起來接自己多少心下有些動容,奈何嚴暮自确實是一貫早起的。
她可是背後下了好多功夫,才能在外人面前維持她毫不費力就輕松貌美的形象。
所以對于傅允文這種行為并沒有十分動容。
啥啊,要是能只早起,不用搞這一出又一出的,她會背地裏笑死好嗎?
嚴暮自熟練地憋了一口氣,眼眸之中就泛起了層層水意,貌似十分動容,聲音恰到好處地柔軟易碎:“多謝傅表兄了……啊!”
剛才還正常行駛的馬車突然失控了,馬匹受了驚,揚着前蹄往後嘶叫。
嚴暮自猝不及防被一下重重甩到車壁之上,剛才還控制良好的溫柔嗓音一時沒控制住,被撞出了原型。
幸好傅允文那厮比她還要不扛事,早就被撞得七葷八素,根本沒空注意到她的聲音。
嚴暮自咬牙,她就知道,今早東院那邊這麽反常,一點動靜都沒有就讓她順利出門。
原來是在這裏等着呢!
楊柳戲不僅能纖身曼妙,還有強身健體的功效,現在她的情況反而要比傅允文好上一些。
如果傅允文不在跟前還好,她掀了簾子跳車就好了,然而他近在咫尺,她也只好繼續維持着自己弱不禁風的設定。
嚴暮自抓住車廂內一邊的把手,巋然不動看着外面被瘋馬驚到的衆人,巋然不動。
待傅允文緩了過來,這才松了一點子手勁,開始配合現在的情勢搖晃起來。
“傅表兄,我們不會有事吧?”嚴暮自淚水似墜不墜,貝齒咬着朱唇,借着晃動撞進了傅允文的懷裏。
傅允文剛才還有些暈乎,待看見美人淚水漣漣,強迫着自己穩住心神,攬住懷中的溫香軟玉,咬牙堅定道:“嚴妹妹別擔心,就算是我摔死,也要保住你安然無恙。”
嚴暮自在懷裏愣了一瞬,還沒回話間,外頭又是一陣馬蹄聲響。
一時間人聲馬嘶混成一片,比剛才還要吵嚷,但不知為何,瘋馬卻突然停了下來,車廂停止了晃動。
氣喘籲籲的朱果紅着眼眶掀開簾子:“娘子,娘子,你沒事吧,嗚嗚嗚嗚嗚……”
傅允文拍拍懷中的嚴暮自,對她聞言道:“放心吧,我有事都不會讓你家娘子出事。”他又擡頭看向制住瘋馬的那人,遙遙點頭,“多謝崔郎君。”
嚴暮自從傅允文的懷中探出頭,只見剛才還失去理智作亂的瘋馬此時乖順地被那一身紅衣的郎君騎坐在上頭,他遙遙看過來時,也掩不住他眉眼放肆卓然的英俊。
她也遙遙對他道謝:“多謝貴人。”
趙玉抿着唇,不置可否。
嚴暮自見他不應聲,只覺得這人性格如此,也不多加攀附。
她低頭看見傅允文的青山之上染上了些許血跡,立時驚出熱淚:“傅表兄,你的手受傷了,我幫你包紮。”
傅允文看着那道再晚些包紮就要好了的血痕,溫和地笑着,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來包紮。
趙玉緊緊盯住那邊包紮的二人,攥住剛才控馬時被籠頭狠狠紮入的血洞,給自己點了止血的穴位,翻身下馬。
嚴暮自只覺得脖頸一涼,回頭再看時,剛才馬上的紅衣郎君早就一騎絕塵,不見蹤影。
翠圓指着雪地上斑斑拖出好遠觸目驚心的血跡,低聲對嚴暮自道:“娘子,剛才那位制住瘋馬的上京貴人好似也受傷了,比傅家郎君還要重些。”
作者有話說:
淩官:我來救你了,老婆
傅表兄:不用擔心,我會出手
淩官:我不應該在這裏,我應該在車底是吧???
媏媏:→_→我的美德之一,絕不攀附權貴
淩官:這太子不做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