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轟隆隆!轟隆隆!咦,要下大雨了!
夭夭打着飽嗝,啃着最後一只雞腿,踩着一聲聲的巨雷響,急忙忙地跑向靈泉山。
這春天的雷真像那白家的死胖子,壞脾氣說來就來,還不依不饒地追着你跑!不信,就甩不掉你!
風火火的野丫頭自小練就了腳下生風的功夫,撒了野的一路飛蹿過去,嗖嗖嗖的,眼花的人還只當是陣旋風過去了。
怎料再快也快不過老天,将将到了山腳,這大雨毫不給情面地砸了下來。
該死!同被這大雨所誤的還有迷路至此山的洛烯。身上的傷口經水一泡,隐隐的疼痛更覺尖銳,連帶着頭腦、視線都開始渾濁起來。養尊處優了這麽多年,不曾預料到今日的狼狽。
若非接到密報聖上一病不起,他怎會丢下北疆大軍趕回京都。這一路上,幾番被追殺才誤入此山,看來他身邊定是出現了奸細。
只望錢峰、樂伽諸人能及時找到他。洛烯墜馬前腦中閃過最後一個念頭。
咦?什麽東西?
夭夭原本一閃就飄過去了,卻又突然停下來,覺得泥地裏好像有個什麽東西。湊近了用腳戳了戳,竟然是一個人。轉過臉一看,胡子拉渣的,比師父醜多了。
要怎麽辦呢?夭夭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四周看了看,有了!
洛烯迷迷糊糊地覺得身體在移動,身體好像被縛住了。是被綁了嗎?在大昌國,誰敢這樣對他?
他費力地睜開了一條眼縫,只看到了慢慢後退的樹梢和不斷滴落的雨水,身下咯得肉疼的好像是樹枝,原來還在那山林裏,是誰在救他嗎?他想看清前方拖着他的人是誰,卻又昏了過去。
洛烯再次醒來的時候,只覺得四肢酸軟、頭腦沉重,卻是睡了太久的緣故。摸了摸身下,溫暖幹燥的被褥,這是在哪裏?
正想着,就聽一個驚喜的聲音喊道:“老叔,你醒了!”
老叔?洪亮亮、驚乍乍的聲音刺得耳朵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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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烯順眼望去,一個粗野野、火熱熱的女孩端着粗砂碗站在床前,紅撲撲圓嫩嫩的臉上笑開了花,一身粗布麻衣,不過是一山野農家女。
洛烯收起了幾分驚疑和戒備,擺出威嚴的神色問道:“汝是何人?”
“老叔,你真的是死沉死沉的,比死胖子都要沉,可把我給累壞了。幸好我認得草藥,你看你淋了那麽久的雨一碗藥下去,一點都不着涼……”夭夭才不管床上的人什麽臉色,摸了摸洛烯的額頭,炸開了聲地說話。
“你是醫者?可有給本……我治傷?”洛烯話落,便摸了摸身上的傷口,原來早就包紮好了,還換上了幹燥的粗布衣。
“可是你幫我換的衣服?你這裏如何有男子的衣服?”
在王府裏不是沒有婢女伺候他換衣,但多少男女有別,更何況還是個不相識的小丫頭。
“喂,你兇什麽兇!衣服濕了,就要換。”夭夭不喜歡他不善的态度。
“男女有別,難道你不知!”
“哼!要不是我一路拖你回來,就你這樣躺泥裏淋一天雨,不死也要大病一場!”夭夭撅起了嘴,這個老叔真是奇怪,說話都沒有好氣。虧得她一路拖他回來,全身都累得酸痛。
索性把碗放在床邊的幾案上,坐在一邊低頭生悶氣了。
洛烯并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麽不對,但看着那小小農家女生氣的樣子,想了想人家這麽瘦小竟一路拖了自己回來,也實在不易。
夭夭不理他,扭過臉去。
靖王見此,不由咳了兩聲,勉為其難地緩了聲音問道:“這碗裏可是吃的?”
“嗯。”夭夭悶聲嗯了一下,并不擡頭看他。
“咳,喂本……我可好?”
