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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8)

子了,知她雖人傻還是有些難堪的。于是給了一個臺階下。

“既然郡主送了花過來,不妨送給信陽郡主吧。”

夭夭悄悄看了眼信陽郡主,後者根本沒什麽反應。又看了看樂伽鼓勵的眼神,鼓足了勇氣走過去,怯怯又期待地遞過去:“郡主姐姐,夭夭折了花,送給你。”

信陽郡主沒出聲,眼睛都沒眨一下。

旁邊的侍婢代她收下了。

夭夭送了花,甩着空空兩手,看看信陽郡主,再看看樂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樂伽說:“既然郡主無事了,還是回去吧。”

“哦,”夭夭乖乖道,“樂伽,我走了。”說完,跑出去了。

夭夭一走,信陽郡主将視線從窗外收回,淡淡道:“本郡主累了。”

樂伽應時地說:“樂伽告退。”

樂伽前腳出了門,侍婢拿着紅梅問:“郡主,怎麽處置?”

信陽郡主懶得看一眼,面色無波地吩咐:“扔了吧。”

很快,一束剛剛被折下不久還未有人欣賞的紅梅,就被抛擲在地上,又被不斷飄落的雪覆蓋了,好像從不曾存在過。

☆、最是心暖愈傷心

夭夭怏怏地跑回來,臉色不好的偎着靖王,木木不語了。

靖王奇怪,出去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呢。拍拍她的腦袋,也不見她像往常那樣仰起小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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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夭,怎麽了?”

“九叔,是不是夭夭不好,別人都不喜歡夭夭。”

“誰說的?夭夭最好,九叔就喜歡夭夭。”

“為什麽我給樂伽折花,他都不要;我給郡主姐姐,她也不理我。”夭夭小聲地嘀咕着。

原來是為這事啊。

靖王心裏明鏡似的,照出了心口的嘆息。女兒再傻也要長大的,小女兒家的心思呀。拍拍她的後背,好言哄了一會兒。

錢鋒走進來禀報:“殿下,世子捉了一只鹿,請您和小郡主一起過去嘗個鮮。”

咦。一聽見有肉,方才神色委頓的夭夭立刻來了精神。

靖王笑意再起,這丫頭只要有肉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九叔,走啊,快走啊,有肉吃。”夭夭拉着靖王高興地往外走,“錢叔,快帶我和九叔去。”

這邊,世子洛世安早就在避風亭裏擺下了酒水果馔,捉來的鹿被收拾幹淨了,正架在火上炙烤。臨時搭起來擋風雪的簡棚,擋不住嗞嗞飄散的肉香。

夭夭還未進園就已聞到了那誘人的香氣,待親眼看到簡棚裏正在炙烤的鹿肉,饞的幾乎要跳起來了。

“父王。”洛世安向靖王見禮。

靖王嗯了一聲,領着小狗一樣饞得亂轉的夭夭坐下來。

洛世安見此,悄聲吩咐了下去。不一會兒有下人呈了一盤烤好、切好的鹿肉上來。

靖王示意夭夭吃,夭夭迫不及待地用烏箸夾了一塊,呼呼地吹了兩口,不怕燙的吃進了嘴裏,邊嚼邊往外伸舌頭吹氣,可見還是燙的緊。

靖王與洛世安飲了一口酒,齊齊笑看夭夭的吃相。

“妹妹盡管慢些吃,火上還有,小心燙着了。”不同于靖王妃及信陽郡主的疏離,洛世安一直對夭夭有幾分哥哥的細心照顧。

“好……好吃,謝謝……謝謝世子……哥哥。”夭夭邊吃邊不忘感謝。

哈哈。靖王父子相視而笑,任夭夭自己吃去,兩人淺飲慢酌起來,閑聊幾句,父子間相處頗為融洽。

“好香啊,什麽東西?”夭夭正吃着肉,突然聞到一股幽香入鼻的清香。

靖王寵愛地刮了下她的鼻子:“小鼻子真尖,上輩子是小狗。”

原來是洛世安新開了一壇梅花酒。

他對夭夭介紹:“這還是去年冬天,下人們采了新開的梅花和未落地的雪釀的酒,在梅樹下埋了一年,剛挖出來的。妹妹要不要來一杯?”

