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顧氏郎君
“你可不配知道。”
趙理的臉色猶如調色盤,時藍時綠的。
青年,大名段朗,沒有給他反駁的機會,右手将刀陡然抽出,直指三人,“可見是撒謊!趙家小姐分明未許人家。你卻在其父身死之後,說她訂親于三水鎮有名的癡兒,是何居心!”既然趙理打算站着自己親戚的身份說事,那他就也胡鄒他家大人是關系親近的義兄,都是親戚,這事分辨起來就容易多了。
他這一聲暴呵,身後帶來的人立即如同領命,将趙理夫妻連同李三三人團團圍住。尤氏尖叫着要往丈夫身後鑽,可是周圍全是面容肅穆的持刀者,那刀閃着寒光,冷氣逼人。尤氏眼尖地看到有一把刀的刀刃卷了,不由想到那不會是砍人骨砍的吧,腿軟,竟有失禁之象。尤氏再陰毒很辣,那也都是婦人的手段。
這可是個人命不值錢的日子,誰會在乎多斬殺了幾個平頭老百姓呢。
李三多年來做米鋪掌櫃,見過的風雨浪頭遠非趙理一介酒色之徒和尤氏這個後宅婦人可比的。雖說他亦覺得哆嗦,但終究是欲望占據了上風,和段朗周旋起來,并不一味示弱,“吾兒與趙家小姐是娃娃親,自小的親事。不僅我知道,趙家的長輩也知道。吾兒三歲時,高燒三日不退,不若常人精明,卻也是寬厚之人。趙崇先生知曉此事後,并不與我家退親,守着婚書之諾,是真真正正的守諾之人,大義之人。我李家感恩,這些年也是多多約束吾兒,使其配得上趙家小姐和親家的厚愛。趙崇先生生前如此大德,某怎能允許你們這些不知從何處來的不義之徒污蔑于他!”說着,竟聲淚俱下。
衆賓客見事情愈發焦灼,不欲多留,紛紛說家中有事,要先行離開。
“站着!一個都不許走!這件事情什麽時候水落石出,什麽時候放你們走!否則任你們這般聽一個一知半解,趙家的名聲就都毀了!”段朗一說,老仆阿袁立即指揮着雜憶們關上了大門。
衆人無奈,只能留下來被迫看戲。
“你說趙家長輩。哼!誰不知道趙家長輩,就活着一個該死的,就是和你沆瀣一氣的趙理!這件事情本就是你和她弄出來的,她如何能不向着你!”段朗此人雖為武将,卻又文人的心細,可見他被派來不是沒有道理的,一針見血指出了李三語言中的漏洞。
李三被堵得啞口無言,“哼,你要如此說,我亦無話可說。我本不善言辭,辯不過你這巧舌如簧之徒。只可惜我李趙兩家的情誼,竟被你說得如此龌龊!”這是以退為進,倒顯得大義淩然。不愧是執掌米行多年的老掌櫃,若是旁人,倒也被他将住了。他此番如此理直氣壯,一來是仗着趙家李家究竟是何交情,外人本就無從得知,還不是任他胡編亂造也拆穿不得。二來,趙家如今唯一的長輩趙理是他這一邊的,有他作證,便是沒有也有了三分。
趙理是被吓得徹底不敢說話了,只敢低着頭點頭如搗蒜以表示自己對李三的贊同和支持。
可這段朗也不是一般人,武能提槍上戰場,文能朝堂辯群臣,“那好,婚書呢?”
這下輪到李三噎住了,真是百密一疏。原先他和趙理只道事情定然板上釘釘,一時竟忘了僞造婚書!千算萬算誰能算到會會跑出來一個背景強勢的攔路虎!
段朗露出得趣的表情,“哦,原來鬧了半天,連婚書都沒準備啊!”
李三被段朗逼得連連敗退,狗急跳牆,胡亂攀咬起來,“你說你家什麽大人是趙家小姐的義兄,我看你分明是胡鄒!分明是不明身份之人!說不定是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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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朗的表情愈加戲谑,吹了一聲馬哨,“到別的地界辦事,自然還是要清楚地頭蛇。你說說,誰會打沒準備的仗呢,”星目直直盯着李三,嘲笑的意味濃重,“蠢蛋才會。”
“開門!把人帶進來!”
