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思緒,樂伽看着低頭的夭夭,了然的笑了,仍保持着面上一貫的和煦。
“主公就是跟女郎同住的人。”
“哦。”聽見他話中的笑意,夭夭滿臉發燙,身後的野雞咕咕叫,她羞窘更甚。
見她局促的樣子,樂伽安慰道:“夭夭不必緊張,我等只是來接回主公,并無惡意的。”
夭夭不敢對視,知道這大概就是九叔家的人了,看着地面,聲音低低地問:“九叔在哪裏?”
九叔?樂伽默念了下回過神來,她竟然喊靖王殿下九叔!
溫言答道:“在房內等你。”
夭夭拖着兩只雞,最後瞟了一眼樂伽,臉龐緋紅的跑進房裏去了。
房內,洛烯已經換好了衣服,粗衣淡飯這麽久,他總算又做回了自己了。想想都覺得很奇怪,他堂堂的大昌國靖王,當今慶安帝的九皇叔,竟然會在這荒山野嶺裏跟個傻丫頭過了這些天的苦日子。
夭夭奔進屋內,看到他華麗的穿着,心道他定是要走了。那年,小胖子也是穿得這般好看,走了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心裏埋藏許久的恐慌再一次被勾動,夭夭丢了雞,像個要被抛下的孩子一樣拉住他的手,問道:“九叔,你是要回家了嗎?”
“住了這些天,該走了。”
夭夭央求道:“九叔,你不要走好不好?”
“小丫頭,可是怕我走了沒肉吃?”洛烯心情大好,知道了聖上平安無事,也有心思逗弄起夭夭了。
夭夭并沒有像往常那樣快語回他,低了頭,額頭輕觸他的大手,摩挲了幾下,弱弱地說:“我舍不得九叔,舍不得你走。”
我舍不得九叔,舍不得你走……平平凡凡、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突然間觸動了洛烯堅硬的心。舍不得,舍不得,一句舍不得,從一個僅僅相處幾天的小丫頭口中說出,不摻雜任何世俗功利的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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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你跟我去京都吧,我收你做女兒。”這一刻,洛烯是真真切切地想這麽做,只為了能有一個別無所圖、一心眷戀他的人。
“我要給師父守墳。”所以,不可以去。要是可以去,她早就去找小胖子了。
唉。洛烯嘆息了一聲。罷了。
“九叔陪你吃頓飯,吃了飯再走。”
夭夭低了頭,不再說話,看得出她是有些傷感的。
“樂伽。”
“屬下在。”
“把雞殺了,吃了飯再走。再打些野味來,熏幹了。”洛烯習慣性地吩咐下去,樂伽領命下去。
“丫頭,過來,跟九叔說說話。”靖王拉着夭夭坐下。
“說什麽?”夭夭濕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像一只依依不舍、要被無辜抛棄的小狗崽。
“丫頭想不想跟九叔去京都,京都城什麽都有,只要你想要的,九叔都能給你。你可以頓頓吃肉,每頓都吃不一樣的肉。”
憐她孤苦,洛烯終是不忍讓她一個人待在這深山裏,還是想帶她走。
“京都真有那麽好?”夭夭好奇地瞪圓了眼睛。
“真的。”
“那我可以天天抓野雞嗎?”
“好像……不可以”
“那我可以采草藥換肉吃嗎?”
“有九叔在,你不用采草藥的。”
“我可以在樹林裏跑來跑去,誰也追不上我嗎?”
“京都有許多房子,沒有那麽多樹。”
“哦,那京都一點都不好玩”夭夭失望地說。
洛烯嘆氣,終歸是山野丫頭,不适合京都的。
撫了她的頭不再說話,夭夭也柔順地貼着洛烯不再叽叽喳喳,兩人相處以來第一次如此安靜,別有幾分溫馨之感。
洛烯理了理她粗糙蓬亂的頭發,心道,這樣一個孤獨無依的小丫頭,若是生在富貴人家,應是備受爹娘疼寵的幺女。
靖王想着與夭夭相處了這麽多天,其實還真沒怎麽了解過她,之前他無心多問,如今倒真的想多知道這丫頭一點了。
“丫頭,你為何叫夭夭?”