“好啊,我要喝。”夭夭才不管到底是怎麽釀的酒,她就是想嘗嘗。

洛世安斟了一杯遞給她,又為靖王斟了一杯。

夭夭一飲而盡,哈出了一口酒香氣,喊道:“好喝,我還要。”

洛世安再斟了一杯,夭夭又是一飲而盡。

再要第三杯時,洛世安說:“這是最後一杯了,妹妹不可再喝了。”他可是知道這丫頭三杯酒量就到頂了。

“好吧,我喝完了就不喝了。”夭夭乖乖地應道。

果然接了這第三杯酒,小口小口地抿。看到她這麽聽話,靖王愛寵地摸了下她的小腦袋。

待到三人吃完喝完的時候,雪已經停了。

天色暗暗,冬景蒼茫,四下裏寂靜無聲,殘餘的炭火是這寂靜裏唯一的鮮活。

下人來報:“殿下,西胡王子求見。”

“請他入書房。“

大雪之時來訪,定有要事,靖王吩咐着婢女:“送郡主回房。”又對夭夭說,“丫頭,九叔有事處理,你且回去好好睡一覺。”

夭夭應了一聲。

靖王帶着洛世安等人走了。

夭夭如踩雲端,顫顫站起來,醉意已上頭。婢女扶住她,道:“郡主,回房吧。”

“不要,我要去找樂伽。”夭夭才不要聽她們的話,醉了的人心裏的執念越發清晰。

婢女無法,只得半扶着她去找樂校尉。

“樂伽,樂伽,我來了!”永遠是人未到,聲先至。

屋內樂伽正在研讀兵書,聽到聲音無可奈何地起身。

夭夭東倒西歪的進門,讓人阻攔不住的撲向樂伽,攥着他的衣角,醉語喃喃:“樂伽,你長得真好看,人也好,比小胖子好多了,小胖子就愛欺負我……”

樂伽避嫌的後退,只為避開夭夭的抓扯。

“郡主,請自重!”

若不是有婢女們扶着,他這一退,醉得暈乎乎的夭夭就要摔在地上了。

“郡主,咱們回吧。”婢女們有些為難,不知是該怪自家主人太執着,還是樂校尉太無情呢。不過這人人都知道,樂校尉和信陽郡主那才是郎有情妾有意呢。

“不回,我不回,我要和樂伽說說話。”夭夭的意識還是清醒的。

“郡主請坐吧。”樂伽到底是不敢怠慢的。

婢女扶着夭夭坐下。夭夭整個人癱趴在案上,腦袋壓在樂伽的兵書上。

“樂伽,你為什麽都不理我?你為什麽只跟郡主姐姐說話?你跟郡主姐姐都不理我,你們為什麽不理我?你不理我,小胖子也不理我,你們都不理我……”夭夭像是在發問,又像是在喃喃呓語。

樂伽聽着她醉意濃濃的言語,想想其實她并未做過什麽過分的事。若她是王府裏任何一個其他郡主,他大概都不會有意回避至此的。奈何事不随人願,人要避事嫌。

樂伽對婢女說:“你們先下去吧,我有幾句話跟南平郡主說。”

