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危機
汪曼春穿着明樓的衣服,尚帶着他的體溫讓凍僵的身體逐漸恢複氣力,人更是就在咫尺,一個伸手的距離。
這若放在以前,她不定有多開心,就算再怎麽耍賴不講理,定是要想辦法挂到他身上。可現下卻似坐在釘子上,車裏的空間太小,呼吸可聞,擾的她心煩氣躁,恨不得立刻抵達沈宅。
這兩日,曼春的日子實在不好過,一直處在高度戒備狀态中,從上車開始,她為了避免與明樓再有交流,幹脆閉目養神,車子晃晃蕩蕩,緊張的神經懈怠下來,暖和了許多,迷迷糊糊,竟逐漸睡了過去。
在曼春閉上眼睛故意不理他之後,明樓心下嘆息,卻也無可奈何。現在的曼春滿身裹滿了釘子,稍不留神,便會被紮的滿身血洞。
當然,一想到這些釘子都是明樓曾經一根一根紮進她心裏的,便覺得心揪成一團,恍然發現自己竟這般殘忍。
不忍再看曼春有些消瘦的臉龐,明樓同樣閉上眼睛。
其實,他也不知道那天沈闕找上門時,自己說的那番話到底是何用意,兩人再續情緣怕是再無可能,不說曼春不會同意,就是他自己也不知究竟作何打算。現下他對于曼春,想的最多的便是虧欠二字。
戰時對立的兩人,讓他一次又一次的舉起針對曼春的那把槍,直到現在,他心下也很了然,若是重選,他依然會做同樣的事。
可畢竟現在不是戰時,他們不再是敵人,那些過往也随風飄散。補償也好,自我安慰也罷,明樓不得不承認,幫助曼春是他現在唯一的想法。
突然肩膀一重,明樓睜開眼睛,微微側目,便看到曼春的小腦袋壓在自己的肩頭。
明樓擡起身子,悄悄移過去一點,讓她靠的更舒服些,許是動作有些大,曼春不滿的嘟囔了一聲,他心下一緊,生怕她醒過來,立刻僵在原處。好在,曼春的腦袋只是在他的肩頭蹭了幾下,随後尋了個更加舒服的姿勢睡了過去。
輕輕抒了口氣,明樓小心翼翼地低頭查看,饒是在睡夢中,曼春的眉頭都是緊鎖着的。
從小到大,在他面前時,曼春表現的總是那般活潑開朗,好像這世上沒有什麽真正值得煩惱的事,可在他看不見的角落,原來她竟這般脆弱不堪。
開始是那個她不受歡迎的叔父家,後來是他的離去以及歸來的欺騙,再到現在,沈家的大小事務壓在她的肩頭,再堅強的女人也會感到疲勞。
明樓心下難過,越看越不是滋味,索性擡頭看向前方,不期然看到後視鏡中小蘇帶着好奇與打量的神色,明樓瞪眼,示意他專心開車。
小蘇張嘴正準備說話,卻發現明樓的眼神愈加可怕,不得不一只手扶着方向盤,一只手指着外面,示意,沈家大宅就在前方。
Advertisement
明樓順着他的手看過去,這才發現原來已經到了,只是,這般看來,形勢不太樂觀。
原來,沈家大宅外面聚集的人越來越多,粗略看過去,大約有一百來人,拉着黑白橫幅,額頭上綁着白布,群情激動的舉着橫幅,一層又一層的擋在路的正中央。
在車內,聽不清到底在喊些什麽,但明樓知道不會是好話。
他抿着唇,不忍打擾好不容易有時間休息一會的人,倒是曼春突然睜開眼睛,擡起頭,一開始有些茫然,不過很快看到了離車不遠處的示威人群,眼神逐漸變的冰冷。
“謝謝你送我回來,改日一定重謝明先生。”客氣且疏離,伸手就準備推開車門。
明樓拉住她的胳膊,聲音裏帶着惱怒,“你現在這樣下去,不是送死嗎?”
曼春低頭看着他拉住的地方,神色有些茫然,“明先生,我是生是死又關你何事?你不是一向算計的最清楚嗎?我死了,其實對你才是最大的解脫吧。”
明樓氣的眼皮直跳,知她怨氣大,卻不知竟這般不分場合,外面那些人就是沖着她來的,雙拳不敵四腳這樣淺顯的道理她能不知?
