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後來見她不高興,想着畢竟新為人婦難為她了。本想找她說幾句體己話的,卻不曾想聽到了這些話。
他站在窗邊踟蹰良久,內心翻騰不已,聽到後來信陽郡主熟睡,終是一語不發,悄悄走了。
☆、交易
雨過天晴之後,夏日的燥熱重新來襲。
對于大昌的掌權者來說,有一個不算好也不算壞的消息傳來:西胡王病重了。
自慶安六年,胡族分裂為西胡、東胡以來,西胡一直保持着與大昌交好的姿态,但是東胡一邊繼續侵擾,一邊游說西胡,随時有與西胡再次攜手攻打大昌的威脅。
如今西胡王病重,嫡子阿力卓客居京都,衆庶子在王庭內蠢蠢欲動。一旦西胡王突然死去,則西胡內亂起矣。
西胡王傳書,希望阿力卓立即回去即位。但大昌掌權者卻遲遲拿不定主意。
大昌、西胡聯盟原本就不穩,阿力卓又年輕氣盛,若放阿力卓回去,無異于放虎歸山,一旦他與大昌反目,就是一個強敵。若不放阿力卓回去,西胡定會起內亂,消弱其自身力量固然有利于大昌,可若是有親東胡派的王子登上王位,結果更糟。故放與不放,都着實讓人糾結。
靖王深知阿力卓不是池中物,也再三權衡着到底要不要放阿力卓回去。
這日,阿力卓親自來王府拜訪,開門見山地說:“我父王如今命在旦夕,西胡王位之争一觸即發,不知靖王殿下何時放我回胡地?”
“本王也想王子早日回到胡地,奈何時機不到。”靖王感嘆。
“我知靖王顧慮,本王子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噢?是何辦法?”
“西胡願與大昌結親,表兩族修好之意,如果本王子順利即位,承諾十年之內絕不與大昌兵戎相見。不知靖王殿下,以為如何?”
結親修好,自古以來國與國交好的辦法,雖未必見效,但多少有些約束。況且十年之期,說長不長,但對于兩國來說,已經夠了。十年內各自休養生息,十年後戰場上再分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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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提議表達了阿力卓的誠意,靖王覺得不錯,西胡不僅可以作為東胡侵擾大昌的擋箭牌,而且十年之內他不用擔心邊境安危,十年的時間正好可以用來鏟除後黨,還政陛下。到時候,大昌政通人和,何愁不現鼎盛?
但是——
“和親之盟最是虛妄,本王怎能信你?”
“殿下縱不信我,也該信大昌的國力。我客居京都幾年,受大昌繁華盛世熏陶,深知自古以來南北相殺終不是長久之計,草原何不效仿大昌安民養生。且如今西胡勢弱,哪裏有能力再來侵擾?我此番回去尚不能順利登位,即便一時僥幸勝了他人,安定族內尚來不及,根本無暇南顧……”
“嗯。”靖王但聽不語。
阿力卓知道靖王生性多疑,若要消他的疑慮,還必須以實相告。
“有一件事,我不敢瞞靖王。或許以靖王的英明神通,也早已心中有數。我心戀大昌一位女子,此生發願要娶她為妻。為了她,我寧願與大昌永世修好,唯願靖王能成全。”
“噢?何人?”靖王沉吟思索,眼神微閃。但願不是他想的那樣。
“南平郡主。”阿力卓看着靖王,清晰的吐出了那個他不願意再聽到的名字。
靖王眯起了眼睛:“非她不可?”
“非她不可!”擲地有聲。
習慣性的摩挲着玉扳指,靖王內心衡量了瞬息,擡頭回視緊張等待他回複的阿力卓,露出了“買賣成交”的爽快笑容。
“好!本王答應了!”