門打開,一個官服老頭被從馬背上帶下來,分明是颠得不輕,腳一着地便大吐起來。
段朗是個混不吝的家夥,竟然還打趣那老頭,“哎呦,看來鄭縣令您今日吃的不錯啊。”
這官服老頭,是三水鎮所屬的陵鄉縣的縣令。已在任上幹了有半輩子了,因本人庸碌,朝中又無人活動一二,故本以為自己要老死在這個位置上了。如今京城來了貴人,雖說貴人略略粗魯了些,一見面剛報了家門就把他往馬上撸了狂奔一個時辰,叫他老頭吐得只覺得五髒六腑都祭了祖宗,除卻這些小瑕疵,他還是覺得十分欣喜的。他打定主意定要好好表現,為自己即将結束的仕途再拼搏上最後一把。
趙理李三一聽是縣令,如見了土皇帝,先喊上了冤枉。
鄭縣令雖說對上段朗是謙卑和迅的下官,可他是這陵鄉縣名副其實的父母官,如何能不将這件事情掰扯清楚,還趙家小姐一個公道。
其實這件事情,要辦來也是容易,雖說訂婚不似真正成婚那般,要去府衙登記在冊。但是一應婚事納吉請期之禮,卻也是有根可循。
今日這件事,說到底,之所以要掰扯得清清楚楚,是為了趙家令然的名聲,姑娘家的閨譽是十分重要的事情,無論是對貴族女子還是平家女兒來說,那是一樣珍貴的。所有的事情,一定要擺到明面上來說,掰扯清楚了,不至于将來被有心人拿出來作文章就可以了。這也就是段朗不許衆賓客走的原因了。否則憑段朗的身份,大可直接把人帶走而不費這許多事。
別說這個婚約根本就是別有用心編造出來的,便是真的有了婚約,那又如何,退掉就是了。所以今日無論如何,趙理和李三的如意算盤必将落空。義兄不忍義妹嫁一癡傻之人退婚,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賓客們皆曉得趙家有了一個實力雄厚的靠山,靠山提留來了縣令大人。大人會好好審查這這件事情。
鄭縣令親自坐鎮三水鎮,将這件事情當作一個大案一般處理,擺出了十二分認真的架勢來。到後來,婚約的痕跡絲毫沒有查出來,倒是查出來李三的米鋪低價購來沉迷,再高價充當新米售出,謀取其中的暴利。更有甚者,五年前的一樁失蹤案,大量證據都将矛頭指向了李三。三水鎮民們這才想起來,失蹤的那人也是一家米鋪的掌櫃的。一時間,但凡在西街米鋪買過米的,但凡家中稍稍寬裕一些的,都要去他家大門口貢獻一顆雞蛋,雖然是以扔的方式。
如今的李三忙着應付米鋪和殺人官司,已經忙得焦頭爛額了。
趙理一家,笠辛本是打算收拾了一了百了的,但被趙令然給攔住了,趙崇在臨死前的意思,還是放過他們。如果趙理再來蹦踏,那就是遺言之外的事了。
到這裏為止,這件事情算是徹底了結清楚了。笠辛問段朗,說沒看出來他還有這麽個本事,字字句句如刀鋒,逼得那本來占着上風的趙理李三節節敗退,叫人清清楚楚知道這件事的真相究竟為何,而絕非以權壓人。再祭出陵鄉縣令,既占理又顯示出該有的強勢,這般處理,實在是老練很辣,後生可畏。
段朗喝了一大口燒刀子,直覺喉嚨裏火辣辣的,“爽快!笠叔,這件事情我就是個執行者,真正策劃的人在宮裏焦頭爛額呢。”
“是顧大人?”
“對啊,除了咱們這位聞名天下的大才子,還有誰能這麽算無遺策啊。”
事情要從趙崇在預感到自己不久人世之時,派出信使送信如京說起。
當初趙崇派出的信使,便是笠辛。笠辛知道自家小姐的境況不妙,日夜不敢耽擱,終于抵京。信呈入顧府之後,卻被告知要留府等待。
顧府雖是新貴,府中卻守衛森嚴,高手如雲,他竟根本出不去。更重要的是,他擔心顧家有人觀察他,趙崇這樣的平民百姓身邊有這樣的高手,并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多重顧慮之下,笠辛在顧府煎熬半月後被告知,可以前往三水鎮了。
如此,他便在馬隊裏見到了段朗。段朗只告訴他,什麽都不用做,只需帶路就好,其餘的所有,顧府已經安排妥當。
原來,顧府收到信的當天夜裏,便派人連夜趕往三水鎮,調查那裏的情況。笠辛送入京城的那封信裏,并沒有寫進多少情況,只道是趙崇時日無多,孤女無可托付,請求看護。顧大人才是那個不打無準備仗的人,他直覺趙崇的話裏有隐憂,而派出去的人送回來的消息,也的确是如此。趙家孤女的情況不妙。
他細細推敲了每個人物,和這件事的所有本質和細節,甚至趙理李三可能發難的點都細細跟段朗講了,這才有了段朗今日的大殺四方。
笠辛感嘆道,“于千裏之外,半月之前,憑借只言片語便可推敲出這些。不愧是陛下欽點的探花郎。哦對了,他是哪一年中的探花?”
“寶慶二年文氏探花郎,顧氏郎君,顧月承。”
作者有話要說:
第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