婢女們行了禮,退在了門外。

“夭夭。”樂伽輕輕喚道。

“嗯?”夭夭睡音模糊的輕輕回應。

“你聽着,有些話我只說一遍,無論你聽不聽得懂,以後我都不會再說,你也不要再來煩擾我。”樂伽停了停,看看夭夭的反應。

夭夭頭趴在書上,沒有出聲,也沒有什麽動作,似乎在等他說完。

“我有我的志向,我有重振樂家門楣的責任,為了樂家的榮耀,我将不惜一切代價。你只是一個出身鄉野的野丫頭,你不會明白我自出生就背負的使命。就算你是南平郡主,但在王府裏,你就是一個沒有教養、沒有地位的瘋丫頭。我對你沒有一絲一毫的男女之意,也不喜歡你幾次三番打擾我的生活。無論我跟信陽郡主有無未來,都與你無關;無論你做什麽,都只會給我帶來麻煩。請不要再求靖王殿下讓我陪你玩,沒有人會整天陪着一個心智不全的傻子。我幾次三番疏離,原指望你能知難而退,你卻瘋瘋癫癫一再裝傻。不要再裝了,你不要再變本加厲擾亂我的生活了……”

野丫頭、瘋丫頭、沒有教養、心智不全……原來他們都是一樣的,原來樂伽和白悠都是這樣看她的,原來自己在他們眼裏是這樣的不堪。

不是沒有人這樣罵過她的,以前她只是笑嘻嘻的當沒聽到一樣,可是今天聽來卻如此的冰冷刺耳,好像那屋檐下三尺長的冰淩直直紮進了她的心裏。

痛!冷!

夭夭忽然用盡了全身力氣的跳起來,咚的一聲,撞得桌案都動了一下。

還在喋喋不休的樂伽,被夭夭突如其來的反應吓了一跳,心裏咯噔一下,一眼的間隙,夭夭就像一陣旋風跑出去了。

後知後覺的婢女看了看屋內,反應過來南平郡主剛才好像跑出去了。可是跑哪裏去了,怎麽一轉眼就不見了。

“不好了,郡主不見了。”

☆、心傷何處

“殿下,郡主不見了。”

“郡主跑了!快來人找郡主啊!”……

靖王、洛世安、阿力卓等人正在書房裏密談,突然聽到門外吵吵嚷嚷。

“錢峰,怎麽了?”

錢峰走進來,回道:“殿下,屬下聽說南平郡主跑了。”

跑了?什麽話!沒頭沒尾的。

靖王來不及細問她為何跑了,身體先做出反應,急匆匆出門看個究竟。他可是在靈泉山見過這丫頭能瞬間跑無影的。

“跑到哪裏去了?”靖王抓住個下人問。

“殿下,”一個下人跑過來,氣喘籲籲地喊道:“有人看到郡主往湖那邊跑了。”

衆人聽了,連忙往湖邊去。

王府後園裏,一個天然而成的大湖,若在春夏秋日裏,沿湖賞花、劃船采蓮、賞菊烹茶都是不錯的。獨獨在冬天,除了平如明鏡的一湖冰外,完全空蕩蕩靜悄悄的沒有人。

“哈哈,呵呵,嘻嘻,下雪了,下雪了,老天下雪了……笨鳥落下樹,傻貓睡雪地,夭夭撿了一只大肥兔……哈哈,哈哈……”

靖王、洛世安、阿力卓、錢峰及衆仆人趕到時,就看到夭夭一個人瘋瘋癫癫地在結了冰的湖面上又說又笑、又唱又跳,東倒西歪的走。

仰着頭看天,腳下磕絆絆的轉圈圈,轉着轉着就摔倒了。摔倒了,索性躺在冰上不起來,仰面對天喊幾聲,在刺骨的冰面上滾來滾去。

“瘋了,瘋了,真是瘋了。”托赤看得着急,這丫頭一定是瘋了,非得他們草原上神通廣大的大薩滿才能把她治好。

阿力卓臉色凝重,不明白究竟是何事讓一向笑不離面的她變成這樣。

靖王緊緊地皺起了眉,這丫頭,有什麽事不能說,非要憋在心裏。相處了這麽久,他多少了解些夭夭的,不是她天生不知愁苦為何物,而是有許多事都放在了心裏,越是越這樣,越是敏感易受傷。

“呵呵。”夭夭喊累了,趴在冰面上低低地笑了起來,久久不停,讓人心揪。

“夭夭,有什麽事跟九叔說,好不好?”靖王試探着踏上冰面。

“殿下!殿下不要!”衆人們慌忙阻攔,生怕出了意外。

“九叔?”夭夭歪着頭看他,似乎找回了一絲清醒。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九叔,你喜不喜歡夭夭?夭夭不聰明,不是嫡郡主,你喜不喜歡夭夭?”