“師父說,我小時候體弱活不了,所以就喚我夭夭,我就可以像山上的草木長得又高又大了。九叔,你看,我是不是長得特別好。”夭夭終于又笑了出來,好像活着就是十分幸福的事。
“是啊,夭夭長得真好。傻丫頭。”果真是只講吃飽活着的傻丫頭。
過了一會兒,樂伽進來,禀報道:“殿……主公,飯菜已備好,可要呈上來?”
“呈上來吧。”
于是有人擺好了飯菜又退了出去。
“來,丫頭,吃飯。看,有你喜歡的雞肉,快看,這是什麽肉?”靖王故作驚奇起說。
“我嘗嘗,”夭夭被吸引了注意力,捏起一塊肉咬了一口,嚼了幾下,喊道:“是兔肉!真香,真有嚼勁,九叔你嘗嘗。”
說着把手裏剩下的半塊肉塞進了洛烯的嘴裏。若是平日裏,出身貴胄的洛烯早就嫌惡地大發雷霆了,可是面對着夭夭,他卻笑盈盈地吃下了。
“嗯,果然好吃。來,丫頭,多吃點。”其實比起王府裏的精烹細作,實在是粗陋多了,洛烯不過是哄着夭夭高興罷了。
“九叔,你也吃。”夭夭夾了幾塊肉丢進洛烯的碗裏。
兩人和樂融融地吃了一頓飯。飯後,洛烯特地向樂伽要了幹淨的錦帕,親手為夭夭擦了嘴角和手,叮囑着:“丫頭,以後長大了,萬不可再這般吃形無狀了,女兒家還是要講究些的。”
樂伽在旁,目光閃爍的看着兩人的舉動。殿下對信陽郡主都未曾這般疼寵過,如今卻對一個鄉野丫頭這樣愛重,這丫頭靠什麽本事在殿下心中有了份量?
作者有話要說: 樂伽是男配。靖王不是。
☆、此番離別無須念
侍衛長錢峰提了東西進來,放到了桌上:“殿下,肉都熏幹了,這還有些銀兩。”
洛烯起身,指着桌上的東西對夭夭道:“丫頭,這些肉夠你吃好久了。這些銀兩你收着,留着以後買吃肉了。”
夭夭并不看那些銀兩和肉,緊緊攥着洛烯的手問:“九叔,你這就要走了?”萬般不舍溢于言表。
靖王撫着她的發頂不語。
錢峰無奈催促道:“主公,該下山了,天晚了,行路不便。”
“九叔要走了,丫頭以後要自己保重了。”言畢,洛烯狠了狠心,終于掰開了夭夭的手。說了一聲“走”,屋內屋外的人齊齊出發。
夭夭怔怔地站了會兒,這個莫名出現的九叔,就要這樣離開了。夭夭追到屋外,大聲呼喊:“九叔!九叔!”
眷然難語,洛烯回頭的一眼多少有些希冀,她若是願意跑過來跟着一起走……
錢峰看靖王難舍,建議道:“殿下若是真的喜歡,就帶這丫頭回去伺候您吧。”
“罷了,還是山野中自在。”這丫頭根本不适合京都。
靖王轉過身去,一批人馬繼續離開。
“九叔,我會想你的,我會想你的,我會想你的……”夭夭追了一段距離,拼盡全力地呼喊,已經走出了好遠,喊聲還回蕩在衆人的耳邊。
靖王沒有再回頭,也沒有再停下,一直向前走。
錢峰稍稍落後,連連回頭看了幾次,疑惑地問樂伽:“那小丫頭既然不舍得靖王離開,怎麽不追上來?”
樂伽看了眼一言不發的靖王,反問道:“殿下不是也舍不得那小丫頭,不也沒帶她走嗎?”
