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在雲思館裏看見天權,又慌又氣。
我掀開簾子,不顧旁人的眼光,硬是将他帶出去。
我問道:“你到這來做什麽?”
“就只許你來,不許我來麽?”
“你一個天神怎能到這種地方來。”我嘆氣道,“你可真是害死我了。若是被二哥知道了,不得認為是我帶你來的。要是再出點什麽事,我可擔不起。”
他忍俊不禁,道:“瞧你緊張的。我自有分寸,不會亂來的,更不必你這小狐貍來替我擔些什麽。”
“你一清清白白的星君,這煙花柳巷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你不必太過擔心。我只是聽那清倌琵琶彈得甚好,方才過來,并不為別的。”
天權是真沒把這事放心上,倒是我瞎操心了。
我道:“我自是不會懷疑你的初衷,可別人卻不一定這麽想。你還是回去吧。”
“你信我便好了,何故要管別人?走吧,他們還在裏面等着你呢。”
天權搖着扇,悠然走進雲思館,往他的隔間走去。
我跟在他身後,忍住了想要将他拉出去的沖動。
我悄悄瞄了那清倌一眼,還好只是個尋常女子。
老鸨已經将花顏姑娘叫到隔間裏了,見我們還沒到,過來便責備帶路的紅倌,道:“你這死丫頭,帶個路都這麽慢,若是擾了公子們的雅興,看我怎麽收拾你。”
我道:“這事不怪她。”
“公子您真是好人,來來來,這邊請。”
老鸨把我們領進去隔間,花顏早已準備好,只等我們進去,即刻起舞。
如此曼妙身姿的女子在邊上舞蹈,還時不時暗送秋波,想來有不少男人拜倒在她裙底吧。
也虧得秦吟心性好才能絲毫不被影響。
我看向另一邊的溫恒,他早就看直了眼,帶着幾分醉意,更是迷迷糊糊的。
花顏将手搭在我肩上,順勢要坐到我腿上。
還未等她坐下,天權便過來了。
我背對着外面,沒看到。
天權含笑将花顏的手拿開,把花顏氣得跺腳。
我回頭,看到天權。
天權道:“我要回府了,順道過來同你說一聲,省得你惦記。”
“是了,你快回去吧。”
天權後腳才踏出去,我便将花顏攬入懷中,手就搭在她腰上。
我嘴角銜一抹不羁的笑,一手将酒杯遞給花顏,道:“花顏姑娘陪我喝一杯,如何?”
這也是一只狐貍精,道行要比先前那只高上些許。
她半推半就将地将酒杯送到嘴邊,我端起另一杯子,一飲而盡。
我道:“花顏姑娘真是人如其名,不如以後就随了小爺我,保準你吃香喝辣的。”
“來這的公子各個都這麽說,卻沒幾個真正做到的。我倒是願意信您,可您拿什麽向我保證?”
說着她将手伸到我腰間,欲将玉簫取下,道:“不如就拿它吧?”
我握住她的手,放到心口,道:“別的可以,唯獨它不行。這是一高人送我的護身符,關系着我的命。我是願意将命給你,就怕花顏姑娘跑了,我豈不是虧大了。”
她順勢錘了一下我的胸口,站起來,道:“公子不信就算了。”
好一個欲擒故縱的把戲。
我看溫恒醉得差不多了,便道:“沒想到今日能見上花顏姑娘,沒帶個禮物來實在失禮。明晚我定送個好的,花顏姑娘可得等着我。”
“這就走了?”
我只是一笑,和秦吟一起架着溫恒往外走。
“大師兄,明晚你還是別進去了。你杵在那跟一尊佛似的,哪裏像是來玩的。”我看了一眼溫恒,道,“他也別來了,省得證據沒找着,把自己搭進去了。”
“你一個人沒問題麽?”
秦吟是大師兄,把危險的事交給師弟做可不是他的風格。
我道:“我自己肯定不行。要不然你在外面蹲點,我若是被綁了,你就沖進來救我?”
我以為這吃虧的苦活他應該不願意,沒想到他一下子就答應了,我這大師兄還真是不計較。
不過在秦吟看來,呆在雲思館裏才是折磨。
我回袁府後足足洗了三次澡。
一想到花顏在我身上摸來摸去的樣子,我就覺得渾身不自在,恨不得再洗一次。
我出來後去了天權屋裏。
他道:“你也不看着溫恒君點,瞧他醉的,明早起來有得受的。”
“我沒想到他酒量那麽差。”
“能比你差?”