風雪彌散在眼睛了,心酸融化在唇齒間,越是看似無憂的人內心越脆弱,越是習慣了孤獨的人越是渴望被親近。

“九叔怎會不喜歡夭夭,夭夭到九叔這裏好不好?”

靖王生怕驚吓了她,言語間輕柔慢聲,想讓夭夭先離了那冰湖。

“不好!我就要在這裏!”夭夭少有的固執起來。任性地後退着,開始哼哼呀呀地唱起小曲來,腳下邁着迷亂不穩的步伐,手舞足蹈的,腕間仿似有了舞女長長的水袖,柔柔地甩出,踉跄地轉身。

“怎麽又跳起舞來?”托赤看得一頭霧水,這丫頭傻成這樣,他都替王子着急。

夭夭不知道自己在跳着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她只是在難過中本能地釋放着壓抑在心底的記憶。

她記得小時候白家的小胖子總是罵她是野丫頭,說京都城的貴女們才是女孩子,她們從小就柳腰纖細,不僅會琴棋書畫,還會跳舞呢。夭夭曾經跑下山去,偷偷看別人跳舞,跑回山上,故意跳給小胖子看。可是,小胖子還是罵她醜死了。

小胖子讨厭她,樂伽讨厭她,師父死了以後,就沒有人喜歡她了。

漫天飛舞的風雪仿似成了夭夭隔絕與世的屏障,夭夭兀自沉浸在紛亂嘈雜的回憶中。

圍觀的人看得意外,往日裏這般傻裏傻氣的人,今日還能瘋的更厲害,這跳得七扭八歪的,是在幹什麽呢?再跳下去,這冰該裂了!

走着、跳着、踉跄着,不出所料,夭夭腳下打滑,又一次摔倒了。這一次摔得似乎挺重,能看到一條長長的腳下打滑的擦痕,聽到夭夭重重摔在冰上的咚聲。

“夭夭!”靖王失聲大喊一聲。

嘶!阿力卓吸了一口冷氣,替她疼。

哎!洛世安早早的叫了一聲,似是想提醒夭夭,卻只能眼睜睜看着她摔下去。

衆人心驚肉跳,紛紛欲動。

哪知這一摔,夭夭似乎感覺不到疼痛,就地坐在冰上,毫無預兆地安靜了下來。

目無焦距,靈光盡失,眼神呆呆的說一聲:“咦,我忘了。”

低下頭,好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靖王看她安靜了下來,柔聲道:“夭夭,過來,到九叔這裏來。”

“哦。”夭夭又變回乖乖的樣子,好似忘了之前發生的所有事,站起來,一步一步走過去。

快到岸邊的時候,夭夭顫巍巍地伸出手,靖王一把拉過她,把她抱進懷裏,揉着她的頭說:“傻丫頭,為什麽做傻事?”

夭夭睜着眼,瞳孔渙散,靈智出走。

“九叔,你是真的對我好嗎?我不是野丫頭,不是瘋丫頭,不是心智不全,對不對?”

“傻丫頭,你是九叔的小女兒,是靖王府的南平郡主,是最聰明的小丫頭。”

這是一種失而複得的複雜心理,幸好幸好,這丫頭不是真瘋了。靖王抱着她,萬分疼惜。

“九叔,夭夭困了。”夭夭趴在靖王的懷裏閉上了眼睛,一滴清淚自眼眶邊慢慢溢出。

園門邊,靖王妃遙遙地看着園內發生的一切,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聲。

信陽郡主如廟堂神佛,好似已預料到往日未來,諱莫如深地問:“母親,你待如何?”

