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愧不敢面對慈母。
“出征之事你跟信陽說了嗎?”
丈夫出征,當好好向妻子道別才是。
“兒子剛回府就來跟母親請安了,還沒來得及跟她說。”
“這麽重要的事,怎能不先跟信陽說,”樂母輕聲責怪着,趕着兒子去找兒媳,“快回去吧,好好跟信陽說說,就三天時間,你們小夫妻要好好說說心裏話。”
樂伽心領母親的仁厚寬和,只得回房。
那邊,信陽郡主早就聽下人回禀樂伽回了府,在房裏等了樂伽許久,等到耐心都磨盡了,終于看到他磨磨蹭蹭地進來了。
從鼻孔裏長出了一口氣,多年來養成郡主威儀的她,暫時按捺住焦躁的內心,沒有立刻發火。
“我聽說你回來多時了,去了哪裏?”
信陽郡主盯着指甲上的丹蔻,看似漫不經心地發問。
“去看了母親。”
樂伽離着她不遠不近的坐下了,又補充道:“我三日後要出征。”
信陽郡主收起懶洋洋的模樣,自美人榻上起身,說道:“是不是父王派你去收拾東胡了?西胡那邊起亂了吧。”
“你怎麽知道?”
樂伽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如今她怎的關心起國事了。
信陽郡主揚了下巴,傲慢地說:“本郡主想知道自然就知道了。我且問你,父王是不是還囑托你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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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伽聽了板起了臉,忍着沒說話。
信陽郡主見此,冷笑一聲,言辭尖酸:“你不說我也知道。當真是偏心哪,還想着那個賤人!”
不顧身份,啐出一口。
樂伽見她面目猙獰,更覺煩惱,灰了好好交談的心,言語中多了三分冷漠三分不耐四分無奈。
“我三日後就要出征了,你我夫妻之間,難道沒有別的話可說了嗎?”
“你難道有話對我說嗎?你既已回府,為何先去看了你母?你根本就沒有把我當成你的妻!若不是因為我,你以為你今日有機會領兵出征嗎?……”
又來了!像永遠打在身上的恥辱烙印一樣。
樂伽不厭其煩,好像他一生都要活在信陽郡主的鄙視與不屑中,好像他戰場上的奮勇殺敵都是一場笑話。
婚後的信陽郡主,婆媳不睦、夫妻不和、親母被禁、生父不疼,再加上三年前的意外小産,這幾年不見孕事,身體狀況乃至精神越來不好,整個人越發抑郁尖銳起來,面呈陰翳之色。
且她平日裏大多與靖王妃深門相訴,母女二人整日裏怨憎別人,抱怨時運,使得信陽郡主心思也越發狹隘,與平常市井尖刻婦人越來越相似。
“信陽,你我夫妻之間非要如此嗎?你究竟要我怎樣?你非要鬧得滿府不得安寧嗎?”
這樣的夫妻相處消耗了彼此的信任和耐心,樂伽心力交瘁。
“我鬧?”
信陽郡主緊縮瞳孔,她在這段姻緣裏受盡了委屈,付出了那麽多,甚至因為他而失去了自己尚未出生的孩子,他竟然如此貶低她。
“我堂堂靖王府信陽郡主,嫁與你從五品寧遠将軍,從未強求你什麽,只要你一心一意對我好,你都做不到,你還說我鬧!”
“你忘了三年前,若不是因為你,我怎麽會失去孩兒!樂伽,是我皇家郡主配不上你嗎?既如此,當初你樂府為何觍顏求親?你為何不跟着那個卑賤的野丫頭一起走?”
