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登門記(上)
今天是沐休。
本朝官員, 每半個月有一天的沐休之日。
乘着這一天, 該成親的成親, 該出游的出游,該休息的也休息。
該找茬的也找茬……
西城區,有一位大人, 還有一位大人, 洗漱幹淨,穿上人模狗樣的衣服, 牛逼哄哄地出門了。
一大清早, 左相家已經熱鬧了。
主子們也已經都起床了。
今天是難得的沐休之日, 陳家打算舉家去京外新得的莊子上泡泡溫泉, 以解往日疲乏。
車隊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着主子們用了早膳出發了。
“相爺, 妾身去看看孩子們。”
“去吧。”
鏡子前, 左相正整理自己的衣領。
“相爺。”
“如何?查到什麽了嗎?”
“未曾,夫人沒有任何的動作。”來人低頭彎腰。
“行了下去吧。”
左相嘴角揚起一個盡在掌握的笑容。
他就知道,自己的夫人是難得的賢良淑德,果然是李三公子想多了。
一家人用完早膳,下人們收拾着, 打算出發了。
忽有門房跑得急哧呼啦地來報。
“相爺, 李尚書來了!”
左相一聽, 眼睛亮了。
“哦?快請他進來。”
左相想,一定是李尚書想通了,來提親來了。
于是一家人打算出發的腳又縮回來。
等着, 活生生等着。
一柱香的時間過去了。
左相手煩躁地在桌子上咳特咔咳特咔地敲。
“怎麽回事?不是說李尚書來了嗎?”
急死個人真是,如何還不進來呀,還要出去玩呢!
“相爺,這李尚書在咱們府前面的花壇邊站住了。
說是花香呢。”
“那他在幹嘛?”
“一朵朵花揪着聞呢。”門房回答。
“個老不休的,一把年紀還想做個采花賊不成!”
左相一個氣惱,就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沒人敢接他的茬。
“去,把李尚書請進來。大哥兒,你親自去。”
于是大公子出去了。
這回終于帶回了來客。
陳佳音心情複雜地看着這位前世的公爹。
李家确實疼愛幺兒,兩位嫂嫂的出身都遠遠沒有她高。
李尚書如第一次看見左相一般,萬分欣喜,萬分激動,“相爺,您真是越來越精神了!哈哈哈哈!”
左相:你天天看見我,今天才覺得我好看……
“不知尚書今日來,所為何事?”
“私事私事。”
“哦?”左相一聽,看來事情有門兒,他就說那天他說要讓小兒打光棍倒四十歲是純屬扯淡的。
“您門前這花,是哪找來的種子,實在是開得漂亮呀。”李尚書笑眯眯地問起。
人家問起了,左相也只好答了。
然而接下來,李尚書就似乎是看上了左相府一般,問完了花就問假山,問完假山又問府裏的園林場景設計。
問得左相的臉色越來越沉。
可這話題就是不往左相期待的方向拐過去。
李尚書,平時挺有眼色的一個人,現在就跟沒長眼睛一樣。
左相的臉色已然不好看了。
正要打算出口趕人。
忽又有門房來報。
“相爺,顧尚書也來了!”
今兒個是什麽日子,不年不節的,也不是上趕着送禮的,怎麽就朝裏大臣一個接一個地上門。
左相直覺這其中大有文章。
李尚書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喝了口清茶潤潤幹澀的嗓子,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總算是來了。
陳夫人陳佳音母女倆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懼。
李尚書加上顧尚書,那不就是前段日子綁架案受害人家的兩個家長嗎?
