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2)
,囑托道,“夫人要按時吃藥,忌肝火,莫焦心,多休息,不日即可痊愈。”
醫師的話剛落,蕭弁便掀簾進來了,接過暮想托着的稀粥,看她一眼才坐在劉氏的床邊。手上捏着湯勺慢慢攪動燙人的菜粥,聲音是難得的溫柔,“......今晚是本相着急了,有些對不住你。”
見他垂首去吹那粥,薄薄的眼皮微微遮住讓人看不透的眼睛,再小心地将粥送到她嘴邊。劉氏瞬間淚如雨下,她就知道他不是故意那樣的,相爺多少對她還是有些情分的。劉氏含淚咽下,“奴婢知道,相爺還是舍不得奴婢的是不是?”
蕭弁的銀勺又送過來,“這麽多年你知道本相的志向,偏生你又添亂。本相那般對你不是因為你壞了本相的計劃,而是氣你居然不理解本相的心思。”
有的女人一輩子活的就是男人,不管男人犯了多大的錯,只要他低頭了。她就可以永遠無下限的原諒他,劉氏就是這種。她本性不壞,但是有時未免因為對蕭弁的偏執而走上歧途。聽了蕭弁的道歉,劉蓮流淚靠在蕭弁身上,有一段時間沒這麽感受過他的氣息了,“...相爺,那個千裏雪....”
“醫師方才說什麽了?”蕭弁語氣有些冷淡。
劉蓮連忙抱住他,閉嘴不言,生怕他坐沒多久又走了,她這短時間的患得患失太嚴重,“不說了不說了,相爺想怎麽處置都行。”劉氏仰起蒼白的臉,祈求道,“....能不能陪陪奴婢。”
“你身上有傷。”
“就抱着,行嗎?”
蕭弁摸摸她的後背,“那你先把藥喝了,本相忙完就來。”
劉蓮高興地應聲,“嗯,你別忙太晚。”
蕭弁将一切可能出現的疏漏都做了周密的部署,就在羅十月離開暗室後的一個時辰,那暗室中的乞兒就被叫醒帶走。沒有驚動任何人。
已是深夜,懷覺的禪房裏聚集了幾名僧人,他們雖做僧人打扮,可眼神氣場完全不是吃驚念佛的和尚會有的,那是一種殺伐果斷的軍人氣質。
懷法是其中之一,“主上,方才接到眼線回報,蕭弁欲集結劉長東的五萬精兵回京。原因雖不明,但可見其居心不軌。”
衆僧蹙眉。
懷覺面前攤開一張鄄京圖紙,聞言擡起頭來,眸光清亮中含有一絲笑,“他急了。幼帝薨了于他沒有好處,大概想在本王出手之前先發制人。”
懷覺略作思索,對其中一名丹鳳眼的僧人道,“今夜他可能就會有所動作,那些個反對他的老元老恐要有不測,千萬不要大意。”
站在最前的一名僧人性急,“主上,為何要日此大費周章?直接将小皇帝死的消息公之于衆不行嗎?他若反抗,再殺他個片甲不留!”
懷覺輕笑,“懷緣可曾想過幾點?謠言固然會短時間內擾亂人心,可如果他将幼帝呈現在衆人面前呢?散播謠言的人豈不就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亂臣賊子嗎?”
懷法接口,“主上是說他可能找一個冒牌,易容成幼帝的模樣,當場打破謠言?”
