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這一路比我想象中的要輕松得多。說是下山修行,但這又不是何妖怪作亂時期,大多數地方還是很安穩的,這修行倒像是出來游山玩水的。
我們一路到了陽新縣,街上沒有孩童,人們交頭接耳的,不知在低聲談論什麽,一問店家才知道原來是近來縣裏丢了好幾個嬰孩。
我問道:“大師兄,這事也歸我們管麽?”
秦吟道:“事出蹊跷,應有何隐情,我們留下來查查。”
我們坐在那,琢磨着該從何下手。
我看向天權,我看他似乎知道些什麽。
“別坐着了,去打聽打聽情況,不就知道是何人作祟了麽?”他起身,道,“我去前面尋個住處,就不同你們一塊走了。”
天神是不能直接幹涉凡間的事的,故而天權不想跟着也在情理之中。
我們分了兩路去打聽消息,溫恒和阿琳一起,我則同秦吟一塊。
在這方面,秦吟确實比我擅長得多,很快便收集了不少消息。
晚上我們在客棧房間內探讨,天權并不參與,只是在旁邊看書。
我聽着他們打聽來的消息,不覺皺起眉頭。
我總覺得是我想多了,不過是丢了幾個孩童,興許只是縣上來了人販子。
天權在看《玄中記》,他極小聲地念道:“鳥無子,喜取人子養之,以為子。”
他雖看似無意,卻偏偏只念了這一句,分明是在提醒我什麽。
秦吟看我若有所思的樣子,便問道:“你可有何頭緒?”
我心中有些疑慮,并不确定,便問道:“你們可曾聽說過姑獲鳥?”
溫恒搖了搖頭,但秦吟是聽說過的。
我看向天權,疑惑地問道:“可如今尚未入秋,它怎會出來?”
“你是在問我麽?”天權擡頭看我,又低頭翻了一頁書,道:“這其中緣故我也說不清,你倒可以查查。”
秦吟問道:“文公子也覺得是姑獲鳥所為麽?”
天權一笑,道:“怎都問起我來了?罷了罷了,我回屋去,不擾着你們。你們若實在沒頭緒,便四處瞧瞧。姑獲鳥所居之處磷火閃爍,若真是它,那倒是很好找。”
天權這話像是認同了我的猜想,我想他來時的路上定是發現了什麽。
秦吟道:“今日趕路也累了,先歇下吧。明日再繼續查。”
我伸了個懶腰,滿意道:“終于可以回去了。”
走前,溫恒不解道:“淮安,這姑獲鳥究竟是何物?”
我剛起身又坐下了,解釋道:“傳聞姑獲鳥是産婦死後所化,衣毛為飛鳥,脫毛為女人,七八月夜飛,喜取人子養為己子。”
“真有這樣的妖怪麽?”
我道:“世間無奇不有,雖然我從未見過,但我想是有的。”
我沒有回房間,而是去了天權那。
我問道:“真的是姑獲鳥麽?興許是尋常人販呢?”
天權翻着書,頭也不擡,道:“你既覺得是凡人所為,又何必來問我?只管照着你所想的去查便是了。”
“你看到了是麽?不然你怎會那麽說?”
“我也是猜的。”天權合上書冊,擡頭道,“于你而言,這姑獲鳥該是比凡人好抓得多。”
我擔憂道:“若真是它所為,那些孩子可就危險了。”
天權反問道:“難道你覺得在人販子手裏便安全了麽?”
我被問住了,只得搖頭。
“你若實在擔心,我便陪你走一遭,如何?”
我點了點頭。
天權陪我出來,走在路上時,他輕聲道:“蘇淮君倒真是個好神仙,不在天宮擔任神職還真是可惜了。”
“你就別挖苦我了。”
街上沒什麽人,只有更夫提着燈籠和鑼,一遍又一遍地念着那句“天幹物燥,小心火燭”,原來已是戌時了。
我們沿着街道走,把陽新縣走了個遍,天權已經累了,不再同我說話。
我道:“你先回去吧,我再上外邊瞧瞧。”
天權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突然比了一個禁言的手勢。
我豎着耳朵聽,是更夫的聲音,他在喊:“關門關窗,防偷防盜。”不對,還有別的聲音,雖十分微弱,但聽得出是嬰兒的哭聲。
“真是它!”我道。
天權指向前面,我看到一個女子懷抱着什麽,低着腦袋怯怯地走着。
沒想到會這麽順利。
我們朝那個女子走去,她瞥了我們一眼,繼續低着腦袋走。
正當我準備伸手攔住她時,身後響起了那個更夫的聲音。
他快步走過來,邊走邊道:“娘子,你怎又出來了?我不是說了麽,近來縣上不太平,你不必出來陪我。”
我趕緊收回了手,同那個女子擦肩而過。
走遠之後,我才松了口氣,道:“差點就抓錯人了。”
天權提醒道:“有妖氣。”
“你回去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嗯。”
可惜等我再準備去找時,那股妖氣已經散了。
我找了許久,除了報時的兩個更夫,再沒見到其他人。
早上我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去,遇上秦吟和溫恒準備出門。
溫恒道:“難怪去你房裏找不着人,你上哪去了?”