“不好!”夭夭的嘴撅得更高了,索性背過身子去。這個笨老叔,竟看不出她在生氣。
洛烯看她孩子氣的動作,微微露出了笑意,還是一個小性子的毛丫頭呢。
“好了,壞脾氣的小丫頭,老叔餓了,快來喂老叔。”洛烯不自在的軟語央求着。
話一出口,那丫頭竟轉過身來,眼睛晶晶亮地看着他,好似看到了什麽讓她高興的人,說話都帶着笑的磕巴起來:“好……好啊。老叔,我喂你。”
一蹦而起,端起碗來坐下床邊就喂起了洛烯,洛烯微微坐起了身子,好吃得順暢些。順便打量眼前這笑眯眯的丫頭,看着是個正常人,但言行間透着幾分傻氣,好像腦袋有些不正常。又一時惱、一時好的,完全是個小孩子脾氣,一個不懂事的小丫頭!
“老叔,快吃!不要亂想,要乖些,要好好吃飯,吃飯時不要三心二意,吃完了,還要喝藥,不然傷口會痛的。”夭夭看他有些走神,就開始唠叨起來。
洛烯聽她說話語氣,似乎是在哄孩童一般,略微覺得有些好笑。不禁問道:“小丫頭,你叫什麽?”
“我叫夭夭。是不是很好聽?我師父取的。”夭夭自豪地說。
師父?這丫頭還有個師父?怎麽不見人?洛烯不由得四下裏看了看。
“老叔,快吃飯!你怎麽跟我師父一樣慢呢?我師父吃飯可慢了,喝藥也慢,一惹我生氣,就叫我壞脾氣的小丫頭,不惹我生氣時,就喊我丫頭。”
洛烯一走神,夭夭又撅起了嘴,一個勁地絮絮叨叨。也不怪她,都兩三年沒人陪她說話了,自己一個人在這山上呆久了,習慣了旁若無人的喃喃自語。如今好不容易有個像師父一樣吃飯慢的老叔,她更要唠叨兩句了。
聽到這裏,洛烯多少明白了為什麽這丫頭一聽他叫“壞脾氣的小丫頭”就不生氣了。
“你師父呢?”
“在屋後面呢。”
“屋後面?”洛烯有些奇怪,“他在屋後面幹什麽?”
夭夭瞪了他一眼,他的問題真的很笨。
“當然是在睡覺啦。我給師父挖了個大大的洞,放了好多好多花瓣進去,堆了一個高高的墳,還種了好多桃樹呢!”
洛烯聽明白了,原來是死了。看她說話時自豪的表情,好像師父死了就真的是睡着了一樣,突然傷口有些隐隐的痛,壓下那絲疼痛,繼續問:“你爹娘呢?”
“我娘也在屋後面。”
洛烯揣測,這大概也是死了的意思,為何還是不見悲傷的神情?
“那你爹了?”
“我爹啊?”夭夭嘟起嘴,仰起頭,翻了翻眼皮想想,最後幹脆道,“不知道。”
“不知道?”洛烯覺得意外。
“嗯。”夭夭點點頭。
“你從來沒見過你爹爹?”