“你當我不知道嗎?那年曲水湖上,她去找你,若非是父王在場,你就要跟着她一起走,對不對?虧得你是将門之後,竟然喜歡一個賤人!……”
從小到大,作為靖王府唯一的嫡郡主,信陽郡主從未有什麽不如意。唯獨夭夭是個例外,不僅毫不費力就奪走了她的舐犢父愛,連青梅竹馬的戀人都虎視眈眈。
她恨夭夭,更恨他們。當年夭夭不知廉恥在曲水湖邊與樂伽摟摟抱抱,她百恨難消,這麽多年壓抑在心底,惡氣難出。
樂伽是她信陽郡主的,無論她給不給他好臉色,這個男人都不會有逃出她手掌心的機會。
明明她與母親勝券在握,将那賤人趕得遠遠的;明明她與樂伽成了親,徹底贏了那野丫頭,為何卻過得愈發不如意,而那賤人卻受盡寵愛?
“你是這樣,父王也是這樣,那個賤人究竟有什麽好?你們男人眼裏都只有那個賤人不成?你們都瞎了眼嗎?你,究竟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裏?你們樂府對得起我嗎?……”
信陽郡主嘶喊着,越說越癫狂,饒是一向高傲,說到委屈處,眼淚還是迸出來了。
樂伽全程苦笑,失落失意更失望。
他心中的苦楚絲毫不比信陽少。信陽尚能沖他抱怨發洩,他能向誰說去。
是他錯了,他不該高攀,不該娶皇家郡主的。
樂伽站起來,從懷裏掏出母親交給他的送子符,遞向信陽郡主。
“這是母親為你求的送子符,原本想勸你好好保養身體,來年為母親誕下孫兒。沒想到還是話不投機……”
後面的話已說不出口,話不投機彼此心知肚明。
樂伽捏着手中的符,等了一會兒,見信陽郡主只顧恨恨的盯着別處,并不接,冷了心神。
“郡主還是好好歇息吧,出征前我還有事要辦,這幾日就先住在書房了。”
放下送子符,轉身走了。
信陽郡主正站着流淚,見他就這樣走了,想起未成婚前他的謙卑有禮,又是一陣心傷。抓起桌上的送子符朝着他的背影扔去,喊道:“誰稀罕你的東西,都給本郡主滾!”
樂伽尚未遠去的身影怔了怔,背對着信陽郡主握起了拳,閉着眼睛忍下了,再無留戀的快步走遠。
“郡主,将軍走了。”婢女小聲地說道。
這夫妻二人只要同室而處,常常是不歡而散。她們看在眼裏,每每信陽郡主雖然占了上鋒,但過後多半是要後悔的。
勸也不敢勸,這幾年郡主的脾氣實在是大,老是這麽易怒沖動。
信陽郡主咬着牙,擡起流淚的臉龐。
“研墨,本郡主要寫信!”
不管付出什麽樣的代價,她絕不讓那個賤人好過。
作者有話要說: 有追文的親,給留個長評、點個收藏呗。
☆、反叛
冬去春來。慶安十二年在一片征伐聲中緩緩來臨。
相對安寧的西胡腹地,人們悠閑地驅趕馬群和羊群,享受着澄澈藍天下難得的安寧祥和。卻不知這種平靜是以多少人的鮮血為代價。
自從谷瑞王率衆叛出西胡後,戎族、狄族的數十個部族紛紛與東胡結成聯盟,既時不時侵擾大昌,也時不時侵掠西胡的部族。
在西胡內部,達罕王與吉利王之間有了龃龉,不少西胡兵将們暗自有了打算。
吉利王為了收回人心,威懾東胡聯盟的侵擾及谷瑞王的背叛,去歲冬天開始接受大昌提出的聯手抗擊東胡之亂的請求,不惜親自帶兵出征了。
但阿力卓并沒有完全倒向大昌與整個草原為敵,而是抱着借大昌攻打東胡聯盟之力的私心,企圖擴展西胡的地盤和勢力。
他巧用謀略和武力,一面保證西胡的無辜百姓不被屠戮,一面重新收服了先前跟着谷瑞王叛亂的西胡人,趁機還搶占了東胡和戎、狄原來在草原上的地盤,隐隐成為了草原上最勇猛的一股勢力。
達罕王則态度不明,雖擺出了與阿力卓勢不兩立的态勢,卻又沒有公開宣叛,成為西胡內部裏的另一個隐患,分擾着阿力卓作戰的心力。
阿力卓分身乏術,暫時騰不出手來與達罕王做個了斷。又擔心夭夭的安危,原本想帶她随軍,奈何行軍苦旅,戰事瞬息萬變,只得将她留在後方的安寧之地,并留下心腹精兵以防萬一。
“可賀敦,你看花都開了。”婢女烏娜采了一捧野花拿進來。
“快讓我聞聞。”夭夭從狐裘裏伸出腦袋。春天都來了,她還是怕冷。
“嗯,好香,你們聞聞好香啊。”
沁人心脾的花香,讓煩悶了一整個冬天的夭夭歡喜起來。
夭夭一笑,像暖日春光讓四周都明亮了起來,婢女們一起陪着她笑。
“薩薩,阿卓是不是要回來了?”