“多謝靖王。”阿力卓喜出望外。
“我會上奏陛下,盡快給王子一個答複。”
“本王子恭候殿下佳音。”
阿力卓心裏松了一口氣,他真怕靖王拒絕。帶夭夭離開京都城,是他認為的一個好選擇,只是不知道夭夭心裏會怎麽想。如今也顧不上她的想法了,他需要帶她走,想帶她走,靖王已同意,她拒絕不了。
對于靖王來說,夭夭作為一個曾經背叛他的人,始終讓他如鲠在喉,只要下次再遇到,他不确定會不會再放過她。
如今倒好,用她做個順水人情,既解決了這肉中刺又能籠絡住阿力卓,何樂而不為呢?
“本王子先行告退,有勞殿下了。”
“定不會讓王子失望。”
兩人心有成竹,各自滿意。
阿力卓出了靖王府,掩不住心情雀躍。
托赤見他高興,問:“王子,可是事成了?”
“差不多了。”
“我們終于能回草原了。這下可以跟咄祿好好痛飲一番了。”托赤真的是太想念草原了。
阿力卓的興奮渴念之情,一點不比托赤少。不過相較于托赤,這興奮裏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夭夭。
“王子,咱們回驿館去收拾行囊吧。”
“不着急,先去安國公府。”離開之前還是去見一見她,下次再見時,他們或許就是不同的身份了。
“哦。我明白了。”安國公府,除了夭夭,王子還能去看哪個?
夭夭走出來,看到掀起車簾的阿力卓,在對方的目光注視中大踏步地走過去。
“你找我啊。”她的臉上重現了以前明快的笑容。
阿力卓打量着她,瘦了,臉上還有幾分病容。但比從前好看多了,有了幾分昌國閨秀的模樣。
“外面熱,來車裏說話吧。”阿力卓伸手去拉夭夭。
夭夭撩起裙擺,伸出手去,阿力卓手上用力,一提一拉就将夭夭帶入懷裏。
托赤自然看見了這二人的動作,心想王子這是有意的要抱傻丫頭。嘿嘿笑兩聲,趕緊轉過頭去,識相地不打擾。
怦怦怦,心像躍在水面的魚,在胸膛裏劇烈四蹿,一張嘴就好像要跑出來了。
阿力卓留戀地感受手中軟軟的手指,好想這樣一直握着不松開。
夭夭沒有注意到阿力卓的不同,從他懷裏起身坐好,問:“你怎麽來找我了?”
“聽說你病了,過來看看你。”阿力卓收回外露的感情,相對坐着說話。車裏放着冰塊,明明剛才還感覺涼爽的阿力卓此時卻頗覺燥熱。
夭夭似乎為自己生病覺得不好意思,笑着說:“我以前經常生病的,不礙事。”
阿力卓怎能不知她是不願提那日雨裏瘋癫的事,分明是淋了雨才生病的。
“你這兩年去了哪裏?過的好嗎?”那年她突然失蹤,他遍找京都城,卻無人告訴他。今年曲水湖邊再見,一直都沒有機會與她說說話。
“我回山上了。”夭夭簡短的回答,讓阿力卓有些失望,他是想聽她主動說個清楚的。
“白悠對你好嗎?”
“小悠對我很好的。”真的很好,難得他們這些日子相處和睦,小悠也不再欺負她了。
聽到她過得好,阿力卓想到了今日來的目的。
“我要走了。”一聲道別,想看她是不是對自己不舍。
“去哪裏?”
“我要回草原了。”
“還會來嗎?”
“不會了,草原才是我的家。”
她是不是有一絲在意,所以才會問他會不會回來?
“哦。”幹巴巴的一聲哦。之于夭夭就僅僅是代表了她知道了聽到了,但覺得沒有必要再了解更多了。
“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草原?”壓抑不住情愫暗湧的內心,還是想問一句。
“不要了,我就要回山上去了,回去陪我師父。”靈泉山才是她的家。
“草原上有肉,很多很多的肉,遍地都是牛羊,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真的不去嗎?”用她最愛的肉加以誘哄,會有效嗎?
