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求助
自那日與曼春相見,已有半個多月。
在以前,蠢蠢欲動的各方勢力,通常将他死死遏制住,很多時候,連呼吸都能感到空氣裏的槍火味,累的支撐不住也是常有的事。面對汪曼春的時候,又往往要巧舌如簧、四兩撥千斤的和她聊天,一句話要掰成幾段細細分析,那時,如非必要,明樓不願出現在汪曼春面前。
可現在,半個月的時間裏,哪怕他表面裝的如何不在意,心中到底還是抑制不住的想到曼春。那日她咄咄逼人、犀利的語言,都逼得明樓步步退讓,可最讓他無法應對的是她問出最後那句話之後眼中的慌亂。
明樓的心似乎一瞬間被丢在了地上,被人踩的稀巴爛,痛的不可呼吸。
他沒辦法,也做不到放之任之。曾經,他在76號行刑處看到過化為劊子手的曼春,殘忍、惡毒、兇暴,她拿着槍,輕松的送掉一條性命,漂浮的裸屍似乎在無聲的控訴。
當時的明樓有種釋然,從戀愛到放棄,從放棄到選擇利用,這個過程他一直在掙紮、矛盾、自責自殘,可是從那一刻起,他發現自己不用在背負任何道德上的歉意和愛情上的愧疚。
只是,騙得了別人,甚至在短暫的時候騙了自己,畢竟無法長久,更多時候,汪曼春在他心目中都是曾經那個既會嬌羞淺笑又愛調皮搗蛋的女人。
明樓看着手中的照片,是曼春半蹲着與沈淳講話的模樣,不知說了些什麽,兩人都笑的開朗,似乎通過靜止的相片,都能聽到兩人的笑聲。
他伸手撫上曼春的笑顏,有些恍惚,有多久沒有見到過她這般不設心防的笑容?
明樓自然已經知道沈淳不是汪曼春的孩子,至于為何她會成為那孩子的母親,代替原本的沈曼春入住沈家還不清晰,但有一點,他很清楚,已經七歲半的孩子,不會是汪曼春的。
因為,那個時候,汪曼春的心中還只有自己。明樓既為自己這般了解曼春而惶恐,又為自己心中隐秘的喜悅而惱怒。
曼春有句話說的很對,恨一個人,就會明明白白的說出來,但願意追随的時候,就會毫不猶豫的信任。
這是明樓永遠無法做到的,他的肩上擔着國家存亡、明家生死,心裏藏着千千萬萬素不相識的人,為了這個目的,只能不擇手段。
他的心禁锢在鐵籠裏,輕易不對外展示真實面貌,可有時候就連他自己都看不清。
明樓曾答應過大姐,等戰争一結束,他就回巴黎教書,做一個本分、簡單的學者。娶妻生子,簡單卻幸福的活着。
在日本人戰敗之後,明樓就已經策劃着離開,只是他無法再去到巴黎,那裏是曼春深惡痛絕的地方,第一次去法國留學時,曼春哭着說,她讨厭法國、讨厭歐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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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樓心下也甚是悲怆,當時尚沒有戰争,可明家汪家已然勢不兩立。他一向活在框架裏,也自缢懂事明理,哪怕沒有國仇,對着家恨,他也抛下了當時哭泣的戀人。
時過境遷,明樓要選擇最終的歸宿地時,同樣放棄了歐洲,放棄了法國,他不想生活在曼春讨厭的地方。只是,這些也早已沒有了意義。
現下在香港重逢,是明樓從未預料過的情況,他其實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從那滿目蒼夷的戰場中走下來,面對的汪曼春不再是不得不除的劊子手,可她也不再是曾經那個一心只想求得他愛情的女子。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明樓收斂情緒,“進來。”
“明先生,沈少爺說要見您。”站在門口,恭敬說話的是明樓這些年的秘書,小蘇。他雖然沒有明誠那般機智,但做生意而已,也用不得着各個都是特工人才。
明樓眉頭微皺,小蘇也是個機靈的,趕忙委屈解釋道:“我說先生在忙,沒時間會客,可沈少爺說見不到人他就不走。”
對于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富家無賴,明樓見或者不見,都是麻煩,最主要的是想到那日曼春說的話,明樓推了推掉在鼻梁處的眼睛,道:“讓他進來。”
沈闕随後腳步匆匆的走了出來,雖然竭力掩飾,但明樓還是一眼看穿,他隐在眼中的慌張。
“明先生,好久不見啊。”沈闕狀似輕松的打招呼。
明樓眸光微閃,嘴角扯出笑意,回應,“沈家大少爺真是稀客,怎麽有時間來我明氏逛上一逛?”