自從阿力卓走了後,夭夭日日都是要這麽問上許多遍的。薩薩是她的婢女,只不過名字太長,夭夭記不住,就叫她薩薩了。
“可賀敦,說不準的。這仗打了幾個月都沒停過,王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來。”
薩薩較為穩重,在阿力卓為夭夭挑選的婢女們,算是最盡心盡力的一個。
“我小時候有見過打了幾年才停的。”烏娜補充說。
“哦。”
夭夭聽了不語,眉頭卻苦惱的蹙在了一起。
她的阿卓真是走了太久太久了,久得她都數不清日子了,阿卓還是第一次離開她這麽久呢,下次就不讓他走了。
薩薩看她皺着小眉頭的樣子,問:“可賀敦又想王了?”
“是啊,我想阿卓呢。”
夭夭從善如流地回答。
一衆婢女們笑了起來。
烏娜說道:“王跟可賀敦成親都好幾年了,還是這麽好。說不定王現在也想着可賀敦呢。”
“嗯。阿卓是要想我的,他要不想我,我會生氣的。”
夭夭一臉原該如此的樣子。
聽了這話,婢女們更笑作一團。可賀敦永遠都是這麽孩子氣的讨人喜歡,難怪王一直寵愛她。
“可賀敦,看我給你抓了什麽?”
只聽帳外一聲喊,就見托赤掀了帳門進來,手裏赫然提着一只肥嘟嘟的大野兔。
“兔子!”夭夭驚喜地喊,“大兔子,大兔子,快讓我摸摸。”
那兔子被托赤提着脖子,四條腿不停地倒騰着。
夭夭伸出手笑嘻嘻地揪着它兩只長耳朵,它受了驚似的踢騰得更厲害了。
“可賀敦,看這兔子肥吧,看這肚子,看這腿,也不知道這一冬天吃了什麽,長得這麽肥。”
托赤向夭夭展示着兔子。
“真胖。”
夭夭伸着手指戳戳那肥兔子。
“我這就讓人宰了這兔子去,今晚上吃兔子肉。”
托赤提着兔子走了。他起初是要跟着吉利王出去打仗的,但吉利王不放心可賀敦,不僅留下了右大将守營,硬是讓他也留下來照看。
可不要小瞧他托赤,他可要把可賀敦養得白白胖胖的,等王回來定要他知道,他托赤可是在用心照看可賀敦呢。
這一晚,夭夭飽飽的吃了一頓兔子肉,婢女們陪着她喝了些酒,又說了會兒話,夭夭很快便像往常一樣睡着了。
睡到半夜,迷迷糊糊地感覺到有人在搖。
“可賀敦,醒醒,快醒醒啊”。
夭夭費力地睜開了沉重的眼皮,看到薩薩在推她,嘟囔了一句“別吵”,又要翻過身睡去。
薩薩急了,和烏娜一起硬是拽起夭夭。
“可賀敦,不好了,出事了!”
夭夭這才睜開了眼睛,就着昏暗的油燈,看見婢女們着急的神色。剛問了句“怎麽了”,外面喊打喊殺聲就透過帳篷傳了進來,人叫馬嘶的,好像還起了火。
這下子,徹底醒了。
“可賀敦,快穿衣服!”