懷覺點頭,“會易容者雖少見,可不久前不是已經見過兩個了嗎?這些個奇人異技用場不可小視。”
“主上教訓的是,屬下欠思慮了。而且蕭弁在京中可調用的兵力足有兩萬之多,與這兩萬人打起來,鄄京無異于修羅地獄。最遭殃的還是城中百姓。”
懷覺将圖紙收起,“所以,眼下首要做的就是将劉長東的五萬大軍阻在回京的路上,斬了他的羽翼。還有一件,本王母妃的寝宮有段時間不沾人氣了,今晚就讓他們進去熱鬧熱鬧吧。”
隔日宮中就流出太貴妃不吉的傳言,聽說太後都吓得病倒了。年僅三十的風韻徐娘,一夜的功夫平添了花發。蕭弁帶了羅十月匆匆進宮,見到她的時候着實吓了一跳。太後憎惡宣州王,可她更迷信和害怕鬼神。以往都是宣州王入宮唱經息太貴妃的怨氣,這回太後依舊想派人傳懿旨請他入宮。
蕭弁自然是不信這些的,太後自從喪子之後越發的不中用。明明就是有人故弄玄虛,她還偏要信。太後要發懿旨,說就算他們故弄玄虛,她也認了,兒子沒了,争來也不是自己。都是報應啊,這皇位愛誰坐誰做吧,不要再折磨她了。
“懿旨在你來之前就發了,這會兒應該快到了。”
蕭弁氣也無用。十月候在偏殿裏,心中一直奇怪蕭弁今日是吃錯了藥嗎?竟然将她帶進宮。
“怎麽,奇怪本相為何要帶你一個侍妾入宮?”
蕭弁進來的時候悄無聲息,方才還在與太後争執,轉眼卻滿面溫柔。他說話的時候眼睛看着十月,雖不膩人,但那恰到好處的溫存讓羅十月不能不心生警惕,她可是知道她與他有着怎樣的深仇大恨,這樣的人越是表面在笑,內裏就越是張滿刀子,等着獵物來撲。
蕭弁親手倒了兩盞茶水,手法不像懷覺那麽講究,自然也沒什麽好看的。他推給羅十月一杯,“先喝口茶,今日太後鳳體欠安,不能召見你。有些遺憾,不過不急,等過些日子本相再帶你入宮。”
羅十月滿臉疑惑,“太後為什麽要召見我?”
蕭弁嗤笑一聲,“你的志向就那麽小?甘願困在一隅,做一名任人擺布的侍妾?”
果然是吃錯藥了,居然要把仇人往高位托。
十月擡眉,“難不成你想讓我入宮做女官?”
這話引得蕭弁哈哈大笑,繼而他饒有興趣的盯着她,若不是立場敵對,他或許會将這個女人迎進府中。
“太後乃本王表姐,本王要娶妻了,總得讓她瞧上一眼吧。”
蕭弁說的漫不經心,羅十月很不客氣地将茶水噴了他一身。
蕭弁怒,“你這是什麽反應?”
宮娥慌忙上前擦拭丞相的官袍,蕭弁頗為嫌棄羅十月的這種行為,簡直就是白癡行徑!
“本相做決定還用征求你的意見?還是說你以前跟過別人,那人也征求過你的意見?”
羅十月還未來得及反駁,一名小太監颠颠地從殿門外跑進來,跟那日被滅口的老太監一樣捏着細嗓子說話,“相爺,懷覺住持進宮來了,眼下正往太貴妃舊宮裏去呢。”
羅十月大驚,懷覺?!
十月表現出來的驚訝只限于擡頭看了一眼小太監,而蕭弁準确地捕捉到了這一眼,誤解為羅十月聽見情郎名字的本能反應。
☆、出來鬧事的都是窮鬼
蕭弁心底只是嗤笑,繼而問到,“太後呢?”
小太監很有眼色的沒有稱呼懷覺為宣州王,塌腰回道,“回禀丞相,太後見過主持之後,便回小佛堂了。這會子該當是念經了。”
一旁的十月漫不經心的飲茶,心裏卻畫了一堆問號。懷覺還有這能耐?賺香油錢都賺到皇宮裏來了。但是,看上去和尚與這佞臣是老熟識了,可既然是這樣,那日懷法為何還要救自己?羅十月心底思慮萬千,實在摸不準哪一面是這和尚的真面目。
蕭弁卻撣了撣衣袖站起來,睨她一眼,“不随本相去瞧瞧?懷覺住持可不是個平凡人物。吃齋念佛、捉鬼降妖,樣樣在行,這要是還了俗,吃飯的技能可是不缺。”說完之後回頭看她一眼,“你說是不是?”