“這不一樣,王府裏多的是使喚的婢女,殿下不在乎這一個。”錢峰才不想承認靖王有些反常呢。
山路崎岖,一行人下山艱難,尤其是騎馬而行。樂伽扶着靖王下了馬,慢慢步行。問道:“殿下可還在想那丫頭?”
靖王嘆了一口氣道:“本王若是有這樣一個全心依賴的小女兒,也不枉為父一場了。”
“哦。”樂伽不再多話。殿下既然如此說,就代表當真是對這丫頭不一般了。
洛烯頗為感嘆地說:“那日,也不知她一個小丫頭是如何艱難地救了本王,雨路濕滑,難為她了。”想起這幾天的相處,洛烯更覺緣分不易。
“見慣了榮華富貴裏的爾虞我詐,這鄉野山林裏的真誠相待更覺珍貴。”樂伽明白了靖王的心思,世間真情更動人。
洛烯贊許地點點頭,樂伽總是能懂他的心思,當年他的父親就是個好部将、好朋友。
“殿下,小心腳下。慢點。”樂伽扶着洛烯一路前行。
“下了山,還是回北疆去吧。”
“殿下不回京都了?”
“既然陛下無恙,也無需回去了。如今北疆戰事一觸即發,只怕會生事變。”
“屬下知道了。另外……”樂伽轉了話頭。
“何事?”
“王妃來信,信上說聽聞殿下受傷,王妃和郡主十分擔心,世子也十分挂念殿下。”
“要安兒給本王盯好白家人,不要輕舉妄動,等本王回去。”對于嫡子洛世安,靖王還是寄予幾分厚望的,就怕他玩不過白家那小子。
樂伽聽了不語,殿下忽略了靖王妃和信陽郡主。
“天不早了,加緊趕路吧。”
“是。”樂伽領命吩咐下去了。
靈泉山,就此別過了!離開了這裏,他又是那個威懾天下的靖王。
慶安六年,春,大昌靖王沉兵十萬于北疆。暮春,胡族十六部聯手攻大昌,雙方投入精兵數十萬,拉開了自慶安帝自登基以來,與胡族最大規模的一次戰争。靖王運籌帷幄,調度國中強将,硬是在與骁勇善戰的胡族交戰中占得上鋒。胡族久攻不下大昌,加之春荒,人馬久疲,蓄積已久的內部矛盾逐漸激烈化。
在半年的時間內,原本來勢洶洶的胡族從內部分化為東、西胡。東胡八部态度強硬,頑固攻伐,最終卻被靖王所敗,率領殘部遠遁逃入草原腹地。西胡八部無意戀戰,派出使者與大昌講和,雙方罷兵,定下盟約。靖王留下精兵固邊,率大軍還都,西胡王子阿力卓随行觐見大昌慶安帝。
這一切都與靈泉山、與夭夭無關。九叔的來去就與山中的花開花落一樣,雖然曾帶來不一樣的感觸,雖然很留戀很舍不得它們離去,但時間久了終究會釋然。
她始終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山中孤女,奔跑、吃肉、采藥、看雲,日子沒有什麽不同,唯一的不同就是因為九叔臨走時留了銀子,她吃到了更多的肉。
到了這年秋天,在野果成熟的時候,夭夭意識到師父已經在土裏睡了三年。她很久很久沒有見過白家的小胖子了,上一次他在靈泉山時師父還活着。
夭夭以前的生活裏只有師父,後來來了小胖子,她的生活裏就有了師父和小胖子兩個人。再後來小胖子回家了,師父睡着了,她的生活就再也沒別的人了。
夭夭很想念小胖子,她記得自己問過小胖子什麽時候會再來看她,小胖子說讓她等着,她等了他好久好久,他都沒有來。小胖子是不是把她忘了?那個從小就愛欺負她的小胖子一定是把她忘了,他說過京都城的貴女都比她好看、比她有意思的。
不行,小胖子不來找她,她就去找小胖子。
對,就這樣。
夭夭決定了,她要去小胖子住的京都城找他。
夭夭從房頂的梁上找到了包了一層又一層的包袱。那是幾年前小胖子臨走時送她的衣物,鞋子已經穿不上了,幸好當時衣服太大,如今穿上正好,像桃花一樣的顏色,夭夭覺得很好看。
她跑到屋後,對着師父的墳宣布道:“師父,我要去京都了,你不用想我,我會想你的,明年春天的時候,我就回來了。”
又抱了抱懶洋洋卧在墳旁的一只野貓,摸摸它的皮毛叮囑着:“小貓,你幫我給師父守墳,我以後回來幫你抓老鼠,要聽話,知道嗎?”