我反駁道:“我的酒量比之前好多了。”
“我倒不知你在蜀山的時候也有酒喝。”
我得意道:“你不肯給我帶,可司命給我帶了不少。”
“是了,你的人緣确實不錯。”
他将茶杯端到嘴邊,擡眸一笑,對我道:“夜深了,我要歇息了。蘇淮君請回吧。”
“那我先回去了。”
我出去的時候察覺有人躲在柱子後面,想來是秦吟吧。
次日醒來,袁府上下已經挂上白布。
袁府要辦喪,我們住着不便,思來想去,我們還是請袁誠幫我們另尋了住處。
夜裏我仍往雲思館去,我本不想帶溫恒去,可他要跟着,我猶豫了片刻,同意了。
我叮囑道:“這回你可悠着點,別再被牽着走了。”
阿琳知道後,悄悄跟着秦吟過來,也在外面守着,準備關鍵時刻沖進去救溫恒。
作為一只狐貍,我自知狐貍是沒那麽容易上鈎的,因而我一連去了幾日,扮足了好色公子的模樣,能多不正經就多不正經。
溫恒則克制了許多,酒都不敢多碰,若不是他常常被那些紅倌挑逗得急促不堪,我都要誤以為自己帶了另一個秦吟來。
最叫人在意的還是天權。他夜夜來此,與那清倌撫琴、對酌,我就怕他動了凡情,觸犯天規。
我們在這邊看花顏的表演,外邊吵吵鬧鬧的,不知出了何事。
這本不關我的事,只是老鸨火急火燎地趕來,看那方向,似乎是天權那邊的。
我和溫恒對視了一眼,起身往那邊去。
老鸨正在驅散圍觀的人,我擠了進去,只見天權面有愠色,正扣着一高大男子的手腕。
天權的動作看起來很輕,但從那男子痛苦的神情來看,似乎只要天權稍稍用力就能将他的手腕掰斷。
老鸨讨好道:“都是來玩的,公子若因此擾了自己的興,實在不值。”
天權不悅道:“那照你看,這事該如何處理?”
天權不是什麽好惹的人,他眼神犀利地看着老鸨,那股溫文儒雅的文人氣早就不知所蹤了。
兩位皆是客,誰都不能得罪,老鸨自然不敢亂說。
我打聽了一下,方知天權為何發火。
今夜天權也同前幾日一樣,到雲思館找那清倌。
當時兩人正在裏頭合奏,那個男子喝醉了,不知怎的就跑到了天權的隔間來。
這醉意上頭,人也迷糊,便是說錯了什麽話,以天權的氣度自然不會同他計較,只是叫人将他帶出去。
怎知他見這撫琴的男子頗為清秀,還以為是新來的小倌,竟出言挑逗,那只不老實的手還要往天權身上摸。
這對天權而言簡直是莫大的侮辱,也難怪他會如此生氣。
我走過去将天權的手掰開,省得他真把那男的弄成殘廢。
那男的揉了揉被捏紅的手,嘴裏還罵罵咧咧的,淨挑不好聽的講。
天權的臉色越發陰沉。
還沒待天權出手,我已經上前抓住他的手往外掰,疼得他直叫,另一只手往他後頸一劈,他整個人就軟下去了。
我把他丢到地上,轉頭對老鸨道:“我要是你,現在就把他丢出去。別什麽人都往雲思館裏攬,這有的人是得罪不得的。”
“蘇公子說的是。”
老鸨那邊招呼了幾個人把那人帶走,這邊還連連跟天權道歉。
“罷了。”天權放下銀兩,拿起他的扇子往外走。
我也将銀錢放下,招呼溫恒離開。
出了雲思館,我追上天權,問道:“你沒事吧?”
在一旁蹲點的秦吟和阿琳也跟了過來。
秦吟問道:“怎麽了?”
天權只是搖頭。
我小聲道:“別問了。”
我随着天權回屋後便把門關上了。
我讨好道:“星君您大人有大量,何必同一凡人計較。”
他又恢複了那副溫順模樣,淡然道:“你不必上我這說好聽話。”
“你不生氣了?”
“我生氣又能如何,總不能把他劈了。”
這神仙确實當得憋屈了些,受了氣也只能自己憋着。
“你若實在生氣,回頭我找司命,叫他好好懲罰那個不長眼的家夥。”
“以公謀私的事你還是少教唆司命星君做的好。”
老實說,我似乎也說過不少渾話,想來他是好脾性的,不同我計較罷了,當時心裏定也氣壞了。又興許是我不曾像那人似的将天權當小倌看,還有些許分寸,因而天權看在二哥的面子上便饒了我。
只是我這嘴偏偏是管不住的,對着天權就是容易亂說話,唉,得改,得改。
世事難料,還未等我找上司命,那人已經遭了報應。
次日清晨,那名男子的屍首被發現在離雲思館兩條街外的巷子裏,死狀與袁家少爺一般無二。
事情發生在城內,驚擾了衙門的人,連同袁家少爺的事也一同擺上了臺面。
前一晚才同死者鬧過矛盾的天權自然而然就被請到了衙門。
那幾只妖怪算盤打得挺好,就是運氣差了點。
昨夜天權心情不好,我陪他在客堂喝了一晚上的酒,客棧的夥計可以作證,衙門沒證據抓人,只好把天權放了。
天權路過雲思館,輕聲念道:“這公道蘇淮君可得替我讨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