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與有榮焉
林氏望着地上的蓋碗碎片,極是舍不得。
她的那八十八擡的嫁妝早就是折騰的差不多了,這套白瓷花卉紋的蓋碗是她最為喜愛的,所以便留了下來,但是沒想到今兒竟然被打碎了一只。
于是她瞥向林谷玉的目光不由的就帶了些許責備的意思。
林谷玉一見,心中就越發的慌亂了起來。
她垂了頭,兩只手很是局促不安的搓着自己的衣帶,一面又低聲的說着:“姑,姑母,是,我是的不,不是。”
說到後來,她的聲音都有些哽咽了起來,竟似要落淚了一般。
林氏的心中就越發的不自在了。
自己這還一句話都沒說呢,她倒先在那裏哭起來了。教人看了,豈不是會說她這個做姑母的竟是這樣的小氣,不過是侄女兒摔碎了一只蓋碗罷了,就值得将侄女兒吓成了這樣?
于是她輕咳了一聲,正想要開口說話,但這時就只見葉賢錦大手一揮,極其豪爽的就說道:“不過是一只蓋碗罷了,值當什麽?”
一面高聲的喊着小丫鬟進來收拾打掃滿地的碎瓷片,一面又語氣溫和的對林谷玉說着:“你別哭了。”
林谷玉點了點頭。随後她又擡起了頭來,對着葉賢錦屈膝行了個禮,細聲細語的叫了一聲:“姑丈。”
她原就生的秀麗,這當會一雙眼中又有水光在閃爍,當真如雨中梨花一般,瞧着實在是楚楚惹人憐。
于是葉賢錦的聲音便越發的溫和了起來,只說着:“不過是打碎了一只蓋碗而已,你做什麽就哭了?又沒有人會怪你。”
說到後來,語氣竟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
林氏一聽,臉就更沉了下來。
因着前些日子葉明珠被選為了德娴公主的伴讀,滿武安伯府的人都說,依着葉明月的相貌才情,接下來必然是會被選為王妃的。葉賢錦也是想到了這點,又想着林氏畢竟是葉明珠的生母,葉明珠心裏豈有個不憐惜自己母親的道理?所以即便是這幾年中他從來沒有到林氏的這院兒裏來過,可新近這幾日又沒事的時候就會過來走一走,看一看,同她說幾句話兒,偶爾也會留宿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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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對此自然是心中高興,枯木逢春了一般。這幾日她面上的笑容都沒有消散過,連帶着對她這院子裏的下人都和藹可親了不少。
不過還是有一個不方便的地方。
林谷玉現下就住在她這院子裏的東廂房裏,日常葉賢錦過來她這裏的時候有時就會碰到林谷玉。
說起來雖然林谷玉是葉賢錦的侄女兒,但兩個人之間并沒有什麽血緣關系,不過是名義上的罷了。而且林氏私心裏也不得不承認自己老了,早就沒有什麽好顏色了。但林谷玉年方二八,年輕的女孩子,正是春日枝頭最鮮嫩的那朵花,怎麽看都是怎麽好,也怎麽看都怎麽的吸引人。
姑丈和妻子家的娘家侄女兒,這也該避些嫌才是,怎麽能語氣這般溫和的同她說着話呢?
于是林氏立時就開口對着林谷玉說道:“你姑丈說的對。不過是打碎了一只蓋碗罷了,我又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你怎麽三不知的就哭了呢?快別哭了。教旁人見了,成個什麽樣子。”
‘旁人’葉明月這時便開口同林氏、葉賢錦以及林谷玉作辭。
她已經套到了她想要知道的信息,至于這蓋碗的事,她是懶待參與的。
不過這葉賢錦對林谷玉的态度,倒是感覺有些超出了姑丈對侄女兒該有的親昵啊。
葉明月出了林氏的院子,一面朝着自己的泠雪軒走去,一面若有所思的想着這事。
是夜,葉賢錦宿在了林氏這裏。
傍晚的時候下了一場雷陣雨,地氣涼了不少,吹進屋子的風都帶了些許的涼意。
林氏躺在床裏側,一面慢慢的搖着手裏的扇子,一面同葉賢錦說着話兒。
先說的是關于葉明珠的事。
“......前兩日明珠回來了一趟,我特意的去她那裏坐了坐,問了她些宮裏的事。她雖然沒怎麽同我說,但我也聽得出來,她在那一衆伴讀裏也是個出挑的。還聽得說,這幾日她不單是見過了太子,還見了景王,就是連皇上她都是見過了的。仿似這皇家裏的幾個人都很是看重她。至于瑞王,說是去河南治理淮水了,她暫且還沒有見到。”
林氏這樣說着,語氣裏滿滿的都是自豪。
這可是她生的女兒。往後若是葉明珠做了王妃,不單是在這武安伯府裏,便是在這京城裏,誰不要高看她一眼呢?
