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兄妹龃龉
總算是把混賬東西攆走了,前廳裏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
薛老将軍微微愣神,眉頭緊緊皺起,顯然是薛池所說的那些事情,對他的影響甚深,讓他忍不住多想起來。
一時之間誰都沒說話,老夫人倚靠在椅背上,不時地給自己添一杯茶品一品,打量了一眼老頭兒那副愁眉不展的模樣,不由得在心底冷哼一聲。
她都跟他說過多少回了,薛城對妙妙太過偏頗,可惜他很少管這事兒,也不放在心上,除非老夫人逼迫得緊了,他才說上幾句話,卻連訓斥都算不上,頂多是聊家常的感覺。
如今事情爆發了,有他憂愁的了,他才重視起來。
“穗禾啊,老二是指望不上了,也只能你陪我去一趟了。”薛老将軍醞釀了半晌,才憋出這句話來,還是要找人一起去。
老夫人不由得挑了挑眉頭,面上帶着幾分不滿:“這都是他們兄妹之間的小事兒,不過打打鬧鬧而已,需要我們插手嗎?況且他們都不是三歲小孩子了,長輩們貿然加入,只會讓情況變得更加糟糕。”
她的話音剛落,薛老将軍臉上的神情就變得無比尴尬了。
因為這些話原本都是從老頭兒的嘴裏說出來的,每回老夫人讓他管,他就這麽敷衍過去,偶爾還要苦口婆心反過來勸她,畢竟在他的眼裏,鬧得再怎麽難看,那都是親兄妹一家人,肯定不會越過那條線的。
結果如今他想請老夫人一起去解決這件事情的時候,就被人用他說過的話來堵他的嘴了,當真是有口難言。
“你就不要再奚落我了,我已經知錯了。你小兒子方才嘲諷的夠多了,你再這麽說,我也沒臉去了。”
老頭兒擺了擺手,對着薛二,他可以氣急敗壞的喝罵,但是面對老妻的調侃,他可沒底氣發脾氣,畢竟這件事本身他就不占理,心虛着呢。
“你沒臉去,那正好就別去了啊。”
“話不能這麽說,以老大的性子,清醒了之後,還不知道要怎麽鬧呢,真的鬧翻了,你不想你小閨女回娘家了?”老頭兒立刻擺手。
他是必須要出面的,否則就薛城那副德性,他可以肯定,薛将軍府和景王府只有鬧掰的結果了,根本沒得商量。
“那你一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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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得一人□□臉,一人唱白臉啊。我一個人怎麽唱兩個人的戲啊。”老頭兒那是有自己的打算。
老夫人這才明白,為什麽他寧願磨蹭,也要多帶一個人走,頓時就翻了臉,還沖着他啐了一口。
“你得了吧,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想唱黑臉呢?有什麽資格對景王府甩臉色啊,先撩者賤,無論從哪一點來說,都是你大兒子混賬玩意兒惹出來的事端,你這還想着打一巴掌給個甜棗,你不信就去試試,看人家景王搭不搭理你。我可以保證,你這一巴掌甩過去,人家也不稀罕你的甜棗,直接關門送客,薛将軍府的人,以後就徹底成為景王府的黑名單了,永遠都是不受歡迎者,拒絕入內。”
她邊說邊沖他丢白眼,心裏嗤笑,老頭兒年紀大了,腦子也不好使了,如今還沒轉過彎來呢,還想着這些亂七八糟的。
最後他被老夫人喝罵了一頓,才往羅府去。
到了羅府之後,恰好大夫把薛城給弄醒了,薛蓉瞬間放聲大哭,之前一直忍着沒敢哭,如今主心骨找到了,也讓她的情緒徹底放開了,整個人都十分擔憂。
“大哥,你一定要救救玉兒啊,她都走了好一會兒,也不知道景王府的人對她好不好?”薛蓉平時是不愛哭的,但是本身在孕期,情緒就非常敏感,又丢了女兒,那真是悲從心來,各種擔憂。
她感覺這種局面,甚至比她年輕的時候,追随着心上人上戰場還要兇狠,讓她不知所措和惶恐。
