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過剛易折
葉明月聽了薛氏的話,只想給她鼓掌。
對的,這世間還有什麽是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呢?
活着才有無限可能,但死了,可就是什麽都沒有了。再說了,人必是會有一死的,既然如此,又何必要着急呢?至于說葉賢嘉的事......
佛語說的好,人在世間,愛欲之中,獨生獨死,獨去獨來,身自當之,無有代者。枕邊人若是真的和自己一心一意那自然是最好的,但若是不能,痛痛快快的痛過一場之後,也就淡然處之了。
這世間,誰離了誰,日子不照樣要過呢。
所以葉明月就寬慰的說道:“娘,你能這樣想便最好了。”
薛氏對着她笑了一笑。
但即便是笑,那也是一個苦澀的笑容。
葉明月自然也曉得,薛氏雖然現下口頭上是說的這樣的潇灑淡然,但心裏只怕還是會覺得膈應的。
如砂礫入蚌殼,必然是會先有一段不斷磨砺自己的難耐過程,随後才會有光滑圓潤的珍珠。
但這個磨砺的過程便是最難熬的。
葉明月暗暗的嘆了一口氣。
現下林谷玉不過是在武安伯府裏,還沒有與葉賢嘉怎麽樣,薛氏便覺得心裏膈應難受了,若是往後葉賢嘉真的和林谷玉有什麽了,同住在一個屋檐下,薛氏日日見了,心裏只怕只會更加的膈應難受。
嘴上說的潇灑淡然是一回事,但若是真的事到臨頭,依着薛氏的剛強性子,只怕......
葉明月便又暗暗的嘆了一口氣。
過剛易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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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想着,勢必不能讓葉賢嘉同林谷玉多接觸的。有些事情,必然要在萌芽之前便先扼斷往後的一切可能性。
次日她去找了林氏。
雖然林氏不得蔣氏的喜歡,但面兒上來說,林氏畢竟是武安伯府的宗婦,所以她住的院兒依然是武安伯府的正堂鐘乾堂附近的大院裏。
回武安伯府也有大半年了,但葉明月也甚少踏足林氏的這個院子,所以當丫鬟通報,說是五姑娘來了時,林氏簡直都要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随後當丫鬟打起了金絲藤紅漆竹簾,葉明月低頭走了進來時,林氏方才信了。
林氏彼時正和林谷玉坐在臨窗的木榻上說着話兒。旁邊的花梨木圈椅中還坐了一個人,穿了寶藍色暗紋番西花的杭綢直裰,生的白淨的面皮,一雙蜜蜂眼,卻是林氏的娘家侄子,林谷玉的嫡親兄長,林文山。
葉明月先前并不曉得林文山也在這裏,所以小丫鬟打着簾子她便走了進來,但是這會見着林文山了,她便微微的蹙了蹙眉。
不過這會也是不好抽身再出屋子的,所以也就唯有面上帶了笑意的同林氏屈膝行了個禮,喚了一聲:“大伯母。”
又對着林谷玉點了點頭,叫了一聲:“林姐姐。”
林文山她卻是不認識的,不過是聽說過林氏有一個娘家的侄子也在葉家的族學裏讀書罷了。但方才進來的時候,見着林氏和林谷玉都能這般不忌諱的同一個陌生的男子坐在一間屋子裏閑話,那想必這個男子就應當是林氏的娘家侄子,林谷玉的兄長了。
而果然,下一刻她就聽得林氏在笑道:“月姐兒今兒怎麽有空閑到我這院兒裏來了?”
一面又伸手指着林文山笑道:“這是我的娘家侄子,玉姐兒的嫡親哥哥,喚做林文山。”
随後又同林文山說着:“這位是府裏的五姑娘。”
其實早在小丫鬟打了簾子,葉明月低頭走進來的時候,林文山就已經看到葉明月了。
他自問他自家的妹妹,林谷玉生的也算是不差的,更有一個秀麗無雙的表妹葉明珠,可是這當會見着了葉明月,他方才曉得什麽叫做容色絕麗,讓人不敢直視。
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實在是生的太好看了,他一時都不曉得應當怎麽形容才好。
這當會聽得林氏的介紹,他忙從椅中起身站了起來,又兩步走到了葉明月的面前,彎腰作揖,說着:“見過五姑娘。”
只是他口中這樣說着,一雙眼卻是滴溜溜的只望着葉明月。
葉明月心中就有些不耐煩。
任是何人,被人這樣盯着總歸是會覺得心裏不舒服的。
但既然人家行了禮,而且林氏也在旁邊瞧着,面上她還是不能失了禮數的。
所以縱然是心中覺得再厭惡,可面上還得做了端莊的樣兒出來,雙手交疊放在小腹,目視下方,微微屈膝,對着林文山行了個禮,叫了一聲:“林公子。”