“不去了,我自己會采藥換肉吃。”
失望湧上心頭:“傻丫頭,你不會舍不得我嗎?”
“不會。”真的沒有什麽舍不得。
“呵呵,你說話永遠這麽直接。”
阿力卓無奈地笑了,像是提醒自己,更像是篤定着未來:“我們,以後還會再見面的。”
會的,一定會的。
☆、曲水離散
七月十五的晚上,白悠帶着大病初愈的夭夭來到了曲水湖畔。
這一日是大昌國一年一度的祭鬼節,夭夭即将要回靈泉山了。在離開之前,白悠特地帶她來看京都百姓放花燈。
湖邊已有不少人燒起了紙錢、誦起了經文,湖面上飄着朵朵祭奠亡靈的河燈,閃閃爍爍,好似天上掉下來的星星。
夭夭找了一塊地方,燃起了紙錢,邊燒邊說話:“師父,我來給你燒紙了,你拿去買酒買肉吃。明天我就回靈泉山了,你又能見到我了,不用太想我的。”
白悠噙着溫柔的笑,在一旁聽她碎碎念,這樣的夭夭才是靈泉山上那個快樂的小丫頭,這樣的她讓白悠的內心異常柔軟起來。
明日就要分別了,下次再見不知是何時。白悠內心壓抑着無法用言語明示的不舍。
“好了,我燒完了。”夭夭起身拍拍手。她站在飛舞的火屑旁,帶着天真孩童的嬌俏聲,水靈靈的眼睛在火光中愈發明亮,讓人無法克制地想攬她入懷。
“燒完了?這麽快。”白悠在極度的克制中神色自若,目光無法從她醉人的笑渦中移開。
“小悠,燈好看。”夭夭指着燭光閃耀的河面。
白悠收起自己灼灼失态的目光,看了河面一眼。果然好看,明明是肅穆的祭奠氛圍,可是在垂柳綠樹、清風拂水、佳人輕笑中,為什麽會如此溫馨得讓人心動?
夭夭收不住好奇之心,跟着轉悠悠的河燈順着河邊走。
這樣的夭夭是白悠希望看到的,或許她不會永遠無憂無慮,但至少不要愁眉苦臉、瘋瘋癫癫,像現在這樣本着自然而然的好奇喜悅之心生活着就好了。
“蠢丫頭,往哪裏跑?我去買河燈,你要不要?”
昏暗暧昧的河岸邊,白悠素衣玉立,目光如水。有一種撷英萃芳、堂前玉樹的吸引力。
心暖如春,眼生驚豔,夭夭回眸,整個人如鮮花綻放,露出一個藏着芬芳花香般的笑容。
“好啊。”
白悠轉身走向賣燈的攤販,夭夭靜靜地看着他的一舉一動,心底生出唯願永遠如此靜好的念頭。
“蠢丫頭,笑什麽呢。”白悠輕柔的話語點醒了發呆的夭夭,他一左一右兩只手上各托着一只蓮花燈,熒熒的燭火映照下,他的笑暖入人心。
“放河燈,放河燈。”
掩飾起自己的內心,夭夭蹦跳着取了一只河燈,彎下身去慢慢放入河裏,看着它悠悠地向遠處飄去。
“這個給我師父,師父的眼睛不好,給他照路,以後就不怕黑了。”夭夭看着遠去的河燈,自言自語。
白悠與她并肩而立,看着她無暇柔和的側顏,瞳仁中隐藏着不舍的心疼。
“小悠,快看快看,我的燈飄得最遠了。是不是?”