顯然左相也想到了這裏,臉上襲上了嚴肅。
他看了眼自己的夫人,心上有了不好的預感。
這二位尚書,雖同朝為官,卻甚少在私下有來往。
他算是知道了李尚書為何一大早的來府裏說些叫人摸不着頭腦的話,原來是為了拖住他們,等着顧大人來。
由外而內走來一個偏偏公子。
顧月承長身玉立,今日身着一藏青色刺繡描邊錦袍,內襯一件黑色打底內衫,繡竹腰帶束于腰間,盡顯修長腰身。他腳上是一雙黑色長袖。
顧月承本就年輕面嫩,為了加重自己的威嚴,總是挑些老持承重的衣服來穿。今日也是這般。
他身為上欽點的探花郎,不說面若桃花,那也是清俊非常,再加上他常年浸在官場的穩重和巴控全場的淡然氣質,比之普通世家子弟,又豈是甩出一兩條街。
起碼在場的陳家幾位公子是望塵莫及的。
否則如何在朝堂上和那些幾乎都大他一輩的大臣們鬥。
“相爺。”
聲音清澈潤朗。
不愧是朝中有名的儒臣,一整套禮節順下來,沒有半點能叫人挑出毛病的地方。
陳佳音知道,今日的顧月承明顯是來者不善。
她的記憶甚至回溯到了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那時她去外祖家,卻意外被拐到了一家暗地裏做皮肉生意的舞坊裏。
舞坊為了叫他們這些女子給中央來的大官們表演節目,沒有動過她們,只叫着練舞。
那天晚上,在戲臺上,她身着華麗纖細的舞服,第一次看見了坐在對面的顧月承。
他俊朗威嚴,一身正氣。
可偏偏是這樣的男子,卻滿眼睛又是柔情又是擔心地看着那個空有美貌的草包。
大概天底下所有的女子都會希望那樣深情的男子是看着自己的吧。
那一刻,陳佳音就知道有什麽東西在自己的心裏發芽了。
到底是虛榮,是使命,還是愛情,早就難舍難分了。
“顧尚書。今日怎麽有空來我這相府?”
左相冷哼,此時他已經很清楚了,顧家和李家這是認為動他們家眷的是他陳家人了。
顧月承後面還跟着竹筠,小竹筠手裏捧着一沓厚厚的紙張。
有的顏色已經發黃,看着很有年代。
“兩位,這是什麽意思?
如果是來我相府找茬的,一老夫看是走錯地方了吧。
相府可不是京裏那些落魄家族任憑欺負的地方!”
左相精明的眼睛如鐵鏈緊緊鎖着淺笑的二人。
“相爺,您是上官,我與顧大人平級,是下官。
您這找茬一說,實在是無從說起啊。”李尚書站起來打哈哈。
“誠然。若我等真想與相府過不去,直接将這一摞的證據往京兆衙門府一遞,明天京城的頭條可就是您了。”
說着,竹筠往前跨了一步。
“什麽意思?”
“還請左相借一步說話。”顧月承道,眼睛掃視正堂,“這裏人多,不是說話的地方。”
左相牢牢看着那堆所謂的證據。
擡步去了書房,李尚書跟上。
“這位就是左相夫人吧。”顧月承卻不急着跟上,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話也說得模棱兩可。
“左相真是好福氣。
下官先行一步。”
三人一走,陳夫人癱軟地靠在椅子上,雙目無神地看着天花板,沒有半點所謂的儀态可言,口中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母親。”陳佳音心慌地握住了陳夫人的手。
“獵鷹多年,如今卻是被個小家雀啄了眼睛。”
“母親,不會的。”
母女倆的反應讓在場衆多的陳家人摸不着頭腦。
“随母親回房,梳妝!”
陳夫人轉身之後,避過了衆人的目光,留下了兩行清淚。
書房裏,左相捧着一疊資料,越看手越抖。
“毒婦!”
左相怒而将資料拍在桌子上。
李尚書趕緊将資料收拾好。
開玩笑,資料就只有這麽一份,弄壞了可就沒有了,還是原件呢。
事情要從李三金登門引蛇出洞開始說起。
陳夫人為了保證不被人查出來,把府裏跟這件事情相關的下人全部都殺了滅口。
但百密還有一疏。
其中一人命大,并沒有真的死掉。
本着你不仁我不義的可貴精神,這人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的東西都告訴了顧月承。
顧月承順藤摸瓜找到了那個和陳夫人合作多年的殺手組織。
那個殺手組織,拿了陳夫人的錢,并沒有出京。而是選擇躲了起來,打算暫時避門不出,等風聲過去了再說。
卻不想禍從天降。
如今全部壓在大牢裏。
陳夫人的事情,已經是人證物證俱在了,去京兆尹的話,那是一告一個準。
左相作勢要下跪,顧月承和李尚書趕緊扶住他。
“兩位大人真是幫了老夫大忙了。”
可不,左相夫人□□多年,這等猛料要是爆出去,那左相就直接身敗名裂了。
李尚書和顧月承對視一笑。
“左相在朝為官多年,您是什麽品格,下官們都清楚。
朝廷也離不開您啊。”
人們畜養小豬豬是為了什麽?
是為了讓它們感恩?還是為了叫它們好好活着?
不,是為了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