“且讓她得意。”靖王妃帶着幾分咬牙切齒的狠辣。

“母親,一切盡在掌握否?”信陽郡主心下明了,還想再确認一遍。

“母親何時失手過。”靖王妃的超然尊貴,能讓她達成一切想達成的願望。

“樂伽表現如何?”靖王妃不忘問起樂伽,她雖看不上區區一個校尉,但如今既然有人敢來搶,樂伽自然重要了幾分,反正不能便宜了那小賤人。

“尚可。女兒自信他并無他心。”皇家郡主這點自信是一定有的。

“依母親看,樂家門第太低,殿下是先皇血脈,以我家之尊,完全可以配得上皇家後嗣,你……”雖然靖王和信陽郡主看重樂伽,但在靖王妃的眼中,她靖王府的郡主實在是屈尊纡貴了。

“母親,女兒自有打算。我家已是皇家之尊,根本不需要高貴門第來襯托了,何不讓女兒選一個知根知底的,寧可門第低些,女兒也可活得如意些。”這是信陽郡主的心裏話,這番話從她選定樂伽的那天起,就已經想清楚了。

“只願你将來不後悔。”靖王妃少有的輕愁籠眉。

女兒的心思和婚事始終是做娘心裏的一塊石頭,日日壓在心中,免不了操心。兒女自有兒女福,好在有殿下提點,樂伽的前途還是指日可待的。

“女兒不會後悔,量樂家也不敢虧待女兒,日後只要父王多多提點,樂家門楣不至于辱沒女兒。”

“那你就看緊他。男人啊,不知道什麽時候心思就多起來,千萬不要像你父王。”萬千言語在心頭,靖王妃眼中迷蒙,似乎也有說不出的苦楚。

外人看她風光無限,有誰知她花費了多少心力,才有今日的穩固地位。

“女兒明白的。”

☆、真相的誘惑

“殿下,您找末将?”

樂伽行禮。南平郡主瘋癫的事鬧得滿府皆知,知道靖王找他,他內心不禁忐忑了一陣。

“坐吧。”安置好夭夭,靖王滿臉倦色。

“樂伽,你跟在本王身邊多久了?”

“回殿下,自屬下六歲起,便跟在殿下身邊。”樂伽摸不清靖王何意。

“哦,都十幾年了,你越來越有乃父當年的風采了。”

遙想當年的老部下,靖王有些許感嘆,似是随意問了一句:“該成親了吧。家裏可有定親?”

“回殿下,家母一心希望我重振家門,未能功成名就前,不考慮婚娶。”

“莫緊張,本王只是随便問問。”靖王踱了兩步,問,“你覺得夭夭和信陽如何?”

“屬下不敢妄論。”

“本王允你說。”

“南平郡主心性純良,但未脫稚氣;信陽郡主天生貴重,女中楷模。”

靖王輕輕閉上眼睛,俄而睜開,似是做了什麽決定,面上看不出喜怒。

“本王明白了。你下去吧。”

“屬下告退。”樂伽躬身退了幾步,才轉身離去,後背上已然出了一層汗。

看着樂伽離去的身影,靖王心知有些事是勉強不了的,況且樂伽實在是個人才,有野心但更有忠心,終究是要留在身邊的。

至于夭夭,她實在是不适合的。

将來給她選門好親事就是了。

雪或許是世間最包容萬物的存在,無論有多少悲傷,多少期盼,多少失望,多少熱情,在紛擾雪花中,一切都将歸于祥和平靜。伴随着這場綿綿大雪,許多發生的事成為了過去。

對于靖王來說,有些麻煩才剛剛開始。北地大雪,東胡牲畜死傷衆多,才安生了不過半年,竟然重新南下搶掠,不僅侵擾大昌,還有意半侵擾半拉攏歸順大昌的西胡。眼看着西胡、東胡有可能重新結盟,北疆不穩,身為大昌靖王,他自然寝食難安。

