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沈淳
汪曼春有時候會想,如果沈曼春沒有死的話,現在的她會不會過的輕松一點?最起碼在碰到明樓的事情上,她的選擇要多上許多,而不是在他沉默的對不起聲中,再一次嘗到背叛的感覺。
人都說明家深明大義,甚至是民族英雄。但就汪曼春來說,她從未覺得這樣的英雄當的有多光榮,保家衛國,連家都保不全的人,有什麽資格談論為國犧牲?在這一點上,汪曼春知道與明樓從來都無法達成一致。
就像當下,她為了還沈家的情,只能硬生生的将對明樓的恨壓在心底。
車緩緩停在沈宅門口,汪曼春抱着沈淳有些踉跄的下了車。
“大小姐,我幫你把小少爺抱進去吧。”老趙看她步伐不穩,趕忙說道。
汪曼春搖搖頭,将懷裏的沈淳往上掂了一下,幾年的時間,懷裏原本小小的嬰兒也變成了有些沉的小男孩。
只她當初承的情,答應的事,勢必要從頭做到尾。想到這裏,汪曼春又将懷裏的人抱的更緊了些。
曉春一看大小姐進來,立刻跟了上去,看着熟睡的小少爺,便也識趣的一言不發,跟在後面上了樓,先一步為大小姐開了房間門。
颠簸一路,将沈淳抱進房間,放在他的小床上,剛給他蓋上被子,他反而醒了。
睜着溜圓的眼睛,眨巴眨巴,似是在醒神,看到汪曼春,立刻伸出雙手,糯糯道:“媽媽抱。”
汪曼春握住他的小爪子,輕輕搖着,柔聲道:“淳兒還困嗎?”
“不困。”沈淳回答道,依然契而不舍,“媽媽抱。”
汪曼春笑笑,她想這輩子所有的心軟估計都給了沈淳,看着他哭過還有些紅腫的眼睛,心疼的将人抱了起來,今天本不該帶着他出去的,汪曼春有些自責的想到。
今天這場見面勢必會針鋒相對,再怎麽否認隐藏,明樓那邊估計也早已經認定了她就是汪曼春,況且在明樓面前,她真正能夠贏的時候,少之又少,哪次不是他高高在上,壓她一頭。
想到這裏,汪曼春竟有些不寒而栗,明樓這個男人,實在可怕。
“呀,大小姐,你的胳膊怎麽呢?”剛開燈走過來的曉春看到汪曼春胳膊上那個小小的齒痕,雖然已不再滲血,但一圈紅色,還是有些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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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曼春皺眉,不喜她咋呼的模樣,還沒開口,曉春倒是急匆匆說道:“小少爺又犯病了?我去拿藥!”
“住嘴。”汪曼春低低命令,“我說過什麽?”她瞪着胡亂說話的人,若不是手裏抱着沈淳,怕是要動起手來。
曉春這才反應過來,臉色瞬間變的蒼白。
果真,沈淳人小甚至對不久前發生的事沒有印象,可是此刻他卻是能夠理解的,扭着小腦袋看到汪曼春受傷的地方,眼中立刻充滿了淚,哇嗚一聲大哭起來,“媽媽痛。”
汪曼春觀察,他雖然哭,但是沒有發作的跡象,緩緩吐了口氣,又是好一番哄,沈淳終于打着哭隔安靜了下來。
曉春早已經乖乖退到了房門口,神色不安的等待大小姐出來。
下人們都知道,備受寵愛的小少爺五年前一次高燒燒壞了腦子,從此之後,雖然外表與一般小孩沒有多大區別,但有時候會莫名的突然發脾氣,大叫,甚至會傷害自己,平時非常敏感,與人也不親近,只愛粘着大小姐。
