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遠都在追逐他、仰望他、心心念念他,卻幾乎沒有聽他說過他的真心話。
有曾疼她、寵她、照拂她如親生女兒的靖王,但是一旦惹怒了他,還是被他憎之惡之如仇敵,抛之棄之如敝屣。
有如朝露一般愛慕而不可得的樂伽,永遠觸不到他溫柔的心,從始至終都是自己在一廂情願。
此刻,夭夭心軟到像陷進了蠶絲般的夢幻裏。
她摩挲着他有力的手指,問:“你喜歡我嗎?”
“喜歡。”沒有任何猶豫。
“有多喜歡?”
“很喜歡。”
“我不喜歡你。”夭夭很誠實地告訴他。
“哈哈哈哈。”阿力卓不可抑制地大笑起來。她的小腦袋裏到底在糾結什麽。
“你不生氣?”夭夭以為他會生氣到要趕她走。
“不生氣。有什麽可生氣的。”
阿力卓心裏早已篤定,無論是誰,只要對夭夭好,她就會喜歡誰。
撇開別的不說,靖王、樂伽、白悠,他們定然是有真心對夭夭好過的,不然以她小獸般怕生的性格,不會對他們三人真心相待的。
他就不信,未來的日子那麽長,他用真心換不來着她的喜歡?
☆、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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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會喜歡我?”
小悠、樂伽都不喜歡她,夭夭不覺得相對陌生的阿力卓會喜歡她。
“你這般好,我怎會不喜歡。”
阿力卓壓低了頭,輕吻了夭夭腦後的發。
喜歡就是在不知不覺間心動,若是喜歡可以捉摸、可以控制,世間哪來那麽多癡男怨女?
“你娶過親麽?”
“沒有,我有過女人,但沒娶過親。”這次,阿力卓不再閃爍其詞。
“哦。”
夭夭又不說話了,她就知道他先前是在撒謊。
“別怕,我只娶你。”
阿力卓怕她多想,再單純的人在這樣的事情上,都會在意的。更何況,夭夭只是偶爾迷糊,不是真的傻。
以前的女人,他已做好了安排。
真愛一個女人,你會有心為她除去一切麻煩,不會讓曾經的那些情債侵擾到她。
夭夭閉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但阿力卓知道她醒着。
“以後我就叫你‘本王的可賀敦’了。記住了,你是我吉利王的女人。”
“我叫你什麽?”認識這兩年,夭夭好像從來沒有稱呼過他什麽。
“叫我的名字,阿力卓。來,叫我一聲。”阿力卓催促。
“阿卓。”
“不是阿卓。是阿力卓,叫一聲。”
“阿卓。”
嘿嘿,夭夭偷笑,她是故意使壞的,“阿力卓”三個字太長了,還是“阿卓”省事。
阿力卓寵笑地推了她一下:“你呀,小笨蛋。”
夭夭不理他,眼睛阖上了。
“累了?睡吧。”
阿力卓瞅了瞅她緊閉的眼簾,輕聲細語。
“嗯。”
夭夭身子下意識向後湊了湊,靠近了他。真的抵抗不住睡意,悄然入夢了。
阿力卓的胸膛讓夭夭心安。
小時候她喜歡和白悠同眠,每每都像一只撅着屁股的小豬,使勁地貼緊白悠,腦袋拱在他的懷裏。睡到半夜會被他嫌棄地拍醒,說她流口水。
可是一旦睡着了,還是會下意識靠在他的胸口。有幾次當她醒來時,發現白悠是抱着她睡的……
睡夢裏的夭夭抓緊了阿力卓的手,阿力卓看着她全心依賴的睡姿,側身躺好抱緊了她。
兩年前,在靖王府見到夭夭時,阿力卓曾想過為了跟靖王拉攏關系,不妨用姻緣作為籌碼,所以才會送出金手環做試探,沒想到被拒絕了。
那時靖王是真心疼愛她的吧。
能想到兩年後,當初算計的心意已變,他真的想娶夭夭時,靖王卻将她當作籌碼送了過來。
世事弄人啊!