對于夭夭來說,經此大雪後,有些事已經明了,比如她終究是不屬于王府的,她該走了。

雪後初霁的早晨,夭夭再次收到了白悠的紙條,一個人悄悄出了門。目的地依然是春香館,走之前必須再見小胖子一面。

夭夭一路心情低落,這次依然是館主帶她上樓。沒有上次那般忐忑小心,夭夭直接推門進去。

夭夭在靖王府的事情,白悠早已聽說了,看到這丫頭垂喪着臉進來,他心情倒是大好。

“傻丫頭,聽說你在靖王府大鬧了一場,以前怎麽沒見你這樣發瘋。”

夭夭心情黯然,說好了認了靖王做爹爹就不再欺負她的,小悠還這樣欺負她,原來說話不算話。

夭夭低下頭,不像以前那樣張牙舞爪的回複白悠的諷刺。

看來果真是傷的不輕,連他都不理了。這樂伽到底是哪裏吸引了傻丫頭?

白悠難得的挂起一副笑嘻嘻的樣子:“野丫頭,最近有沒有想我?”

夭夭看着他雪融一般的笑容,眼神裏閃過一道亮光,好似雪霁之後跳躍在潔白之上的那一抹晶亮的陽光,但轉瞬間,終究還是黯淡了。

怔怔的目光裏現出一絲心灰意冷,夭夭的聲音裏帶了幾分楚楚的不舍:“小悠,我要走了。”

她來京都是來找小悠的,卻一直沒有和他待在一起,反而讓自己陷入了那麽難堪的境地。

夭夭生平第一次感覺到了渾身紮刺般的難堪,無論是樂伽還是白悠,其實都是不歡迎她的。

“你要去哪兒?你不住靖王府了?”白悠大感意外,這丫頭說走就想走?

夭夭聽不到他任何挽留的意思,早就知道是這樣的,誰叫自己一直不相信呢。

“我想回去了,我想師父了。”

“你真的要回去?”确定她不像是在說笑。

“嗯。”夭夭喃喃地解釋,“京都不好玩,一點都不好玩。”

早知道就不來了。

要走?真的要走了。

白悠焦躁地在房裏來回踱步,雙手地無意識的磨搓着,面上現出細微的掙紮,眼珠漂移不定的來回轉了幾圈。

他停在夭夭身旁,貼着她的耳朵,誘哄着:“野丫頭,反正你都要走了,走之前不如幫我從靖王府拿幾樣東西。”

“不要!”她不要幫他。她直覺裏知道那會對九叔不利的。

“不幫我?你以為你能跟我撇清關系嗎?靖王府是你說走就走的地方嗎!”威脅的語氣讓眼前的白悠看起來如此陌生。

夭夭的眼睛裏出現了失望的痛惜:“小悠,你變壞了,你為什麽這樣說話?”

“我哪句話說的不對?”

“小悠,我為什麽要幫你?九叔對我那麽好,我不要幫你。”夭夭心累了,她不想争辯,也不想再浪費力氣了。

白悠好似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滿臉的嘲弄:對你好?我沒聽錯吧,夭夭,天下就沒有你這麽傻的人!我猜靖王妃、信陽郡主都讨厭你讨厭得不得了吧,你還不知道為什麽吧。”

“她不喜歡我,我才不喜歡她呢。”夭夭強自撐着最後的驕傲,不喜歡她的人,她也不會喜歡她。

“她們何止是不喜歡你,是想讓你死!傻丫頭,你以為靖王是好人嗎?你以為他真的對你好?你不是想和樂伽在一起嗎,我猜靖王明知道你的心思,但根本不同意吧,樂伽早被內定給了信陽郡主!你在靖王府什麽都不是!難過吧,傷心吧,你這麽傻的人也知道不好受吧。傻丫頭,其實你根本不比信陽郡主差呢……”

白悠幾乎帶着一種刺傷夭夭也刺傷自己的快意,攻擊着夭夭隐藏不及的軟肋,他就是要讓這丫頭知道,除了他白悠,她根本不該對任何人有感情,尤其是靖王府的人。

夭夭真的被刺痛了,瞳孔裏彌散着破碎的心傷,小悠永遠是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欺負她的機會。