“蓉蓉,你別哭,我這就去給你和玉兒讨回公道。我不去景王府了,直接去敲聲聞鼓,讓皇上替我們做主。既然景王要用權勢來碾壓我們,那我們就去找比他權力更大的人來主持公道……”
薛城清醒之後,還是有些頭疼的。
畢竟暗衛用的迷藥效果拔群,大夫為了讓他清醒,是放了一塊極臭的東西在他鼻尖,用刺激性的氣味把他給熏醒了,所以現在他的頭還在疼,但是哪怕身體不舒服,他也顧不上,第一時間就想着安撫好自己的妹妹。
特別是薛蓉的眼淚一出來,他就急了,根本見不得她哭。
他眼瞧着丫鬟替薛蓉擦完眼淚,又親自把她扶着坐下,站起來就要往外走,嘴裏還嚷着去敲鼓。
聲聞鼓乃是大黎朝設定的上達天聽的鼓,但凡有天大的冤情就可以敲響這鼓,直接告禦狀。
不過敲了這鼓,就得先受罰,杖責三十下,那三十下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至少去了半條命,而且若有誣告的,基本上就是死罪。
正因為敲響這鼓的要求特別苛刻,所以除非真的遇到特大冤情,否則真沒人敢敲。
“大哥,不可,你不要去,這根本不是敲聲聞鼓能解決的事情。況且此事的起因也是我們綁了大廚,我們不占理……”薛蓉一聽他說要敲鼓,當下差點被他吓暈過去,立刻揚高了聲音喊道。
可惜薛城走的急,根本就不聽她的,又是一副一意孤行的模樣,這讓薛蓉立刻皺起了眉頭,想起之前景王對她說得那些話,都想着要不要給自己兩巴掌來阻攔他。
為什麽大哥遇上這種事兒,就活像個昏君?
薛蓉的腦子裏,瞬間就冒出了這麽個想法,都把她自己給吓一跳。
她從來沒這麽想過長兄,畢竟她大哥在她的心裏,一直都是無所不能的,文武雙全,是将軍府非常優秀的繼承人,而且一心偏疼她,無論她惹出什麽禍事,都由她大哥幫她解決。
可是如今她卻覺得她大哥有些過分了?
薛老将軍到了有一陣子了,只是沒進去,也沒讓人通傳,就站在門外聽他們兄妹倆的對話。
在聽到薛城說的那些話,薛蓉勸他卻都勸不住的時候,老頭兒的臉色直接暗沉如鍋底,立刻大步迎了上去。
父子倆撞了個臉對臉,薛城愣了一下,緊接着就見薛老将軍舉起拐杖往他身上抽。
“你這個混賬玩意兒,我天天罵你弟弟,今兒我才發現跟你相比,他簡直是通情達理,你才叫混賬狗東西,天天出馊主意,唯恐天下不亂,上蹿下跳的憋着壞,不想我們薛家好是不是?還要去敲聲聞鼓,拐杖敲開你腦袋看看,裏面是不是裝多了淤泥,把你的腦子堵起來了,變的如此蠢鈍……”
老頭兒被氣得不輕,手上的動作更是下了狠勁兒。
一開始薛城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還伸手擋了幾下,等後來發現是親爹之後,立刻不敢擋了,整個人邊躲邊發懵。
這究竟是什麽情況,他竟然從他爹的嘴巴裏聽到誇獎薛二的話,而他變成了反面教材,這要是之前有人這麽說,他不如他弟弟,他肯定會一笑而過,根本不放在心上,因為覺得根本不可能,結果當事實發生的時候,他還是怎麽都想不明白,為何就變成了這樣。
薛老将軍跑不過年輕人,但是借助拐杖打人的力道還是有的。
薛城又不像薛二,有豐富的被打經驗,連跑都跑得不利索,畢竟他爹不許他跑,因此生生地挨了十幾棍子,覺得渾身都疼,直到薛老将軍累得氣喘籲籲收了手,他才算是長舒了一口氣。
薛蓉也愣住了,萬萬沒想到,有一天自己這英明神武的大哥會被打,要是二哥在旁邊的話,肯定會高興的上蹿下跳,畢竟他被他爹給誇了。
眼看老将軍已經累了,薛蓉立刻讓小厮上去阻攔,老頭兒就順勢停了下來,又開始喘着粗氣。
“敲聲聞鼓這事兒,你想都別想。你這個混賬東西,先招惹了景王府,結果人家報複回來,你一看玩兒不過就想去找皇上,算什麽英雄好漢。你什麽時候學會這種手段了,連幾歲的孩子過家家,都知道孩子的矛盾,別去找大人告狀,告了狀那就被大家所不齒,你倒是好了,将近四十歲的人了,看不清自己的身份,非要去挑釁景王,我也不知道究竟悅來酒樓的大廚,能燒出什麽神仙菜,值當你跟個土匪一樣去綁人!”