顧不得解釋那麽多,薩薩着急忙忙的給她穿上了和婢女一樣的兜帽鬥篷,又在她腰間別了一把刀。
有婢女掀了帳門看了一眼,又縮了回來,哭喪着臉。
“怎樣了?”薩薩着急地問。
“這樣子出不去啊。”婢女語帶哭腔。
帳篷裏諸人聽了,愈發忐忑不安起來。
“不能在這等死,可賀敦,你怕不怕?”薩薩神色堅定。
夭夭搖了搖頭,突然露出了笑意:“我會跑,野雞跑不過我,兔子也跑不過我。”
“真的?”烏娜驚喜地問。
她們雖然不相信,但總歸能跑就好。
“嗯嗯。”
夭夭連連點頭。她都好幾年沒跑過了,不過應該還能跑得很快的。
“不行!”薩薩嚴肅的否決。
這個時候光能跑有什麽用,能跑過馬嗎,刀箭是不長眼的。
衆人僵持着,又有人掀了帳門進來,是托赤。
“你們還愣着幹嗎!還不快帶可賀敦走!”
托赤一開口就是急哄哄的吼,他手裏的刀還滴着血,吓得個別婢女尖叫了一聲。
“可賀敦,達罕王反了,右大将在外面攔着呢,我這就帶你去找吉利王,知道嗎?”
夭夭信賴地點了頭。
托赤顧不得那麽多,抓了夭夭的手腕就要沖出去,又對幾個婢女吩咐着:“你們要能跟上來就跟着,但是不能拖累可賀敦。”
帳外,火光刀影,箭矢亂飛,人馬混戰,牛羊嘶聲,哭喊哀嚎皆有。
一群一群的男人在拼殺,婦孺們在黑夜的掩護下躲閃着向外跑。
遠處,達罕王的人馬與右大将的人馬打成一片,達罕王帳下的人喊話只要交出可賀敦,他們立刻退兵回去。
右大将帶領的兵士忠于吉利王,故想也不想地就砍過去。各個千長、百長、什長們領着手下的人對抗着來勢洶洶的人馬。
有人瞥見托赤帶着夭夭出現,立即擋在他們身後做肉盾。
“大當戶,你帶可賀敦快走!這裏有我們。”
托赤揮刀打落一支箭矢,舉起夭夭上了一匹馬。不忘吼道:“女人和孩子怎麽辦?”
“有右大将在,達罕王贏不了,你們快走!”
托赤不再遲疑。達罕王夜襲多半是沖着可賀敦來的,他可不能讓王的女人在他手裏被抓走。
飛身上了一匹馬,喊了一聲“走”,甩了夭夭的馬屁股一鞭子,飛馳而出。忠于托赤和吉利王的一批人,護着他們向外沖去。
“別讓他們跑了!抓住那個女人,本王有賞。”
達罕王隔着人群,遠遠看到了夭夭他們的動向,以利誘惑衆人。
他沖馬而出,恨不得親自擒住夭夭。可惜,右大将呼蚩及時擋住他的去路。
“你非要為阿力卓賣命嗎?”達罕王怒問。他不信呼蚩真的忠心于阿力卓。
“我為西胡賣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放肆!本王以西胡達罕王名義,命令你讓開!”
達罕王先前坐觀戰事,此次突然進軍王庭,一是想抓住夭夭做籌碼,二是受東胡、戎狄聯盟請求,借此機會吸引吉利王的兵力,為東邊的鏖戰解圍。
“達罕王何不來日在戰場上與吉利王親自決個高下?”
呼蚩不卑不亢面對達罕王,他用眼角的餘光,偷瞄托赤那邊的情形。
他不打算與達罕王為敵,吉利王留他在西胡王庭,就是讓他保住西胡百姓的。只要放夭夭離開,再發生任何事都與他無關了。
托赤咬緊了牙,緊貼着夭夭的馬,緊張地突圍,一刀利落砍倒馬前礙事的人。
斜角裏有幾個人沖出來,擋住後面沖過來的敵人,喊着:“大當戶,走!”