“沒有。”夭夭對這個問題并不感興趣,有些急了,眉頭皺起來,“老叔,你好煩。快吃飯。”
“哦。”洛烯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被人嫌棄煩,以往都是他嫌別人煩,沒人敢在他面前多言。
“本……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你爹娘沒了,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跟我師父一直都住在這兒。”真笨!夭夭心裏想這個老叔一點都不好玩,師父都不會問這麽多的。
洛烯不知道夭夭心裏的想法,但了解了他想知道的消息,這丫頭就是一出身低微的鄉野丫頭,看來不會有什麽麻煩,暫且住在這裏吧。
“丫頭,你一個人住在這裏,不孤單嗎?“
“不孤單,有我師父呢。我師父天天跟我說話呢。好啦,老叔,我去端藥來。”夭夭收起空碗,蹦蹦跳跳地走了。
洛烯看着她的背影,不明白究竟是她隐藏太深,還是世間真有如此心思純淨、不知憂傷為何物之人。
山裏食物缺少,又趕上春天确實沒有什麽可吃的。洛烯連着吃了兩天的稀粥、野菜,嘴裏淡的都喝不出水味了。這樣連丁點油水都沒有的日子,着實不習慣。沒有精致考究的糕點、沒有精工細烹的佳肴就算了,偏偏那丫頭淨拿了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給他吃。
看着那丫頭抓了一把一把的花瓣吃,洛烯直咂嘴。更咋舌的是竟然扒了草根給他吃。沾着泥水的圓滾滾白色草根,即使洗了之後,看着白嫩許多,嚼在嘴裏也不過是有些甜味的汁水而已,滿嘴裏都是嚼剩下的渣子,實在不明白這有什麽可吃的。
這都不算,還有白色的好像茅草一樣的東西,尚未長出來,裹在一個個綠綠的蠶蛹一樣的細長葉子裏,撕開外層的綠衣,裏面就是一條白白毛絨絨的嫩草,嚼在嘴裏什麽味道都沒有,只能這樣咽進肚子裏。
洛烯實在忍不住了,問道:“丫頭,你不想吃些別的嗎?”
不問還好,一問夭夭癟起了嘴,委屈地說:“老叔,我想吃肉。”
喲!原來不是吃些花草樹根就能活的小丫頭。
洛烯斜眼:“去哪吃肉呢?”
夭夭看看還是綿綿細雨的天:“不下雨,采了藥就可以換肉吃了。咦!”
夭夭正說着,突然想起了什麽,看看洛烯,歪着頭想了想,眼睛眯眯地笑了起來。
“傻笑什麽呢?”真是一個傻丫頭。
“老叔,你想吃肉嗎?”夭夭看着洛烯神秘地說。
“哪裏有肉?”洛烯看她笑得不懷好意,不明白這丫頭在想什麽鬼主意。
“嘿嘿,就是有肉。老叔,我明天給你弄肉吃。”夭夭笑而不語,歡快地跑開了。
這晚,洛烯做了一夜的夢,夢裏自己回到了王府,面前堆着滿滿的山珍海味,他不顧身份尊貴開懷大吃。
作者有話要說: 2016年1月底,從一個夢中驚醒,淚痕清冷,心悸難平,決定把這個夢寫下來。
2016年2月8日晚,大年初一,一個人在冷清的房間裏,開始動筆……
第一次,在晉江開坑,希望捧場。
☆、不知所起,相濡以溫
次日一早,夭夭就骨碌碌地爬起來了,從自己的簡陋房間裏跑過來,對着洛烯喊了一聲:“老叔,我去抓肉去了,你等着我啊。”就跑的連影都不見了。
這是洛烯第一次見到這丫頭跑得這麽快,腿腳這般利索,果然是鄉野裏跑慣了的。
洛烯再無睡意,索性起來到了屋後。屋後,一大一小兩座墳隔得不太遠。小的那個應該是夭夭娘親的墳了,上面插了一塊木牌,沒有刻字。大的那個就該是她師父的墳了,果然是個大大的墳,幾棵桃樹圍着墳,正是落英缤紛的時節。
真不知道這丫頭怎麽想的,一個人能挖了這麽大個墳,以她的心性,說不定還當做很有意思的事,邊挖邊唱歌呢。
相處了這幾日,洛烯觀察過這丫頭的确是時而清明時而蠢傻,不是裝出來的,也不知道這腦子是怎麽長的。
寂靜的清晨,鳥聲輕靈,靜下細聽還能捕捉到露珠撲落的聲音。陰雨消停了,山中薄霧不散,口鼻呼吸處都是濃濃的清新水汽,頭清神怡。
洛烯站立良久,心莫名咚咚跳起來,擡步靠近那座小小的墳,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那無字的木牌。木牌剝落滄桑,腐朽的痕跡顯示着許多年頭的侵蝕。它下面埋着一個女人,想到此,洛烯的手有些顫抖起來,呼吸也開始急促。
“老叔,老叔,我回來了!”夭夭一聲嘹亮的呼喚,讓洛烯清醒了回來。
回頭一看,就見夭夭雙手提着一只五顏六色、尾巴長長的野雞翅膀,吃力地走過來,那色彩斑斓的雞大概知道了即将到來的命運,身體配合兩只腳搗騰着,企圖掙脫出去。
“老叔,有肉吃了有肉吃了。”夭夭高興地喊。
“哪裏有肉吃?”洛烯笑着逗她。
“這裏!”夭夭舉高了蹬着腳、發出不甘叫聲的野雞。
“這是活的怎麽吃?”