夭夭歡快地轉頭,指着先前的河燈讓他看。
“再放一只。這個給我娘親。娘親,雖然沒見過你,可是夭夭也是想你的,給你放河燈了,你記得收好喲。”
白悠寵愛地聽着她說話。無論她說的話是不是沒頭沒尾、颠三倒四,自言自語又或說與旁人,白悠其實都有認真聽的。
夭夭在河面上放了第二盞燈,不料僅僅飄了幾尺遠,河燈就毫無預兆地突然熄滅沉了下去。
夭夭失望的撅起了嘴。
“沒事,等着,我再去買燈。”白悠安慰了一句,轉身跑去買燈了。
原本失望的夭夭,看着他的背影笑得幸福又心滿意足。
只是,當白悠拿了燈回頭的時候,夭夭已不見了蹤影。
夭夭是在靖王府醒來的,熟悉的紗帳,熟悉的雕窗和畫屏,但曾經無比熟悉的靖王卻冷酷無情地看着她。她全身虛軟,連蜷縮起自己都做不到。
“醒了?”靖王瞥了她一眼,仿佛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夭夭看着不久前才見過的靖王,她微微啓唇,卻根本發不出聲音。灰暗的眼睛裏閃着多重情緒。
“你聽着,你背叛了本王一次,如今本王拿你做個交易,扯平了!”靖王居高臨下地俯視她,像對着一只蝼蟻說着“踩死你是對你莫大的恩賜”一樣。
淺淺的恐懼爬進了眼睛裏,夭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直視着靖王,想從他的臉上找出答案,但靖王早已收起了所有表情,只有銅牆鐵壁般冰冷無情的面容。
“日後到了胡地,記得給本王安分做人,你若敢慫恿胡人做出對大昌不利的事,本王定讓你後悔活在這世上。”
靖王說完恩賜般的走了,好似夭夭是一坨髒東西,看一眼都會髒了自己。
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人無情之時當真不會有一絲憐憫。這就是師父曾教過他的“愛則加諸膝,惡則墜諸淵”嗎?
夭夭還記得很久以前他們說過的話:
如果夭夭惹九叔生氣,九叔也不會放過夭夭嗎?
丫頭,你能惹我生什麽氣。本王不會跟你生氣的。
真的嗎?那九叔記住了,永遠都不準生夭夭的氣。
本王說話算話。
……
當時只是一時戲言,未曾想會應驗。
言猶在耳,他卻不再是她的九叔了,永遠不是了,這才是大昌的靖王。
是自己做錯了。
夭夭閉上眼睛,她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日後會在胡地,她只希望小胖子能來救他,她唯一的、最後的希望。
這次以後,她真的真的永遠都不來京都了,她會一直待在回靈泉山上,再也不要出來了,陪着師父一直到死。
盡管信陽郡主已經出嫁了,當對于靖王妃來說,女兒還跟以前未出閣一樣。婚後第三日,信陽郡主就借着回門之機,在靖王府一住半月。後來,還是樂伽親自來請,才勉強回了樂府。
才回了樂府兩日,信陽郡主又回到了靖王府。這讓靖王妃頗感安慰,畢竟是親生女兒,嫁了人還沒有忘記自己親娘。
靖王妃不覺得出嫁的女兒頻繁住在娘家有何不妥,反而處處嫌棄樂家虧待了自己的掌上明珠。
“上次回去,她可有給你立規矩?”靖王妃屏退下人,問的是前兩日信陽郡主在王府住了半個月,被請回婆家後,樂母有沒有刁難她。
“沒有。身份在那擺着呢,她不敢怎樣。”信陽郡主根本不擔心樂母會甩臉色。
“算她知禮,我兒乃堂堂郡主,她無名無分,就算是婆媳,也大不過皇家律法。”靖王妃頗滿意樂母的識相。