老頭兒在将軍府先被小兒子嘲笑了,又被老妻奚落了,正憋着一肚子火沒處撒,結果一來就聽到大兒子發表那種言論,更是怒急攻心,現在有一肚子牢騷要發。
“爹,我就算做得再不對,沖着我一人來便是了,為何要沖着玉——”
“夠了,我不想聽你廢話,立刻去景王府賠罪,把大廚好好送回去,有我這個老頭子的面子,想必勉強可以化解此事,不至于到決裂的地步。”薛老将軍一揮手,明顯是不願意聽他多言。
但是哪知他說完了,眼前的人卻是動都不動,甚至看向老頭兒的時候,周身還帶着幾分倔強的意思。
“一碼歸一碼,我可以低頭,但景王必須對着玉兒道歉。玉兒還是個孩子,她此刻正是對周遭敏感的時候,我作為他的長輩,必須得告訴她正确的是非曲直,而不是讓她被景王欺侮,卻因為身份原因,我不能救她,那就算她回來了,我這個當舅舅的也無顏見她。”
薛城咬緊了牙關,一副正直的模樣,直接把薛老将軍給氣笑了。
“你聽聽你說得是人話嗎?先撩者賤,你自己去挑釁,結果被人家打臉了,還說要為了不能讓玉兒受欺負,這事兒要不是你去招惹,她能被欺負嗎?我倒是覺得你魔障了,等玉姐兒被帶回來之後,你以後就別來羅府了,平日裏旁人說,我都不相信,你再寵你大妹妹能到什麽程度,今日我算是見識到了,你見到她就跟看到狐貍精似的,什麽理智都沒了。”老頭兒真的是被氣狠了,說出來的話就有些口無遮攔了。
這可把兄妹倆給吓了一跳,說什麽狐貍精這種字眼,根本不能用在親兄妹身上啊。
“得了得了,我不愛管你們,要不是你們招惹了景王府,連累薛家,你們以為我真的願意舍下這張老臉給你們周旋,偏生還不識好歹。薛城已經瘋了,我不想跟他說話。薛蓉,我來問你,你大哥還要去景王府鬧,不肯善罷甘休,你究竟是怎麽想的?”
老頭兒已經不想跟大兒子胡攪蠻纏下去了,這厮已經沒什麽理智了,轉頭跟薛蓉說。
作為羅玉的母親,薛蓉必定不會這麽想。
“我去景王府賠禮,哪怕要我磕頭都行,只要能把玉姐兒還給我。”薛蓉絲毫沒有猶豫,就做出了決斷。
“萬萬不可,蓉妹,你不要怕,這分明是景王欺人太甚,我去找皇上參一本,必定——”薛城立刻出聲想要勸阻。
卻見薛蓉皺緊了眉頭,揚高了聲音喊道:“大哥,你能不能不要添亂了?”
這一句話說出來,院子裏一下子變得寂靜無聲起來,薛城整個人一怔,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麽說。
薛蓉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她顯然是察覺到自己失言了,立刻收斂了神色,低聲道歉:“大哥,對不住,是我太着急了。算我求你了,現在當務之急是救下玉姐兒,而不是意氣之争,至于你所說的對玉姐兒産生不好的影響,這也得等她回來了,我們才好安撫她,否則她在景王府待得時間越久,受到的欺侮就越多啊。”
她輕聲細語的說着,而且還滿臉忐忑的看着他,薛城到了嘴邊的問話又咽了下去,只是下意識地點點頭,好似被勸慰住了。
實際上他還沉浸在驚訝之中,那個他最疼愛的大妹妹,一向都是明媚鮮妍的,兒時跟在他屁股後面練武,從來不會嬌氣的哭喊,反而跟個弟弟一樣,等稍微長大了,哪怕恢複了女裝示人,卻依然活得像個小太陽,生機勃勃,直爽大方,并且對他有莫名的崇拜感和親近感。
兄妹感情一直非常好,這些年不止是薛城對她好,薛蓉對他也是無比的信任和崇拜,他說什麽她就去做,除了在追着妹夫跑得那一段,她有過不乖的時候,但之前從未忤逆過他。
可是如今卻叫他不要添亂了,他一直在積極地想着救羅玉,怎麽就成添亂了?