阿力卓撫摸着夭夭腕上的手環,這是他親手為她戴上去的,他認定她是自己的女人。
在夭夭輕若無聞的呼吸中,阿力卓漸漸墜入深沉的睡夢裏,夢裏他統領着西胡稱霸草原,與夭夭攜手紅塵為伴。
這樣的夢真的太美太好,讓阿力卓少有的沉浸其中,毫無察覺身邊的變化。
當晨光微亮,一夜好夢的阿力卓下意識地攬緊手臂,卻只感受到空空如也。
他豁然睜開眼睛——夭夭不見了!
“來人,來人!”阿力卓大喊。
“王,怎麽了?”聽到喊聲的托赤一把掀開帳門,和婢女們一起湧入。
“可賀敦呢?可賀敦去了哪兒?”阿力卓怒喝着衆婢女。
“沒有看到,可賀敦不是……不是一直和王在帳裏麽?沒出來過。”婢女們小聲地回答。
“王,我們在外面沒有看到她出來過。”托赤肯定地說。
“跑了,肯定是跑了。”
阿力卓額頭青筋跳,他千防萬防,這丫頭竟然還能跑了。都怪他昨夜睡得太沉,大意了!
“王,我們去追,她肯定跑不遠。”托赤建議。
“你等不準洩露!牽馬來!”
阿力卓不忘讓婢女封嘴,大步出了帳。她不會騎馬,腳程再快,也跑不過馬。
托赤立即召喚其他人馬,被驚擾的人們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一個個站出來圍觀。
“王,你去哪兒?”咄祿跑過來,攔在阿力卓馬前。
“給本王讓開。”
阿力卓驅馬揚鞭,心急如焚。草原廣闊,四面八方,她孤弱不熟悉,就怕遇到危險。
“王,随她去吧。”咄祿不放手。
“咄祿,你在說什麽?快讓開。”托赤出聲,咄祿這不是在添亂嗎,沒看到他跟王火急火燎的要去找人。
“王,她不願留在草原,強留無用。”咄祿一直在觀察夭夭,她根本無心。
“咄祿,你是不是見過她?她去了哪兒?”阿力卓突然有了大膽的推測,是不是咄祿放她走的。
咄祿沉默了。草原漢子不知道怎麽撒謊。
“說,快說!她去了哪兒?”阿力卓證實了心中想法,腦中突現不好的預感。
“狼山淖。”咄祿知道攔阻無用,索性說出來。
“你該死!”阿力卓沖面給了他一鞭,發瘋般縱馬而出。
“咄祿,你是要她的命啊。”
托赤來不及多加責怪,帶着衆人去追阿力卓。
咄祿呆立原地,看着遠去的人馬,被抽中的臉上火辣辣的灼痛。
吉利王成婚時,他看到了昌國女人眼中的不甘,知她一定會偷偷逃走,所以守在了帳外一夜。
天色将曉時,果然與她鬼鬼祟祟的身影迎面而遇。兩人在拂曉前的黑暗中彼此對峙,最後咄祿先開口:“跟我來。”
他默不作聲的在前面帶路,夭夭鬼使神差的跟着。走了很長時間後,咄祿揚手指了一個方向:“向這裏走,跑出草原,不要再回來。”
咄祿沒想到,那個昌國女人會傻到信了他指的方向,毫不懷疑他的用心。
他自幼跟着阿力卓一起長大,是他的親密侍衛。雖然沒有像托赤那樣陪他一起去昌國為質,但他對阿力卓的忠心,不比托赤少一分。
沒想到有一日吉利王怪他會是因為一個女人,他是真心為王着想啊。
達罕王站在一旁,不知看了多久,走到咄祿身旁,輕拍了他的肩膀。
咄祿沒有看向達罕王,冷靜疏離地說:“只此一次。”