“母親,我已免了她的請安。”信陽郡主覺得這件事還是要跟母親知會一聲。
“為什麽?”靖王妃一驚,“你是郡主,受她請安之禮是應當的。現在不給她下馬威,以後定會拿家規欺負到你頭上。”
“我跟樂伽已是夫妻,要給他留些顏面。”信陽郡主輕蹙眉頭。
新婚第二日,她便不再給樂母請安。畢竟出嫁之時母親就提點過,在樂府她是身份最高貴的,即便連樂伽都要向她行禮,她根本沒有必要去給樂母請安。
那樂母興許是自己聽到下人們的言語了,反倒前來給她請安,說尊貴有別,律法大于家規。
她并不在乎樂母有沒有來請安,只是不想自己已經屈尊下嫁了,還要受寒門家規的約束。
誰知道,樂伽聽說自己母親給妻子請安行禮,不問青紅皂白,就跑來質問自己。說皇家是不是以孝治天下,為何身為婆母的反倒向兒媳行禮。
信陽郡主倍覺驚詫,夫妻二人當即言語不和,這才有了信陽郡主婚後三日回門一住娘家半月不回的事。
“實在是委屈你了,嫁了個無權無勢的将軍。”靖王妃是過來人,有心偏幫女兒,但畢竟牽扯到樂伽,二人已經成親了,生米煮成熟飯,只能無奈地感嘆一句。
委屈了嗎?這才新婚燕爾,就已經幾番不快。信陽郡主不敢肯定以後會是何樣的相處。
靖王妃見女兒糾結,遂岔開話題。
“這是母親當年成親時,你皇祖母賞下的,昨日才從庫房裏找出來,都幾十年了,還是這般紅豔喜人,給你。”靖王妃遞給女兒一對黃綢包裹的紅玉镯,這是已逝的先太皇太後,靖王的生母生前賜給她的。
“謝謝母親。”信陽郡主見了紅玉镯喜歡,醇紅濃稠的顏色,溫涼油潤的觸感,讓人愛不釋手。
靖王妃難得顯露出慈母的一面,親自給女兒戴上,嘆道:“一眨眼都這麽多年過去了,小時候你祖母甚是喜歡你,若是讓她知道你如今嫁了個這麽寒碜的人家,不知道該怎麽怨怼你父王呢。”
門不當戶不對,皇家郡主嫁給府中家奴,這始終是靖王妃的一塊心病。
“母親,女兒知道你為我好,但女兒不喜歡做什麽王妃、世子嫔的。別的不說,就說父王已經算是大昌數得着的好夫君了,但母親您這些年不也是人前富貴風光,人後忍氣吞聲嗎?為了哥哥和女兒,你這些年不知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苦,才有了今日的地位穩固。女兒從小看慣了豪門富貴之家的內宅傾軋,不想再步後塵。樂府是寒門低微,但樂伽畢竟身為獨子,不會有兄弟妯娌來跟女兒明争暗鬥,也萬萬不敢納妾留歡,做出對不起女兒的事,唯有一個守寡多年的老母親,對女兒也是唯唯諾諾。女兒樂得自在,又何苦一腳踏進內宅是非圈裏?”
☆、一線希望
信陽郡主一番話說的在情在理,完全是她內心真實的想法。從小到大,她不知見識過母親多少懲治內宅的手段,不是自己不如母親精明,而是實在對這些無謂的争鬥感到疲倦。身邊有個青梅竹馬的樂伽,不是正好托付終身麽?憑自己郡主的身份,樂府不是一直要對她畢恭畢敬嗎,哪裏還有人敢給她氣受?
“罷了,事已至此,說再多都是無用。”親都成了,現在再說什麽都來不及了。
信陽郡主見母親總算是不再糾纏于這個問題,舒了一口氣。想到了別的事情,壓低聲音問了句:“父王打算怎麽處理那賤人?”
“你怎麽知道?”靖王妃詫異,她也是昨夜才知道那小賤人就在府中,信陽是從何處得知的。
“王府是女兒的家,女兒當然知道。”信陽郡主撒嬌,“母親,你說說嘛!”
“你呀!”靖王妃塗着丹蔻的手指,帶着親昵輕點了下女兒的額頭,說,“你先告訴我,當初是不是你把那小賤人引回來的?”