托赤頭也不回,踹了下夭夭的馬屁股,沖了出去。
“頭低下!抱緊馬!”
托赤一邊跑馬,一邊沖夭夭喊,一支流矢擦着夭夭的頭頂飛過去。
夭夭臉色嚴峻了起來,她沒有開口問什麽,只是夾緊了馬腹,快馬加鞭地随着托赤奔逃起來。他們後面跟着一群逃生的婢女及草原百姓。
衆人奮力突圍,縱馬奔馳了許久,身後似乎還能聽見打殺聲。黑乎乎的夜裏還能看到火光,聞到燃燒的氣味,更遠處馬蹄嘚嘚聲聽得人心驚。
人馬追過來了,不知是追他們的人,還是自己人。
“可賀敦,大當戶,你們先走!”
一個跟随夭夭多年的婢女,自動離了大隊人馬,她身穿和夭夭一樣的兜帽鬥篷。
托赤一甩頭給了一個眼色,一個百長會意過來,帶了幾個人護着那婢女向另一個方向逃。
見此,又有一個婢女如法掉頭,帶着幾個人向另外的方向跑。他們可以幫助可賀敦引開追兵,這是效忠吉利王和可賀敦的時刻。
“別回頭!繼續跑!”
夭夭剛想回頭看一眼,托赤立刻吼了她一句。
一行人馬倉皇不停地只管跑,一直跑,從深更半夜跑到天色将曉,不知道跑了多遠,也不知道身處何處,不少人馬在奔逃中失散了。
聽聽身後好像沒有追兵了,托赤才放緩了速度,命身邊人四周警戒,停下來跟夭夭交代。
“可賀敦,王庭回不去了,右大将靠不住,我們只能去找王了。”
不管夭夭明不明白眼前的局勢,托赤都要告訴她。
“去哪裏找?”
“向南邊去找。”
咄祿會在那裏接應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 《夭夭其折》進入倒計時了。
追文的親,請做好心理準備。快進中~~~
☆、相見不如懷念
慶安十二年,春,西胡達罕王趁吉利王征戰在外,一舉攻占王庭。
彼時,吉利王正圍殲反叛的谷瑞王和一部分屢次騷擾西胡的東胡、戎狄聯盟。
聽到消息後,吉利王立刻收兵,繞道西胡與昌國交界之地,被圍困許久的東胡、戎狄聯盟得以解圍。
“阿卓,阿卓。”
當視野裏剛一出現吉利王的旌旗時,夭夭便再也等不及,驅趕着馬兒向遠遠而來的隊伍奔馳過去。
吉利王一眼看到了他的小女人,她像只野兔子一樣悶頭悶腦地闖過來了。笑意驅趕了重重疲憊,堅毅的臉龐被柔情融化。他一馬當先從隊伍中沖出去,他要第一個去迎接他思念許久的小女人。
不在乎有大批的人馬,不在乎衆目睽睽之下,在高遠的藍天、廣際的草原上,渴慕着對方的一男一女,就那樣不約而同奔向心中的溫暖和依靠。
“阿卓,我來了!”
兩匹馬漸漸靠近,夭夭張開雙臂,像一只歸巢的小鳥,不顧一切地從馬上撲向阿力卓。她知道她的阿卓會接住她的。
“我在!”
阿力卓男人氣十足地回應,準确無誤地伸出雙臂,抱住了投向他懷抱的女人。
“哈哈,本王的可賀敦來喽,本王的女人來喽!”
阿力卓将夭夭抛起又接住,哈哈地笑。夭夭高興地享受着男人的歡迎,抱住他的脖子呵呵地傻笑。
這一刻,他不是名震四方的吉利王,只是一個疼寵愛人的草原男兒。她也不是可賀敦,只是一個全心依賴男人的小女人。
托赤、咄祿帶着人走近了,看着他們的王和可賀敦笑鬧着。
托赤說:“王和可賀敦越來越像了。都有點傻了。”
咄祿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忘記了身邊所有、沉浸在久別重逢喜悅裏的二人。
鎮國将軍、寧遠将軍、招遠将軍率領着大昌出戰的大軍,随吉利王軍隊一起回來。看到像鷹隼一樣銳利的吉利王露出不熟悉的笑意,孤騎一人沖出隊伍,像個毛頭小子一樣舉起心愛的女人,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鎮國将軍康毅問:“那就是南平郡主?”