“噫,”夭夭嫌棄地噫了一聲,說道,“老叔,你真笨,煮了就能吃肉了。”
“可是這分明還活着。”洛烯裝起了不解的樣子。
“別說了,快來幫我!”夭夭要急了。
洛烯這才在夭夭的指示下,找來了草繩,将雞綁住防止它逃脫。
呼!夭夭呼了一口氣出來,擡起胳膊擦擦臉。
洛烯問:“這是你抓的?”
“嗯。”夭夭點着頭。
洛烯有些疑惑:“你一個女兒家怎麽抓到的?”
“我跑的快,一抓就抓到了。”夭夭不覺得這有什麽好解釋的,吩咐着:“老叔,我去燒水,你來殺了它,咱們就可以吃肉了。”
“你要本……我殺了它吃肉?”洛烯遲疑地摸上腰間珍寶鑲嵌的精致匕首。
“嗯。你不殺誰來殺。”夭夭理所當然地說,“我抓雞,你來殺。”
“你怎麽不殺?”
夭夭連連擺手,後退幾步:“不要,我不殺。”看了看洛烯的臉色,又小聲地補充說,“我不敢殺,我怕。”
“怕?怕還想吃肉,你吃的時候怎麽不怕?”洛烯并沒有責問的意思,只是覺得這丫頭好奇怪。
“怕就是怕了,反正我不要殺,我去燒水了,老叔,你把它殺了。”夭夭丢下話就走了,留下洛烯與雞大眼瞪小眼,那雞好似知道逃不掉了,呀呀地幾聲尖叫。
洛烯看看匕首,看看雞,想着幾天沒肉吃了,不吃了它,今日說不定還要吃那些奇怪的草啊根啊的東西,算了還是殺了吧。
夭夭燒好熱水走過來的時候,洛烯正在給雞開膛破肚,那些腸啊血啊胃啊的,真是惡心透頂了,洛烯滿臉的嫌惡和不快。
夭夭一眼瞥見了雞脖上被劃開的大大的血口,縮了縮脖子。她不是假心善,就是怕殺生。明明知道吃肉就是殺生,可是她就是愛吃肉怕殺生,矛盾極了。
洛烯一眼瞥見縮頭縮腦的夭夭,沒好氣地說:“愣着幹嘛,還不拿去洗。”
夭夭伏小做低地提了雞去,放進了熱水裏拔毛、洗雞,整個過程,她盡量斜着眼睛,不敢直視地雞身上的血口。
洛烯見了,嘲笑她:“這麽怕,還想吃肉,快洗好了,我們烤雞吃。”
夭夭聽了,頓覺有勁了,快快地清理好雞,等着洛烯下一步指示。
洛烯吩咐着:“丫頭,抱些柴來。”
夭夭手腳麻利地抱了不少柴來,還不忘抱了許多引火的幹草來。眼巴巴地看着洛烯,等着他動手烤雞了。
洛烯心想這丫頭還不傻,還知道屯柴。他不知,因為夭夭從小就被教導要自己照顧自己,師父在世時她就是拾柴、抓雞抓野兔、燒熱水拔毛、煮粥、采藥、下山換米,所以師父死了後,她依然是這樣過日子。
“罷了,我也餓了。”洛烯只得認命點火,搭起柴架,串起野雞架在火上烤,總算離吃肉更近一步了。
夭夭靠着洛烯坐下,手裏捧着個空碗,盯着烤雞移不開眼睛。等香味飄出來的時候,小鼻子敏感地吸個不停,小狗一樣饞兮兮地等着。
洛烯看她饞得口水都要留下來了,好笑地問:“香嗎?”