“不是嘛!”信陽郡主否認。
靖王妃斜睨着信陽,根本不相信的樣子。她怎會不知道答案,她的女兒畢竟是像她的,怎麽能咽得下這口氣。
“算了,我說實話吧。”信陽郡主自知瞞不過母親,索性承認了,“女兒不過是看不過去,大好的機會在眼前,為什麽要放她回去,斬草不除根,母親已經犯過一次錯了,為何還要犯第二次?”
“你呀,還是太魯莽了,你怎麽知道我放她回去就是給她生路。當初,那麽多人盯着,哪裏能貿然動手。不過是想等風聲過了,找個機會讓她消失得人不知鬼不覺,根本懷疑不到我們身上來。這可倒好,你偏偏把人又引回來,想動手都動不了。”
靖王妃嗔怪着女兒,她是那種心慈手軟的人嗎。
“女兒也沒有做錯啊,如今她落在父王手裏,有她受的。”
雖然樂伽從未對那賤人正眼相看過,但生性多疑的信陽郡主總是不放心,以防樂伽惦記着,幹脆讓她死了算了。
“你跟母親說實話,不單是因為她的身份,你這樣忌憚着她,是不是樂伽對那賤人……”
靖王妃話頭一開,信陽郡主就知道她的意思了,杏眼圓瞪,霸氣道:“他敢!我諒他也不敢,女兒不過是防患于未然。”
“這就好。”靖王妃安下心來。
“父王打算如何處置那賤人?”她要确信這賤人不會再逃脫。
“你父王打算把她送去胡地和親,已經向聖上請旨了,基本定下來了。”
“太便宜她了。”還以為會将她千刀萬剮呢。
或許是在聽母親說了真相後,對于夭夭,信陽郡主有一種莫名刻骨的敵意和厭憎。
“這樣也好,将她送得遠遠的。有時候讓她生不如死,比一刀殺了她痛快。”靖王妃向女兒傳授着人生經驗。
“見過世子殿下。”門外婢女的請安聲,像是對屋裏人的提醒。
母女二人同時收起剛才的話題和神态,靜待洛世安走進來。
“信陽,你果然在這兒,怎麽又回來了?”洛世安看到了信陽的陪嫁婢女在府裏,就知道她大概又回來了,成了親的女兒家怎麽老往娘家跑。
“哥哥這是嫌棄我嗎?出了嫁就不能回來了,巴不得永遠見不到我吧。”信陽郡主故意板起了臉。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這不是為你好嘛。”尋常百姓家,出了嫁的女兒若無大事件,是不可以随便回娘家的,除非是被休了。富貴人家雖然不那麽講究,但就怕遭婆家诟病。
“哥哥就是不想見我吧。母親,你要給女兒做主呀。”
“你們呀,都這麽沒大沒小的。”靖王妃閑看一雙兒女笑鬧,各不偏幫。
“母親跟妹妹方才談什麽?”