大小姐對他也是極其寵愛,從不許下人談及小少爺的病。可是人多口雜,私下裏衆人總會讨論,看熱鬧、惋惜、擔心兼而有之。最近因為小少爺再一次發燒,從而導致陳媽被處置的事情,大家都心有餘悸,難免談論的多了些。
曉春雖不參與他們的碎嘴,但也聽到不少,誰知剛剛就自動說了出來。
越想越後悔,曉春拿右手捶自己的腦袋,無比懊悔,“太蠢了,太蠢了。”
汪曼春牽着沈淳走出房間,看到的就是這番場景,翻了個白眼,道:“別捶了,本來就已經夠蠢的了。”
曉春沒料他們突然出來,立刻收手,轉向兩人,扯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汪曼春看都沒看一眼,倒是牽着她手的沈淳好奇的回頭多看了幾眼,對着她笑了一下,曉春心下一暖,伸出手和他做鬼臉,惹得沈淳咯咯的笑。
曉春目送他們下樓,拍了拍胸膛,暗自竊喜,好在大小姐只是嘴巴狠了些,實際上她呆了這麽多年,也沒怎麽看過大小姐懲罰人,一般只要不涉及小少爺,大小姐還都是比較溫柔的。
“媽媽,我餓了。”沈淳搖着她的手,撒嬌道。
汪曼春扯起嘴角,哄道:“恩,我們現在去吃飯。”
一聽,沈淳高興了,蹦蹦跳跳的,像只小兔子,只是小手還是緊緊攥着汪曼春的手指。
汪曼春心下又是高興,又是心酸。
沈淳的病,一直都是她的心頭痛,看了不少名醫,一切顯示正常,誰都無法給出确切的診斷結果,可偏偏又會三不五時的發作。
智力低下、發育緩慢這些問題,汪曼春都不在乎,她既然承諾了沈曼春,就會照顧沈淳一輩子,可他發作的時候,如果處理不及時,甚至會危及自己的生命,這點讓汪曼春時常提心吊膽。
沈曼春,你倒是輕松,以後見了面,可別說孩子只認我這個媽媽。汪曼春苦笑着想到。
在汪曼春的眼裏,沈曼春這種女人,放在以前,絕對不會是她的摯友,如果不是敵人,至多也就是個點頭之交。可是生命中有些事就是那麽不講理,兩種不同類型的人,在适合的契機,就會轉換成正常情況下永遠不會發生的狀态。
汪曼春和沈曼春就是如此。
掉入江中的汪曼春被準備跳江自殺的沈曼春稀裏糊塗的救了下來,想死的人,不想死的人都活了下來。
沈曼春柔柔弱弱,偏偏有顆爛好心。哪怕通緝汪曼春的照片貼滿了上海,她還是将受重傷的人藏了起來,尋醫抓藥,出手倒是闊綽,這才堵住了所有人的口。
只因為汪曼春昏迷的時候,口裏一聲聲喊着明樓的名字,或哀怨、或幸福、或悲怆……同樣為情所困的沈曼春在人一醒來多時候,就握着她的手,義憤填膺的說道,忘掉負心漢,女人也可以活的潇灑自在。
汪曼春滿臉黑線,在準備反抗的時候,聽到沈曼春大咧咧的說道,“我叫沈曼春,你叫汪曼春,看啊,我們上輩子一定是姐妹。你放心,從此以後,有我一口喝的,絕對少不了你一口!讓負心漢都去死吧!”說着恨不得站起身,做英勇就義裝。
剛剛醒來,身體尚虛弱的汪曼春想,自己一定是作夢了,要不然怎麽會碰到個神經病。
不過,神經病沈曼春,人還是非常靠譜的,一日三餐,換藥擦身,照顧的無微不至。讓從小沒了父母的汪曼春有些恍惚,也許,有個真正将你放在心中的姐妹也不錯。
汪曼春的傷一日好過一日,沈曼春的肚子卻一日大過一日,那日,藏了許久的汪曼春終于恢複了氣力,瞞着沈曼春,準備去找明樓算賬。
只是她選的那日,的确不是什麽可喜的日子。明鏡犧牲了,死在藤田的槍下,就在遠處看着的汪曼春心中卻沒有絲毫喜意。