“香。”夭夭忙不疊點頭,好想吃啊。
啪啪的燃柴聲裏,架上的雞皮滋滋地響,這樣饑餓的清晨,這股香味讓洛烯都覺得饞餓難耐。多虧他年輕時進兵營鍛煉,野外察邊時做過。可惜這裏只有些灰蒙蒙的粗鹽,但也足夠香味四溢了。
洛烯試了試,肉已經熟了,拿起匕首割了一塊遞給夭夭,叮囑着:“小心,別燙着了。”
嗯嗯。夭夭嘴上應着,趕緊伸手接過來,吹了兩口氣,張嘴就咬,邊嚼邊呼呼地吐舌頭,實在是太燙了。
“老叔,你真好!”夭夭吃着還不忘記讨洛烯開心。
“好吃就別叫我老叔了。”洛烯看了眼她不堪入目的吃相,總覺得她叫“老叔”好像在叫老鼠。
“那叫什麽?”
“叫九叔。”
“九叔是什麽?”夭夭問。
“叫不叫?叫了就給肉吃。”洛烯威脅着。他行九,想叫他九叔的人多了去,但夠上資格的可沒有幾個,當今陛下就是其一。這丫頭,竟然還這麽啰裏啰嗦、東問西問的。
“九叔九叔,我要肉吃。”為了吃肉,夭夭可是一點都不犯傻。
“給。”洛烯聽得舒坦,又割了一塊肉。
“九叔真好。”夭夭接過來,呼呼吹了兩口氣,不怕燙的吃了。
洛烯慢條斯理地割了一塊肉送到嘴邊,百思不得其解,這丫頭饞死鬼托生的嗎?
“這麽愛吃肉,怎麽不自己殺?”洛烯随口問道。
呃?夭夭連連搖頭,擺着手:“不敢殺,不敢殺的。”
“為什麽不敢?”
“就是不敢。”夭夭嘟着嘴想了半天,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
“傻丫頭。膽子這麽小。”洛烯笑了笑也不再多問。又割了一塊雞肉,遞給夭夭。
夭夭沒有接,推着他的手,說:“九叔,你吃,你吃。”
“噢?小丫頭,還想着讓人了。接着,九叔自己有。”洛烯有些意外,這丫頭傻是傻,饞是饞,但也知道對人好。
夭夭這才接了,吹了兩口氣,撕下一塊直接遞到洛烯嘴邊:“九叔,吃。”
洛烯看着遞到嘴邊的肉,再看了看夭夭等待的目光,含笑張嘴吃了下去。
“好吃嗎?九叔。”夭夭咽了口口水問。
“好吃。看你饞的,快吃吧。”靖王再割了幾塊肉,兩個人慢慢地分吃了一整只雞。
夭夭打着飽嗝,滿手、滿嘴油光,正想用衣服擦擦手。洛烯連忙制止了,從衣服裏拿出一塊手帕,拉過夭夭的手,為她淨了手。叮囑着:“小丫頭,以後吃完飯,要記得用手帕擦手,不要擦在衣服上。”
“為什麽?”夭夭不解。
“女兒家要愛幹淨,知道嗎?”