“母親在跟我說,看看哪家的女郎合适,要給你娶正妻了。”信陽郡主故意臊他。
以前的她可不敢這樣跟洛世安沒大沒小的開玩笑,畢竟要端着郡主的架子。好像自從夭夭出現後,她漸漸地明白,原來哥哥喜歡輕松自在的相處。
“你,你個女兒家竟說這種話!”一向持禮方重的洛世安紅了臉,無法應對信陽郡主的話,只得以一句指責話掩飾自己的通紅臉。
“好了,你們兄妹二人說說話,母親坐了這半日,乏了。”靖王妃起身離去。
“信陽,你跟我說實話,樂伽對你好嗎?”洛世安多少聽了些閑言,有些擔心妹妹妹婿的和睦
“好着呢。哥哥不要多想。”信陽郡主自是不願意将夫妻之事告知兄長。
洛世安信以為真,叮囑着:“你倆自小一起長大,如今成了夫妻,應是更加甜蜜才是。樂伽只有一個母親,妹妹多孝敬些,他自會更加敬重妹妹。”
“知道了。哥哥如今竟這般關心起我來,真是讓小妹受寵若驚呢。”信陽郡主心裏暖暖的,果然是她的親哥哥。
“我何時不曾關心你?你與夭夭都是我的妹妹,沒有區別的。”
一聽到那個人的名字,信陽的笑容僵住了,臉立即沉了下來。
“哥哥還是不要提那個賤人的名字了,她就要嫁到胡族去了。以後不再是大昌的子民了。”
“你說什麽?怎麽可能?”洛世安驚呼出聲。夭夭不是應該跟白悠在一起嗎。
“父王已經請旨了,過不了幾日就會将那賤人送到胡地去。”洛世安的反應刺激了信陽郡主。
“妹妹如何得知?夭夭難道在府裏?”洛世安腦中一閃,似乎明白了什麽。
“我勸哥哥還是別多管閑事,免得惹惱了父王。”轉眼間,和睦的兄妹氛圍變得緊張起來。
“唉,信陽,你啊!”洛世安一頓腳,急匆匆走了。
“把門打開!”
洛世安威嚴地命令着幾個婢女。起初只是懷疑,現在已經證實了,夭夭就被關在這裏。曾經充滿歡樂回憶的院落,如今竟成為囚禁她的牢籠。
“世子,殿下吩咐……”
“我命令你們立即把門打開,有任何後果,本世子來承擔。”洛世安少有的神色嚴峻,面色鐵青,把幾個畏畏縮縮的婢女吓了一跳。
“是,是。”
門鎖打開,洛世安用力推開,快步走進去,果然見到那個被禁锢在床榻上嬌小柔弱的身影。
“夭夭,夭夭,醒醒。”洛世安推着昏睡的夭夭。
神思混沌的夭夭默默地睜開了眼,原本有幾分迷茫的眼睛,在看清了來人後迸發出一絲希冀之光,轉瞬間又黯淡了下去。
洛世安看得心疼,她怎麽憔悴成了這般模樣,面容幹枯,腮無血色,唇瓣幹裂,眉目黯然。這還是曾經那個明快如鳥雀的小丫頭嗎?
“夭夭,不要怕,哥哥會救你的。”兄妹一場,洛世安真的是無理由地喜歡這個妹妹的。
哥哥。夭夭的唇瓣微不可見地動作着,無聲地叫着“哥哥”。失去神采的眼睛,費力地眨了下。
“夭夭,你聽着,我聽說父王要送你去胡地,我會去求父王放了你。你以後要遠遠地離開京都城,再也不要出現了好嗎?”
夭夭的眼睛又眨了下,算是答應了。
“你等着,我去求父王。還有白悠,我讓白悠來接你。”
一聽見“白悠”的名字,夭夭的眼睛裏有充滿了光亮。只要小悠知道她在這裏,他一定會來救他的。小悠,小悠。
夭夭連連眨眼,那意思仿佛是在說:快去快去。
洛世安瞬間懂了,絲毫不敢耽擱地沖出去找靖王。
阿力卓已經平安回到了胡族,正在緊鑼密鼓地準備即位。如今聖上旨意已下,和親之事板上釘釘。對于目前的現狀,靖王很是滿意,這都是他一手促成的和平。
過幾日就将夭夭送去胡地,到時候兩國修好,從此罷兵,大昌解決了一大外患,終于可以騰出手來肅清朝堂了。
“父王,孩兒有事求見。”門外,洛世安面色急切,仍沒忘記禮術。
“進來吧。”
洛世安匆匆走進,錢峰看着他心急火燎的樣子,詫異是什麽事讓世子面紅耳赤了。
“安兒,何事找為父?”靖王合上案上的聖旨,看着失卻了往日風度的洛世安。
洛世安一眼瞥見了聖旨,傾身上前急急問道:“父王,你當真要将夭夭送到胡地去?”