羅十月蹙眉,怎麽就覺得他話裏夾槍帶棒呢?
蕭弁在前,十月緊走幾步跟上去。
誰知蕭弁這厮今日着實惱人,眼見着就要邁出門檻去了,卻招呼不打一聲就停了下來。十月本就步子比尋常姑娘家邁得開,差一點就撞上去。
“相爺有話能不能一次性說完?”羅十月耐心不是很好。
蕭弁抄手瞧着她,總算是明白了這份驕縱是哪裏來的了。本以為是性格使然,看來不全是,跟了宣州王的女人果然架子端得大,就這麽肯定以後大湯江山的主人就是魏漢昭?
羅十月覺得蕭弁這麽定睛瞧着自己有些滲人,那深淵似的眼睛讓人不自覺得心生防備,“相爺?我長得就這麽美?以至于讓你移不開眼。”
原以為這樣的暗諷他會生氣,可事實證明蕭弁從今日帶她入宮開始就是不正常的。眼下聽了她的話,他竟然伸出手,将她晃到身前的粗辮子輕輕拾到腦後去。神情是溫文爾雅的,若是對他不熟悉,真是太容易把他誤認成風流公子。
蕭弁嘴角含笑,湊到她耳邊輕聲細語,“...的确秀色可餐。”
羅十月一陣寒碜。
外面日光正盛,蕭弁攬了她的腰,“走吧,本相帶你去瞧瞧那位聖僧。”
十月任他攬着,出了配殿的大門,不經意間往西一擡眼,正瞧見僧衆拐彎的尾端。十月忽略腰間那一只扣着她穩如泰山的手掌,心思轉動:看樣子蕭弁與懷覺之間有過節。
與世無争的僧人如何會與一個官場之人生出嫌隙?等等,也不能說懷覺與世無争,單就他身邊的懷法來說,他就不可能是一個脫離紅塵之人。
十月擡頭問,“西宮是個什麽地方?”
蕭弁揚眉,驚訝的有些誇張,“本相不曾與你提過?”
他是故意的。
羅十月索性閉嘴不問。
只聽見蕭弁哼笑,“不及蓮兒的半分可愛。”
他嘴裏的蓮兒應當就是劉蓮了。
蕭弁在她耳畔出聲,“西宮原本是宣州王母妃的居所,當年太皇帝的寵妃——徐貴妃。但是呢,這位貴妃命不怎麽好,享不了福。十年前忽然就死了,聽說是因為自己生前不能享福,死後怨氣就大,時不時地冒出來提醒一下宮裏人、”
羅十月擡頭看他,越聽越是胡扯,偏生這個人說的一本正經,忍不住出聲,“那就多給她金銀紙錢,出來鬧事的都是窮鬼。”
蕭弁聽了哈哈大笑,卻不是那種聽了笑話後的開懷大笑,“可是這世界上有比金銀紙錢還要令鬼信服的東西。”
十月到嘴邊的“什麽”字始終沒有吐出來,她順着蕭弁的目光往前看過去,西邊的一座宮殿宮門大開,卻見不到人影,唯有其中升起的木魚椽椽和着誦經聲傳入耳中。
羅十月眸光微閃。
懷覺本次入宮,自然不是為了所謂的誦經“安撫冤魂”,而是另有目的。只不過,他沒有想到會與羅十月在宮中相遇。對于蕭弁堂而皇之進入西宮正殿,懷覺絲毫沒有覺得驚訝。畢竟自己這隐身的敵人做不長久了。
蕭弁擁着羅十月在懷覺面前站定,唇角噙着一抹很是虛假的笑,只是一開口便給羅十月解了疑惑,“王爺真是日理萬機啊,不單要忙着修身養性、主理摩诘寺,離了皇宮還要操心宮中事務,本相當真是愧對啊。”
說話間搭在羅十月腰間的手滑上了她的肩頭,甚至在懷覺面前用力的将她往自己身前摟了摟。
首先不快的是羅十月,蕭弁用力的時候,她僵着身子不動。一方面不明白這老狐貍搞什麽鬼,另一方面打心底有些惱怒他在懷覺面前對她做這樣的動作。
懷覺卻只是平靜地念了聲佛號,無論是眼神還是聲音都絲毫沒有情感的外露。
“阿彌陀佛,貧僧早已脫離萬丈紅塵,施主又何必重提舊日稱謂呢?”就好像與羅十月根本不相識,甚至連看也沒有看她一眼。那一低頭的榮哀仿佛他只是個心如鐵石的修行者。這個人與前些日子要自己扶、要自己背、甚至早先為自己擋箭的那個和尚出入太大,不知為何,十月莫名有些不适應。
就在她走神的時候,懷覺竟與她說話了,“女施主,別來無恙。”
蕭弁垂首,明知故問,“夫人與大師認識?”