沈闕有些為難,畢竟是個要臉的大少爺,他的姿态落在明樓眼裏自是清楚明白,這番糾結模樣,想必是有事相求。
“香港誰人不知明氏集團的傳說,明先生赤手空拳,在香港開辟了一番天下,我等小輩,自然要多學習學習。這不,我大姐非要讓我來向你讨教一番,說我近日愈加的不像話,得不到明先生指教,怕是連家門都進不了。”沈闕大吐苦水,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樣。
“哦,你大姐讓你來的?”眼看沈闕走近辦公桌,明樓一邊将照片背面朝上扣在桌上,一邊挑眉問道。
沈闕明樓聲音比剛才要感興趣許多,也來了興致,摩拳擦掌,挂了讨好的笑,“可不,我大姐一向崇拜明先生為人處事的能力,要不然眼下出了事,也不會打發我來請明先生出謀劃策。”
明樓雙手交握,放在桌上,不動也不說話,直直的看着沈闕,那眼神似是要将人看透過去。
沈闕被他盯的有些慌張,額頭直冒冷汗,卻也不得不硬着頭皮,繼續說道:“是啊,自那日舞會之後,我大姐常常說起明先生,言語中頗為賞識,說我如能學得明先生的三分之一,就是沈家主墳冒煙了。”
明樓聽着沈闕一派胡言,卻也到底好奇他想要做些什麽。
沈家的狀況近日其實他也有了解,在香港一直都是大家族,家大業大,并不奇怪,只這份産業到了沈老爺子手裏,漸漸落敗,又在戰争中凋零了一部分,眼看着當真是要撐不下去了,又碰上沈老爺子大病一場,人都到鬼門關走了一遭,生意更是一落千丈。
直到沈家大小姐出山,重整家業,以雷霆手段整治,趕走不懷好意之人,開拓新的疆場,沈家這才逐漸好轉。
明樓自然知道這時候的沈家大小姐定然就是汪曼春,在這個方面,她和大姐還真是有相同之處。明明一副柔弱身軀,卻偏偏擋在大風大雨之前,只為身後的人多得一份安穩。
沈闕望着眼前心思深沉的人,有些膽怯,可到底有事相求,不得不又硬着頭皮喊了一聲,“明先生。”
明樓回過神,微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開門見山道:“說吧,到底需要我幫什麽忙?”
沈闕很憋屈,可到底這火不敢發,他實在不想來,可最近沈氏集團的的确确碰到了大麻煩,姐姐一直頂着各種壓力在前撐着,饒是他急的嘴巴冒泡,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突然恨極了以前不學無術,尋歡作樂浪費的時間。
雖然他一早就知道現在的這個大姐并不是以前的那個大姐,可那又如何呢?在沈家危難時刻,她挺身而出,不但帶回了沈家的骨肉,還拯救了已經岌岌可危的沈氏集團。
沈闕一直很讨厭自己的父親,恨他讓母親郁郁寡歡,恨他逼走女兒,可最終,若不是大姐的提醒,恐怕他就要變成他父親那般的人了。
大姐也一直明确告訴他,父親就是父親,你可以讨厭,可以恨,甚至不屑,但最終他養你成人,這份恩情就得用一輩子來還。
沈闕長大了,他開始跟在大姐的後面做生意,看她百變模樣,談判場上口齒伶俐,思路清晰,員工前,樹立威嚴,整頓亂象,甚至在面對危機時,也鎮定自若,毫不畏懼。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女人,那般與衆不同。
可現在,哪怕是一向臨危不亂的大姐,也碰到了棘手的難題,沈闕不愛求人,卻也知道,此時若是能夠得到明氏相助,一切都會引刃而解。之前,也的确是抱着這樣的想法,沈家人商量,要來找明樓相助,這才攀上了關系,有了來往。
誰知,大姐在之前還說是個好方法,但後來一次與明先生相見之後,卻怎麽都不同意再和明氏有來往。沈闕自然尊重大姐想法,只可惜,現下形勢緊迫,如果不走捷徑,大姐會吃很多苦頭,甚至會有生命危險,所以他這才瞞着大姐私下來求人。
像是下定決心一般,沈闕深吸一口氣說道,“明先生,如果我說了,您能不能不要告訴我大姐是我來求您幫忙這件事?”
沈闕說完,自己都覺得有些強詞奪理,有些臊得慌,正準備推翻,心裏想着,大姐知道就知道吧,能解決問題才是最好的辦法,大不了被大姐責罵一頓。
“可以。”明樓的回答簡短,清晰。
沈闕擡頭,有些不可置信,什麽事都還沒說,他卻這麽斬釘截鐵的答應下來。
抓住機會,沈闕趕忙道謝,忍阿忍,終是沒忍住,問道:“明先生為什麽會願意幫忙?”
明樓還坐在紅木桌之後,繁複的雕刻如同它的主人一般,難以解讀,只見他一只手從桌上翻開一張白紙亦或是一張照片?
明樓細細端詳,臉上的表情也很柔和,沈闕其實很想知道他在看些什麽,卻見明樓突然擡頭輕輕一笑,似笑非笑的說道,“如果我說我對您大姐有所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