“你找為父就是為了此事?”靖王臉色沉下,為了個小丫頭連風儀氣度都丢掉了。
洛世安心知此事是八九不離十了,明知會惹靖王生氣,還是硬着頭皮說:“父王,難道你當日對夭夭的疼愛都是假的嗎?你真忍心将她送到胡地去和親?她一個柔弱女子無法在蠻荒之地活下去的!父王,你會斷送她的一生幸福的。父王,三思啊!”
靖王根本不為所動,位極人臣至今日,他的心腸早已如鋼鐵般堅硬。
當初,不過是鬼使神差般莫名地對夭夭有了疼寵之心,如今,回望過去,靖王倍覺滑稽可笑。可笑他當初竟然被一個心機深重的小丫頭玩弄于鼓掌之中。
當初有多寵愛,如今就有多厭憎。若不是她可以用來與阿力卓交易,靖王早恨不得将她的心肝挖出來撕成一條條的碎片。
“她當初既然背叛了本王,就該知道要付出代價。本王既往不咎,親自給她選了門好親事,她當對本王的仁慈感激涕零才是。”
☆、安國公府
對于夭夭的背叛,洛世安耿耿于懷,他至今也想不明白靖王府這麽善待夭夭,她怎麽能忍心做出那樣的事。眼下,事關夭夭的一生,洛世安也不想再糾結過往,只想盡力說服靖王,放過夭夭一次。
“父王,夭夭說不定有什麽苦衷,既然是和親,送誰去都可以,為何非要偏偏選夭夭?當初你既然放她離開了靖王府,給了她一條生路,現在為何又出爾反爾?”
“本王給了她一條生路,是她自己不想活!”靖王克制了很久的怒氣崩塌了,“她既然離開了京都城,為何還要回來自尋死路!本王幾次三番對她手軟,她當本王心善可欺!她有苦衷?她有什麽苦衷!她分明從一開始就在欺騙、利用本王,她從頭到尾就是白家的奸細!蠢得無可救藥的奸細!她一再挑戰本王的權威,讓本王成為全京都城的笑柄,還指望本王對她仁慈?……”
靖王冷笑一聲:“既然她非要回來,本王就将她送得遠遠的,胡地荒蠻,我看她如何能只身逃回來。”
靖王臉上滿布着嗜血殘忍的笑,不是沒有給過她機會的,是她自己不珍惜,一再踐踏他的容忍。那好,就讓她去胡地好好回憶他大昌靖王曾經對她的好吧。
這樣盛怒的靖王,是洛世安很少見到的。意味着夭夭大概是真的沒有希望了。
“父王,孩兒懇求你,想想曾經夭夭小妹帶來的快樂,想想她曾經全心全意依賴着你,父王……”
“不用再說了!”
靖王霸道的揮手打斷他,不給他任何機會再說話:“休要多言!此事為父心意已決,陛下聖旨已下,絕無更改可能了。你知道為父的手段,你若要動什麽心思,本王決不輕饒。錢峰,給我派人看好她,如果人跑了,拿你是問!”
“屬下遵命!”
“無事,就退下吧。”靖王下了令。
洛世安恍恍怔怔地走出去。這樣果決的場面,讓洛世安知道自己根本救不了夭夭。他能怎麽辦,眼睜睜看着夭夭被送去胡地?那樣嬌豔如花的女孩,會被胡地的風霜凋零成什麽樣呢?
對了,找白悠!
洛世安的眼裏重新充滿了希望,也許白悠可以,畢竟夭夭都是因為他才落到今日的境地,他不會不管的。
可是,他與白悠自小結怨,白悠願意相信他嗎?
不管了,總要試試的。
洛世安想到就做,立即喚來仆從,上了馬直奔安國公府。
“原來是靖王世子,何事光臨我安國公府?”白悠步态閑散地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