寧遠将軍樂伽默默地看着甜蜜的二人,聲無波瀾地回道:“正是。”
“哦。”
鎮國将軍若有所思,沒有再說什麽,同樂伽一起看着久別重逢互訴衷腸的二人。
招遠将軍李源感嘆:“看來吉利王果然獨寵南平郡主。靖王殿下可以放心了。”
樂伽耳聽他之言,目視相親相愛的夫妻二人,尤其笑容燦爛更甚當年的夭夭,突然覺得今日的太陽太毒辣。刺得眼睛酸痛的眨了又眨,不堪直視那光線籠罩的二人,黯然地轉了眼眸。
阿力卓與夭夭相互玩鬧着,好像兩只淘氣的小羊羔,不管圍觀的人有多少,他們的世界裏只有吸引自己的彼此。
康毅驅馬上前:“鎮國将軍康毅見過南平郡主。”
夭夭并沒有意識到康毅口中的“南平郡主”是自己,她抱住阿力卓的脖子不撒手。
阿力卓将夭夭放在馬背上坐好,替夭夭回道:“康将軍客氣了。”
在康毅的眼裏,南平郡主無論是誰,作為大昌的和親郡主,她都應該對大昌懷有認同和效忠的意識。
因此說道:“郡主可還記得靖王殿下?當初郡主以靖王義女身份生活在靖王府許久,郡主出嫁後,殿下十分挂念郡主,此番托我等問候郡主。”
夭夭沒有反應,渾然沒聽到康毅口中的“靖王”,斜着腦袋玩着馬頸上的毛。馬兒吃痛,不舒服的甩了甩脖子。
了然一切的阿力卓,用自己溫厚的大手包覆她微顫的手指,給她無聲的安慰。
康毅面色有些尴尬。這南平郡主似乎是無心理會自己,至少應該對來自母國的自己笑面相迎吧。
這般一想,收了再開口的心思,他想看看這南平郡主要如何。
正當時,樂伽和李源一起驅馬來到康毅的身旁。
“将軍,吉利王。”
樂伽面向二人說話,眼睛卻瞥向了夭夭。
夭夭的手頓了一下,沒有擡頭,繼續玩馬。
阿力卓擁緊了夭夭,笑道:“本王代可賀敦謝過靖王的問候,這一路征戰勞累,本王與可賀敦先回營安置了。三位将軍,告辭。”
康毅、樂伽、李源幾人目視他們離去。
李源喃喃道:“将軍,南平郡主對我等有些冷淡。”
無需他提醒,康毅自然心中有數。
樂伽心起漣漪,一個包裹着半分雀躍半分僥幸的想法直沖腦海,是不是她從來沒有放下過曾經?
雖然西胡已與大昌正式聯手,共同平靖草原之亂,但雙方并未同住一城。大昌軍隊住在本國的邊城裏,西胡軍在城外靠近西胡的地界邊紮了營帳。
夭夭一路上玩着手上的鈴铛手環,一句句地問着阿力卓。
“阿卓,你有沒有想我?”
“當然想了。”
“天天想嗎?”
“天天想。”
“很想很想嗎?”
“很想很想。”……
夭夭得到了滿意的回複,不加掩飾內心的興奮,轉頭表白自己:“我也是”
阿力卓明知故問:“你也是什麽?”