他本無害人之心,只是怕夭夭會為阿力卓原本就不穩的王位帶來威脅,比如達罕王就不支持阿力卓娶昌國女人。
草原露重,清晨風涼。夭夭像一只出了籠的鳥兒,歡快地奔跑在無垠的草原上。
真的是憋屈太久了。她張開雙臂擁抱無拘無束的自由。腳上的靴子和小腿已經被露水打濕了,身上的汗冷了又熱,她不知道前方是哪裏,只能不停地跑,不時地回頭看看,生怕有人追過來。
在興奮、緊張和焦急的情緒裏,她沒有注意到腳下的草地已變,踩過的地方泥水微濺,足跡凹陷,以為是常見的淺水草地,其實已經誤入了泥濘的狼山淖。
狼山淖,靠近狼群聚集的山丘,看似水草豐美,實則是充滿殺機的一片沼澤之地。
每當有獵物來此處飲水,必會被狼群團團包圍。要麽選擇自尋死路跳入沼澤,要麽被狼群分而食之。
夭夭起初沒在意,直到聞道屍體腐爛的氣息,看到血污殘存的骨頭,方才意識到不妙。
她一腳踏進了看似平常的爛泥地裏,一股抵抗不了的吸力,拽着她的腳陷入污濁暗黑的泥沼裏。
夭夭用力地拔出左腳,右腳卻又陷了下去。她費力地想向回走,卻被來自泥沼深處的吸附力弄得向下陷。
不行,她不可以屈服。
夭夭咬着牙,偏扯着身體,與可惡的泥沼較着勁兒。
每一下都是拯救生命的艱難,每一下都是與死神搏鬥的戰争。
誤入容易,走出很難。一個人越折騰越倒黴,筋疲力盡、冷汗頻出的夭夭,盡管沒有陷進最壞的地段,但自救不暇。
更糟糕的是,草叢裏出現了幾只毛茸茸的生靈,看似松散的游蕩,實呈包圍之勢團團守在了泥沼之外。
狼來了!
狼群或許出于對泥沼熟悉的忌憚,沒有立即撲上去,而是在安全的地帶以逸待勞,哪怕夭夭掙脫出泥沼,也必将成為狼的口中餐。
夭夭咬着牙不服輸的向淺水的地方去,她當然看到了冒着寒光的鋒利狼齒。她自我安慰着,在山裏,野雞都跑不過她,她還害怕草原上的狼嗎?
遠遠的天際傳來一聲嘶鳴,狼群突然豎直了靈敏的耳朵,齊齊望向同一方向——
曦光微露,天色灰蒙中包裹着晨光,自地平線上的光圈裏,遙遙的馳來一人一騎。宛若披着光明铠甲而來的英雄,好像太陽派出來的黃金使者,那個人堅定的為夭夭而來。
狼群警戒,來回移動,頭狼觀望,開始慢慢集結。狼群暫時放棄了夭夭,大概覺得那一人一馬更好解決。
越來越近,夭夭看清了來人,是阿力卓。
上一次在絕望之中,她盼望小悠能來救她,可是失望了。這一次,她沒有盼望任何人來救自己,偏偏他來了。
這就是被重視、被珍愛的感覺嗎?
夭夭鼻子發酸,低頭才發現膝蓋就要沒入可怕的泥沼裏,這個可怕的泥洞要無情的吞噬了她。
不,她不能被困死在這污濁之中。
☆、脫險,心安
“籲!”阿力卓被迫勒住馬。前方,狼群有恃無恐地攔住了去路。
馬兒原地打圈嘶鳴,阿力卓心急如焚。夭夭情況兇險,他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偏偏狼群是個大問題。
“夭夭,別怕,我來了。”
夭夭聽見了他的話,沒有出聲。她信他。
阿力卓控住驚慌的馬兒,出來匆忙,沒有帶弓箭,身上只有一把短刀和馬鞭。他衡量着是不是能躍過狼群。虎視眈眈的狼群會給他時間救出夭夭嗎?