“哦。”夭夭心不在焉想着別的事,試探地說,“九叔,明天還吃肉吧。”
“還吃?可別想要本王……我再動手做了。”洛烯這才知道這丫頭吃了今天還在想着明天呢。
“九叔,做嘛做嘛。”夭夭拉着他的胳膊撒嬌。
洛烯搖搖頭,不為所動。
“那……”夭夭咬着唇想了想,“你殺,我做。”
“你會做?”洛烯表示懷疑,這丫頭做個稀粥、煮個野菜也就是熟了而已,煮肉不會是也扔進水裏煮吧。
“會啊會啊,我師父教過我的。師父殺,我來做。”夭夭連連表明自己的能力,想讓洛烯相信她。以前師父活着的時候,他們就是這樣的,過得很是惬意呢。
“你師父死……咳……睡着了,你都不難過嗎?”洛烯始終不明白,這丫頭難道不知道死了意味着什麽嗎。
“為什麽要難過?等以後我睡着了,就跟我師父一起了。哎哎,九叔,明天還吃肉吧。”
夭夭依然還是不忘記吃肉。
“不吃!”洛烯幹脆拒絕,那般髒兮兮的事,別想讓他做了。
“你不吃我吃。”夭夭高興地說,“好九叔,你把雞殺了,做好了,我來吃。”
洛烯聞言,大大的無奈浮上臉,實在是拿這饞嘴丫頭沒轍了。
第二天,原本堅持己見的洛烯還是動手做了 ,不過這次輪到夭夭來掌廚了。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豐裕,放心入坑,歡迎留言。
女主不為複仇,不為女強,不為榮華,不夠聰明,不夠讨喜,
甚至不是正常人的思維,有點小白,有點孩子氣,有點神經兮兮,憑自己的喜怒,随心随性而活。
不管你相不相信,有一種人從一開始就沒有深遠的打算,不講缥缈的未來,只想在自己有限的認知裏過簡簡單單的生活,和心心念念的人在一起。
而這個人就是夭夭。
可是天不遂人願,若想在世間生存,就必然要面對人性的殘酷。
一退再退,一避再避,忍無可忍的時候,只能被迫抵抗。
她沒有那麽高遠的心機和能力,做到滴血不沾身的複仇雪恨,
不是萬能的瑪麗蘇,也不是一笑泯恩仇的聖母,
真實的人面對鮮活的血的教訓,明白了只能靠自己,哪怕同歸于盡,也要做個了斷。
☆、皇叔靖王
洛烯站在屋後,不久前他剛剛幫夭夭宰殺完野雞,可憐他堂堂靖王,竟淪落到當屠夫的地步了,洛烯內心自嘲着。兩只手上都是滑膩的髒腥味,用熱水洗了好多遍,都洗不幹淨。
又到了一大一小兩座墳前,除了這裏,洛烯不知道還能去哪兒,這山上的日子實在乏味。這些日子的相處,洛烯大概搞明白了,夭夭的師父是個乖僻的山野郎中,一個男人領着一個小丫頭日複一日地住在這山裏,真是不通情理。幸好這丫頭還能識得些草藥,勉強能夠糊口。
讓洛烯些微嘆服的是,這丫頭不知是天生腿腳利落還是後天練習的,奔跑起來如風,也靠着這本領才能抓得到雞。
洛烯想着,展顏笑了,這丫頭啊,真是不用人操心。轉念想到在這靈泉山已住了幾日,洛烯又收了笑,樂伽、錢峰要是再找不到他,也真是太無用了。
不知聖上現今如何,當年先皇駕崩,陛下年幼,太後垂簾幹政,倚仗着虎視眈眈的白家。如今,陛下雖已長成,卻奈何聖體多病,這才有了太後的權柄久握。
洛烯原本想早早下山去,但奈何如今山中瘴氣太盛,且不知山外情形如何,不如等樂伽找過來,反正有個癡傻的小丫頭相伴,日子也不太難過。
“老叔,老叔,你又在跟我師父說話啊!”
夭夭小跑着過來,喚着沉思的洛烯。
“小丫頭,又叫我老叔,不是告訴過你叫我九叔嗎?”洛烯佯怒道。
“哦,我忘啦。九叔,快來,肉已經熟了。”夭夭歡喜地喊着,幾乎要蹦起來了,上來拉了洛烯的手就往屋裏走,邊走還邊回頭對着那座孤墳道,“師父,我要去吃肉了,放心,我會給你留一大碗的。呵呵。”
“傻丫頭。”洛烯拍拍她的腦袋,多少帶了些寵愛之意。
一只野雞,加上野蘑菇,剛好三碗肉。夭夭端了一碗最滿的,飛跑着給師父放在墳前了,念叨着:“師父,你慢慢吃啊,吃不完了給我剩下點,我先去吃了。”屁颠屁颠地跑回去,坐下來,喊了聲:“九叔,吃飯喽。”兩手并用,抓起肉來,左右開吃。
洛烯被她兇猛的吃相逗得咳了起來,勸道:“慢點吃,這滿山都是野味,傻丫頭,你要是膽子大點,不是天天能吃到肉嗎?”