野貓只回了她一聲“喵”,嗖得跑遠了。
“我知道,你答應了。”夭夭對着野貓的背影說,最後跟師父交代了句“師父,我走了”,就蹦蹦跳跳下山去了。
☆、尋人京都城
“文有安國公,武有九皇叔”。對于大昌的百姓來說,無論後黨還是帝黨,只要有了安國公白家、九皇叔靖王,這大昌就能國泰民安。不管這兩家合不合,只要能夠內穩朝堂,外驅胡虜,這天下就是太平的。
“白悠,走了,有什麽好看的。”說話的正是開國郡公楊家的長孫楊勃。他正喚着安國公白家的公子白悠,跟着他們的還有一幹貴戚官家的少年郎。
今日靖王奉旨在曲水湖上大宴百官,以賀大昌大敗胡族之喜。皇室貴族、達官顯貴無不出席,笙歌畫船、輕歌曼舞好不高調。
他們一衆人的家族多趨附後黨一派,故而特意避開這曲水宴,索性出城狩獵去。孰料滿城都在議論,偏偏還看得到那般熱鬧非凡的湖上景象。
“走!”白悠一禦馬,率先跑到了前頭。衆人追着而出。
不怪今日這幾人心情不好,他們家族作為靖王朝堂的對立派,實在是看不得靖王及那幹上了戰場得了封的人如此太猖狂。一介武夫,就知道打打殺殺,得了陛下的旨意,堂而皇之地占了整片曲水湖大擺慶賀宴,這分明是在炫耀,讓他們臉上難堪。
“有什麽好顯擺的,那樂伽不過是靖王府的家奴,自小就像跟屁蟲一樣跟着人家父子後面,任人胡來呵去的,淨撿着人家吃剩的,如今靠着靖王,撈了個校尉就以為揚眉吐氣了。”有一公子酸道。
“這樂家的孤兒寡母也算是不容易,靠着靖王這棵大樹,想攀高枝呢。這樂伽可是想當靖王府的乘龍快婿呢!”又一公子擠眉弄眼道。
“真的?快說說!”幾人湊近了,竊竊私語起來,間或發出幾聲嬉笑。
楊勃策馬靠近了白悠,兩人并肩而行,耳聽着身後幾人的話,楊勃說道:“如今靖王風頭大盛,令尊大人可有什麽打算?”
白悠渾不在意地說:“不過是風水輪流轉,沒什麽大驚小怪的。若論治國,陛下還當倚仗文臣,靖王手握兵權就是把柄,走着瞧就是了!”
“也是,誰笑到最後還不一定呢!”楊勃胸有成竹的笑了。以安國公為首的文官一派,自有太後撐腰,且人脈遍布朝堂地方,牽連的無不是根深蒂固的世家,靖王雖是皇族出身,但久掌兵權、長居京都就是陛下的心病。
安國公府外,一個衣衫褴褛、渾身髒兮兮的小乞丐靠近了府門。張口就問:“這裏是白府嗎?”