不管了,阿力卓抽出刀,驅趕着□□的馬向前,馬兒四蹄戰戰,向後退了一步。
“駕!”抽了一鞭子,馬兒才不情願地向前走。
狼群立即龇牙兇目,發出低低的吼叫,做起進攻姿勢。
一只狼率先躍起,撲向馬上的阿力卓。
阿力卓橫刀一掃,給了那狼一刀,總算有驚無恐。□□的馬兒卻痛鳴起來,踢腿甩頭避開幾匹狼,皮毛上開始滲出血來。
一攻不成,狼群重新組隊。
阿力卓上前幾步,剛好落入了狼群的包圍圈。四周狼聲狺嚎不已。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全情戒備。
“王,我們來啦!”遠遠的身後,托赤帶着一群人奔馳而來,眼看阿力卓陷入困境,紛紛抽刀加速,呼嘯着來救。
狼群聽到聲音受了驚,不但沒有退去,一批狼反而勇敢地朝托赤等人撲上去,剩餘的狼幾乎同時向阿力卓發起進攻。
馬頸、馬腿、馬屁股,阿力卓的頭部、肩部、腿部,全部成為狼群攻擊的重點。眼看着一只狼尖齒嚯嚯,直沖他的脖子而來,阿力卓頭一偏躲過去,然而左肩卻猝不及防被咬了一口,曲腕回刀,一刀插中肩上的惡狼,抽出來,再一刀砍中咬中小腿的狼。擡頭,劃中自前撲過來的狼身……
狼群聞了血腥,大奮,如受鼓舞。
正是這酣戰之時,馬聲悲鳴,吃痛趔趄,四肢不支,眼看着倒下去了。
阿力卓一個不妨,從馬背落下身來,幾只狼因勢朝阿力卓撲過去。跌到落地的瞬間,他看到先前的馬身多處被咬中,汩汩出血,勉力掙紮着,大概是兇多吉少了。
回頭看一眼夭夭,她正緊張的看向自己,全然不知道她的半截身體已陷入泥沼中了。
阿力卓心如火炙,一分心的功夫,一只狼撲向他的面部,張開滿口利齒,就要咬下……
“王,小心!”托赤突破狼群圍攻,從馬上傾身向下,幹淨利落的一刀插中狼頸,順手拉起阿力卓落在自己的馬背上。
“托赤,快去救夭夭。”
托赤一手駕馬,一手揮刀開路。
“王,我們掩護你。”身旁另有兩騎幫助抵擋狼群。短短的一段距離,幾人艱難前進。總算來到沼澤邊,阿力卓再顧不得其他,跳下馬來,解下馬缰繩就向夭夭甩去。
夭夭一直心驚戰戰的站在泥淖中,先前看到阿力卓即将命喪狼口,失聲驚呼。此時見他安全來到自己面前,向自己丢出了救命的馬缰繩。
“夭夭,趴下來,別站着。拉緊繩子,爬出來知道嗎?”阿力卓全身匍匐在地,緊握繩索,手上開始一點點施力要将夭夭從沼澤裏拉出來。
夭夭依言匍匐趴下,降低整個身體的重心,緊緊抓住繩子,手上用力向外爬,企圖擺脫腳下這個要吞噬她的黑洞。
托赤背對着阿力卓面向狼群攻擊,他的王此時在營救可賀敦,他和其他的漢子一起替王抵抗所有的危險,絕不能讓他分心。
狼群似乎看出了阿力卓才是弱點,于是包圍圈越收越小,向阿力卓匍匐的沼澤邊進攻。
狼群越聚越多,所有的人都集中在沼澤邊掩護阿力卓,無一例外全都挂了彩,甚至還有人重傷不支倒地。
托赤神情嚴峻,黝黑的臉上挂上了擔憂。身後,阿力卓吃力的拉夭夭出泥沼,她的腰已經出來了,腿以下的部位還在泥沼裏擠壓。
看着兇狠以待的狼群,在場的人明白,再這樣下去,所有的人都兇多吉少,但沒有人說放棄。狼群仿佛料定他們窮途末路,形成合圍之勢,一時暫歇,沒有齊齊撲上來。
嘀!砰!嘀!砰!