汪曼春恨明鏡,恨的牙齒癢癢,恨的人盡皆知,如果不是明鏡,也許她早已經成為了明樓的妻子,可在明鏡死的這一天,她竟然感到難過。
其實,若論恨,她反而更恨明樓,對于一直對着幹的明鏡,她心中一直都有尊敬,因為明鏡與她本質上是一類人,家在她的心目中如此之重。
明鏡一生未嫁,她将所有的愛都給了弟弟,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在狼牙虎豹中掌管整個明氏企業,且做的有聲有色,這樣的膽魄與能力,放在哪裏都值得敬佩。
雖然汪曼春與明鏡針鋒相對,只要碰到,必定毫不留情的互相對峙。可對于汪曼春來說,這樣□□裸明明白白的恨意好過明樓那種虛情假意一百倍。
上海站裏,列車緩緩開走,帶走了本該死去的明臺,只剩下明樓抱着明鏡的屍體痛不欲身,明誠站在一旁,同樣滿臉淚水。
汪曼春躲在暗處舉起槍,對準明樓的腦袋,只要一槍,所有的恨是不是都可以安放?手心中已有濡濕的汗意,明樓淚水漣漣,卻沒有哭出聲,到了這個時候,他依然将情緒盡量掩蓋。
這樣壓抑的活着,和死又有什麽區別。汪曼春猛地收起槍,冷笑一聲。
她與明樓不同,就算要報仇,她也要堂堂正正正大光明的報,當着他的面将子彈打進他的身體裏。
汪曼春轉身離去,身後還有明樓壓抑的哭聲。
後來,沈曼春問她願不願意一起來香港,在上海已了無牽挂的汪曼春,第一次開始思考未來。前半生她為叔父而活、為明樓而活,也許,她可以開始為自己而活。
只是,世事多變,來到香港的汪曼春無法舍下有救命之恩的沈曼春,護着她走過一個又一個的難關,卻最終還是救不了她的命。
但是,最起碼她能護着沈曼春唯一的心血,沈淳。
似是感受到了汪曼春的目光,沈淳小勺子舀了滿滿一口雞蛋羹遞到面前,高興的說道:“媽媽吃。”
汪曼春本想推辭,可看到沈淳期待的目光,還是将那一小勺雞蛋羹吃到了嘴裏,誇道,“淳兒真棒。”
得了誇獎的小人得意洋洋,搖頭晃腦的吃起來,汪曼春伸手撥了撥他微有些長的劉海,心中很平靜,就這樣,快快樂樂的長大,一切都會好起來。
“我會一直守在你的身旁。”汪曼春心裏默默說道。
“大小姐”曉春突然沖了出來,聲音裏有些慌張。
汪曼春轉頭冷冷的看向她,曉春立刻好好站着,低眉順眼,壓低聲音說道:“外面有人找大小姐。”
“誰?”汪曼春将沈淳掉了的小勺擦幹淨,重新塞到他的手裏,一邊漫不經心的問道。
曉春看了眼埋頭與雞蛋羹奮鬥的沈淳,小聲回答道:“梁鑫”。
汪曼春眉頭緊皺,梁鑫是負責沈家安全的隊長,他急着找人,想必事情不會小。
“淳兒,媽媽出去一下,讓曉春姐姐陪你吃好嗎?”汪曼春詢問道。
沈淳大部分時候是個乖巧的小男孩,此時心情不錯,況且曉春又是他比較熟悉的人,乖乖點點頭,還伸出小手擺一擺,說道:“媽媽再見。”
“真乖。”汪曼春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同時站起來向門口走去。
剛出門,滿頭大汗的梁鑫就靠了過來。
“怎麽呢?”汪曼春問道。
梁鑫神色緊張,四處張望了一眼,這才壓低聲音說道:“陳媽從地牢逃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把曼春洗白了~呼~開心~因為我也喜歡大姐~不能讓春春恨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