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攤牌
汪曼春有一百個理由拒絕明樓進入沈宅,可明樓卻有一萬種說辭說服她,又或者不是說服,而是讓她不得不服。
從前到現在,一直如此。
她心裏氣悶,卻也無處發作。車剛停穩,就急忙推開車門,門口是早已等待的沈闕。
沈闕立刻迎了上來,殷勤的很,“姐,你回來了。”說着,眼睛又看向明樓,一副我不熟,我不認識他,他來幹什麽的過度掩飾表情。
明樓內心扶額,這個弟弟,有點蠢。
汪曼春抿唇,白眼都沒力氣翻,自然已經知道請出明樓這座靠山的人是誰了。
“父親呢?”
“約了人,有應酬。”沈闕謹慎回答。
汪曼春點了點頭,心頭壓着的擔子又重了些,畢竟她曾發誓接過沈家的擔子之後,就再不讓老爺子擔憂,奈何,事情總不能如願。
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耍些無謂的脾氣也沒用,解決問題才是上上之選,汪曼春瞟了一眼站在車外,一副自得摸樣的明樓。
一邊往裏走,一邊對着沈闕說道:“幫我招呼明先生,我去看看淳兒。”
話音剛落,就看到沈闕喜笑顏開的走向明樓,做驚訝狀,熱情招呼:“哎呀,明先生也來了啊,請進,請進。”
明樓:……
汪曼春:……
所以你剛剛眼睛一直是瞎的嗎?
一進大門,汪曼春便脫了身上明樓的大衣,問道:“小少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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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房間裏。”曉春回答。
汪曼春看她眼下有嚴重的黑眼圈,自然知道她也休息不好,沈淳願意相處的人,并不太多,曉春算是他比較能接受的人,是以一般汪曼春出去的時候,曉春就是那個照顧沈淳日常生活的人。
但聽聞沈淳一人在樓上的房間,還是皺了眉,“你讓他一個人在房間?”
曉春擺手:“不是的,大小姐,陳信陪他玩了。我也只是下來給小少爺倒杯水,很快就會上去的。這不,正好看到你進來,過來和您彙報一聲。”說着還用手指了指放在不遠處放在桌子上的水壺。
“陳信?”汪曼春邊走邊問。
曉春看着她臉色不太好,有些責備自己的大意,她聽說這才鬧事,有陳媽一份,陳信是陳媽的孩子,難免被遷怒,趕緊解釋道:“陳信那孩子和陳媽完全不一樣的,乖巧、懂事、有禮貌,最重要的是,他也是個苦命的,他那個媽媽從來沒有好好對他。”越說越來氣,話語裏對陳媽也有了責備之意。
陳信那孩子汪曼春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也并沒有關注過。陳虹看汪曼春不順眼,處處與其做對,為了讓沈家不至太亂,一直沒有真正出手教訓,只不過小懲戒了一番,這才安生了兩年,又出來搞事。看來,做事還得趕緊利落。汪曼春想道。
但是有這麽個媽也是陳信命不好,他是陳虹與其所謂青梅竹馬的戀人生的,本該是個美好的愛情故事,偏偏陳虹太過要強,不是個安生的,仗着自己有幾分姿色,更是不願意一輩子做下人。在于竹馬結婚期間,對其動則就是打罵。
是人都有氣性,男人脾氣再好,也不可能無故忍受妻子的無數次辱罵和毆打,在一次陳虹當着衆人的面說他性無能時,忍耐了許久的人,終于爆發。雖然沒有動手打人,但從此一走了之,連兒子也再不看一眼。
可憐當時的陳信只有六歲,留不住父親,也無法跟着他一起去,被抛給母親的他從此過上了更加悲慘的生活。
陳虹将一腔怒氣轉移到兒子身上,打罵更是家常便飯,沈老爺子看不過去,對陳虹下過命令,讓她不能再如此任性妄為。那之後,陳虹稍有收斂,可管教兒子這種私事,哪怕是東家,也無法過多插手。
再者,陳信那孩子沉默寡言,年紀幼小,既不告狀,也不求饒,大部分時候在沈家更像一個隐形人,沒有多少存在感。
汪曼春在的幾年,因為與陳虹不對盤,對她的事更是不會多看幾眼,這些事還是從傭人嘴裏偶爾聽到的。她對那孩子沒太大的印象,只記得那孩子十歲的時候,拜托曉春來求她,能不能給他一份工作。
她本想着孩子太小,做事對他來說實在勉強,還不如痛痛快快再玩幾年,可曉春不顧她的拒絕,又腆着臉求了一次,還說了許多好話,曼春便同意讓陳信去花園幫忙,不但曉春歡天喜地,她記得陳信好像也在一次碰到她之後,鄭重的道了謝。
那之後,汪曼春基本上沒怎麽看到過這個孩子,若不是那日陳媽在客廳打鬧,她也不會注意到原來當時的男孩已經長成了小小少年。
“淳兒和他玩的來嗎?”汪曼春不禁擔心,因為印象中,那孩子總是低着頭,不愛說話,且沉默寡言,看着不像是個陪孩子玩的人。
不過曉春還沒回答,汪曼春已經知道了答案,因為稍稍打開的房間裏,傳來沈淳快樂的笑聲。
推開門,就看到沈淳趴在陳信的背上,一個男孩,一個少年,圍着房間轉圈,兩人都樂得傻笑。
陳信第一個看到汪曼春,立刻停止了動作,神色緊張,僵在原處,沈淳好奇擡頭,看到了汪曼春,急哄哄伸出手,喊道:“媽媽,抱。”
汪曼春心下安慰,走過去将孩子抱在懷裏,笑問道:“有沒有想媽媽啊?”