我困得不想說話,只是搖頭。
天權恰從樓上下來,見我才回來,便道:“看來是沒找到。”
我點了點頭,朝他走去,我把下巴放到他肩上,整個人靠着他,就這麽睡了。
我一直睡到了午時,醒來時天權正在看書。
床邊上放着水和毛巾,我擦完臉,天權又遞了茶水給我漱口。
我們居然誰也不覺得別扭,好像本就該是這樣的。
我問道:“他們人呢?”
“他們從早上出去到現在還沒回來,興許是找着什麽有用的線索了吧。”
“那我去找他們,省得他們說我偷懶,躲在客棧睡覺。”我抓起桌上的扇子別到腰間。
“也不差這一時半刻的,吃了飯再去吧。”
正巧店裏的夥計送了飯菜上來,我也餓了,便坐下了。
我吃着飯菜,天權仍舊只是随意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
他閑聊似的說:“今早我出去撞見了一趣事。”
“什麽趣事?”我問道。
“我遇見了一鳏夫。”
“這有何稀奇的?司命的命格簿上鳏寡孤獨者不比成眷屬的有情人少。”我繼續吃着飯。
天權道:“那人你也見過。”
“我見過?你別說笑了,我以前又沒來過這,怎會認識什麽人?”我一想,還真有,我問道,“你是說昨晚那個更夫?”
天權輕輕點了下頭。
“那果然是姑獲鳥!”我怎會笨到這地步,竟生生讓它跑了。
可我又十分不解,便問道:“真是奇怪,那個凡人為何要包庇那只鬼鳥?你又是如何得知那人不是他妻子?”
“這個你得自己查。”
“你分明都知道,怎還要吊着我胃口?”
天權反問道:“這是你下山的歷練,我若都替你做了,還要你來做什麽?”
“是了是了,話都叫你說了。我自己查去。”
我放下碗筷,準備出去打聽打聽消息。
天權道:“你可還記得你是個仙君?得了機會單獨行動,便該好好利用才是。”
我笑道:“你這倒提醒我了。好了,我出門了。等我的好消息吧。”
我找土地問了些關于那個更夫的事,土地道:“那個更夫叫胡老二,他妻子是外鄉人,算不上标致,但十分賢惠,同鄰裏的關系很好。後來那個女人懷孕了,臨生産前摔了一跤,大出血,孩子沒了,人也沒了。”
“那個胡老二住哪?”
“他原先是住在縣上的,去年不知為何搬出去了。具體什麽地方小仙也不清楚。上仙若想知道,我這就去找。”
“不必了。我自己去找。”
我隐去身形飛到天上,張望着縣外何處有人家,沒想到真叫我找到了。
那是一個樵夫的屋子,我找過去的時候只有一個女人在家,她說她丈夫砍柴去了。
我問道:“那你可知道這附近有沒有一個叫胡老二的?”
“你說的這人我不知道。但我家相公說過,前面住了個怪人。”
“多謝夫人相告。”
我順着她指的路走,找到了一處勉強可稱作屋子的地方,裏面躺着一個人,正是胡老二。
屋中的器具等皆是一人份的,看來他果真是獨身。
我想胡老二會住到這肯定是有緣由的,興許那只姑獲鳥就在這附近。
只是這平天白日的要尋磷火也非易事,倒不如夜裏再來,這更夫不在,也省了許多事。
我回了縣上,找秦吟說這事。
秦吟那邊也掌握了一些消息,說是丢孩子的皆是小戶人家,前些年也有這情況,大家夥都說是妖怪來吃人了。
昨天我去詢問的時候似乎也有人說過“妖怪偷吃小孩”之類的話。
也難怪他們不知道姑獲鳥,這百姓生活尚且不易,怎會去看這些鬼怪的玩意。
我問道:“昨夜是不是又有小孩子丢了?”
“是。我剛從那回來。”
“孩子的衣服上是不是有滴血做标志?”
秦吟點了點頭,他道:“應該就是你猜想的那樣,八九不離十。”
我把胡老二的事跟秦吟講了,秦吟認同了我的想法。
“今夜我二人便到胡老二住處附近尋找。”
“不帶上溫恒麽?”
“他留在縣裏,免得姑獲鳥今晚來盜人。此外,他也可看着胡老二。”
我們計劃得很好,可胡老二昨夜已經察覺有人要來抓那只姑獲鳥,夜裏竟沒去打更。
盡管如此,仍不妨礙我們找那只姑獲鳥。
磷火透着微弱的藍光,在幽靜地林間并不難尋。
胡老二的住處近水,沿着水路走上一會可以看見一些食物殘渣。我幾乎能肯定這些東西是胡老二送過來給那只姑獲鳥的。
我往林深處指了指,示意秦吟往那邊去。
溫恒和阿琳在客棧門口坐着,他們也想跟來,卻被指派留在那。
“他們為何不帶我去?”
“我不知道。”阿琳搖頭。
她突然站起來,道:“要不我們偷偷去?”
“大師兄知道了會生氣的。”
“只要能把姑獲鳥抓住,他就不會生氣的。”
阿琳一教唆,溫恒還真來了。
天權在屋內往外看見溫恒和阿琳往外跑,輕輕搖了兩下他的莫念扇。
一陣微風吹過,屋內的燭火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