“嗚嗚,”夭夭邊往嘴裏塞邊搖着腦袋,含糊不清地說着:“不……不敢……唔……”
夭夭嘴裏塞得滿滿的,咀嚼艱難的樣子,洛烯看得直搖頭。
愛吃肉,偏偏又不敢殺生,這丫頭真是矛盾的很哪!
就在洛烯慢慢悠享碗中食的時候,夭夭已經狂風掃落葉般解決了碗裏的雞肉,眼巴巴地看着洛烯還是雞肉滿滿的碗。
洛烯看了看她碗裏僅剩的幾只蘑菇,頗善解人意地問:“我不愛吃肉,我與你換換?”
“嗯嗯。”夭夭連忙點頭,推着自己的碗洛到烯面前,小心地看了一眼他,一把搶過對方的碗,抱着就開吃,邊吃邊說:“九叔,你……不好,你……不愛吃……吃肉,肉好吃,香!”
洛烯但笑不語,這丫頭就是一只貪吃又頑皮的小狗,給肉吃也收買不了她,她師父養她這麽大也是不易呢。
夭夭才不管他心裏怎麽想,吃着碗裏的,還想着明天的。“九叔,明天……明天我再抓雞,你……你殺,好不?”
果然是只小狗,就想着吃肉。洛烯故意道:“再抓,野雞就沒了,看你以後還怎麽抓得到?”
夭夭白了一眼,撅起了嘴以示不屑地道:“雞……跑不過我!我想抓就能抓。”
理所當然的樣子,洛烯無奈地把話咽進肚子裏。到底是什麽樣的師父教出來這樣的徒弟?頭腦單純卻略懂醫術,不怕林中瘴氣,又能奔跑如風,閑來以整座山為天地,忙時采藥草以謀生。看來他師父還是為她費過一番苦心的,不過終究不夠,這丫頭活在這山中還行,若活在芸芸衆生中,必然吃虧。
連着吃了兩天的肉,夭夭還是沒解饞,就算天天吃,她還是想得慌呢。所以夭夭在想了一夜的肉後,又早早地起了床。
臨走前不忘打招呼:“九叔,我去抓雞了,你在家好好等我哦。”
洛烯打趣地問:“附近可還有雞?都被你抓完了吧,丫頭,天天吃,你不膩嗎?”
“不膩不膩,真好吃,天天吃真好。九叔,我走了啊。”夭夭喜滋滋地出門了,不忘帶上昨日準備好的草繩。
洛烯笑着看她走遠,回身去了房內,他有預感,今日會是他在此的最後一日。
洛烯想得沒錯,夭夭離開後不久,就有一批人馬來到了山頂簡陋的木屋裏。為首的正是跟随靖王多年的侍衛長錢峰和王府屬将樂伽。
多日前,靖王接到宮中密報後,只身帶着幾個侍從從邊疆趕回京都城,半路遭人截殺,下落不明。錢峰、樂伽二人一面壓下消息,一面調集人馬秘密尋找而來。終于在前兩日尋到了靖王的坐騎,這才由老馬領路來到了靈泉山。服了避瘴氣的藥,昨夜一群人正是在山中過得夜,今日一早就來到了山頂。
屋內的洛烯聽了人馬聲,走到了門邊,正好看到兩位得力屬将。
“殿下,我等辦事不力,讓殿下受苦了。”錢峰、樂伽屈身請罪。
“進來吧。”靖王淡淡地道,神情莫測。
錢峰、樂伽二人這才進入屋內,一幹人等在屋外守候。
“陛下現今如何?”靖王開口就問。
“回殿下,陛下當日病情兇險,朝中一時亂了套,多虧太醫盡心救治,此時已是無礙了。”
靖王聽了,心裏的大石總算落下來了。
“不過……”樂伽遲疑道。
“不過什麽?”靖王看向了樂伽。
“回殿下,當日陛下病危的消息一傳出,成王就蠢蠢欲動,不軌之心昭著。白家趁機多方勾連朝中衆臣,慫恿太後欲立先皇少子為帝。幸虧陛下轉危為安,不然朝廷危矣。”
靖王聽了皺眉,當今聖上慶安帝并非太後親生,卻是由太後白氏一手撫養長大,躲過了成王母子的多年算計,才成就了今日的帝後尊位。如今成王母子被遠遠趕到藩地去了,太後與陛下母子間卻起了嫌隙,竟讓太後起了廢帝之心。
若說太後白氏,當年也是個謹小慎微、忍辱負重之人。先皇在世時,不受先皇愛重,又因為無子,受當時寵冠後宮的貴妃和成王母子欺辱。若非是白氏實在無過錯,且有娘家安國公白家撐腰,早就被先皇廢了後位。
好不容易苦盡甘來,白氏膝下領養的庶皇子登上了帝位,她當一心一意輔佐聖上,穩定朝綱才是,為何反倒處處奪權,形成了與陛下對立的後黨一派?