門房驅趕着:“走走走,哪裏來的乞丐不長眼。”
小乞丐揉了揉鼻子,看了看滿身髒污的自己,嘟起了嘴:“你才是乞丐,我找死胖子。”
“什麽死胖子活胖子,哪來的滾哪去,別弄髒了我們國公府。”門房不耐煩。
“我找死胖子,死胖子,我來找你了,快出來。”小乞丐對着門內叫喊起來。
這門房一聽就急了,國公馬上就要回府了,要是看到這麽個乞丐堵門,一定會重罰他。趕緊叫來幾個門丁排排堵在門口,那門丁大漢一把拎起小乞丐丢出了巷子口。
小乞丐被扔出了好遠,就地滾了幾圈,擦傷了幾處外皮。爬起來,看着門丁兇惡的安國公府,不敢再靠近,想着難道是自己找錯了。
這小乞丐正是從靈泉山一路尋找而來的夭夭。涉世不深的她一心想着來看小胖子,不知道準備盤纏、食糧,莽莽撞撞地下了山。
沒有吃的,就抓只野味跟人換飯吃;沒有野味可抓,就眼巴巴站在包子鋪前不走;連賣吃的鋪子都沒有,就只好學人蹲在路邊,一身衣服髒到看不出顏色,身材瘦小可憐巴巴的,偶爾也會有人給口吃的。
就這樣,夭夭一路有驚無險地到了京都城。原以為很快就能見到小胖子了,誰知道京都城這麽大,到哪裏去找小胖子。她見了人就問,哪知別人見了她都嫌棄的避之不疊,根本不願搭理她。
幸好她記得,小時候小胖子告訴過她,他家是京都最有名的白家。昨天終于有位大娘說最有名的白家就是安國公府呢。
可是為什麽那些人不讓她進去呢?夭夭疑惑不解,遠遠地看着白府的門。
旁邊一位乞丐瞅着這個剛被人扔出來的小乞丐,湊近了問:“喂,小兄弟,白家你也敢惹?想騙吃騙喝的還不去曲水湖,今日貴人多得很,吃的也多。走,跟我一起去吧。”
“不去,我要等小胖子。”小乞丐眼巴巴地望着安國公府,肚子卻咕咕的響個不停。
乞丐搖搖頭,一個人走了,還沒走遠就聽身後的小乞丐喊道:“大哥,等一等我!”
兩個乞丐一路走到曲水湖邊,鼓樂喧鬧,人聲鼎沸,各家畫舫樓船浮于水上,酒香肉香蔓延四散,圍觀百姓熙攘不絕。小乞丐吸了一口氣,道:“好香啊!”
乞丐頗有經驗地指點道:“今日是靖王慶賀宴,用的可都是禦賜的酒肉,自然是香的。小兄弟,你是新來的吧。”
小乞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是剛來京都。
“看,這個最大最氣派的樓船就是靖王的,看到沒?上面都是貴人。”乞丐指着劃過來的一條樓船。
小乞丐踮起腳張望,遠遠的樓船慢慢駛過來,船上人影憧憧。陽光刺着眼,小乞丐眯起眼睛想看的更清楚。
彼時,靖王正在樓船的第二層,與客居京都的西胡王子阿力卓憑欄而望。
亭臺樓閣,店鋪林立,一眼望不盡繁華,曲水湖畔絡繹不絕的人群帶着帝京盛世的喧嚣。
阿力卓說:“我幼時曾聽草原上的商人說,京都繁盛,天下無匹,今日可算是見了。”
靖王聽了受用,驕傲地看着風華景色,說:“此處不過是京都繁華一隅,大昌繁盛遠超于此。若西胡歸附大昌,王子可以自由來去京都。”
阿力卓笑了笑,靖王的話是試探。今歲胡族經過與昌國長達數月的交戰,人畜死傷無數,必須要有一個喘息之機了。他的父親——西胡王為了部族的未來,毅然與東胡決裂,暫時與昌國修好,但這不代表西胡願意歸附。
阿力卓雖由西胡王的大可賀敦所生,名義上是嫡子,但大可賀敦去世多年,西胡王能念着夫妻之情多久?這些年,多虧母舅日逐王的扶持,阿力卓才能在一衆庶兄庶弟的環伺中得到父親的重視。
此次,他了解父親的心思,也為了給未來做打算,才主動随靖王入京都城,說是客居,其實不過是為質而已。若昌國、西胡相安無事,他就是穩定兩國的功臣。一旦再次交戰,他就身陷險地。
阿力卓記得臨行前,父親拉着他的手語重心長地叮囑着:“我的孩子,願長生天保佑你。你要記住,你的家永遠都在草原,阿爸會留着這王位,等你回來。”
有了阿爸的承諾,那就夠了。
阿力卓收回目光,對靖王說道:“他日若本王子登位,一定不步東胡後塵。”
“王子此言,本王甚慰。”靖王滿意阿力卓的态度,爽朗地笑了。
岸上,夭夭執著地望着樓船不眨眼。她看到誰了……
“別看了,來吃的了!”