“夭夭,有些事,我應該早告訴你的……”白悠噙着笑,面色如晦,“你記得小時候我問過你的,‘你爹爹是誰’你不知道吧,我現在就告訴你……”

夭夭瞪大了眼睛,看着白悠一張一合的嘴,曾經那般好看的唇舌,如今像一個可以吞噬一切美好的黑洞,吐出一團團的濃墨,覆蓋了她心中所有的色彩。

那些捂住了耳朵也依然聽得見的話語,像一支支利箭毫不猶豫地插滿她鮮血淋淋的心房。

原來為了達到目的,小悠是可以用任何方法的,她的喜怒根本不在他的顧忌範圍裏。她本來以為小悠只是喜歡欺負她。

原來毫不猶豫地傷你至深比欺負更嚴重。

小悠,其實你可以直說的,如果你真的非要我幫忙不可,我可以答應的。請不要這樣欺負我,好嗎?

你知道你爹娘是誰嗎?你知道你師父為什麽不讓你跟我來京都?你知道你為什麽會被人看不起嗎?你喜歡樂伽是吧,其實是他配不上你……

即使坐在飄蕩蕩的秋千上,白悠的話卻依然如魔音穿耳,萦繞在夭夭的腦海裏。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你們都要這樣?……

“妹妹,發什麽愣呢?”

洛世安的手在夭夭眼前揮舞,他已經站在她面前有一會兒了,這丫頭不知道魂游到哪裏去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竟然對他視而不見。

“世子哥哥?”洛世安的呼喚,讓夭夭空洞的眼神有了一絲清明,她看到了眼前的人。

“今日怎麽了?這般傻傻的,可是哪裏不舒服?”洛世安有些擔心,夭夭的臉色很不好。

夭夭無力地搖搖頭,笑容已經藏匿不見蹤影了。

“是不是因為樂伽?傻丫頭,我都知道了,沒什麽難過的。”事情都已經過去多日,但夭夭最近的不快樂,洛世安還是看在眼裏的。

“其實也怪不得樂伽,樂伽自小就在王府長大,跟信陽熟,信陽也喜歡樂伽,自小青梅竹馬,眼睛自然看不到別人。”

無論是信陽郡主還是夭夭,都是他的妹妹,只是感情還是要講究個緣分的,更何況還有先來後到。

洛世安的話,夭夭明白的,就像她跟小悠一樣。只是樂伽到現在還喜歡跟信陽玩,但小悠為什麽不像在山上那樣,一起陪她玩了?

深深的不解映在了夭夭的臉上,她一直很疑惑,為什麽她總是想着小悠又想着樂伽呢?

“唉,怎麽又發呆了,小小年紀皺着眉頭可是要成小老頭了。來,笑一笑嘛。”洛世安真的見不得夭夭這般悶悶不樂的樣子,變着法子的哄她。

“哥哥,是不是夭夭不好,所以……”

夭夭在自我懷疑中變得自卑,洛世安打斷她未來得及說出口的話。

“哪裏的話,哥哥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比京都城裏的女兒家都好,這麽好的小丫頭,你看上誰就是誰的福氣。誰要是錯過了你,就是瞎了眼……”

夭夭無動于衷地聽着,偏偏她心裏藏着的人從來都沒有正視過她。

“世子,王妃宣你過去。”

洛世安的話還沒說完,婢女已經來傳話了。

“別發傻了,哥哥先走了,改天帶你出去玩,京都城裏好兒郎多得是呢。”洛世安摸摸夭夭的小腦袋以示安慰,随婢女一起走了。

☆、風雨前夕

“夭夭?你怎麽在這兒?”靖王推開書房的門進來,就看到夭夭一個人坐在裏面。跟在他身後的阿力卓也看到了多日不見的夭夭。

“是在等九叔嗎?”靖王憐惜地摸了摸她不足一掌的臉龐,“最近都瘦了,等九叔不忙了,就陪你玩。先出去吧,九叔有事情要談。”