“我也想阿卓,天天都想,很想很想。”夭夭毫不顧忌地大聲宣布。
隔着一段距離,周圍的兵士還是聽到了,面面相視,忍不住笑了起來。
阿力卓無奈又得意地說:“知道了,本王的可賀敦天天都想本王,很想很想。”
“嗯。”夭夭用力地點頭。
到了帳前,阿力卓抱着夭夭下了馬直接進帳篷,婢女們識相的沒有來打擾。
“傻丫頭,本王想死你了。”
一進帳阿力卓就緊緊地抱住夭夭用力地親了幾下。當聽到達罕王起兵的消息,他的心就一直在懸着,生怕她有個閃失。幸好托赤沒有讓他失望。
“這一路上,怕不怕?”
“不怕。”
“真不怕?”
“托赤說來找你,我就不怕。”夭夭誠實地回答。
“傻丫頭!”阿力卓聽了倍覺暖心,攬住她坐下說,“以後跟着本王一起打仗,怕也沒用的。知道嗎?”
“知道。”夭夭爽快地回道。
“小傻瓜。”阿力卓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
夭夭嘿嘿地笑起來:“阿卓,你長醜了,黑了。”
阿力卓一聽,故意板起面孔:“竟敢嫌棄本王,看本王怎麽治你!”
用滿臉茂密的胡子紮得夭夭咯咯笑。邊紮邊問:“還敢不敢嫌棄本王?嗯?還敢不敢?”
夭夭咯咯笑着,那胡子并不紮人,只是撓的人癢癢,嘴上說着:“壞阿卓。”
“還敢說本王壞,本王可不留情了。”
阿力卓兇狠地張開嘴,對着夭夭的手咬下去,其實只是做個樣子,輕咬着夭夭細嫩的皮肉玩而已。
夫妻久別,自然是這般親密地笑鬧了。抱着軟乎乎的小女人,阿力卓想這大概就是昌國人說的“愛不釋手”了吧,就是整天都想把她帶在身邊,整天都抱不夠,整天都想摸着這個小人兒。
“夭夭……”
“嗯。”
“你不喜歡別人了,是不是?記住,本王的可賀敦不可以再看上別的男人。”
因為見過她曾經的為愛瘋癫,所以才會心有顧慮。因為情到深處,所以才有不夠自信。
小巧的雙手蓋住了他的眼睛,看不見眼前的人,嘴上卻傳來溫柔的觸感。
這就是夭夭的回答。
阿力卓放心地笑了。
風輕豔陽照,景美故人見。
康毅與阿力卓在軍帳中讨論戰策,陪同而來的樂伽心不在焉的告退出來,一眼就看到了前方的人。
白雲下青草地,夭夭懷抱一只小羊羔,自得的仰望天際,旁若無人的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悠閑地享受着陽光的沐浴。
陌生的景象,熟悉的感覺。
胡地的風霜絲毫沒有消減她的半分自在,她還是初見時,靈泉山上那個拖着幾只野雞回來的小丫頭。
眼裏漾上了浮雲般缥缈的情緒。他輕輕的走過去,默默的站定了,看着她,也不說話。
夭夭看了他一眼,不閃躲也不在意,只是視他為陌生人。該幹嘛還是幹嘛。
一絲酸澀在泛濫,隐隐的不甘,無話也要找話。
“殿下很擔心你你想回去見見殿下嗎?”
她沒有說什麽,扯了一根草,喂到了小羊嘴邊。
一陣風吹來,衣袂飄飄。她背對着他,看向了遠方。除了無垠的天際,那遠方并沒有什麽。
她好像忘了他,淡漠得從不相識。
咽下喉中蓄積的苦澀話語,樂伽不再開口。
同一片天地,明明相隔一尺,兩個人站的站坐的坐,互不相視,各不相幹。
是他多想了,自作多情的羞窘幾乎将他淹沒,自取其辱的回味便是世事無常的喟嘆。
不如離去。
無聲地行了一禮,後退出她将他摒棄在外的範圍。
樂伽轉身便看到李源站在不遠處,不知他看了多久。
“你跟南平郡主相識?”
雖然同為靖王麾下提拔上來的人,但李源顯然不如樂伽更親近。
“當年跟在殿下身邊見過。”
“我記得當年有人說過,南平郡主心悅你,此事是真是假?”