小孩子本就情緒來的很快,有人陪着還不覺,此時離開了兩天家的媽媽終于回來了,又覺得有些委屈,竟紅了眼,可憐巴巴的說道:“媽媽我想你了。”說完雙手環住她的脖子,竟嗚嗚的哭出聲來。
汪曼春笑也不是苦也不是,又覺得被這樣需要的感覺實在很好,伸手拍拍他的背,安慰道:“乖啊,媽媽不是回來了嗎。”
又哄了一會兒,沈淳才再次喜笑顏開,不過還是抱着汪曼春不肯撒手。
這個過程中,陳信就站在一旁,沒有大小姐發話,也不敢直接退出房間,有些迷茫的看着母子兩人的互動。
原來,媽媽是會抱兒子的啊。他有些苦澀想到。
眼前的畫面太過溫馨,他有些不想再看了,幹脆低了頭,看自己的腳在地上畫圈圈。
“多大了?”汪曼春的聲音突然傳來。
陳信反應了一會兒,看到房間除了自己也沒別人,這才有些惶恐的回答,“十四歲。”不知道她問這個要做什麽。
“還在花園幫忙嗎?”
“是的。”陳信沉穩答道。
汪曼春看了他一眼,孩子穿的衣服不太合身,雖是瘦條條的,但個子倒是拔得蠻高,人也幹幹淨淨,雖然話不多,但尚算穩重。
“有去學校讀書嗎?”汪曼春突然問道。
陳信滞了一下,臉有些發燙,搖搖頭,回答:“沒有。”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不過我有自學,王醫生也有教我。”
汪曼春皺眉,這麽大的孩子沒有上學,陳虹這個媽做的還不是一般的差。
“嗯,你暫時別去花園幫忙了,明天我讓人帶你去學校報名,回來之後,你主要的任務就是陪小少。”幾秒時間,汪曼春有了計量,她這段時間定會極忙,陪沈淳的時間有限,難得有沈淳不排斥人,有個玩伴也好。
“啊?”陳信顯然沒料到事情一下發生了突變,沒反應過來,楞楞的。
汪曼春心想,到底是個孩子,于是又重複了一遍。
陳信聽完,終于确認自己不是幻聽,也顧不上回答,只一個勁的點頭,眼裏含着淚,卻強忍着不掉下來。
汪曼春嘆氣,又将注意力轉回到沈淳身上,陪他玩了會,叮囑陳信陪着他,這才有時間回房間換了套幹淨衣服。
她望着梳妝鏡裏的自己,34歲的女人,臉上少不了歲月的痕跡,可她的生活依然飄飄浮浮,不免心中湧上不少複雜情緒。
可也不過是一個轉身的時間,再次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她又是那個決絕、狠厲,打不倒的汪曼春。
不出所料,明樓正坐在客廳中間的沙發上,沈闕在一旁陪着,低眉順眼,一副受教模樣。
哼,從認識開始,這人就沒有變過,一直喜歡擺出教訓人的架子。
明樓似是聽到了她內心的腹诽,猛地擡頭與樓梯上的她對眼,汪曼春不妨,差點一腳踩空,摔了下來,好在有驚無險,只更加惱怒的瞪了明樓幾眼。
也不知為何他的臉皮今天尤其的厚,竟毫不受影響,依然笑的溫和。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汪曼春恨不得撕了他那張笑臉,表明上卻禮數周到,“明先生,今日真的要感謝您。不過近日沈家實在事情繁多,怕招呼不周,就不留你吃晚飯了。”
饒是有準備的明樓都忍不住感慨,曼春受了委屈一定會扳回來。
回到沈家,先晾了明樓大半個小時,好不容易把人盼下來了,開口第一句話,說好聽點是送客,說難聽點就是趕人。
一向作為座上賓的明樓哪裏受過這般委屈,可看着曼春昂首挺胸,一副誓死争鬥到底的模樣,又忍不住笑起來。
不能把人逼的太急了,于是明樓起身,做出一副謙恭模樣,“沈小姐說的是,那明某人就不叨擾了。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和沈闕說一聲就行,我定當鼎力相助。”
汪曼春不解,他這話說的奇怪,還沒來得及問,就聽站在一旁的沈闕得意的說道:“大姐,剛剛我已經正式拜沈先生為師了,以後,我一定會好好學習,為你分憂。”說着,還一臉渴望的看着汪曼春,一副求表揚的模樣,就差搖尾巴了。
汪曼春:……
誰來收了這個蠢貨!!!