一支響炮打破了這片生死博弈的寂靜,人群、狼群驚詫地仰望天空。緊接着又一聲響起,響亮的在草原上空炸開。
狂喜在人群裏彌散開來。
“王,是咄祿來了。”
咄祿帶着人馬吆喝着而來,射出一支支利箭,以不可阻擋之勢赳赳而來。方才還氣勢洶洶的狼群在越來越多、越來越近的箭雨襲擊中,大勢已去。
頭狼長嚎一聲,帶着狼群四處奔逃。
阿力卓手上的動作不停,心裏終于放下一口氣。
托赤脫身了,回頭說道:“王,我幫你。”他要以身涉險進入前方沼澤去救夭夭。
“你別動,我來!”阿力卓喝住了托赤。
夭夭像一只擱淺的魚趴伏在泥水裏,膝蓋以上的身體出來了。她已經筋疲力盡了,再也握不緊手裏的缰繩,手臂酸到用不上力氣。
“夭夭,撐住,快好了。”阿力卓心裏比她更擔心,但面上絕不表露出來。
夭夭看着阿力卓執意不改的眼睛,咬着牙,死勁地撐着。
阿力卓試探的匍匐接近夭夭身邊,不在乎前方的泥沼危機暗伏,不在乎有沒有必要如此親身涉險,他只是要救自己的女人。
終于,寬厚的手掌握上了她滿是污泥的手,狠狠握緊,用着全身的力氣拉住她出來。
泥沼的吸附與阿力卓的拖曳,兩股勢力在無形地撕扯着她的身體,而她自己完全無能無力。
托赤和衆人拉住阿力卓的腳,王的心意他們改不了,就盡量不給他添亂。
半炷香的時辰過去了,夭夭失去知覺的腳逐漸脫離可怕的泥沼,在被拖出來的那一瞬間發出了啵的一聲,終于結束了那可怕的深陷。
阿力卓一把抱住渾身污泥、失而複得的夭夭,箍得她全身發痛,似要揉進骨血裏去。
衆人将夭夭和阿力卓一起拉到安全地帶。
夭夭面色青紫,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身軀殘留着泥淖深處的刻骨冰冷,刺痛遍布每一個細微的知覺,唯有阿力卓的懷抱帶給她點滴溫暖。
她莫名的紅了眼眶,卻倔強着沒有流下淚。
阿力卓想過找到夭夭,一定要狠狠打她一頓,叫她還跑不跑。經過剛才的生死掙紮,此刻抱着瑟瑟發抖的夭夭,只剩萬分難抑的疼惜和安慰:“別怕別怕,沒事了沒事了,我在。”
咄祿看到夭夭安全出了泥沼,心裏的大石終于落下了。幸好,幸好。
看着此刻緊緊相擁的二人,咄祿硬着頭皮上前:“王,酒,快喂可賀敦喝下。”
阿力卓顧不得其他,接過酒囊喂到夭夭嘴邊,看着她喝了一口,嘴上勸道:“再喝一口。”
那酒像一簇小火苗,夭夭忘了辣和嗆,只記得那一絲絲驟然升起的暖意。
“王,快帶可賀敦回去吧。”
咄祿說的對,此刻重要的就是帶夭夭回去,讓大巫師給她診治。阿力卓抱起夭夭,跨上一匹馬,加鞭而去。
“咄祿,多虧你趕到。”怎麽也算是救了大家一命,托赤不為先前的事生氣了,反而對咄祿帶救兵此舉多有感謝。
咄祿聽了,心下慚愧。
夭夭無力地靠在阿力卓的胸膛上,馬背上的颠簸擋不住她的困倦,眼睛睜睜合合,不聽使喚。
阿力卓一邊騎馬,一邊擔心的注視懷裏的她,怕她睡着了有什麽不好的事發生,故而不停地跟她說話。
“別睡,回去再睡。”
“看吧,你跑得再快也快不過馬。”
“以後我教你騎馬吧,草原上去哪兒都要騎馬的。”
“還是不教你了,學會了騎馬你又跑了怎麽辦。以後別跑了,草原上有狼,會把你叼走的。”
“睜睜眼,快到了。”
“你這女人,莫不是被我昨夜的心裏話吓跑的吧。你是不是怕喜歡上我?”