現下蔣氏不就對着她較以往和顏悅色了不少?葉賢錦不也是對着她的态度較以往好了不少?這都是因着她生了這樣一個争氣的女兒的緣故。她這樣争氣的好女兒,二房和三房可是都沒有的。
正所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所以即便是林氏面上一向都有的灰敗之色現下都沒有了,轉而看着就很是神采奕奕的。
而葉賢錦早就是閉了雙眼。這時聽得林氏的話,他便淡淡的嗯了一聲。
語氣也是愉悅的。
自然,若葉明珠顯貴,于他這個做父親的也是有極大的好處。
旁的不說,前些年他花了那樣多的銀子進了錦衣衛,做了個校尉,熬油似的熬了這麽些年,也不過才做到正七品的總旗而已。但自打上個月葉明珠入宮做了德娴公主的伴讀之後,他的官職立時就上升了一級,現下已是正六品的百戶了。且他的那位頂頭上司現下對着他也是格外的客氣。聽他那言語之中的意思,接下來自己的官位還能往上再升一升呢。
生了這樣争氣的一個女兒,确然是好的。葉賢錦心裏就在想着,看來前些年他是忽略了葉明珠這個女兒了,都沒怎麽關心過她。不過這往後,他可是得好好的關心關心她才是。
在葉賢嘉的心裏,傳宗接代那是大事。所以兒子便是金貴的,女兒就要随意的多了。而這些年中,因着林氏娘家的事,他同林氏之間鬧的很不愉快,所以連帶着他這個做父親的幾個月都可以不去看望自己的女兒。
夫妻兩個人現下因着葉明珠的緣故,都覺得與有榮焉,于是一時彼此之間的關系看起來也較以往好了不少。
一番親密過後,林氏吩咐丫鬟端了水進來洗漱了,随後兩個人便躺下來說着閑話。
林氏始終記得今兒上午葉賢錦那般語氣溫和的同林谷玉說話的場面,心裏有根刺一般,一想起來就覺得發酸發澀。
她側頭望了葉賢錦一眼,最後索性是側過身子來望着他,開口同他說着:“玉姐兒的事,想必你也曉得了吧?我爹娘的意思,是想讓她嫁個好人家。說起來畢竟也是我的侄女兒,若是我能促成她的一樁好姻緣,她心裏定然也是會感激我這個做姑母的,往後不也會幫襯到咱們?”
“嗯。”葉賢錦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麽。
他這樣不以為然的态度越發的讓林氏的心裏不自在了起來。
他這樣随随便便的嗯了一聲,算是個什麽意思呢?是心裏覺得她這話說的對,還是壓根就沒有聽進去她這番話,還是他根本就不想和她談起林谷玉嫁人的事?
林氏只覺得心裏跟貓爪撓似的,極是不舒服。
勉力的定了定心神之後,她又開口同葉賢錦說着:“說起來你也是她的姑丈,她這個侄女兒的親事,你也要上些心。你們錦衣衛裏,有的是有為的青年兒郎,你沒事替她留意留意也是好的。”
“哦。”
葉賢錦的回答依然是極其的散漫,一些兒都不上心似的。
林氏聽了,由不得心裏就越發的着了惱。
她待要再說什麽,可見着葉賢錦閉上了雙眼,又翻過了身去背對着她,一副不想再說話的樣子,她也只得住了口,悻悻然的睡了。
次日一早她就起了床,親自的服侍着葉賢錦穿了衣袍鞋襪。
随後兩個人到了外間,丫鬟仆婦早就是放下了桌子,擺好了碗筷。
桌上放的是幾碟子小菜,并着幾樣糕點,再有一大瓷碗的稻米粥。
林氏和葉賢錦坐下來之後,便有小丫鬟近前,拿勺子盛了兩碗稻米粥,在他們一人面前放了一碗。
葉賢錦就看了看桌上的飯菜,又看了看屋外,随後便問着旁邊的小丫鬟:“表姑娘呢?怎麽不過來用早膳?”
小丫鬟先望了林氏一眼,随後才垂手答道:“表姑娘的早膳已經送到了她的屋子裏去,她在自己的屋子裏用膳。”
其實前些日子林谷玉一直是同林氏一起用膳的,不過是現下葉賢錦過來了,林氏便吩咐了下去,說是要避些嫌,所以往後但凡葉賢錦留在這裏用膳了,林谷玉的飯菜就讓丫鬟拿到她的屋子裏,讓她一個人自吃,不用過來同他們一起用膳了。
“一個人用膳多冷清。”葉賢錦聞言就皺了眉,随後又吩咐着小丫鬟,“你去,請着表姑娘過來,同我們一塊兒用早膳。“
林氏握着筷子的手一頓,面色就不好了起來。
而小丫鬟雖然聽了葉賢錦的吩咐,但身子依然沒有動,只是目光遲疑的望着林氏。
林氏怕葉賢錦看出什麽來,忙橫了那小丫鬟一眼,随後就道:“老爺說的話你沒有聽到?還不快去請了表姑娘過來呢。”
小丫鬟答應了一聲,這才轉身出去了。
這裏林氏握着竹筷的手就越發的緊了,眸光也越發的暗沉了下來。
不過片刻的功夫,小丫鬟就回來了,回說是表姑娘不願意過來。
林氏便對葉賢錦說着:“那孩子臉皮薄,既然她不願意過來,那便也由得她一個人在屋子裏自吃吧。”
但葉賢錦卻是态度堅決的要林谷玉一定要過來同他們一塊兒用早膳,又立逼着那小丫鬟再去了一趟林谷玉住的東廂房,只讓她說:“是老爺一定要請了你過來一塊兒用早膳。”
林氏的臉這會兒越發的沉了,大雨将來之時烏雲籠罩的天空一般。
這次林谷玉沒有再推辭,很快的就過來了。
藕荷色領口繡竹葉梅花的對襟褙子,白色的挑線裙子,映着早間橘色的朝陽,将少女映襯的越發的秀美可人了。
葉賢錦開口招呼着她坐,随後又溫和的問了一些她話,又熱情的招呼着她吃糕點喝粥。
林谷玉則是全程都臉上籠了一層薄薄的紅暈,垂着頭,小口小口的喝着粥,吃着糕點,不時的又細聲細語的回答一些葉賢錦問的話。
這場的場景落在林氏的眼中,她只覺得分外的刺眼。
林谷玉是不能再在她的院子裏住下去了,她心裏就想着,得想個另外的合适住處,盡快的讓林谷玉搬出她這院子才是。
作者有話要說: 聽說感冒最難受的是第三天和第四天,今天是第四天了,哈哈,勝利的曙光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