樓船靠岸,換上新食材,一桶桶殘羹剩飯被丢在了岸邊。候着已久的乞丐們一擁而上争搶了起來,一直跟小乞丐說話的乞丐也跑了過去。
九叔,九叔。樓船靠近又離遠了,一眼而已,但對于小乞丐來說已經足夠了,那樓船上的人分明就是靈泉山上的九叔。
作者有話要說: 靖王與夭夭不是男女私情,是父女之意。
☆、前緣天注定
“九叔,九叔——”夭夭高興地歡呼,奮力推開擁擠的人群,沿着湖畔追着樓船跑,跳起來呼喊。
樓船上,靖王與阿力卓離開欄杆,走回船內,跟幾位當朝重臣及世子洛世安等人相談甚歡。隐隐間似乎聽到有人喊“九叔”,想起了靈泉山上那個野丫頭,心裏暗笑半年多了,怎又會想起這丫頭。抛開雜念,繼續跟幾位朝臣推杯換盞。
可是那一聲聲“九叔”卻一直微弱但頑強的萦繞在耳邊,靖王微微凝眉,側耳而聽,确認自己不是出現了幻聽。
樂伽見此問道:“殿下,怎麽了?”
“樂伽,你聽到沒有?”靖王問樂伽。
“父王,怎麽了?”世子洛世安關切地問。
“殿下聽到了什麽?”樂伽覺得奇怪,殿下在說什麽。
阿力卓停杯,沒有說話。
“九叔!有人在喊九叔。錢峰!”靖王急忙喚來錢峰。
“屬下在!”
“派人看看,是不是有人在喊九叔?”
錢峰領命去了,靖王起身來到樓船欄杆邊,四處張望。
“父王這是怎麽了?”洛世安以目光詢問樂伽。
樂伽思忖了一會兒,來到靖王身邊,問道:“殿下,可是指——”
“是夭夭。我聽到夭夭在喊我。樂伽,你快幫本王找找。”靖王焦急地望向遠處黑壓壓的圍觀百姓。
樂伽聽言四處張望起來。既然靖王聽得到,那一定離得不遠,剛剛經過了哪裏?
“殿下,找到了!”錢峰匆忙的跑了過來。
“人在哪裏?”靖王着急地問道。
“那裏!殿下,看到沒有,那個石橋上,有人在揮着條紅绫。”錢峰指給靖王看。
“靠近點,讓船靠近點。”
船漸漸靠近,靖王終于看清了石橋上的人,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小乞丐站在危險的橋欄杆上,喚着熟悉的“九叔”。是夭夭。
“讓船靠岸,快靠岸!”靖王疾言吩咐。
船上衆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靖王到底要做什麽,只是無人敢出言阻攔。
阿力卓将靖王的焦急的神色看在眼裏,目光轉向那呼喊的小乞丐,此人是何來路竟能得靖王青眼相垂?