“為,怎麽不說話?不說話就是承認喽!”
…………
這樣絮絮叨叨個沒完沒了的阿力卓,讓夭夭感到莫名的心安。
她揪緊了他的衣服,雙手抱緊他溫暖的身體,閉着眼靜靜聽他說話,臉上露出一絲蒼白的微笑。
原來,她一直是個渴望被愛的孤女。
沒有了師父,她希望能有別的人來愛她。
尋尋覓覓了那麽久,其實,她可以不必那麽固執的。
那就算了吧。
就這樣好了。
☆、失和
菊凋殘,朔風起的午後,信陽郡主午歇未醒,滿府裏寂然無聲。樂伽神思不屬地步下石階,一個人坐在冰涼的石凳上發呆。
樂府是他的家,但因自小在靖王府長大,反倒覺得這裏有些生疏。成婚後,住回了樂府,方才意識到過去那麽多年留寡母一人獨居在家,實在是孤清凄涼,因而更生了想要好好補償的心理。
原想信陽能和他一起常伴母親身側,共盡孝道。沒想到啊……
罷了,以後慢慢規勸吧。
對于自己期盼已久的婚事,雖然初感不如意,但樂伽總是抱有一份希望的。
“将軍,你在這裏啊。”
一個驚炸的女聲打斷了樂伽的沉思。
皺眉一看,一個臉龐微圓、面相憨憨,眼睛忽靈靈的婢女站在眼前。
樂伽問:“你是新來的?”
“哦……我……婢子是新來的。”隔了一會兒,那婢女才反應過來樂伽在問話。
“何事打擾本将軍?”
“是主母,主母讓我……讓婢子給将軍送壇酒來。”婢女趕忙舉起手中的小小酒壇,擺到了樂伽面前的石桌上,補充說道,“主母今年新釀的桂花酒,讓将軍嘗嘗。”
說完,縮了縮身子。
主母吩咐了要給将軍嘗嘗的,她抱着這個酒壇子找來找去,總算找到了将軍本人。她可不敢送去給信陽郡主,郡主和王府裏來的陪嫁姐姐們,個個都不是好惹的。
樂伽斂去了不悅之色,雖是一壇酒,但足見慈母關愛。淡淡溫情,浮上臉龐。
“母親近來可好?“
“好,好啊,主母很好。”婢女磕磕巴巴地說。
“你不用緊張,坐下來,慢慢說。”
“嗯嗯。”那婢女竟真的坐下來,傻愣愣地看着樂伽,等他問話。
樂伽眼神微閃,恍了神,有所感觸的想起了某個人。
他撇開眼,拍開泥封,仰首飲了一大口酒。迸濺的酒水自臉頰飄落,襯得樂伽格外英俊迷人。
婢女看得張大了嘴,略帶崇拜的羞澀笑起來,結結巴巴地說:“将軍,你,你真好看。”
樂伽的手頓了一下,将酒壇放在石桌上,看向婢女,問:“你叫什麽名字?”
“婢子叫瑤瑤。”小婢女稚氣未脫,兩手捧臉癡迷地看樂伽。
“瑤瑤?”
“嗯嗯。”小婢女連連點頭。
瑤瑤……夭夭。樂伽心裏默念着。
那人在胡地不知道是生是死,以靖王殿下手段已經算對她格外仁慈了,但心裏隐隐覺得還是有那麽一點殘忍啊。
“多大了?”
“十四。主母說我明年就長大了,可以嫁人了。”小婢女笑呵呵地說。
真像!連說話都這麽像。
樂伽仰首再飲了一口酒。
小婢女見樂伽蹙了眉,說:“将軍,你不高興啊。”
“你怎知道?”樂伽淡淡地瞄了她一眼。
“不高興,人就會喝酒。嗯,我爹爹說的,就是這樣。”小婢女對自己的說法肯定的點頭。
樂伽淡笑了下,對她的話不予置評。
“你爹爹呢?你怎麽到了府裏來?”