羅十月與懷覺還了一個佛禮,才回答蕭弁的話,“你不是都知道?上回去寺裏求簽還被你的蓮兒當衆羞辱了一頓。”
三人正你來我往打太極,一名土黃宮裝小太監塌着腰,邁着小步子往這邊跑,“太後派奴才過來問一聲,大師法事做的如何了?”
懷覺今日換了一身黃僧袍,披了□□,站在一堆宮裝中格外與衆不同,“禍起東南,陰盛陽衰,是以滋生怨念。敢問,宮中東南方向上是否有誰病重?這病竈之氣乃是根源。”
太後身邊的小太監受驚,東...東南可不就是皇帝的寝宮嘛?這些日子皇上确實龍體欠安,一直稱病不曾早朝。可小太監不敢說啊,說出來了不就是明擺着說皇帝喪門星招鬼嘛!這殺頭的罪過,誰敢言語半句。
懷覺忽然笑了,“阿彌陀佛,慚愧。貧僧出家十年竟将今上的寝殿忘了。既如此,那僧衆們便随貧僧一同前去面聖吧。”
摩诘寺的僧人們起身随懷覺前往皇帝寝殿,蕭弁眸光點漆,忽然出手阻攔,“慢着。”
懷覺立在原地,靜候蕭弁接下來的話。羅十月更是一頭霧水,在小編語懷覺之間逡巡一圈。
只聽蕭弁道,“皇上确實龍體有恙,但這并不代表什麽人都能見得。住持既然十年前已經脫俗出家,那麽這俗世中事師父最好不要多管,管多了當心壞了自己的修行。畢竟十年修行不易.......”言語間不無警告意味。
懷覺卻不在意他的冒犯,“國之興亡,匹夫之責。聽說皇上病重,多日未曾早朝,令臣民萬般挂懷。貧僧雖心向佛陀,但明知皇上正遭受苦難卻袖手一旁,那便不是行善向佛而是僞君子了。更何況貧僧粗通醫理,就算不為超度,亦可為皇上診脈一二。”說完便繞過蕭弁的阻攔,徑直前往鴻德大殿。
蕭弁動了火氣。
羅十月嘆為觀止,這和尚深藏不露,她越發确信懷覺不僅是和尚那麽簡單了。王爺、幼帝、權相,恐怕大湯要熱鬧了。想想,倘若和尚不主張開戰的話,他做皇帝想必會是有道明君。
“你的眼睛一直追着他,是想告訴本相,讓本相把你賞了他嗎?但是可惜了,人家現在寧願青燈古佛也不願與你們紅塵打滾。” 甩下這麽一句話便跟了過去,留羅十月一個人在原地。
蕭弁的眼神凜冽乍現,羅十月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夜裏看到的情景,總覺得事情不對勁。
☆、吃醋也嚣張