看她眼裏的倔強,明樓也只說不通,氣的一哼,索性松開手,她一愣,卻很快反應過來,利落的推開車門,向着人群走去。
汪曼春其實也不是不識時務,除了被明樓的感情糊過眼之外,其實她一直活的很清醒。她有無盡的恨,也有無數的責任,此時的她唯一不能幹的事就是被從前絆住腳。
剛剛醒來的那一刻,她心理有些異樣,枕在明樓的肩上是她覺得最舒服的地方之一,她不想毀了最後一點的溫暖記憶。
汪曼春不知明樓剛才那般惱怒模樣又是為何,但是,有一點她很确定,不管因為什麽,明樓那樣的人,絕對不能再次信任。
此時堵在沈家大宅門口的人也看到了緩緩走來的汪曼春,寒風中,絕美女子臉上帶着冷笑,暗紅色旗袍隐在黑色男款呢子大衣之內,随着她的走動,纖長的腿時隐時現,那場景,看呆了在場的不少男人。
倒是裏面有一聲尖利的女聲喊道:“就是她,她就是沈家大小姐,害的我們白幹了半年活!”
這一聲,也喊回了不少人的魂,衆人開始向曼春聚攏來,神情激憤,好像下一秒就要剝皮吃人。
其中一個舉着橫幅的男人頭上還綁着白色的帶子,寫着,“血債血償”,一副兇神惡煞模樣,沖在最前方,一只手指着汪曼春的臉,指責道:“你個狼心狗肺的資本家,我弟弟在你手下幹活,受了傷,卻沒錢治療,一個想不開,跳了樓!你今天必須給我一個交代,要不然,你也別想活着離開!”
他一出聲,旁的人也紛紛開始責罵起來,賤人、□□、黑心、走狗……充斥在耳邊的還有更難聽的污穢之詞。
汪曼春掃視一周,臉上挂着嘲諷的笑,在這沈宅大門口,距離住宅還有不少距離,要不然他們敢這般鬧,驚了沈家人,吓到沈淳,她一定會讓他們死都找不到原因。
到底是經過戰争的人,汪曼春的氣勢與這些憑着一腔子熱,只會胡亂吵鬧的人完全不同,她的眼神冰冷無情,不見得多麽兇狠,但被她目光所看之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擋在她面前的人群突然一個又一個的噤了聲,場面一下子安靜下來。
“是陳虹指使你們來的嗎?”汪曼春雙手環胸,以一擋百的氣勢問道。
陳虹是陳媽的本名,只在沈宅裏,大家都會尊稱一句陳媽,久而久之,也甚少人會直呼其名。
人群中有不少人交換了眼神,神色緊張,但很快就換上一副憤怒表情,又有人吼道:“我們來找你時要錢的,別扯些有的沒的,把錢拿來才是最主要的!”
“對,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你們這些有錢人,不把我們窮人的命當命看,一個個都是黑了心的資本家!”
“今天不還錢,看老娘不撕了你這張皮!”……
你一嘴,我一句,剛才安靜下來的局面立刻又混亂起來。
汪曼春毫不在乎,她突然伸手,指着包得嚴嚴實實,躲在一個健碩男人身後的人說道,“怎麽,陳虹敢做不敢當?你不是一直都想和我正面交鋒嗎?看到我就變成了縮頭烏龜?”
只露了一雙眼睛作普通婦人裝扮的陳虹從那人背後走出,扯下包在頭上的圍巾,面帶憤怒,卻隐藏的很好,“大小姐,我一個下人哪裏配與您交鋒,不過是看不過你仗着沈家家大業大欺負我們這些窮苦老百姓罷了。”
汪曼春平生最恨與人讨價還價,若是平時,她心情好的時候,還願意和她掰扯幾句。然而現在,休息不足,連日來的精神緊張,外加想起與明樓的那些過往,實在算不上什麽愉快的體驗。
哪怕手無寸鐵,對付一個只會耍嘴皮子的婦女,汪曼春都可以一擊斃命。看着陳虹挑釁的臉龐,心中的怒火滿滿燃起,只要一下,只要一下她就會永遠的閉上嘴。
只是,曼春的手剛擡到一半,就被人握住,準備反擊,卻被那人更大力的壓制住,他輕輕一帶,曼春便撞到了熟悉的胸膛上。
汪曼春想要推開他,卻被他更緊的擁住,耳邊是明樓一貫冷靜的讓人厭惡的聲音,“先不說沈氏集團到底是不是欠你們工資,一個小小的影視集團而已,沈氏集團産業那麽多,你們當真覺得它已經無路可走了嗎?”