“嗯……爹爹治病,要錢。”
實際上,她爹爹病重是真,但治病是假,後娘不過是看當家的要死了,趁機賣了這傻女。樂母拜佛進香路上遇到了,便心善買了下來。
樂伽心裏明白了。又是一個苦命的丫頭。
“将軍,酒好喝嗎?”小婢女伸着頭盯着樂伽手裏的酒壇,躍躍欲試的樣子,心思都在臉上。
樂伽舉起酒壇,問:“你要嘗嘗嗎?”
“好……好啊,給我喝嗎?”小婢女想喝又不敢的樣子,讓樂伽添了幾分笑意。
“給你喝,來。”
“嗯。”小婢女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跳起來就着樂伽手中的酒壇張嘴就喝……
“你們在做什麽!”
一道突然出現的尖銳女聲打破了二人友好的互動。
二人同時看向來人,不知何時到來的信陽郡主怒目欲裂,領着一群人就在幾尺外。
二人不及有所言語,急怒上頭的信陽郡主轉眼間來到眼前。
伴随着铛的一聲,酒壇落地。啪的一聲,婢女瑤瑤挨了狠狠一巴掌,撲在了石桌上。
“來人,給我打。”
信陽郡主咬着牙狠狠命令,身後的幾個婢女不由分說拖了瑤瑤過去,噼裏啪啦開始打起來,瑤瑤嗚嗚地捂臉,招應不住。
樂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被信陽郡主惡狠狠的面目給吓到了。對上她仇恨怒視的目光,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住手!都給我住手!”樂伽勒令婢女停手。
那些婢女都是信陽郡主從靖王府帶過來的,無一個聽他的。
“給我打,狠狠的打!”
樂伽的話無疑火上澆油,信陽郡主胸脯劇烈起伏,厲聲嘶吼。
近日,信陽郡主食欲不振,整個人困頓懶憊,隐約覺得是好事,卻自個兒又拿不準。不想興師動衆鬧得空歡喜一場,正想明日回王府小住,順道喚太醫來診診脈。如若是喜事,正好遂了樂母心願,彌補夫妻二人成婚後的小嫌隙。
在這情緒波動、心思敏感之際,她更希望得到夫君的體貼呵護。哪知樂伽沉默無趣,她不過一個午歇而已,醒來連人影都不見了。
聽得婢女回報将軍與樂母新買的婢女正把酒言歡,頓時怒從心頭起,當她皇家郡主仁弱可欺嗎?
上次回王府母親就暗示過,樂母抱孫心切,小心她給樂伽納妾。看看眼前這二人郎情妾意、眉來眼去的樣子,果真被母親給言中了!
是以,信陽郡主先入為主,認定二人眉目傳情,由是惡念入心,越想越恨。
“成婚才不過數月,你膽敢這樣對我?”
羞憤、屈辱在腦海裏打轉,信陽郡主赤紅了眼睛。
樂伽心知她誤會了,連忙解釋:“信陽,你想錯了,不過是誤會,快讓她們住手,有話好好說。”
“說什麽說!你剛才是不是在跟她飲酒作樂?她是不是你母親派來勾引你的?我親眼所見,你還跟我說什麽誤會,你們是不是想趁我不在之時納妾?”
關心則亂,心急則失言。
信陽氣急之語原本就不在理智控制下,有所心憂前提下,難免認定樂母別有用心。
當初面對夭夭時,她可以不急不緩,視夭夭若無物,是因為她篤定了樂伽除了她,根本不會作第二種選擇。
如今,她已抛了榮華富貴下嫁于他,于他,算是功成圓滿,于她,卻是身份、生活、感情上的處處不如意。
再加之成婚後,夫妻間總像隔了一層窗紗,朦朦胧胧的,看不清對方的真心。
所以,信陽郡主越來越不自信。多年耳濡目染靖王妃的手段和心機,她漸漸開始用同樣的思維去衡量樂伽與樂母。
“信陽,你不要把話說得那麽難聽!自你進門以來,母親處處替你着想,未有一絲一毫怠慢,反倒是你處處不敬、處處針對母親,你扪心自問,身為人婦、身為兒媳,你的婦言婦德何在?”