靖王凝眉不語,錢峰、樂伽二人不敢打擾,屋裏一時寂靜。二人趁機打量了四周,殿下這幾日就是在如此簡陋之地居住的?錦衣玉食的殿下竟然穿着如此粗糙醜陋的百姓布衣!錢峰心裏更添自責。
樂伽則在想靖王這幾日與何人在一起?這木屋的主人在哪裏?殿下有無受傷?
三人各有所思,此時,卻聽門外傳來嘹亮的女聲:“九叔,九叔,我回來了。”
屋內的靖王聽到這呼喚聲回過神來,笑了:“是夭夭回來了,你們不要洩露本王的身份。”又對樂伽說:“你出去看看,莫讓人傷了她。”
樂伽來不及消化靖王的展顏一笑,也不知夭夭是誰,就領命出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第三天。日更,不間斷。
☆、萌情
夭夭今日特地跑去林深處抓野雞了,想着昨天一只雞根本不夠吃,索性多抓了一只用草繩捆了,一路上雞鳴人語地提了回去。
遠遠地看見了木屋,夭夭就放聲喊了起來:“九叔,九叔,我回來了。我抓了兩只雞,快來看呀。”待走到了跟前,夭夭又要喊,冷不防木屋四周閃出許多黑色勁裝之人,刷刷抽出刀劍對向夭夭。
夭夭十分疑惑,看着這些戒備十足的不速之客,竟然站在家門口對自己刀劍相向,真是比白家的小胖子更壞。
“喂,你們這些黑乎乎的人,幹嘛站在我家門前?”夭夭無所畏懼大聲問。
那些人并不回應,只有幾匹馬兒倨傲地踏了幾步。
哼!夭夭心一橫,腳下加速,瞬間閃過面前的幾個人,眼看着就要到了門口,身後飛過幾人立刻攔在她面前,橫刀相向。夭夭不得不停住了,抿緊了唇怒目而視。
雙方僵持之時,但聽一聲:“不得無禮。”
從門內又出來一錦繡青衣、冠帶高束的公子。他眉飛入鬓,星眸清淩,看向夭夭道:“你就是夭夭?”
“嗯。”夭夭輕輕應了一聲,眼前這個人只看了她一眼就讓她羞澀了。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問完,夭夭生平第一次羞紅了臉,局促地低下了頭,縮起了被露水打濕後沾滿泥土的鞋子,不自在地把手裏還在亂叫的雞往身後藏了藏。
耳朵裏嗡嗡響,只覺得面前這人長得好看,穿得好看,說話也好聽,比白家的小胖子好一百倍。
樂伽溫柔地笑道:“是主公告訴我女郎的芳名。”
“主公是誰?”夭夭擡眼輕聲問了一句,又飛速撇開了眸光。
呃。樂伽明顯愣了一下。
女兒家的青澀萌動他見過不少,方才那清靈閃光的一眼讓他心跳漏了一拍。瞬間找回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