明樓笑而不語,打了招呼之後,就轉身準備離開,聽着後面跟上來的腳步,彎了嘴角。
“明先生,我送你往前走一段吧。”汪曼春跟了出來。
兩人中間隔着兩拳的距離,并肩走在主幹道上,旁邊是精神的松樹,雖是冬日,卻也綠綠蔥蔥,很是好看。
明樓和汪曼春肩并肩走過無數次的路,這是隔的最遠的一次,戀愛時期兩人膩在一起自不必說,他回國那段時期,雖是做戲,但兩人要麽牽着手,要麽曼春挽着他,哪怕心離的很遠,身體卻離的很近。
不想現在,身心都相隔如此之遠,遠到明樓想要進一步,都不知從何開始。
“為什麽?”一直沉默的汪曼春突然開口。
明樓就算再聰明,沒頭沒尾突然的一個疑問,他也實在不知如何回答,遂玩笑道:“問問題總要列個已知條件。”
汪曼春沒心思和他扯,“為什麽收沈闕為徒?”
“你之前不是求過我嗎?”明樓反問。
“我求過你你就答應?”曼春諷刺道,那眼裏有無數的話。
無需點明,兩人都想起從前。他離開時,曼春的淚水,他歸來時,曼春多次期盼兩人永遠在一起。
明樓望着前方,不知該怎麽回答,卻聽曼春說道:“你現在還為政府工作?”
下意識的停下腳步,明樓轉頭看到曼春認真的眼裏,看她臉上挂着的笑,愈發難過,“沒有。”
“他們少了你這樣一位出色的特工,還真是可惜了。”曼春從鼻子裏嗤笑出聲。
明樓沉默不語。
“你既然不為政府工作,自然也談不上再将我抓回去受審。”說着,停了一下,看向明樓,繼續道:“還是,你明長官作為正義之士,想把我這個漏網之魚在抓回去好好審一遍?”
“曼春,你想多了。”明樓無奈答道。
“又或者,你現下這般接近沈家,其實是別有所圖?”汪曼春聲音突然上升,帶着濃濃警告意味。
明樓看着那張戒備的臉,只得再次退步,“不會。這次,我是真的想幫你。”
他說的是幫你,而不是沈家。
汪曼春想,這要是以前的那個自己,聽到指不定又改如何自作多情了,可現在的她,很清醒。
她突然換了笑臉,不複剛才的冷言冷語,“明先生,沈家這次得你相助,感激不盡。往後家弟恐怕還要明先生多多費心,我沈曼春在這裏先給您道個歉。明先生如此慷慨一下子拿出這麽多錢助沈家渡難關,沈家一定不會忘記明氏恩情。”
說完,汪曼春伸出手,以表誠意。
明樓被她突然的轉換搞得措手不及,心情略微複雜的看着眼前狡猾的女子。
一開始,是他搶着要幫忙,現在,她一句話,就把自己的路堵死了,不拿錢出來助沈家,那就是自己打臉,還顯得自己真的別有所圖;拿出來,就往她的坑裏跳了下去。
最重要的是,她說的是沈家不忘明氏恩情,不是她汪曼春。
汪曼春的手還停在空中,嘴角帶着笑,看向明樓。
明樓只能進不能退,嘆了口氣,伸手與其相握,有點哭笑不得,着了這個丫頭的道。
“希望明長官做個表裏如一的人,不要再利用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将我們耍的團團轉。”握手完畢,汪曼春不忘補充。
明樓只得幹笑,賠罪,“沒有利用。”
誰知汪曼春笑容不減,玩笑般補充,“不過利用也沒關系,我汪曼春現在是醒着的,還是有精力和明先生過過招的。”
不待明樓再說話,繼續說道:“前面的路還太長,就不陪明先生往前走了,您也上車吧,好走不送。”說完,利落轉身離開。
明樓的話堵在嗓子眼,對着她的背影搖了搖頭,心情複雜,汪曼春最是執着,愛的時候執着,恨的時候更是執着的可怕。他不期望太多,哪怕只想和曼春當個普通朋友,也是路漫漫其修遠兮啊!
作者有話要說: 呼~春春終于扳回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