夭夭乖乖地嗯了一聲,出去了。

阿力卓看着夭夭的背影,覺得這丫頭跟以前有點不一樣了。他最近為胡族的事情不斷往靖王府跑,西胡現在夾在東胡與大昌之間,父王既不想與東胡聯盟,成為大昌的仇敵;也不想徹底歸順大昌,成為大昌抵擋東胡侵擾的擋箭牌。

比較理想的狀态就是西胡保持中立,以獲得休養生息的時機,一方面能從大昌得到糧食供給,一方面也能抵擋東胡的侵擾。

可是這事說起來容易,辦起來實在是棘手,更何況面對的還是大昌靖王。

而且,他客居京都,聽說父王的身體愈發不好了,那些庶兄庶弟們都在蠢蠢欲動,他再不回西胡,只怕生變。只是,怎樣能得到大昌的允諾和靖王的支持呢?

阿力卓從書房出來的時候,門外的托赤不見了。這倒奇怪了,他能上哪去。

一個婢女走過來,回禀道:“王子,可是在找您的随從,他跟我們郡主說話呢。”

阿力卓在婢女的帶路下,果然見托赤正在跟夭夭說話。

“你們在說什麽?”

“王子,”托赤褐色的臉龐笑得無比傻氣,“這小丫頭挺有意思,她長這麽大還沒有打過獵,她說她都是跑着抓兔子,兔子跑不過她。你說有意思不?”

阿力卓倒不覺得這有什麽奇怪,看夭夭瞪着兩只神采黯淡的眼睛看他,問道:“為何這樣看我,我今日特別英俊嗎?”

他的話沒有逗笑夭夭,依然是清淡失神的話語:“你要跟我玩嗎?我就要走了,你以後見不到我了。”

“你能去哪裏?我來靖王府不是能見到你了?”這丫頭今日當真是怪呢,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又發生了什麽事。

“你帶我出去玩吧。”夭夭抓着阿力卓的衣角懇求,揚起殷殷期盼的小臉看着他。

她的眼神清澈中藏着瑟縮,像清晨薄霧中,在湖邊飲水卻被驚擾的小鹿,微微的慌張中流露着純淨的無措。

阿力卓內心的某處,奇異地塌陷了。

“郡主,你不能出去。”旁邊的婢女提醒。

“你可去回禀靖王,本王子帶南平郡主出去玩一會兒,會送她回來的。”

婢女聽了,諾諾應是。

阿力卓伸出手臂:“走吧,小丫頭。”

夭夭乖乖地挽着他出去了。

上了馬車,阿力卓問:“你要去哪裏?”

“我要去找小悠。”

“那就去安國公府吧。”阿力卓似乎并不意外,向托赤吩咐了去處。

看着默默低頭、消失了笑容的夭夭,阿力卓發自內心地勸告她:“小丫頭,你這樣跟白悠來往,遲早會被發現的,會出事的。”

“哦。”夭夭好像根本不在意阿力卓話中的意思。

見她沒有談話的心思,阿力卓只好閉口。一路上內心裏幾番波瀾暗湧,一直悄悄地打量夭夭的神色,她卻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只有老僧坐定般的枯槁。

看樣子樂伽的事對她打擊很大,竟讓這麽一個愛笑的人與笑容成仇了。

馬車很快到了安國公府,夭夭剛想下車,阿力卓制止了她,吩咐托赤前去叫門。

兩人在馬車裏等了一會兒,就見白悠出來了,他直接來到了馬車旁。夭夭掀開車簾跳了下去。

阿力卓透過車窗看到夭夭似乎從懷裏掏出了幾封書信樣的東西交給白悠,不好的預感在心中升起,這小丫頭不會做什麽傻事吧,以靖王的手段,她會很危險的,但願不是他想的那樣。

白悠滿意地握着手中的幾封書信,謹慎地放進了懷裏。心情甚好的他,注意到夭夭似乎瘦了不少。

“傻丫頭,最近是不是沒吃肉啊。”

對于他難得的玩笑話,夭夭沒有心情享受。

她眼神缥缈,神情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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