都是些莽撞之輩,要不然也不會出現在今天的場合之中,更何況,其中還有很多花錢雇來的戲子。
明樓看的明白,一句話也說的很明白,那些人被堵的啞口無言,有些直接滿臉通紅。
但畢竟有些不肯善罷甘休之輩,喊道:“你算哪根蒜哪根蔥,這是我們和沈氏之間的恩怨,與你無關。”
明樓眼神掃過去,是個已經喊的臉紅脖子粗的婦人,雙手叉腰,一副潑辣模樣,被明樓那一看,驚的往後退了一步。
小蘇也跟了過來,聞言,朗聲道:“這是明氏集團的董事長,明樓先生。”
有些個懂行的一聽臉色都變了,就近幾人交頭接耳,有些卻還是一臉茫然,不知這人是何來頭,但看他那身行頭,也不敢造次。
汪曼春已經推開了他,但明樓緊緊握着她的手,不松開,甚至低頭對她笑了笑,只不過那笑容裏帶着警告。
她一向不是乖乖聽話的人,懶得聽他啰嗦,掙脫不開他的束縛,索性不去理,對着臉色已經煞白的陳虹說道:“你說,我若将你做的事告訴給沈老爺子,你在香港還有沒有活路?”
陳虹臉色煞白,望着面前的幾人,又氣又急,她張口還想說話,卻被明樓一個眼神掃過,立馬閉嘴。
其他人不知道,陳虹可是清楚得很,這明樓來香港不過短短幾年,但已經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人物,就連港督都要給他幾分面子。她可以得罪沈家,但萬萬不能連明氏集團一起得罪。
汪曼春看她啞口無言,看了一眼明樓,更加氣悶了。
就在此時,明樓依然牽着曼春的手,向一旁的車子處走去。
一百來號人看着兩人走了幾步,其中還是有人反應過來,緊跟幾步想将人攔下來,“今天不給我們一個交代,不許走。今天放你們走了,明天沈家逃了,我找誰追債去。”有人帶頭,搞不清楚狀況的人又開始新一輪的嘶吼。
明樓握緊蠢蠢欲動的曼春,先她一步開口:“莫不說沈家不屑于跑,就算跑了,你們也能來我明氏集團算賬。”
他這話一出,不但那些個窮追不舍的人愣住了,護着他們開道的小蘇愣住了,就連曼春也楞在了原處。
“當然,若是被我查出,你們趁亂做假”明樓拉長聲音,說話時将周圍幾個好幾次挑事的人一一看了眼,警告道:“後果自負!”
明長官的氣勢更強過汪曼春,一時無人再敢出頭。
汪曼春稀裏糊塗的被拉到了車裏,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又要推開車門出去。
明樓伸手将她按在車座上,語帶怒氣,“汪曼春,胡鬧也要有個度。”
汪曼春氣的咬牙切齒,“我的事,不用你明長官費心!”說着停下掙紮,氣喘籲籲的和他對望,眼裏絲毫沒有膽怯。
“好了,好了,我又不是要害你。你這樣鬧下去,事情解決不了,被那群人闖進了大宅,吓到沈淳可怎麽辦。”明樓看她氣嘟嘟的模樣,又覺好笑,又覺無奈,最終只得服軟。
車子已經緩緩啓動,想來他們實現有和裏面的人溝通,看車子近了,立刻開了大門,在那群人虎視眈眈中,又迅速關了起來。
汪曼春猛的推開還壓着她的明樓。
明樓不防,頭撞上車頂,咚的一聲,痛的龇牙咧嘴。
汪曼春沒有工夫欣賞明樓的狼狽,滿心的火氣,卻也生生壓着,整理了一下頭發衣服,看向車窗外,再不去理人。
明樓自己用手摸了摸頭頂,得,腫一個大包是少不了了。又偷偷拿眼去看曼春,見她只留了個側臉給他,明顯正在氣頭上。
嘆一口氣,明樓黯然,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此時,小蘇大氣不敢出,眼睛筆直的看着前方,專心致志的開車,面上一派平靜。
內心卻有一整個草原的草泥馬奔騰,我什麽都沒有看到啊!!知道太多秘密會不會活不長啊?嗚嗚嗚……我只想安靜的坐個開車的美男紙,為什麽就這麽難!!!
作者有話要說: 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活不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