因為薛蓉的這一句叫喊,導致周圍的氛圍非常不好,甚至透着無數的尴尬感。
薛老将軍這會兒倒是沒吭聲,看着長子和長女之間的小糾紛,他頓時挑了挑眉頭。
這倆人從小到大沒紅過臉,哪怕是各自成家了,那感情也一樣好,特別是薛城,旁人都看得分明,哪怕妻兒說不定都比不過他的大妹妹在他心裏的地位。
沒想到這次的事情,竟然讓他們萌發了摩擦,雖說不過只是一句話,但也證明薛蓉的心裏其實是有個疙瘩在的。
日後若是再來幾次,那麽這個小疙瘩就會長大,流膿變成瘡,最後變成毒瘤。
再好的關系也禁不起這樣的折騰。
“行了,那就走吧。別太晚了,耽誤人家用晚膳。”薛老将軍沒有發表任何勸慰的話。
以前他還覺得兄妹倆關系好,也挺不錯的,再強大的家族也不能孤軍奮戰,若是有姻親的幫忙,就會擰成一股繩。
可是如今他倒是看開了,關系好雖然不錯,但要是好成他倆這樣的,那就過之而不及了,薛家人都要靠後站,羅家卻得寸進尺,完全主次颠倒,寧願他們倆遠些呢。
一行三人帶着李大廚先去了悅來酒樓,薛城親自站在馬車外,攙扶着李大廚下車,然後把他請進後廚,當然這種畢恭畢敬的态度,還是要在前廳走一趟,讓食客們都看到。
并且在離開的時候,薛城還沖着諸位時刻拱手作揖,把姿态放的很低。
悅來酒樓的規矩被破了,這個消息已經傳得滿城皆知了,而且破規矩的人還是景王妃的親哥哥,這分明是自家人打擂臺,不少人都等着看好戲,因此無論是前廳還是包廂,都滿客了,大家都想看看這出鬧劇究竟如何收場。
萬萬沒想到剛過了兩個時辰,這事情就瞬息萬變,薛大爺親自送人過來,而且攙扶李大廚下馬車那個架勢,倒像是小厮一樣,真的給足了李大廚的面子,如今還沖他們拱手作揖,低頭妥協的意味十分明顯。
“這究竟什麽意思?事情解決了?”
“外頭兩輛馬車,一輛是羅府的,還有一輛是薛将軍府的,景王妃的娘家必定要出手的,可不能斷了姻親啊。”
“薛大爺低頭了,姿态擺足了,之後估計給大廚些銀兩就打發了。畢竟是自家人,景王妃哪怕有氣也得吞下吧,總不能真的翻臉。”
“那這悅來酒樓的規矩會不會被撤銷啊?都有人破了,而且還沒受到什麽懲罰?”
當下就有人議論起來,更有好事者一副躍躍欲試的狀态,似乎想要試試看挑戰景王妃的權威,薛大爺破了規矩,沒什麽後果,那景王妃的臉面就被人放在腳下踩過了,平頭百姓們自然不敢如何,可是那些跟景王府有仇怨的人,估計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花銀子找人來悅來酒樓找不痛快還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哼,你們可別幹這等糊塗事兒。誰說給點銀兩就打發了,你們不知道嗎?羅府的大姑娘被帶走了,走的時候臉上還挂着淚,可憐那個小姑娘才十一歲,就因為自己的舅舅和姑父鬧矛盾,而成了博弈的棋子。”立刻有人打斷了他們的妄言,潑下一盆涼水來。
“我也聽說了,羅姑娘被帶去了景王府,景王親自帶人來抓的,而且小姑娘臨走的時候,滿臉不情願,身後還跟着侍衛,容不得她不配合。”
“嘶,真狠啊,不過景王抓小姑娘做什麽,怎麽不抓薛大爺的兒子啊?”
“嘿,你連這都不知道。兒子哪有羅姑娘好用啊,因為薛大爺特別寵這外甥女,聽說比親兒子還疼上幾分呢。”
“對,薛大爺對羅夫人這個大妹妹也是極好的,不過同樣都是親妹妹,景王妃就沒這待遇了。光看薛大爺抓廚子非要走她的酒樓裏抓,狠狠地落了她臉面,抓了出自還送到羅府,就能看明白了……”
前廳可謂是熱鬧至極,一群人叽叽喳喳的湊在一起,還真把事情拼出了個大半,畢竟這年頭世家望族的糾葛最容易引起人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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