石橋上的小乞丐喊得嗓子都要冒煙了,終于看到九叔的船要靠岸了。她跳下橋欄杆,一路奔跑而去,大喊着“九叔”,像一只歸巢的小鳥逆着萬丈光芒跑向靖王。
樓船靠岸,侍衛清道,靖王步履匆忙地下船,含笑走向那個不顧一切奔跑而來的小丫頭,被她結實的一頭撲進了懷裏,後退一步幾乎要站不住,錢峰及時扶了靖王一把。
髒兮兮的小乞丐從靖王的懷裏擡起頭,望着他,呵呵地傻笑。
“小丫頭,你不是不來京都城嗎?”靖王完全無視她滿身的髒污,用華麗的錦衣袖為她拭去臉上的泥土和汗水。
“我……咳咳!”夭夭咳嗽了起來,嗓子喊了太久,短暫的停歇後開始黯啞起來,喉嚨極為不适。
“我……咳,師父……守……守三年……咳咳。”夭夭斷斷續續地說,眼前一陣陣發黑,眼皮沉重的直往下墜。
“小丫頭,怎麽了?”靖王看她面色潮紅,眼神迷離。
“我……我……要睡……”夭夭話未完,頭一歪,昏了過去。
“小丫頭,小丫頭!錢峰,找大夫!”
驚慌布滿面孔,靖王神色緊張,抱起小乞丐離去了,留下了參加慶賀宴的衆多賓客以及完全不明所以圍觀的百姓。
“王子,他怎麽走了……”侍從托赤靠近阿力卓。
“有趣。”阿力卓看着靖王離去的身影,笑了。
眼見得父親就這樣離開了曲水宴,洛世安不解地問樂伽:“那人是誰?”
樂伽默默咽下了一些話,道:“救了殿下一命的人。”
睡着了,真的好舒服啊。那麽柔軟的床褥,好像睡在雲裏一樣,翻個跟頭都輕飄飄的好舒服,真想永遠都不醒來。夢裏的夭夭好像飛到了九霄仙天外,睡着了九重青雲裏,喃喃夢呓着,離開靈泉山以後就再也沒這麽安穩的睡過。
怎料,房內衆多看護的婢女們卻不得安心,來來去去的問着“女郎醒了嗎?殿下着人來問了”、“還沒有醒嗎?讓大夫再來瞧瞧吧?”、“還沒醒嗎?”
最後,夭夭終于掙紮着從睡夢中睜開了眼。甫一睜眼,就聽到了驚喜的聲音:“女郎醒了!可算是睡醒了!快去禀報殿下,女郎醒了。”
夭夭看見了頭頂上像雲一樣籠罩的紗帳,床邊站着幾位長得極美的姐姐,低頭看了看身上,換上了幹淨舒服的衣服,滑滑的涼涼的,摸着都覺得好。她傻呆呆地坐起來,腦袋裏混沌的一片,不知道要說什麽。
“女郎,別動!想要什麽,盡管吩咐婢子們。”幾位婢女和善的說。靖王殿下丢下曲水宴不管,急匆匆帶了這女郎回來,她們不得不小心伺候着。
“我,我想找九叔。”怯怯的聲音,連夭夭自己都吓了一跳。
畫屏雕窗,雅致考究,這裏的一切在夭夭眼裏都只能用“富貴”形容。她陡然生出一聲莫名的怕生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睡在了這樣好的房子裏。
“女郎可是要找殿下?婢子已着人禀報了。”
夭夭不知道她們說的殿下是誰,只是固執地說:“我要找九叔,我要九叔。”說着就要跳下床來。
幾個婢女上前,按住她說:“殿下回曲水宴去了,還沒有回來。女郎先等等,晚上自然能見到殿下了。”
幾個婢女一圍上前,加劇了夭夭的怕生感。眼前的姐姐們長得都這麽好看,也都是小心地對着她說話,為什麽就感覺這麽不自在呢?
幾個婢女看夭夭不說話了,相互交換了眼色。她們在靖王府這麽多年,可是頭一次伺候從頭髒到腳的人,偏偏還是一個女郎,折騰了老半天才給這女郎收拾幹淨的。雖說長得一點不比信陽郡主差,但此女八成就是路邊的乞丐,殿下大發善心才帶了她回府。
幾位婢女面上恭敬但眼神間的不屑,被偷偷打量的夭夭看在了眼裏,感受到那姣好面容上的嫌惡,一股夾雜着任性的怒氣和不願被輕視的孤傲,促使她一把掀開錦褥,跳下床就跑。
原本以為夭夭被說服了,哪料到有這一出,那婢女們被她突然而來的動作吓了一跳。一回神,夭夭已經跑了出去。
“女郎……”衆婢女連忙追着跑。倒不是擔心這女郎怎樣,而是怕無法向殿下交代。況且府裏貴人衆多,哪是一個外來的野丫頭能沖撞得起的?