“你說什麽?”
信陽郡主瞪圓了眼睛,挑高了眉毛。
真是天大的笑話,她見慣了母親雷厲風行懲治那些賤人們,父王不曾過問一句。如今不過才打了一個婢女,就有人跟她說“婦言婦德”!
好一個樂伽!
“放肆!你敢跟我這麽說話。樂伽,今日我就是立刻杖斃了這賤人,你也不能說個不字!”
尖利霸道,蠻橫驕傲。或許這才是優雅從容外表下,真正的信陽郡主。
“這是在我樂府,不是你靖王府,你敢動手試試!”
樂伽忍不住上前,幾腳踢開信陽郡主的婢女,扶起婢女瑤瑤一看,她的臉已經被打得浮腫青紫,不堪一睹。
“對不住,連累你了。”樂伽于心不忍。
瑤瑤嘴角流血,讷讷的被打蒙了,發不出聲音來。
“放開她,放開她,我叫你放開這個賤人!放開!”
信陽郡主大受刺激,連連跳腳。她真是受夠了,樂伽對着一個婢女都能露出憐惜之情,對她卻能怒顏相向。
“注意你的用詞,堂堂郡主一口一個賤人,不有失身份嗎?”
樂伽冷冷說道。實在被她凄厲的聲音弄得耳膜發痛。
正在二人各不相讓之時,樂母聞訊,匆匆趕來了。
“伽兒,不得無禮,還不向郡主道歉。”
樂母先呵斥了自家兒子。無論發生了什麽,為人夫者不該與妻子争吵不休,女人本就命苦,若是夫君都不疼,何人來疼呢。
“信陽,息怒。是婆母的不對,婆母今年新釀了幾壇酒,知道你回府了,特地讓瑤瑤送過來給你們嘗嘗鮮,沒想到鬧出了一場誤會。婆母給你賠禮了。好信陽,莫氣了,氣壞了身子。伽兒有什麽不對,婆母為你撐腰,有什麽委屈,只管跟婆母說說……”
樂母主動伸出手示好,想要安撫盛怒中的信陽。
哪知信陽郡主用力一甩,樂母幾乎要摔個跟頭。幸好樂伽眼疾手快,及時扶住了人。
他失聲怒喊:“信陽,你幹什麽!”
“哼!”
信陽郡主眼神犀利,冷笑一聲,手指瑤瑤,譏笑十足地對母子二人說:“真是母子同心呢。原來如此。瑤瑤?夭夭?哈哈,樂伽,你是不是覺得可惜了,所以你母親才替你找了個人,不過呢……”
信陽郡主上前,用力地捏起了瑤瑤的下巴,鋒利的指甲幾乎要嵌進皮肉裏。瑤瑤的臉疼痛扭曲的變了形。
信陽将那張有些觸目驚心的臉對向母子二人,皮笑肉不笑地說:“找了個這麽醜的,比那賤人差了不是一星半點呢。樂伽,你對那賤人念念不忘,早說啊。”
信陽丢開瑤瑤,重新站起身來。或許是起身太急,眼前有些發黑,臉色蒼白,身體搖晃了幾次。
“信陽,你鬧夠了沒有?到此為止吧。”
樂伽并沒有注意到信陽的異樣。
“鬧?你覺得是我要鬧嗎?”
信陽轉身直視樂伽,不屑的哼笑裏帶了幾分失望和心痛。
“好,就算是我在無理取鬧。那我告辭了,你們好好享受吧。”
信陽高傲地轉身就走,才邁了一步,突然呻吟的“啊”了一聲,停住了。
小腹墜痛,身體顫抖,她感到體內有什麽東西在流失,她驚懼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向下瞧去。
“信陽,你怎麽了?”樂伽慌神。
“啊,血!郡主,流血了!”婢女驚呼。
“請大夫,快請大夫。”
樂母是過來人,一向從容的臉上布滿了驚慌失措。
☆、納達爾
“呀,生了生了,要不要叫可賀敦?”
“噓,小聲點,可賀敦還沒醒呢。”
“昨天可賀敦還說等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