雖是詢問,李源卻更相信剛才眼前所見,這兩人一定有過什麽。
一向溫和的樂伽面上添了薄怒,少有的語氣嚴厲。
“不要亂說!我已有家室,就算你忘了信陽郡主是我的妻子,但別忘了現在是在西胡,吉利王的可賀敦容不得你亵渎,小心禍從口出,不要給大昌帶來麻煩。”
李源本無惡意,只是好奇之下随口相問。聽了樂伽所言,這才意識到剛才言語不妥,況樂伽還是靖王殿下的乘龍快婿,若是不小心向殿下進言幾句,對己不利。
慌忙收了剛才的玩笑之意:“樂伽,你知道我就是好問,忘了吧,我以後再也不提了。你別跟殿下說啊。”
☆、逐鹿草原
慶安十二年,注定是草原上風起雲湧的一年。
昌國軍隊在吉利王的幫助下,将東胡聯盟打得乖乖退回草原,不敢再輕易犯邊。雙方陷入膠着,鎮國将軍率軍繼續駐紮邊城,觀望草原戰事。
吉利王阿力卓在前有谷瑞王叛出,中有戎、狄、東胡侵擾,後有達罕王內反的不利情況下,硬是帶着忠于他的西胡勇士,一路勢如破竹,先敗東胡殘軍,再攻谷瑞王叛軍,後追擊戎、狄各部。
從東到西,從南到北,大小數百場戰事,一塊一塊擴大地盤,一個一個收服草原部族。
短短一年間,吉利王阿力卓的聲名響徹整個草原,西胡的聲勢達到了其所未有的鼎盛時期。
曾經屬于東胡、戎、狄的世居之地,全都成為了吉利王名下的土地。曾經在達罕王與吉利王之戰中駐足觀望的西胡右大将,率領着百姓重新歸附了吉利王。
草原上一時出現了數十年未見的統一局面,暫時平息了各個小部族間相互征伐的動亂。
遠在京都城的昌國天子,特派使臣賜予吉利王“歸義王”的封號,賜南平郡主為“歸義王妃”,願吉利王安分守己,與大昌不興兵戈。
頭頂吉利王與歸義王的雙重王號,阿力卓率軍回到了曾被達罕王占領的西胡王庭。而此時的達罕王,早已率領歸附他的東胡散勇、谷瑞王殘軍退到更西的地方去了。
慶安十三年,吉利王率兵繼續西征,終于将當年叛出西胡的谷瑞王擊殺在荒漠之地,東胡與達罕王殘軍落荒而逃,整個草原為之震驚。
慶安十四年,東胡內部各勢力相争奪權,吉利王趁機出兵,射殺新任東胡王,東胡勢力瓦解,大部分東胡人歸附阿力卓,胡族重新統一。
自此以後,草原上唯吉利王獨大。一部分東胡人,不甘心納入阿力卓麾下,在娅麗娃公主的帶領下,趨附達罕王。
慶安十五年,被吉利王圍剿,走投無路的達罕王,派出自己的嫡子為使者兼質子,向吉利王講和。
吉利王應允,雙方定于六月初六祭敖包,草原會盟。
“納達爾。”
納達爾的新庶母——娅麗娃公主,走進帳篷。
盯着燈火枯坐,已長成翩翩少年郎的納達爾見了娅麗娃,立即收起心中的落寞。
“你來幹什麽?”
“呵呵,你是在氣我向你阿爸提議派你去求和嗎?你不想去?你不想跟你的叔父和好?”
娅麗娃笑得風情萬種,似一條誘人性命的美人蛇。
但納達爾對眼前的女人只有戒備,沒有沉淪,只有不屑,沒有迷戀。
“你記恨我叔父多年,迷惑了我阿爸,哪會有真心想要講和。”
從鼻孔裏哼出嗤笑。這個女人的話一點都不值得相信。
“也不是這樣說。”
娅麗娃扭着婀娜搖曳的腰肢,魅惑的走近納達爾,塗着鮮紅丹蔻的纖纖手指,挑逗的撫上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