跑,跑,趕快跑,找到九叔。這裏太陌生了,陌生得讓人害怕。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自己的進度好慢啊,一共有三卷,這才第一卷,想想也不算慢了
☆、高門殺機現
夭夭光着腳一路奔跑,邊跑邊往後看,跑上游廊拐角時,只顧回頭的夭夭來不及停下,直直撞到了別人身上。
“哎喲”!伴随着一聲誇張的大叫,一雙粗厚大手用力地推搡了夭夭一把,夭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王妃,您沒事吧。快讓老身看看。”剛剛替靖王妃擋了一下的仆婦,趕緊邀功似的地問。
風韻猶存的靖王妃斂去了受驚吓的神色,淡淡道:“本王妃沒事。”鳳眼犀利掃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夭夭。
原本漫不經心的眼神,在掃過夭夭的眉眼時,突然間頓住了,仔仔細細掃視了一番,靖王妃的臉色有些變了。
先前那仆婦見了王妃的目光所在,向夭夭呵斥道:“哪裏來的野丫頭,膽敢沖撞王妃,還不跪下求饒,留你一個全屍!”
夭夭坐在地上,舉頭看着面前這一群人,尤其是幾個面相不善的老女人。
靖王妃對視着夭夭,眼睛裏起了一抹帶着狠意的笑。
仆婦讨好地說:“王妃,這不知哪來的野丫頭沖撞您的貴體,老身代您去教訓教訓她?”
靖王妃高貴地擡起了下巴,臉上透出一股寒意,豔紅的唇齒間狠狠吐出一個字:“打!”
“老身領命!”那仆婦獰笑着走向夭夭,伸出粗手,正想一把揪起夭夭,結結實實的打個幾巴掌。哪知夭夭就地一滾躲過去了,一骨碌站起身來。
“咦,你個小賤人,還敢躲!”
在靖王妃的跟前被落下了面子,那仆婦添了羞惱。
“你們長得真醜!比山裏的豬都醜。”夭夭才不怕她們呢,眼見得仆婦漲紅了臉,哼了一聲,就開始跑。
“小賤人,你給我停下,看我不撕爛你的嘴。”那仆婦真的惱了,追着夭夭就跑。
眼神鋒利的靖王妃一直看着,見仆婦笨得連個野丫頭都收拾不了,蹙了眉對身邊的人道:“你們都去,拿下那丫頭。”
一衆婢女、仆婦領了命,滿府裏叫嚷着要抓人。
夭夭不辨方向、沒頭沒腦的跑,若論跑,一般人追不上她,奈何王府裏走廊、亭臺、花池、房屋到處都是,阻攔她發揮自己的本事。後面有醜女人追着,左邊迎面是醒來見到的婢女姐姐們跑來了,前面又來一群拿着棍棒的醜男人,夭夭一閃身向右邊跑去。
“小賤人往那邊跑了,快追快追!”
“跑那裏正好,看怎麽收拾這野丫頭!”
“叫侍衛來,帶上弓箭!”……
整個靖王府裏鬧哄哄,衆人都不知道為的何事,也不知道這是哪裏來的小丫頭,就已經跑的跑喊的喊,為了拿下一個小丫頭鬧得沸沸嚷嚷了。
正在房裏的信陽郡主聽到了這股吵嚷聲,問了婢女,聽得跟靖王妃有關,匆匆走了出來。正好在園門外遇到了領着侍從的靖王妃,信陽郡主問道:“母親,聽說府裏進了女刺客,可有傷到母親?”
“一個賤坯子而已。你先回房去吧。”靖王妃不願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