嬌莺初啭般的聲音,嬌柔動聽之極,林文山聽了,止不住的就覺得目蕩神搖起來,一時目光都恨不能黏在葉明月的面上不離開了。
林氏在旁邊見了,就覺得自家侄子這樣實在是太丢人了。
但她又轉頭望了葉明月一眼,心裏又想着,她生的這樣兒的一副好相貌,原也難怪男子見了她都會心動的。又有一管這樣嬌媚的聲音,簡直天生就是個禍水。
林氏心中就略微有些不喜起來。不過還是面上帶了笑意的喚着葉明月:“月姐兒,快到大伯母這裏來坐。”
葉明月心裏正自不耐煩林文山那樣看她的目光,若非林氏在這裏,她都有心想要轉身就走了。現下聽得林氏的話,她便走了過去,挨着林氏在炕沿上坐了。卻又微微的側身,垂了頭,只留着一個側臉對着林文山。
好在武安伯府有些規矩還是嚴的,且林文山說起來畢竟只是一個親戚家的外男罷了,所以見葉明月過來了,林氏便同林文山說着:“你先回去罷。改日有空再過來看望我和玉姐兒。”
林文山口中應了,但一時卻并舍不得走,目光依然只黏在葉明月的身上。
林氏見不是事,便又開口催促了他兩遍,他這才一步三回頭的去了。
林氏随後便又讓小丫鬟上茶,拿果盒來,又親親熱熱的同葉明月說起話來。
葉明月見着林文山走了,便擡起了頭來,面上帶了笑意的聽着林氏說話,一面目光又飛快的溜了坐在炕桌另一側的林谷玉。
她穿了件丁香色繡柿蒂紋的對襟褙子,牙色的羅裙,頭上挽了元寶髻,也沒有帶什麽飾物,不過是用着一根細長的珠鏈子纏繞在上面,右側鬓邊又戴了一朵銅錢大小的粉色絹花罷了。
林谷玉這時也在悄悄的打量着葉明月。
杏黃色繡折枝玉蘭蝴蝶的杭羅對襟褙子,桃紅色的百褶裙。頭上分肖髻,一應鳳釵步搖,蝶戀花紋樣的頭花都是赤金點翠的,瞧着就極是貴重。
林谷玉的心中很是豔羨。
以往祖父的貪墨之事還未被人揪出來的時候,她也是過了一段豪富的日子的。像葉明月現下身上穿戴的這些衣裳首飾,那時她也是有幾箱子的。只是自她五歲之後,日子便慢慢的過成了現下這樣。
林谷玉心中黯然,便伸手拿了炕桌上的蓋碗,只是垂着頭喝茶。
葉明月依然還在同林氏說着話兒。
她今兒之所以來林氏這裏,原就是為着套話來的。
她想弄清楚林谷玉到武安伯府到底是來做什麽,在這裏打算待多長時間。
葉明月其實慣會揣摩人的心思,也有一張極會說甜言蜜語的嘴。而林氏說起來又算不得是個很聰明的,所以套林氏的話實在算不得很難。
不過一頓飯的功夫之後,葉明月便從林氏一些說的含糊的話語之中知道了林谷玉來武安伯府的意圖。
原來是林家瞧着林谷玉現下大了,可又不甘心将她許配給那等小門小戶的人家。他們嫌棄着小門小戶的人家沒有什麽聘禮,撈不到幾個銀子。但林文山還要說親呢,沒有林谷玉的聘禮,他們林家拿什麽給林文山說親?再說了,小門小戶的人家,往後也幫不上什麽忙不是。他們林家,還是想着要東山再起的。
因着這個緣故,他們便将林谷玉送到了林氏這裏來。也是想着這畢竟是武安伯府,日常林氏與其他公侯名門之家交際的時候帶了林谷玉出去,不定就有人看上林谷玉了呢。畢竟她生了這樣好的一副相貌。
知道林谷玉來武安伯府就是為着嫁一個好人家的事之後,葉明月的心便沉了下去。
聽林氏說,林家的那意思,不将林谷玉嫁出去,她就會一直在武安伯府待下去。而說起來大家畢竟都是在一個府裏,日常總是會難免有碰到的時候,更何況葉賢嘉已經見過林谷玉了,知道了她這個人的存在......
葉明月覺得這事實在是有點棘手啊。
但縱然她心裏再是煩惱,面上卻也并沒有顯出什麽來,依然是親親熱熱的同林氏說着話兒,不時的也和林谷玉說兩句。
這般又過了一會兒之後,葉明月便想着要作辭回去了。
一直面上帶了笑意的同人虛與委蛇也是蠻累的。
但她作辭的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出來,忽然就見有小丫鬟進來通報,說是老爺回來了。
葉明月便曉得是葉賢錦回來了。
而果然,外間簾子一掀,葉賢錦高大魁梧的身子走了進來。
葉家祖上原就是武将,葉賢嘉遺傳了祖上的優點,生的身形高大魁梧不說,一張臉也是硬朗有型。雖然都已經四十多歲的人了,但頭發烏黑,穿衣又講究,也當得起一表人物這四個字。
葉明月就起身站了起來,對着葉賢嘉屈膝行禮,落落大方的喚了一聲:“大伯父。”
那邊林谷玉也忙起身站了起來。但因着心中有些驚慌,起身的時候袖子不慎掃到了炕桌上的蓋碗。随後便聽得一陣嘩啷啷的聲音,那只白瓷花卉紋的蓋碗便落到地上打了個粉碎,瓷片濺灑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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